穆旦诗选

zhangwei

穆旦（1918-1977）原名查良铮，曾用笔名梁真。浙江海宁人，出生于天津。九叶诗人之一、翻译家。
" m* q8 a3 L1 B8 s9 l
$ f4 \8 I9 `% c& Q" }9 j! ^# B5 {少年时代的穆旦在南开中学读书时便对文学有浓厚兴趣，开始写诗。1935年考入北平清华大学外文系，抗日战争爆发后，随学校辗转于长沙、昆明等地，并在香港《大公报》副刊和昆明《文聚》上发表大量诗作，成为有名的青年诗人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9年赴美国留学，入芝加哥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。195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。1953年回国后，任南开大学外文系副教授。1958年调图书馆工作。1977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。
. h0 z4 J& D* B$ O- D! J
: S/ Z, w7 {) t1 C$ d1 v穆旦于40年代出版了《探险者》、《穆旦诗集(1939～1945)》和《旗》三部诗集，是“九叶诗派”的代表性诗人。50年代起，穆旦开始从事外国诗歌的翻译，主要译作有俄国普希金的作品《波尔塔瓦》、《青铜骑士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集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二集》、《欧根·奥涅金》、《高加索的俘虏》、《加甫利颂》，以及《雪莱抒情诗选》、《唐璜》、《拜伦诗选》、《布莱克诗选》、《济慈诗选》。所译的文艺理论著作有苏联季摩菲耶夫的《文学概论》（《文学原理》第一部）、《文学原理（文学的科学基础）》、《文学发展过程》、《怎样分析文学作品》和《别林斯基论文学》等。
4 E) i+ T$ o% F$ C早期作品（1934-1939）：

[南开时期] 流浪人　神秘　两个世界　夏夜　一个老木匠　前夕　冬夜　哀国难
8 ^' k0 J  O# f& m( K[清华时期] 更夫　玫瑰的故事　古墙　野兽
) X. C5 Z. N( |$ O- s[联大初期] 我看　园　合唱二章 童年 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　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
中期作品（1939-1948）

[1939年]： 防空洞里的抒情诗　劝友人　从空虚到充实　祭
[1940年]： 蛇的诱惑　玫瑰之歌 漫漫长夜　在旷野上　不幸的人们　悲观论者的画像
　　　　　　窗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　还原作用 我　五月　智慧的来临
[1941年]： 潮汐　在寒冬的腊月里　夜晚的告别　我向自己说　鼠穴　华参先生的疲倦　中国在哪里
　　　　　　神魔之争　小镇一日　哀悼　摇篮歌　控诉 赞美　黄昏　洗衣妇　报贩
[1942年]： 春底降临　春　诗八章　出发 阻滞的路 自然底梦　幻想底乘客
[1943年]： 祈神二章　诗二章
3 p6 n7 U* x4 ^5 q( l[1944年]： 赠别　裂纹 寄——　活下去
0 R$ \! R1 y5 p5 C[1945年]： 线上　被围者　退伍　春天和蜜蜂 忆　海恋　旗　流吧,长江的水　风沙行　甘地
1 n) O  f2 v% O　　　　　　给战士 野外演习 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　七七 先导　农民兵　打出去
　　　　　　奉献　反攻基地　通货膨胀　良心颂　苦闷的象征　轰炸东京　森林之魅 云
[1947年]： 时感四首　他们死去了　荒村　三十诞辰有感　饥饿的中国 隐现　我想要走
　　　　　　暴力　胜利 牺牲　手 发现　我歌颂肉体
[1948年]： 甘地之死　世界　城市的舞 诗 绅士和淑女　诗四首

晚期作品（1951-1976）

[50年代]：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　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　妖女的歌　葬歌　问 我的叔父死了
# J. o8 S  e: b+ h! S- }. K0 M　　　　 去学习会　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　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　九十九家争鸣记
$ A! x7 e' y8 c; @6 B% E- h[70年代]：苍蝇　智慧之歌 理智和感情　演出　城市的街心　诗　理想　听说我老了　冥想
　　　　　 春　夏　友谊　有别　自己　秋　秋(断章)　沉没　停电之后 好梦
0 _0 V+ q6 \/ ]  a4 T2 X) m　　　　　“我”的形成　老年的梦呓 　问　爱情　神的变形　面包　退稿信　黑笔杆颂　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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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浪人
2 f. I! k5 s" i, M( _

　　饿——
我底好友，
它老是缠着我
, u0 c; A* G7 T　在这流浪的街头。

9 p* P9 F2 c/ C) y2 f( a软软地，
是流浪人底两只沉重的腿，
$ h) g: W& J* ~0 J- _" `, W1 K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" X0 `( x( e2 t6 r; X# D5 C天涯的什么地方？
- U; }" a% {- E2 u% Y$ A: b没有目的。可老是
9 e3 |2 @# c* A; p& b* k( N: |疲倦的两只脚运动着，
一步，一步……流浪人。

* a8 u2 D2 r; u! v0 m　　仿佛眼睛开了花
- V8 u- Z& I8 ~　　　飞过了千万颗星点，像乌鸦。
昏沉着的头，苦的心；
& ?" d- F, F- y  S1 n# z, p( N火热般的身子，熔化了——
; b1 [+ _5 |5 P/ C0 C, ?　　棉花似地堆成一团
可仍是带着软的腿
" T  L2 b: g/ O7 V5 F8 H) u+ p0 r　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

, p8 ?- O- m: e2 r# B; A4 t（1933年）4月15日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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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秘

朋友，宇宙间本没有什么神秘，
要记住最秘的还是你自己。
& n3 U2 r( y# t4 `  L) |# U你偏要编派那是什么高超玄妙，
0 }$ ?6 N; O' ^1 C这样真要使你想得发痴！

世界不过是人类的大赌场，朋友
好好的立住你的脚跟吧，什么都别想，
$ ]/ z& _7 Z9 L0 S那么你会看到一片欺狂和愚痴，一个平常的把戏，
+ Z5 }) b, ]0 F% _$ E但这却尽够耍弄你半辈子。
或许一生都跳不出这里。

3 [: E7 d% p( g# q; j$ o你要说，这世界太奇怪，
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子的安排？
我只好沉默，和微笑，
3 `! z5 v( E  t$ S: I0 P0 B) n等世界完全毁灭的一天，那才是一个结果，
暂时谁也不会想得开。

3 `6 h9 a& m& [# ~8 i: G2 r* C/ v
193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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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世界
6 p. K# H* ~# I4 b4 C, j, T3 r

4 o, d7 m% K' k3 w& I5 C& A+ I看她装得像一只美丽的孔雀——
, S: b! ~8 k' M0 \& T6 Z( e3 j五色羽毛镶着白边，
粉红纱裙拖在人群里面，
4 F; Z. ?( b0 W8 `; g2 @0 U5 L9 n她快乐的心飘荡在半天。

美丽可以使她样子欢喜和发狂，
! W! ?2 [/ d& [0 T博得了喝彩，那是她的渴望；
“高贵，荣耀，体面砌成了她们的世界！
管它什么，那堆在四面的伤亡？”……
* ]3 H, H- a2 l! O8 n
5 w3 F! m. u1 z: y% _6 t. m; r/ o2 H隐隐的一阵哭声，却不在这里；
% }% ^6 C+ N7 B4 [6 n3 b0 h孩子需要慈爱，哭嚷着，什么，“娘？”
7 r  x. x3 E$ ~但这声音谁都不知道，“太偏僻！”
; t9 n/ W4 L( t/ r  t) {哪知却惊碎了孩子的母亲的心肠？

. C, J, z1 Y. O) i" Y1 O2 I三岁孩子也舍得离开，叫他嚎，
女人狠着心，“好孩子，不要哭——
5 v, c/ u2 C1 H, |  C$ c2 m妈去做工，回来给你吃个饱！”
丝缸里，女人的手泡了一整天，
肿的臂，昏的头，带着疲倦的身体，
# l/ s  r! e( f. s摸黑回了家，便吐出一口长气……
生活？简直把人磨成了烂泥！
. j; A# O! N0 n
/ u, M6 n. ~, j/ a6 d美的世界仍在跳跃，眩目，
但她却惊呼，什么污迹染在那丝衣？
& T: R) z; ~' |7 u6 v% j  {同时远处更迸出了孩子的哭——
“妈，怕啊，你的手上怎么满铺了血迹？”


5 M6 X1 B8 ~& V1933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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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夜

黑暗，寂静，
1 q- M+ n% @& g9 T& l, Y这是一切；
天上的几点稀星，
狗，更夫，都在远处响了。

/ d( q0 w0 S. ~3 C1 C3 [( @+ r前阶的青草仿佛在摇摆，
, ~( O- s4 h  P! ^) b青蛙跳进泥塘的水中，
' Y% C7 O) z0 G; o传出一个洪亮的响，
- f/ V: c9 }4 I; ]9 ~, `6 i* s“夜风好！”
2 e) a& C2 s/ x
; W" ?5 d) H2 I5 r( V
8 D, g$ f0 e( {4 ~- @5 L' d  z' V1933年6月2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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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木匠

我见到那么一个老木匠
从街上一条破板门。
1 E1 z2 L2 G; H8 [( y6 c0 c那老人，迅速地工作着，
6 @% r! y0 n3 |2 u. ]全然弯曲而苍老了；
8 v- @6 M8 ?/ o" q看他挥动沉重的板斧
像是不胜其疲劳。

9 E! X/ m8 j2 X; [0 k! e+ K孤独的，寂寞的
老人只是一个老人。
1 z! A" j1 B  v  y2 t  y伴着木头，铁钉，和板斧
" L5 n! d, B0 |5 ~- V6 X) q, f春，夏，秋，冬……一年地，两年地，
5 ]" p6 F( ?; e& J老人的一生过去了；
牛马般的饥劳与苦辛，
像是没有教给他怎样去表情。
也会见：老人偶而吸着一支旱烟，
3 S3 V) v# c' Z: w5 b对着漆黑的屋角，默默地想
7 r* K7 W4 u' J  B' X那是在感伤吧？但有谁
知道。也许这就是老人最舒适的一刹那
看着喷着的青烟缕缕往上飘。
3 ^0 g) I. K0 [
沉夜，摆出一条漆黑的街
振出老人的工作声音更为洪响。
从街头处吹过一阵严肃的夜风
9 ?8 L9 e, @. d# T卷起沙土。但却不曾摇曳过
$ F3 X) l1 A% @- G2 @( a那门板隙中透出来的微弱的烛影。
: P' l1 v+ \, L/ \2 V! a; ~" l2 `
9月，29日，1934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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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W! g9 b& a' d$ H( x前夕

希望像一团热火，
尽量地烧
个不停。既然
世界上不需要一具僵尸，
- G4 i9 V/ B0 `! M% S. d5 X一盆冷水，一把
死灰的余烬；
那么何不爽性就多诅咒一下，
2 p, C8 x) E% h# s7 S8 ^; [让干柴树枝继续地
2 I/ |5 z0 U2 R烧，用全身的热血
鼓舞起风的力量。
顶多，也不过就烧了
2 m  ~; q+ s5 ?: L, p; m& V- m& P你的手，你的头，
3 x9 O) C5 v: V. i& C即使是你的心，
7 [9 b: d6 i: {, t6 D; @要知道你已算放出了
燎野中一丝的光明；
0 }! \: `8 g# d: I7 {) O如果人生比你的
- n4 C1 v0 O& h: o* C理想更为严重，
% l" E5 x( n- f. S. s- \" f! {苦痛是应该；
一点的放肆只不过
完成了你一点的责任。
不要想，
, z% u- ^' O) \黑暗中会有什么平坦，
; b7 Y- b; |" l1 D( E- Y8 V3 c什么融合；脚下荆棘
. F- s' a2 ^! y, n' ]/ l扎得你还不够痛？——
我只记着那一把火，
7 _  F: V& \3 T4 @; p! G那无尽处的一盏灯，
就是飘摇的野火也好；
- P/ i' g3 X9 `. s6 H这时，我将
4 |0 C: j$ E# y4 b6 O* A永远凝视着目标
& V2 X0 D1 P4 `- Q  ^, `$ P- V8 T追寻，前进——
1 q7 s; J" e% \9 z/ y: N拿生命铺平这无边的路途，
5 f# x8 V* z7 C9 m8 `我知道，虽然总有一天
( k2 c7 K4 J, q7 O4 f血会干，身体要累倒！

1934年10月31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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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\) i9 F" Y0 g6 S冬夜
9 U8 ^$ G9 Z$ A+ H* k9 Z( e7 d2 Y

$ \; f3 Y' z. d" {! X" [) z; }8 o更声仿佛带来了夜的严肃，
: d6 e) I# t8 H! g2 d寂寞笼罩在墙上凝静着的影子，
默然对着面前的一本书，疲倦了
树，也许正在凛风中瑟缩，
7 A, S8 Q, R( k7 m  q+ ?- y
9 u9 H9 a7 i& Q7 ~夜，不知在什么时候现出了死静，
4 r# E7 ^$ f6 ?) ?0 R& Z, O2 R' F风沙在院子里卷起来了；
脑中模糊地映过一片阴暗的往事，
/ m; p" l1 n1 i( Z远处，有凄恻而尖锐的叫卖声。


(1934年)11月3日偶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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哀国难

9 d& |3 ]! J. i& N" s一样的青天一样的太阳，
一样的白山黑水铺陈一片大麦场；
可是飞鸟飞过来也得惊呼：
呀！这哪里还是旧时的景象？
我洒着一腔热泪对鸟默然——
& t$ ^$ q: ], `, @  w8 _我们同忍受这傲红的国旗在空中飘荡！

眼看祖先们的血汗化成了轻烟，
3 ^; Q# C+ W. n铁鸟击碎了故去英雄们的笑脸！
眼看四千年的光辉一旦塌沉，
铁蹄更翻起了敌人的凶焰；
$ b" F/ J$ E. i5 ~; U5 e坟墓里的人也许要急起高呼：
) W: j9 `: O; @2 l' M+ u4 s“喂，我们的功绩怎么任人摧残？
你良善的子孙们哟，怎为后人做一个榜样！”
可惜黄土泥塞了他的嘴唇，
哭泣又吞咽了他们的声响。

新的血涂着新的裂纹，
  @+ c% V, W. U/ K2 X! n' n  L广博的人群再受一次强暴的瓜分；
一样的生命一样的臂膊，
1 Y3 h, T4 _! ~- c我洒着一腔热血对鸟默然。
站在那里我像站在云端上，
碧蓝的天际不留人一丝凡想，
微风顽皮地腻在耳朵旁，
告诉我——春在姣媚地披上她的晚装；
可是太阳仍是和煦的灿烂，
/ R) ?) E6 r( ^7 q野草柔顺地依附在我脚边，
半个树枝也会伸出这古墙，
青翠地，飘过一点香气在空中荡漾......
( Q' ], {6 k; R远处，青苗托住了几间泥房，
影绰的人影背靠在白云边峰。
流水吸着每一秒间的呼吸，波动着，
寂静——寂静——
; {5 `5 Q: H% Z  `; e7 D+ L# u+ v蓦地几声巨响，
% y8 b3 E; {2 B; x, B池塘里已冲出几只水鸟，飞上高空打旋。

1935年6月13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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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?7 J( Q+ Z4 ]6 e! i" V更夫
- L4 d% F! c$ `

冬夜的街头失去了喧闹的
脚步和呼喊，人的愤怒和笑靥
5 ~' k) o7 `9 X: B+ j如隔世的梦，一盏微弱的灯光
% k: S$ |# c3 n' T( H5 t闪闪地摇曳着一付深沉的脸。

- @, M* z' h  X8 F怀着寂寞，像山野里的幽灵，
  G: Z  x6 ~" E" t; v$ M4 x# r5 ?他默默地从大街步进小巷；
1 v+ w4 K/ V, {生命在每一声里消失了，
- ?4 g! |/ Y, K: m, Z4 U, I4 R化成声音，向辽远的虚空飘荡；

" L" A8 {' e% B5 [$ R3 d8 ?% f5 t飘向温暖的睡乡，在迷茫里
警起旅人午夜的彷徨；
一阵寒风自街头刮上半空，
深巷里的狗吠出凄切的回响。
0 b6 l* u5 z$ B8 o
- S( E! I- g$ ]9 z1 @7 F0 E把天边的黑夜抛在身后，
) b/ s# w1 W8 Q/ z一双脚步又走向幽暗的三更天，
1 ?0 v& ^& r; {( s4 Q. S期望日出如同期望无尽的路，
. }5 ?  c5 g' p% U3 n- k- j" E鸡鸣时他才能找寻着梦。
& }; V" N! I1 I0 o$ i
1936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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玫瑰的故事

% H! ^3 \+ z- d- @7 s　　英国现代散文家L.P.Smith有一篇小品The Rose,文笔简洁可爱,内容也非常隽永,使人百读不厌,故事既有不少的美丽处,所以竟采取了大部分织进这一篇诗里,背景也一仍原篇,以收异域及远代的憧憬之趣。至于本诗能够把握住几许原文的美,我是不敢断言的;因为,这诗对于我本来便是一个大胆的尝试。想起在一九三六年的最后三天里,苦苦地改了又改,算是不三不四地把它完成了;现在看到,我虽然并不满意,但却也多少是有些喜欢的。

二十六年一月忙考时谨志

; r" F5 h! l  U( T庭院里盛开着老妇人的玫瑰,
有如焰焰的火狮子雄踞在人前,
+ F3 c8 \' P# g' V% H! q当老妇人讲起来玫瑰的故事,
1 `% ]& \& ^( Z! r回忆和喜悦就轻轻飘过她的脸。

……许多年前，还是我新婚以后，
我同我的丈夫在意大利周游，
1 _* _9 H( ?' Y那时还没有铁路，先生，一辆马车，
9 ?0 i+ q0 ]% B* M% @; }, Z带我们穿过城堡又在草原上驰走。
/ t2 f; f( C/ O  }/ Z# c3 r
  I4 M" r- V! [5 D3 h) {! S在罗马南的山路上马车颠坏了，
它的修理给我们三天的停留：
  Z/ o- a) Q: ^第一晚我们在茫茫的荒野里，
/ }  p8 n8 w4 t2 X3 {1 \( l找到路旁的一间房子，敝落而且破旧。
$ H/ Y2 r2 s/ s% U" L
我怎能睡啊，那空旷的可怕的黑夜！
流水的淙淙和虫鸣嘘去了我的梦；
5 ?! A" S2 x' f$ c趁天色朦胧，我就悄悄爬起来，
倚立在窗前，听头发舞弄着晨风。

已经很多年了，我尚能依稀记得，
清凉的月光下那起伏的蓝峰；
渐渐儿白了，红了，一些远山的村落，
吻着晨曦，象是群星明耀地闪射。

小村烦嚣地栖息在高耸的山顶，
一所客栈逗留住我们两个客人。
几十户人家围在短墙里，像个小菜园，
但也有礼俗，交易，人生的悲哀和喜欢。

0 O' x  k% ?; r8 {+ u* ^7 y- c酒店里一些贵族医生和官员，
0 G3 A+ B' T: A$ q* F8 {3 e2 Q# j也同样用悠闲弹开了每天的时间，
, u; u" q) l( o5 ~$ B* t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一个清瘦的老人，
, k2 _0 R' [/ Y又美丽，又和蔼，有着雄健的话锋。

5 y( V6 }* g) f, }, Y& E1 e* j# }  F他的头发斑白，精神像个青年，
他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神光，
6 Y! n+ w) _  T/ t- G不住地向我们看，生疏里掺些惊异，
4 j1 F8 r# l$ e# d  c5 o可是随即笑了，又像我们早已熟悉。
; X. q8 X/ w# a8 N# y( R2 c
* @0 z" U# i" d7 {! G6 w9 l5 r老人的温和引起来一阵微风，
轻轻地吹动了水面上的浮萍；
他向我们说陌生人不必客气，
. D( V! D; t3 r) Y6 N0 O8 |- K他愿意邀请陌生的客人到他家里。
6 R: G4 t; o; ^) x9 S
于是，在一个晴朗炎热的下午，
青青的峦峰上斜披夕阳的紫衫，
& K% G! n) U& B( W6 a2 h" U: t一辆小车辘辘地驰向老人的田园，
" q' M4 \+ ]% G& @" L+ H里面坐着我和我的丈夫。

这所田园里铺满了小小的碎石，
  l) {  M, r2 `* W* r% _; V, b丛绿下闪动着池水的波影，
一棵紫红的玫瑰向天空高伸，
7 X' P8 b8 w& ~/ H发散着甜香，又蔽下幽幽的静。
- s4 y2 Z5 X: {* c
- D2 }. }, x2 W. r玫瑰的花朵展开了老人的青春，
- r" B$ q; ~& p& s- D4 m每一阵香化成过去美丽的烟痕，
老人一面让酒一面向我们讲，
, t2 [, c+ |+ C! O' k! h多样的回忆在他脸上散出了红光。
6 `9 N1 d+ u. ?1 P0 a# \* H2 z
9 f* r0 E7 z, |3 p$ K5 A7 A6 b) J他坦然地微笑，带着老年的漠冷，
& B3 P" }4 O$ d+ ~  `. i  m慢慢地讲起他不幸的爱情：
) g0 Y! ]7 e( L7 i! W5 |+ }“……多少年以前，我年轻的时候，
那隔河的山庄住着我爱的女郎，
! Q( U/ y& i, h# T& X' g$ y
“她年轻，美丽，有如春天的鸟，
她黄莺般的喉咙会给我歌唱，
我常常去找她，把马儿骑得飞快，
越过草坪，穿出小桥，又抛下寂寞的墓场。
* F" l1 m$ Q  L4 }- |+ l
6 R7 n, k# ?5 s7 M“可是那女郎待我并不怎样仁慈，
她要故意让我等，啊，从日出到日中！
在她的园子里我只有急躁地徘徊，
激动的心中充满了热情和期待。
5 s( p- [8 K! m
“园子里盛开着她喜爱的玫瑰，
: [& R5 \3 V: Y. @" o清晨时她常殷殷地去浇水。
焦急中我无意地折下了一枝，
可是当我警觉时便把它藏进衣袋里。
. }+ v  T3 X# h% O
“这小枝玫瑰从此便在泥土中成长，
$ q% [. k9 S% ~  S洗过几十年春雨也耐过了风霜，
如今，啊，它已是这样大的一棵树……”
别时，老人折下一枝为我们祝福。
: e! r7 C( K3 }* W
修理好的马车把我们载上路程，
5 C$ s! e- l3 M7 N铃声伴着孩子们欢快的追送；
1 l! f  `: h( I终于渐渐儿静了，我回视那小村
已经高高地抛在远山的峰顶……
7 h' q5 n  `" y5 H
现在，那老人该早已去世了，
6 l' `$ h* O# Q年轻的太太也斑白了头发！
3 I4 b: s( u; \  Q5 K$ G她不但忘却了老人的名字，
) S( i2 P8 r+ Q1 I并且也遗失了那个小镇的地址。

只有庭院的玫瑰在繁茂地滋长，
年年的六月里它鲜艳的苞蕾怒放。
6 A' D% ^* w& u. v1 p! b5 k. ^6 x好像那新芽里仍燃烧着老人的热情，
浓密的叶子里也勃动着老人的青春。

发表于《清华周刊》（1937年1月25日）
" k; G  G! E% v! D0 b, b8 `署名：慕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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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墙
7 S! p5 Z; O. g. y8 R6 O

, Y5 N9 w5 w" C# {4 b, H+ E一团灰沙卷起一阵秋风，
奔旋地泻下了剥落的古墙，
一道晚霞斜挂在西天上，
6 N3 t; O. I8 N& ~6 Q& K古墙的高处映满了残红。

古墙寂静地弓着残老的腰，
$ Y9 f4 o2 Y  d, M驼着悠久的岁月望着前面。
一只手臂蜿蜒到百里远，
败落地守着暮年的寂寥。
! ?# T* F  w. c2 o/ v/ {
凸凹的砖骨镌着一脸严肃，
默默地俯视着广阔的平原；
% `* D: }/ U5 f6 n古代的楼阁吞满了荒凉，
$ _& z  q0 T2 L古墙忍住了低沉的愤怒。
/ n6 j- f" b( D1 q
野花碎石死死挤着它的脚跟，
, b6 s0 U; m6 t" d4 ^7 r苍老的胸膛扎成了穴洞；
1 l, A! k1 a) O1 K: A当憔悴的瓦块倾出了悲声，
5 m( T% L: |2 b9 u# f; `. R古墙的脸上看不见泪痕。

. M+ p0 y7 U2 z! A暮野里睡了古代的豪杰，
古墙系过他们的战马，
轧轧地驰过他们凯旋的车驾，
欢腾的号鼓荡动了原野。
2 R) v4 m& I, s+ Z+ W: `9 V
4 x6 Y6 w* I/ `6 H时光流过了古墙的光荣，
狂风折倒飘扬的大旗，
古代的英雄埋在黄土里，
如一缕浓烟消失在天空。

古墙蜿蜒出刚强的手臂，
2 v6 D8 K3 x% c1 D/ n: ]6 o' _曾教多年的风雨吹打；
# h1 h* c) y' @( L% N! C9 s" E层层的灰土便渐渐落下，
/ F! d$ \* U' ^+ s$ L' f7 l古墙回忆着，全没有惋惜。

怒号的暴风猛击着它巨大的身躯，
' [; F  m2 S, n沙石交战出哭泣的声响；
野草由青绿褪到枯黄，
- N2 n# {, ?% Y" B在肃杀的原野里它们战栗。
$ N( y! u: w! y7 s6 _8 P
- ^( k  W2 }1 Q1 q$ w& t4 F古墙施出了顽固的抵抗，
暴风冲过它的残阙！
! p- m& c) o; F9 P$ l1 |: \" P# s苍老的腰身痛楚地倾斜，
它的颈项用力伸直，瞭望着夕阳。

0 v- b4 ^2 C# ^' D2 d3 e晚霞在紫色里无声地死亡，
黑暗击杀了最后的光辉，
当一切伏身于残暴和淫威，
& B3 L/ I" M$ r- [" W矗立在原野的是坚忍的古墙。
, B9 V1 `/ u' g. W( u
*原载北平《文学》杂志1937年1月诗歌专号。以上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。曹元勇《蛇的诱惑》本有文字出入，如“奔旋”作“奔驰”、“严肃”作“严悚”、“肃杀”作“悚杀”等。

---

野兽
2 C2 X  g% R3 Z1 n; q/ n

+ o0 ?/ H( e) T' J- b& R8 A  E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，
是谁，谁噬咬它受了创伤？
4 {$ }9 k7 v1 B3 Y/ Z在坚实的肉里那些深深的
; H& x, e; F$ l5 d血的沟渠，血的沟渠，灌溉了
翻白的花，在青铜样的皮上！
是多大的奇迹，从紫色的血泊中
' o6 q0 z! {9 w! S# s' k$ A) c它抖身，它站立，它跃起，
  `0 M% Y9 L; m风在鞭挞它痛楚的喘息。
. L8 P& T( R/ K$ V2 d
( @. m# A- N6 j然而，那是一团猛烈的火焰，
+ ]2 U. X( t  j/ n是对死亡蕴积的野性的凶残，
在狂暴的原野和荆棘的山谷里，
像一阵怒涛绞着无边的海浪，
它拧起全身的力。
) f5 t# T% e6 G在黑暗中，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叫，
0 ^6 g4 _6 e3 ~; T! _( x( z& |4 R它是以如星的锐利的眼睛，
4 ~+ u! O# H% m( k9 U1 D( s射出那可怕的复仇的光芒。

1937年11月

---

我看
; M  p! U' @# l9 I1 U. e

我看一阵向晚的春风
$ ?8 N0 v0 O" z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，
* w- U6 @# N" _: C" l6 u4 Z9 ]3 n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，
5 ?! U, g$ |0 u7 {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；
) z2 r( M- R. a& M
* _1 I, U* H( x. u( P! A我看飞鸟平展着翅翼
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，
我看流云慢慢地红晕
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。

Ｏ，逝去的多少欢乐和忧戚，
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画！
Ｏ！多少年来你丰润的生命
永在寂静的谐奏里勃发。
) R8 X6 p- Q; U% h! H# d4 p& |. r
也许远古的哲人怀着热望，
# O  u. R9 n5 _. B, P8 i; h曾向你舒出咏赞的叹息，
7 N  m. j- P& y如今却只见他生命的静流
随着季节的起伏而飘逸。

6 m& `: s+ T  c, G去吧，去吧，Ｏ生命的飞奔，
叫天风挽你坦荡地漫游，
像鸟的歌唱，云的流盼，树的摇曳；
3 {5 D5 f+ f* t, E/ X7 K+ N& p
! e3 [  |1 l* L* f- T! d% XＯ，让我的呼吸与自然合流！
' x7 h/ e; @0 b) A( h* a" D让欢笑和哀愁洒向我心里，
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。

1938年6月

---

园

; [4 c) w# X4 o7 y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
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，
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。

: u' M6 Q' i6 N/ ]9 V& h  p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
! b3 o% L6 P. T8 e- T% a7 I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，
& y4 V% V. O: q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。
+ T- I+ f. H7 L' r0 W
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：
# a* M- k7 e1 V( y5 W& C4 l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，
: z$ w* @& y( U  L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。
- ]) K7 X& c1 l2 t0 m
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，
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
! @& I7 W- U0 m+ L$ A& i2 e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。

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，
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，
青草样的忧郁，红花样的青春。
" ], e2 g2 R) `; j% b' I# }
# O0 F# O$ ?% p% F! p1938年8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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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唱二章 又题：Chorus二章
* M0 u8 z! Z; |9 Y

" y) [( a. p" q4 q4 c: J! I　　１
) `5 N9 L# d6 I
当夜神扑打古国的魂灵，
4 H" N0 k5 i$ g. G, u0 T2 l静静地，原野沉视着黑空，
Ｏ飞奔呵，旋转的星球，
叫光明流洗你苦痛的心胸，
叫远古在你的轮下片片飞扬，
# K; [9 k9 w. s2 q: L, }像大旗飘进宇宙的洪荒，
看怎样的勇敢，虔敬，坚忍，
* k- t8 k0 D; l8 `. r- t* v辟出了华夏辽阔的神州。
) C3 f* o+ o5 Y8 V' t+ V( m$ |Ｏ黄帝的子孙，疯狂！
" x5 u0 @0 s# r: |. V一只魔手闭塞你们的胸膛，
/ ^+ F/ B& @0 j' @9 M万万精灵已踱出了模糊的
碑石，在守候、渴望里彷徨。
  {6 \* M- s' y, F7 N一阵暴风，波涛，急雨——潜伏，
等待强烈的一鞭投向深谷，
* X3 g0 E* c' q" i6 Z3 n埃及，雅典，罗马，从这里陨落，
Ｏ这一刻你们在岩壁上抖索！
说不，说不，这不是古国的居处，
4 C" m4 N; a( ^# rＯ庄严的盛典，以鲜血祭扫，
亮些，更亮些，如果你倾倒……

　　２
) X9 W3 D3 R. Q/ T+ L6 L
& h$ [6 A% I1 Q: M& v$ {让我歌唱帕米尔的荒原，
5 ?0 Z, ?% C3 M- `' [用它峰顶静穆的声音，
7 Q' X. i- i/ W7 H, e1 |( U混然的倾泻如远古的熔岩，
缓缓迸涌出坚强的骨干，
像钢铁编织起亚洲的海棠。
" H* z6 {: x* HＯ让我歌唱，以欢愉的心情，
浑圆天穹下那野性的海洋，
推着它倾跌的喃喃的波浪，
! M2 T# U0 B# l1 q3 x# x* e' b像嫩绿的树根伸进泥土里，
9 \3 k5 g8 s6 E- b  `它柔光的手指抓起了神州的心房。
当我呼吸，在山河的交铸里，
; b/ b( |$ b7 @$ x无数个晨曦，黄昏，彩色的光，
从昆仑，喜马，天山的傲视，
流下了干燥的，卑湿的草原，
+ f8 `0 |/ e1 _- A/ \当黄河，扬子，珠江终于憩息，
  U8 l! g$ i9 F多少欢欣，忧郁，澎湃的乐声，
; C4 C( i( e$ w随着红的，绿的，天蓝色的水，
' \: \& Y' Z: w' `% [" g* r, }; s' M向远方的山谷，森林，荒漠里消溶。
Ｏ热情的拥抱！让我歌唱，
# A. n# I+ b$ s& E! X让我扣着你们的节奏舞蹈，
当人们痛苦，死难，睡进你们的胸怀，
& [, `; i2 W! n# q/ ~  l4 m摇曳，摇曳，化入无穷的年代，
- P4 y% P8 u$ U" F3 R3 q他们的精灵，Ｏ你们坚贞的爱！

1 O5 V3 d# I' R( E! A7 r: O7 _# u1939年2月

---

& k& ^) R% @& j. y3 f童年
/ L% d( \/ ?5 i* z- X, }

秋晚灯下，我翻阅一页历史……
, M1 \, t# T$ a8 _; F: \8 M窗外是今夜的月，今夜的人间，
一条蔷薇花路伸向无尽远，
+ `3 w* ?# n  Z3 `" Z9 M色彩缤纷，珍异的浓香扑散。
( S/ g: y, y: H4 z6 P于是有奔程的旅人以手，脚
& q; K2 A$ i! M, t$ h贪婪地抚摸这毒恶的花朵，
" D. m0 N1 c% `# R+ h（呵，他的鲜血在每一步上滴落！）
他青色的心浸进辛辣的汁液
腐酵着，也许要酿成一盅古旧的
醇酒？一饮而丧失了本真。
也许他终于象一匹老迈的战马，
8 b4 J2 {- M  W/ A0 ?5 W+ J3 E5 S披戴无数的伤痕，木然嘶鸣。

) D' p0 [+ ?& z' }( G$ y而此刻我停伫在一页历史上，
7 g/ c5 C$ t% U: p摸索自己未经世故的足迹
) O( e# w, G3 F  S% [在荒莽的年代，当人类还是
. v  J9 Y% x: W8 N& s0 x, T7 @* H一群淡淡的，从远方投来的影，
朦胧，可爱，投在我心上。
天雨天晴，一切是广阔无边，
一切都开始滋生，互相交溶。
! w0 ^* _- H( G( V无数荒诞的野兽游行云雾里，
4 {9 p1 w; k& x9 \1 k* h# U; l& S（那时候云雾盘旋在地上，）
; L0 K0 f7 D9 x9 t矫健而自由，嬉戏地泳进了
- V6 B4 p* D6 F8 ^从地心里不断涌出来的
火热的熔岩，蕴藏着多少野力，
多少跳动着的雏形的山川，
这就是美丽的化石。而今那野兽
绝迹了，火山口经时日折磨
3 Y8 L! r, @3 O* O, T也冷涸了，空留下暗黄的一页，
等待十年前的友人和我讲说。

: e& K1 u3 `% j% k2 D; b% L% H+ E灯下，有谁听见在周身起伏的
那痛苦的，人世的喧声？
被冲击在今夜的隅落里，而我
望着等待我的蔷薇花路，沉默。

1939年

---

" ~4 K: s2 E6 ?* ^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

% u) D5 C8 m7 _8 C$ V5 b澄碧的沅江滔滔地注进了祖国的心脏，
: O6 u2 L9 D. X2 n+ }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江水两旁。

千里迢遥，春风吹拂，流过一个城脚，
在桃李纷飞的城外，它摄了一个影：
黄昏，幽暗寒冷，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逊
% W- J: i' P, a1 c# P- g  ]失去了一切，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，
6 M# l5 d% M  u1 f* P
凶险的海浪澎湃，映红着往日的灰烬。
7 a5 s# o$ o3 y, [- p（哟！如果有Guitar，悄悄弹出我们的感情！）
2 U7 r$ \/ _  Q/ t" `一扬手，就这样走了，我们是年轻的一群。
0 K  ?' h& L% m0 C, ~2 y- G
在军山铺，孩子们坐在阴暗的高门槛上
' c5 M/ x% P* I) ~, Q$ T晒着太阳，从来不想起他们的命运……
在太子庙，枯瘦的黄牛翻起泥土和粪香，
  l  }! ^1 w0 k( H1 `4 D背上飞过双蝴蝶躲进了开花的菜田……
1 ?! |* {; u2 j# q; Z在石门桥，在桃源，在郑家驿，在毛家溪……
我们宿营地里住着广大的中国人民，
" }4 A/ L: [6 Y在一个节目里，他们流着汗挣扎，繁殖！

我们有不同的梦，浓雾似的覆在沅江上，
而每日每夜，沅江是一条明亮的道路，
4 W7 m: U8 r3 ^不尽的滔滔的感情，伸在土地里扎根！
哟，痛苦的黎明！让我们起来，让我们走过
# @* M3 Z0 o' q( Z* S0 J2 o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/ T  Y' j4 I3 c) L! ~& i" W- M# _! l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河水两旁。
/ D: n7 W9 @3 s5 Q2 \  [$ O
1940年10月21日发表于《大公报·重庆版》

---

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* y: h/ I/ N1 [& C7 @3 k4 n

/ u2 `% [! t% z  V, @我们终于离开了渔网似的城市，
- Z/ A( o& ^+ e. V" J$ B1 }) }那以窒息的、干燥的、空虚的格子
不断地捞我们到绝望去的城市呵！
  @( d. w/ u  z! }
而今天，这片自由阔大的原野
. F5 e! N+ j- }- m9 O从茫茫的天边把我们拥抱了，
3 f$ _6 j2 T/ z# F- B% F3 l我们简直可以在浓郁的绿海上浮游。
1 ]! L% e6 K2 `5 M; q
我们泳进了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
0 J) n- D8 @, X, o' e6 KＯ！我们看见透明的大海拥抱着中国，
一面玻璃园镜对着鲜艳的水果；
一个半弧形的甘美的皮肤上憩息着村庄，
转动在阳光里，转动在一队蚂蚁的脚下，
到处他们走着，倾听着春天激动的歌唱！
听！他们的血液在和原野的心胸交谈，
0 j0 k! K6 d6 y: C（这从未有过的清新的声音说些什么呢？）
& J$ a) H: o3 {( k" {Ｏ！我们说不出是为什么（我们这样年青）
在我们的血里流泻着不尽的欢畅。

4 w' W. g. ?3 I1 l" V我们起伏在波动又波动的油绿的田野，
一条柔软的红色带子投进了另外一条
7 H( n* C9 g8 \9 @; L4 R系着另外一片祖国土地的宽长道路，
圈圈风景把我们缓缓地簸进又簸出，
+ z0 a. G" i% B3 ]而我们总是以同一的进行的节奏，
把脚掌拍打着松软赤红的泥土。

我们走在热爱的祖先走过的道路上，
/ I; |5 Q! C+ w多少年来都是一样的无际的原野，
（Ｏ！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）
( H* {$ {1 c" n  w* F' K多少年来都澎湃着丰盛收获的原野呵，
1 |) S( L: u; V" O2 z如今是你，展开了同样的诱惑的图案
% j6 r. r' V" l: B4 W等待我们的野力来翻滚。所以我们走着
我们怎能抗拒呢？Ｏ！我们不能抗拒
那曾在无数代祖先心中燃烧着的希望。
- W8 R6 [7 l; Q/ a# I
这不可测知的希望是多么固执而悠久，
. q% e- Q( `- j中国的道路又是多么自由和辽远呵……
% a1 R+ J- P' s# U! @
; ~" T0 x' _7 k8 m/ y1940年10月25日

9 f4 z7 A% [/ A  W/ b4 a注：本诗中的感叹词“Ｏ”，原文为“口欧”，缺字。

---

; z9 o) Y1 L6 Y4 [2 p5 g防空洞里的抒情诗

他向我，笑着，这儿倒凉快，
当我擦着汗珠，弹去爬山的土，
当我看见他的瘦弱的身体
战抖，在地下一阵隐隐的风里。
他笑着，你不应该放过这个消遣的时机，
% @2 U* a, q  y- O* T( W  d- f这是上海的申报，唉这五光十色的新闻，
让我们坐过去，那里有一线暗黄的光。
; i: z9 A: t1 X. b7 r我想起大街上疯狂的跑着的人们，
那些个残酷的，为死亡恫吓的人们，
7 K; }& I% \: f) |像是蜂踊的昆虫，向我们的洞里挤。

- H6 ~7 N( C( @7 ?2 L( C) m. U- F谁知道农夫把什么种子洒在这地里？
; f+ o! g) [5 u0 e  o3 ]/ d2 T我正在高楼上睡觉，一个说，我在洗澡。
你想最近的市价会有变动吗？府上是？
哦哦，改日一定拜访，我最近很忙。
. f) u/ a: ?: V# N# J; w, M寂静。他们像觉到了氧气的缺乏，
+ [# c8 M8 t0 F" @2 S$ M( B虽然地下是安全的。互相观望着：
; L9 {/ p3 u: @5 K0 S# S5 x$ R9 LＯ黑色的脸，黑色的身子，黑色的手！
  Q; t, \  \2 V+ G$ b6 [这时候我听见大风在阳光里
" D! w) [$ K. o4 \7 R附在每个人的耳边吹出细细的呼唤，
; y$ S( _3 y/ a  E从他的屋檐，从他的书页，从他的血里。

炼丹的术士落下沉重的
眼睑，不觉坠入了梦里，
/ x* O1 ^+ {1 r2 [6 ]无数个阴魂跑出了地狱，
悄悄收摄了，火烧，剥皮，
听他号出极乐园的声息。
9 O* o; D6 h! Q' F  X+ oＯ看，在古代的大森林里，
: x6 J, j8 v, i6 v5 j那个渐渐冰冷了的僵尸！
% D- Z1 t0 b  ]5 Z5 @6 `
' p; [& U9 ]2 o我站起来，这里的空气太窒息，
( o8 o5 p5 {3 w* t& s' C我说，一切完了吧，让我们出去！
, [9 }! A2 u) G但是他拉住我，这是不是你的好友，
0 |& L, g5 Y' f/ M她在上海的饭店结了婚，看看这启事！

我已经忘了摘一朵洁白的丁香花挟在书里，
我已经忘了在公园里摇一只手杖，
在霓虹灯下飘过，听Love Parade散播，
Ｏ我忘了用淡紫的墨水，在红茶里加一片柠檬。
& |# b2 A# ], {! E$ j% I当你低下头，重又抬起，
4 b6 P) f/ n" B5 J你就看见眼前的这许多人，你看见原野上的那许多人，
) }7 O( ?: l, i　　你看见你再也看不见的无数的人们，
于是觉得你染上了黑色，和这些人们一样。

5 s5 i! d2 y' F. e那个僵尸在痛苦的动转，
他轻轻地起来烧着炉丹，
在古代的森林漆黑的夜里，
“毁灭，毁灭”一个声音喊，
3 {  ^8 {+ X! U“你那枉然的古旧的炉丹。
3 \7 c( |- [* ?( e( L+ r死在梦里！坠入你的苦难！
听你既乐得三资多么洪亮！”
! ~' K3 ]1 t1 W
谁胜利了，他说，打下几架敌机？
我笑，是我。

当人们回到家里，弹去青草和泥土，
从他们头上所编织的大网里，
( Q2 i3 A" q8 }: u$ J/ h, E我是独自走上了被炸毁的楼，
而发见我自己死在那儿
5 P* V6 ~: B, k. l9 H/ a僵硬的，满脸上是欢笑，眼泪，和叹息。
# K* Q: ?% y( e) B1 d8 S: S- d
1939年4月

---

! M7 Y# s4 y. m- m( _劝友人

# T/ H/ n" u. X% E/ Q/ Y在一张白纸上描出个圆圈，
) L' B: F' v, V; d2 H5 O. z- ^点个黑点，就算是城市吧，
你知道我画的正在天空上，
2 Q1 D0 o% z  Y3 }" s: U那儿呢，那颗闪耀的蓝色小星！
于是你想着你丢失的爱情，
独自走进卧室里踱来踱去。
+ `3 E+ ]; V/ J- E1 E朋友，天文台上有人用望远镜
3 o7 g  ?; M0 R# q* M正在寻索你千年后的光辉呢，
( i% I0 I+ r7 O" ?6 ?3 O1 Y' Z也许你招招手，也许你睡了？
. C+ f4 \" S" @
1939年6月

---

从空虚到充实

１
! t$ L7 e$ }& j9 p+ ?
饥饿，寒冷，寂静无声，
7 P( q& y/ T; F; t7 B6 J) P广漠如流沙，在你脚下……

! B$ T! }+ j% M) u9 k' ~1 U, w让我们在岁月流逝的滴响中
固守着自己的孤岛。
0 L! @+ ~& \$ U6 m! {无聊？可是让我们谈话，
我看见谁在客厅里一步一步地走，
, }8 R+ M, l" H* A2 m6 R( B% R播弄他的嘴，流出来无数火花。

; k$ x) T0 W! l一些影子，愉快又恐惧，
在无形的墙里等待着福音。
“来了！”然而当洪水
* A& g/ G5 @! j3 }! y张开臂膊向我们呼喊，
这时候我碰见了Henry王，
3 l. k/ T  g8 F- i0 d+ y他和家庭争吵了两三天，还带着
潮水上浪花的激动，
疲倦地，走进咖啡店里，
又舒适地靠在松软的皮椅上。
' ]3 ?% w8 G6 C: m  ?. @2 q/ f我该，我做什么好呢，他想。
对面是两颗梦幻的眼睛
4 K! ^$ P& x' e  n, [9 p- N沉没了，在圈圈的烟雾里，
" H0 j$ h7 |% B+ a2 M( h4 k0 k我不能再迟疑了，烟雾又旋进
) y. Q7 {2 S" f% S脂香里。一只递水果的手
握紧了沉思在眉梢：
我们谈谈吧，我们谈谈吧。
! [3 z7 v  u, F8 g& F! \生命的意义和苦难，
" u# t: E- u/ R; p( C$ ?5 P7 x朱古力，快乐的往日。
于是他看见了
海，那样平静，明亮的呵，
  p/ [; B9 B3 o/ {0 ?% N2 v在自己的银杯里在一果敢后，
街上，成对的人们正歌唱，
起来，不愿做努力的……
他的血沸腾，他把头埋在手中。
' F/ W) b) B. m8 u3 h1 B
２
6 A- f6 E8 T8 n6 B2 @
% N! A, Y! G* U8 e呵，谁知道我曾怎样寻找
我的一些可怜的化身，
2 R; M" B+ j2 b0 m9 [$ y. m9 U当一阵狂涛涌来了
扑打我， 流卷我，淹没我，
2 u6 d% l  t* h. d; t2 g从东北到西南我不能
支持了。

# G* n) K' F- G0 e这儿是一个沉默的女人，
8 p: g7 Z: U8 V- h! Q“我不能支持了援救我！”
* W) W$ J: @+ [, l- W* Z- @9 O然而她说得过多了，她旋转
# y) f. _6 ^  d  u6 X! ]转得太晕了，如今是
* t. V5 M( j0 f* z" Z+ z6 T张公馆的少奶奶。
! b# \$ j* |7 N, u/ B' s  b6 a9 o这个人是我的朋友，
% d+ s& M! Q9 i对我说，你怕什么呢？
) J: ^3 y7 g' R1 p这不过是一场梦。这个人
流浪到太原，南京，西安，汉口，
写完《中国的新生》，放下笔，
唉，我多么渴望一间温暖的住房，
和明净的书几！这又是一个人，
他的家烧了，痛苦地喊，
战争，战争，在轰炸的时候，
' m+ c: _1 j( D（一片洪水又来把我们淹没，）
6 e( k. @$ q1 ^3 B2 V整个城市投进毁灭，卷进了
1 i: O( P( h. `- _( C9 o海涛里，海涛里有血
的浪花，浪花上有光。
) J/ l1 A6 l( P  z) D5 [8 F3 x
然而这样不讲理的人我没有见过，
他不是你也不是我，
7 W. I% g. v% \2 C- B5 l8 C- e请进我们得救的华宴吧我说，
这儿有硫磺的气味裂碎的神经。
他笑了，他不懂得忏悔，
也不会饮下这杯回忆，
" t. F1 Z5 [! O, u5 ]( B彷徨，动摇的甜酒。
( l& Q  f) u. R) @4 y9 }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他的同情，
可是我们的三段论法里，
: o; m& S5 W) S1 Y我不知道他是谁。
. w0 N/ Z# F8 z4 e
$ d/ K$ T" w/ L9 }6 ~$ O3 r３

7 l( \2 N( Q( {4 D5 u" \( B只有你是我的兄弟，我的朋友，
多久了，我们曾经沿着无形的墙
一块走路。暗暗地，温柔地，
$ A5 Z# I: L' T( T& k（为了生活也为了幸福，）
再让我们交换冷笑，阴谋和残酷。
然而什么！
4 _7 D" A" Z8 l4 G
: g( z3 U8 ^3 ]2 ^* _; k大风摇过树木，
从我们的日记里摇下露珠，
  X- y/ d4 @+ A0 O9 z* t/ M在旧报纸上汇成了一条细流，
（流不长久也不会流远，）
流过了残酷的两岸，在岸上
6 j+ M- E: E# ]! y我坐着哭泣。
% w4 R. A. {+ G6 e# b- Y6 Q艳丽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祖传的契据流过去了，
茶会后两点钟的雄辩，故园，
黄油面包，家谱，长指甲的手，
道德法规都流去了，无情地，
这样深的根它们向我诉苦。
枯寂的大地让我把住你
' n9 E. _% c2 Q1 j在泛滥以前，因为我曾是
8 u0 d4 v9 k. `- n$ Y% h6 @你的灵魂，得到你的抚养，
8 {+ t5 @5 T2 m2 B我把一切在你的身上安置，
3 H- X8 V  l# P可是水来了，站脚的地方，
8 A5 J) l; A, p9 c$ \9 I3 ~- P, J也许，不久你也要流去。

: `& ?1 G/ s, p7 Y' y! F４

洪水越过了无声的原野，
漫过了山角，切割，暴击；
0 r% i: U' u* I- s! H展开，带着庞大的黑色轮廓
和恐怖，和我们失去的自己。
* Q; W* C2 u! A死亡的符咒突然碎裂了
; d- D! u+ ~. H8 l发出崩溃的巨响，在一瞬间
我看见了遍野的白骨
旋动，我听见了传开的笑声，
; L- O5 J) t! b  s1 F8 P$ u! t% S6 L8 ~粗野，洪亮，不像我们嘴角上
疲乏地笑，（当世界在我们的
舌尖揉成一颗飞散的小球，
" T/ L( S: c' d' h8 u4 X1 O5 R3 R9 y变成白雾吐出，）它张开像一个新的国家，
要从绝望的心里拔出花，拔出草，
, q+ |: s5 d8 I( g% t我听见这样的笑声在矿山里，
4 _: x5 p0 r6 E: O) |在火线下永远不睡的眼里，
在各种勃发的组织里，
+ I# j1 [) x. ?  E" S/ C" u( y- C在一挥手里
: \! z9 M* {3 v9 b+ L9 I0 h# V- C谁知道一挥手后我们在哪儿？
1 d1 ~$ [/ S" ~+ }1 V8 |我们是这样厚待了这些白骨！

/ o# _" Z  H, x2 e- E德明太太对老张的儿子说，
（他一来到我家我就对他说，）
- |  G4 I# `4 E& U7 h1 b9 R你爹爹一辈子忠厚老实人，
你好好的我们不会错待你。
可是小张跑了，他的哥哥
8 y2 p# v( y4 {( M4 _8 H（他哥哥比他有出息多了，）
是庄稼人，天天抹黑走回家里，
我常常对他棉絮跟他说，
是这种年头你何必老打你的老婆。
& @& p$ t/ y1 M* f1 k8 ?昨天他来请安，带来他弟弟
战死的消息……
9 ?) z8 n- M2 b
; q$ g+ f0 A* N% n: B8 P9 Y然而这不值得挂念，我知道
% b: z- s) p# B- W$ h一个更静的死亡追在后头，
- p: `5 L4 e5 I: I# H7 V# i因为我听见了洪水，随着巨风，
' l4 m( ^) t) N7 f" O从远而近，在我们的心里拍打，
2 G2 L8 h, n5 d吞噬着古旧的血液和骨肉！

: P9 d0 s, D+ o) Y9 w1 m, S５
* Y: H: q5 P8 C, n! j
1 H5 k8 l; @" D( k+ w( Z6 I$ _于是我就病倒在游击区里，在原野上，
原野上丢失的自己正在滋长！
6 h7 C5 h+ B3 G: Y$ f. G) g因为这时候你在日本人的面前，
必须教他们唱，我听见他们笑，
$ {- l# i0 N4 U3 q4 F: q) e% g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，
为了光明的新社会快把斗争来展开，
起来，起来，起来，

- L3 j6 d7 |" N/ p6 k我梦见小王的阴魂向我走来，
2 [, z4 ?  Z: a8 w- x* ?7 f（他拿着西天里一本生死簿）
你的头脑已经碎了，跟我走，
( F* l$ Z) A7 q2 ^6 b7 T我会教你怎样爱怎样恨怎样生活。
不不，我说，我不愿意下地狱
: |' w- t& t- \( h, L只等在春天里缩小、溶化、消失。
海，无尽的波涛，在我的身上涌，
, Y0 N9 s9 o) l: ?9 U' W1 l/ ~流不尽的血磨亮了我的眼睛，
在我死去时让我听见海鸟的歌唱，
& M% P9 R% e$ l7 y- B9 A虽然我不会和，也不愿谁看见我的心胸。
  q- H; i, i7 s; ?4 D
7 X' x$ I3 U9 p2 R) t$ h1939年9月

注：《从空虚到充实》原发表于《大公报》（香港）1940年3月27日。后在作者本人收录入集时，删除其中第五节。以上选用的是最初发表版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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祭

阿大在上海某家工厂里劳作了十年，
% T' Q* p& ~$ N贫穷，枯槁。只因为还余下一点力量，
2 j5 S; R1 i! l, ~' ?* n1 G% _+ `2 B一九三八年他战死于台儿庄沙场。
6 q) d$ y. q1 o7 g5 _. @: L在他瞑目的时候天空中涌起了彩霞，
染去他的血，等待一早复仇的太阳。
2 w% T/ h7 ~$ [1 p- Q; A. B6 m& _. h$ z
昨天我碰见了年轻的厂主，我的朋友，
3 @2 a* K9 |2 V. [0 _1 k6 N( i而感叹着报上的伤亡。我们跳了一点钟
/ S# M. I' H8 B/ T3 J9 |  r狐步，又喝些酒。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
; c9 r* n: M  Z/ w0 j长了刚毛，脚下濡着血，门外起了大风。
他惊问我这是什么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。

又名：有钱出钱，有力出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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蛇的诱惑
2 |! w1 w. G& Y1 A/ K! P3 ], V——小资产阶级的手势之一
2 s  G$ E% _( h- i5 R8 o& F

　　创世以后，人住在伊甸乐园里，而撒旦变成了一条蛇来对人说，上帝岂是真说，不许你们吃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么？
　　人受了蛇的诱惑，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，就被放逐到地上来。
　　无数年来，我们还是住在这块地上。可是在我们生人群中，为什么有些人不见了呢？在惊异中，我就觉出了第二次蛇的出现。
) N$ K0 ~' S8 m; [　　这条蛇诱惑我们。有些人就要被放逐到这贫苦的土地以外去了。
# `6 _& o% q0 J- F" b8 ^- J+ a


夜晚是狂欢的季节，
$ t5 Y# I( t" q" }6 K带一阵疲乏，穿过污秽的小巷，
细长的小巷像是一支洞箫，
8 ~6 P* ^7 O) x4 F: n当黑暗伏在巷口，缓缓吹完了
它的曲子：家家门前关着死寂。
而我也由啜泣而沉静。呵，光明
（电灯，红，蓝，绿，反射又反射，）
/ q8 ]! F6 f+ [* b: l从大码头到中山北路现在
/ ~  l% J, T& O亮在我心上！一条街，一条街，
闹声翻滚着，狂欢的季节。
这时候我陪德明太太坐在汽车里
8 y& `1 X8 j6 h' ~! m! @( q开往百货公司；

这时候天上亮着晚霞，
黯淡，紫红，是垂死人脸上
最后的希望，是一条鞭子
  t2 |; l5 Q) O4 N抽出的伤痕，（它扬起，落在
每条街道行人的脸上，）
/ F7 P- k$ F! q' Q0 ?( @0 b7 s' Q太阳落下去了，落下去了，
/ h$ \0 [) h0 L. q$ @3 S却又打个转身，望着世界：
“你不要活吗？你不要活得
/ h3 X1 i  P6 I7 H! D9 D好些吗？”
8 \* e2 M% E3 t  |* j# u0 i2 l　　　　我想要有一幅地图
9 i9 F$ v* f) a& C9 d指点我，在德明太太的汽车里，
* I0 F, @) Y$ _; M( v经过无数“是的是的”无数的
" d8 o. u. U- x. q痛楚的微笑，微笑里的阴谋，
+ F4 |- ~" p7 o6 `6 k' v" {% g2 L一个廿世纪的哥伦布，走向他
探寻的墓地

. {5 S6 W0 H6 R" {在妒羡的目光交错里，垃圾堆，
* L2 r8 v- h8 C  D脏水洼，死耗子，从二房东租来的
' p: j1 U' i% ]6 l2 I) }人同骡马的破烂旅居旁，在
: S! u, o5 ?- |! P' P% h哭喊，叫骂，粗野的笑的大海里，
7 v% n8 j+ k  i$ g: M* t" J5 o（听！喋喋的海浪在拍击着岸沿。）
我终于来了——

2 y, i: T8 b! h% D! t  ]! `' j' u) ^老爷和太太站在玻璃柜旁
8 h8 _2 J/ D# R% x$ W挑选着珠子，这颗配得上吗？
% Z7 h0 B, J# P才二千元。无数年青的先生
, [  ?9 D, D7 v, `1 L* f和小姐，在玻璃夹道里，
# K4 p5 z" ^5 X9 g) y$ y9 C, I穿来，穿去，和英勇的宝宝
带领着飞机，大炮，和一队骑兵。
衣裙窸窣（注）地响着，混合了
2 p0 K. K5 c! k$ `细碎，嘈杂的话声，无目的地
; b4 @; D0 d/ ]随着虚晃的光影飘散，如透明的
灰尘，不能升起也不能落下。
9 a- |. J# t; m+ d3 F7 k- f% e5 U“我一向就在你们这儿买鞋，
: e, s! W" k+ ?' D9 b& V$ D& _: F七八年了，那个老伙计呢？
4 y  O' K/ ?' N% y这双样式还好，只是贵些。”
; o% B6 v1 t0 N6 K, B' q9 r- U; X而店员打恭微笑，象块里程碑
从虚无到虚无

而我只是夏天的飞蛾，
; b# E; x* [4 f1 G6 B/ w3 @& j& X1 C凄迷无处。哪儿有我的一条路
又平稳又幸福？是不是我就
啜泣在光天化日下，或者，
飞，飞，跟在德明太太身后？
, _4 E7 _% m7 L% t" I* C; @7 j我要盼望黑夜，朝电灯光上扑。
虽然生活是疲惫的，我必须追求，
虽然观念的丛林缠绕我，
! o0 l: }8 S- k8 q" L善恶的光亮在我的心里明灭，
# j$ z7 F4 u7 u0 g& R3 S; e" T9 K自从撒旦歌唱的日子起，
  g% _7 @4 s) f) ]# R# x4 E9 d我只想园当中那个智慧的果子：
阿谀，倾轧，慈善事业，
/ s$ i+ b$ L# ?3 E这是可喜爱的，如果我吃下，
" o- o4 s! S, o/ t. `- A我会微笑着在文明的世界里游览，
/ G* m0 D9 @* \% p2 T8 X; }7 u" {% P6 f带上遮阳光的墨镜，在雪天，
穿一件轻羊毛衫围着火炉，
2 |+ L: C1 X& j1 ], G3 @5 q- T用巴黎香水，培植着暖房的花朵。
! ^) K5 r  g8 M3 O
那时候我就会离开了亚当后代的宿命地，
贫穷，卑贱，粗野，无穷的劳役和痛苦……
9 \( G% T+ ~! e' U但是为什么在我看去的时候，
我总看见二次被逐的人们中，
+ m# {) T3 B+ f  b6 O$ t4 t, x另外一条鞭子在我们的身上扬起：
那是诉说不出的疲倦，灵魂的
" N' a8 T4 T, |9 e) \; I3 Q/ ^/ ^+ o8 ]哭泣——德明太太这么快的
失去的青春，无数年青的先生
; ^5 ~4 J0 i' o和小姐，在玻璃的夹道里，
4 d$ l, Q# E& D& i1 i穿来，穿去，带着陌生的亲切，
/ C" j; Y4 m- h; h$ E和亲切中永远的隔离。寂寞，
锁住每个人。生命树被剑守住了，
人们渐渐离开它，绕着圈子走。
7 G& X' Q( |  t而感情和理智，枯落的空壳，
播种在日用品上，也开了花，
“我是活着吗？我活着吗？我活着
为什么？”
9 z- _, }/ s4 Z) ^3 O. N  j2 ?9 O- n　　　　为了第二条鞭子的抽击。
5 c5 _) h& V) Y6 Z! S, s) u: z' C墙上有播音机，异域的乐声，
扣着脚步的节奏向着被逐的
“吉普西”，唱出了他们流荡的不幸。
# m, R  S& t* I2 f
& Y# E4 K+ F  ?$ F, `1 U2 j呵，我觉得自己在两条鞭子的夹击中，
2 W3 @/ I& C/ p我将承受哪个？阴暗的生的命题……
, N$ M6 O2 ?% ]- W  j( x
& Y5 \7 w6 j7 Y7 p0 G1940年2月
. M6 Q; R5 A# A
! W, ]  x* l! a9 k% D注：窸窣（悉（穴字头）窣）。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有一条注解，说：在诗集《探险队》中原文为“蟋蟀”，疑是印刷错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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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e. F& M3 R, m% P# T7 a玫瑰之歌
8 Z8 c7 \4 k) P% Y

1 z+ ~9 e/ c) s7 R1、一个青年人站在现实和梦的桥梁上
. f8 f: ]! ?; S我已经疲倦了，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。
- R- |- L8 ~' l  Y1 _9 e6 i# V$ ~& R那儿有碧绿的大野，有成熟的果子，有晴朗的天空，
大野里永远散发着日炙的气息，使季节滋长，
那时候我得以自由，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。

谁说这儿是真实的？你带我在你的梳妆室里旋转，
告诉我这一样是爱情，这一样是希望，这一样是悲伤，
无尽的涡流飘荡你，你让我躺在你的胸怀，
当黄昏溶进了夜雾，吞蚀的黑影悄悄地爬来。

! K! o. {# f- O( B+ O% ~Ｏ让我离去，既然这儿一切都是枉然，
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，我要走出凡是落絮飞扬的地方，
因为我的心里常常下着初春的梅雨，现在就要放晴，
在云雾的裂纹里，我看见了一片腾起的，像梦。

" G) `+ Z$ F/ g3 O- x! R' ]2、现实的洪流冲毁了桥梁，他躲在真空里
什么都显然褪色了，一切是病恹而虚空，
朵朵盛开的大理石似的百合，伸在土壤的欲望里颤抖，
土壤的欲望是裸露而赤红的，但它已是我们的仇敌，
当生命化作了轻风，而风丝在百合忧郁的芬芳上飘流。

自然我可以跟着她走，走进一座诡秘的迷宫，
3 B9 k! o4 G  t; e; T在那里像一头吐丝的蚕，抽出青春的汁液来团团地自缚；
散步，谈电影，吃馆子，组织体面的家庭，请来最懂礼貌的朋友茶会，
) b8 k. q0 A- c& U- S: r( Q然而我是期待着野性的呼喊，我蜷伏在无尽的乡愁里过活。
1 V5 o) R# L7 ?7 R, u
而溽暑是这么快地逝去了，那喷着浓烟和密雨的季候；
而我已经渐渐老了，你可以看见我整日整夜地围着炉火，
0 e. R3 t4 i+ u5 g梦昧似的喃喃着，像孤立在浪潮里的一块石头，
- F5 Q* c5 ?3 V1 d2 ?2 K当我想着回忆将是一片空白，对着炉火，感不到一点温热。
: N9 f! n# Z! s; J5 i
3、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了，他会健康起来吗
) G3 ~% s/ ~% C2 \% ?2 F, Z在昆明湖畔我闲踱着，昆明湖的水色澄碧而温暖，
莺燕在激动地歌唱，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2 ~9 g, v2 L5 \1 A* T* E' Z: T播种的季节——观念的突变——然而我们的爱情是太古老了，
一次颓废列车，沿着细碎之死的温柔，无限生之尝试的苦恼。

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，
2 Z6 ?) r7 @% p/ t2 y* F没有气流的激变，没有山海的倒转，人在单调疲倦中死去。
( d. L) ?+ P6 H4 w突进！因为我看见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我要赶到车站搭一九四○年的车开向最炽热的熔炉里。

9 n& O4 t- g3 Q( s0 d: O虽然我还没有为饥寒，残酷，绝望，鞭打出过信仰来，
没有热烈地喊过同志，没有流过同情泪，没有闻过血腥，
0 S) G" \9 A, M1 T$ g8 ?% x3 r然而我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，一颗充满熔岩的心
期待深沉明晰的固定。一颗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。
2 |9 J; d2 m8 ?) O6 G6 `! T
1940年3月

---

+ P# c" m& q3 B, Y漫漫长夜

我是一个老人。我默默地守着
这迷漫一切的，昏乱的黑夜。
  L6 U" g9 _4 P0 H( {: q
我醒了又睡着，睡着又醒了，
3 d; h9 e! K$ c2 N' d然而总是同一的，黑暗的浪潮，
从远远的古京流过了无数小岛，
同一的陆沉的声音碎落在
6 G" r: O3 R4 {" q# g我的耳岸：无数人活着，死了。
! P& h  Q. K1 E5 h) n) K
那些淫荡的游梦人，庄严的
/ O" N6 j1 A8 ]3 P幽灵，拖着僵尸在街上走的，
伏在女人耳边诉说着热情的
- c( O1 w: M/ R" @$ H6 F怀疑分子，冷血的悲观论者，
. V7 h) S, B  H: o4 o. X1 L# J0 A和臭虫似的，在饭店，商行，
剧院，汽车间爬行的吸血动物，
) S* N* E. F: E; _! E3 H* T4 W) H2 i这些我都看见了不能忍受。
. w: h0 j4 U' o我是一个老人，失却了气力了，
只有躺在床上，静静等候。
! E: `  [6 u& o( F5 u1 g+ y: F! T
- n3 U6 ^0 `  @% c4 z+ E7 @然而总传来阵阵狞恶的笑声，
; d/ v  |5 r8 H. j从漆黑的阳光下，高楼窗
灯罩的洞穴下，和“新中国”的
沙发，爵士乐，英语会话，最时兴的
葬礼。——是这样蜂拥的一群，
笑脸碰着笑脸，狡狯骗过狡狯，
这些鬼魂阿谀着，阴谋着投生，
8 R1 i6 c4 R- e% N在墙根下，我可以听见那未来的
大使夫人，简任秘书，专家，厂主，
% c: t: W* ?9 v6 t5 k; M2 |已得到热烈的喝采和掌声。
呵，这些我都听见了不能忍受。
' f; V5 t6 w& A& o; {- _+ O
+ y) _- _, T6 J3 d3 S* }( ^" X但是我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（我的可爱的孩子们茹着苦辛，
4 O8 X! V3 W9 r4 m7 ?, u" }2 h他们去杀死那吃人的海盗。）
& h1 x! T( Q  p! `" O! E/ l
我默默地躺在床上。黑夜
2 z1 I' S3 P8 Z/ X6 J  T! v摇我的心使我不能入梦，
) r9 ?! a0 _& A4 J. G. D* @# f6 ^8 F因为在一些可怕的幻影里，
/ a6 w* _, h( c% w6 N7 P我总念着我孩子们未来的命运。
" B, p4 H+ s- G& Y( Q# C8 G, |我想着又想着，荒芜的精力
折磨我，黑暗的浪潮拍打我，
8 ~$ }' U% q9 e  P7 w蚀去了我的欢乐，什么时候
我可以搬开那块沉沉的碑石，
1 }) O: n' A# ]" a' b; n4 `' ]4 K' s孤立在墓草边上的
9 M7 _$ s7 j& M8 V# s8 C死的诅咒和生的朦胧？
* Q% [# R0 M& p8 M在那底下隐藏着许多老人的青春。

但是我的健壮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（他们去杀死那比一切更恶毒的海盗，）
8 s9 f4 c7 W  Z8 X$ ]3 q为了想念和期待，我咽进这黑夜里
$ d7 L# A2 L" W2 D) T. ?不断的血丝……
" l* u9 _( G- Q9 J3 R/ G
1940年4月

---

; x9 ]; M9 z% Y- m2 I6 \在旷野上

我从我心的旷野里呼喊，
为了我窥见的美丽的真理，
5 O* T0 G2 x8 a0 F而不幸，彷徨的日子将不再有了，
  ]0 B# `- Y. ]( \+ b3 F当我缢死了我的错误的童年，
4 e" q8 ~3 x. B( k  C7 R（那些深情的执拗和偏见！）
0 k% D) a: O# [0 ]我们的世界是在遗忘里旋转，
每日每夜，它有金色和银色的光亮，
. i0 ]/ T3 o# K7 x( V; e( e2 T所有的人们生活而且幸福
快乐又繁茂，在各样的罪恶上，
积久的美德只是为了年幼人
9 d+ R; c6 @8 k" z/ v5 @$ B/ j8 [7 D那最寂寞的野兽一生的哭泣，
5 J5 \+ D, j2 y3 x+ \0 D从古到今，他在遗害着他的子孙们。
) \$ v. D: ]; ]7 w) E; z! C  f
在旷野上，我独自回忆和梦想：
7 @, Z* G( J5 X) f3 W在自由的天空中纯净的电子
0 L  d# k( p% U盛着小小的宇宙，闪着光亮，
穿射一切和别的电子化合，
+ I, \# U( i# h; m  G! ?. B当隐隐的春雷停伫在天边。
6 ?4 k  n& j! S$ W% o% r
8 G( p5 u" {% Z9 G8 P; O在旷野上，我是驾着铠车驰骋，
我的金轮在不断的旋风里急转，
我让碾碎的黄叶片片飞扬，
（回过头来，多少绿色的呻吟和仇怨！）
& e% G  P7 t/ ?( V' T我只鞭击着快马，为了骄傲于
# y0 w# Z4 h! s# z$ ^我所带来的胜利的冬天。
在旷野上，无边的肃杀里，
- @2 J; ]5 l, M# C7 l. a谁知道暖风和花草飘向何方，
% |/ ^% X+ |, V5 c( J! `# |- l残酷的春天使它们伸展又伸展，
用了碧洁的泉水和崇高的阳光，
, G3 G' c. p3 L' \* j5 G. h挽来绝望的彩色和无助的夭亡。
+ X/ Y' E# R, o
然而我的沉重、幽暗的岩层，
我久已深埋的光热的源泉，
却不断地迸裂，翻转，燃烧，
当旷野上掠过了诱惑的歌声，
0 ?$ V: X0 g! o6 W+ v+ f% {Ｏ，仁慈的死神呵，给我宁静。
2 {  L; |8 T* q. e9 e/ }8 m; ?
1940年8月

---

不幸的人们

( l! t: \. ^$ ?$ L* h6 z我常常想念不幸的人们，
, d$ ?/ ]8 i5 t' ?如同暗室的囚徒窥伺着光明，
  O9 p, v6 F; h; E自从命运和神祗失去了主宰，
我们更痛地抚摸着我们的伤痕，
8 T+ C- D( R- [在遥远的古代里有野蛮的战争，
8 k3 J8 P8 I- l- Y7 K" g3 Z8 G有春闺的怨女和自溺的诗人，
6 i. D7 K. |+ B是谁安排荒诞到让我们讽笑，
笑过了千年，千年中更大的不幸。
2 c# Y, l# s* Q
" T: \6 f( P" f诞生以后我们就学习着忏悔，
我们也曾哭泣过为了自己的侵凌，
* v8 q; r( A) Q$ ^; f, X8 T4 t这样多的是彼此的过失，
仿佛人类就是愚蠢加上愚蠢——
0 ~  g! P! V' g& o$ {" p1 Z- K是谁的分派？一年又一年，
我们共同的天国忍受着割分，
所有的智慧不能够收束起，
% g2 B0 a2 A! [- A+ f/ _# {0 m' ^最好的心愿已在倾圮下无声。

像一只逃奔的小鸟，我们的生活
% [! |& i/ r% S+ L. b8 ]* {- I孤单着，永远在恐惧下进行，
) v- f. P7 R# x2 K/ ^& a如果这里集腋起一点温暖，
% j7 @! L' H: u+ Y: Q- j( Y: h一定的，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憎恨，
然而在漫长的梦魇惊破的地方，
  K! m5 w+ E; z7 T一切的不幸汇合，像汹涌的海浪，
9 @0 M7 [3 V9 U/ A5 I我们的大陆将被残酷来冲洗，
洗去人间多年山峦的图案——
是那里凝固着我们的血泪和阴影。
而海，这解救我们的猖狂的母亲，
- x3 U1 G" M7 J' d% O永远地溶解，永远地向我们呼啸，
呼啸着山峦间隔离的儿女们，
5 F6 J& I. M: B( S: ^无论在黄昏的路上，或从碎裂的心里，
我都听见了她的不可抗拒的声音，
% f/ h/ ^5 V! P  C低沉的，摇动在睡眠和睡眠之间，
+ n" x# z( J1 s/ Y2 ?当我想念着所有不幸的人们。

1940年9月

---

悲观论者的画像
  l, Y/ X( o4 j" e1 {

在以前，幽暗的佛殿里充满寂寞，
" Q+ c; }' n5 x  @# S银白的香炉里早就熄灭了火星，
我们知道万有的只是些干燥的泥土，
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眼睛
5 M9 F% O+ Q( m8 k' k
仍旧闪着理性的，怯懦的光芒，
算知过去和未来。而那些有罪的
2 k# }3 l# z) h; K# V以无数错误堆起历史的男女
——那些匍匐着现出了神力的，

他们终于哭泣了，并且离去。
政论家们枉然呐喊：我们要自由！
5 d, d" v( I" c. x9 f负心人已去到了荒凉的冰岛，
& z4 [& }( ]. s7 y( Q- M6 v6 r伸出两手，向着肃杀的命运的天：
. F- y& R/ q( z" t9 h
6 [, v6 A" j* S“给我热！为什么不给我热？
) M& `4 P% C1 l" b, K我沉思地期待着伟大的爱情！
# ?' Z0 s! X( j% ^2 ^9 V) d都去掉吧：那些喧嚣，愤怒，血汗，
4 y  ]% ~; p$ H. b' O4 k+ p( \人间的尘土！我的身体多么洁净。

“然而却冻结在流转的冰川里，
/ e6 z0 S, Y0 d$ g2 H每秒钟嘲笑我，每秒过去了，
) c# O8 @1 S6 h5 \那不可挽救的死和不可触及的希望；
" ~# x) W4 u! t6 y5 E给我安慰！让我知道

“我自己的恐惧，在欢快的时候，
和我的欢快，在恐惧的时候，
. x: {* {/ o. ?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死还是生，
为什么太阳永在地平的远处绕走……”
, N& u* O9 h. D# I& J: ]
4 ]  W" n' i2 t# m1940年9月5日

---

  ]) w9 k' _5 _( Q( d# {窗
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
7 ~% k* ~) u' O! H1 H

是不是你又病了，请医生上楼，
) s$ i: _1 t7 r, K指给他看那个窗，说你什么也没有？
我知道你爱晚眺，在高倨的窗前，
你楼里的市声常吸有大野的绿色。
0 o0 J( j5 U, [7 [
从前我在你的楼里和人下棋，
我的心灼热，你害怕我们输赢。
想着你的笑，我在前线受伤了，
然而我守住阵地，这儿是片好风景。

原来你的窗子是个美丽的装饰，
我下楼时就看见了坚厚的墙壁，
' b4 n: _2 n# W) \8 B+ p它诱惑别人却关住了自己。

---

( c7 N$ W/ {* Y9 N) m还原作用

7 @& P# z3 D9 l  Q  T0 E: H4 O8 ]污泥里的猪梦见生了翅膀，
" C6 O2 X6 o% ~$ X8 i% h从天降生的渴望着飞扬，
当他醒来时悲痛地呼喊。
, S8 [, N; O4 ~5 u" q
胸里燃烧了却不能起床，
跳蚤，耗子，在他身上粘着：
4 A& g2 L; ~' [/ R你爱我吗？我爱你，他说。
; K! Q3 P: V. ^7 r
4 W4 Z2 e, b" {八小时工作，挖成一颗空壳，
7 |6 A0 ?2 G; m( A) q4 P荡在尘网里，害怕把丝弄断，
蜘蛛嗅过了，知道没有用处。
: S1 _- w# b3 v8 P3 I( _3 c* J
他的安慰是求学时的朋友，
3 D( C( W: h+ p( D5 S& B三月的花园怎么样盛开，
$ \8 a8 }# x) g通信联起了一大片荒原。
4 n) i- S& O" I' G$ i
1 M! ?# T  N. H4 Q那里看出了变形的枉然，
3 s! S2 r) S; B5 C) K8 P5 D+ m$ l开始学习着在地上走步，
6 P$ X1 S. J4 i' @2 M% I- ?一切是无边的，无边的迟缓。

2 P7 o, Y3 l  M2 I' U1 c" _1940年11月

---

我

从子宫割裂，失去了温暖，
是残缺的部分渴望着救援，
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% [% O9 O$ a3 f% M5 L% Q: ~
& B! m: z& ~: |% r从静止的梦离开了群体，
! r* a$ W/ t+ U. t! g4 \/ X1 ^痛感到时流，没有什么抓住，
( j, K' {- o# I- K. P不断的回忆带不回自己，

+ f+ f3 z7 V  R2 Z; _3 g遇见部分时在一起哭喊，
是初恋的狂喜，想冲出樊篱，
伸出双手来抱住了自己

# J& S& ~' s% ]* U* F幻化的形象，是更深的绝望，
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仇恨着母亲给分出了梦境。
, A4 u  ]: X6 ~! J! A( i1 X% N( s$ A! D
1940年11月

---

五月

五月里来菜花香
布谷留恋催人忙
万物滋长天明媚
% e- ?2 z4 C+ M2 G$ M+ Z2 p% S浪子远游思家乡

" I1 S! u; j1 z4 g勃朗宁，毛瑟，三号手提式，
, C/ u  O( r3 }/ _. Q, s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，
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，
0 F6 ?  H: G5 R& i8 o* {对着漆黑的枪口，你们会看见
6 T$ t/ r6 l% H* p+ d$ v- ^2 j2 l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，
- O- k- `3 G1 h# a" e+ Y, a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。
( R- n- O. c/ j无尽的阴谋；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，
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。

3 K2 i9 }) ], f' W6 c负心儿郎多情女
荷花池旁订誓盟
# B- P4 c& @, [1 k8 `( X9 ^而今独自倚栏想
; G7 k% m' B2 k8 L" J5 ~4 t# H落花飞絮漫天空
( Y. _. C" l4 {" M
  U' [; Y7 i+ d/ P/ u# U: @而五月的黄昏是那样的朦胧，
在火炬的行列叫喊过去以后，
谁也不会看见的
被恭维的街道就把他们倾出，
( x  @# |# W6 |& R5 z. A" E在报上登过救济民生的谈话后
6 \* t  Z4 X! k- v# V) ?, a谁也不会看见的
愚蠢的人们就扑进泥沼里，
# a2 \0 T- a; T' U. J/ W, j# S而谋害者，凯歌着五月的自由，
紧握一切无形电力的总枢纽。
2 X6 F0 e7 l$ e. a; N
7 \& }1 w$ e& a/ o- m' G2 H4 P春花秋月何时了
+ {$ o. n% [% a) s9 ^/ ~郊外墓草又一新
, ~! d9 s* \6 s9 D+ [' ~$ _昔日前来痛苦者
: y  |% ?8 l8 u* ?: Z已随轻风化灰尘
. k1 B, `, m2 [: z9 T/ |, W
' v0 |+ j2 c  ^0 `& @4 S) v) X, h' ~7 L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，
1 L4 |1 |( e; U' @' Z# ?3 m' y诱惑，溶化，捉捕多年的记忆，
挂在柳梢头，一串光明的联想……
) O1 E5 M, H2 x  Z9 M浮在空气的水溪里，把热情拉长……
4 A  J( E; H$ p- O; x" j% f7 A# B于是吹出些泡沫，我沉到底，
) }( }* ^& E0 ?2 r1 h安心守住你们古老的监狱，
一个封建社会搁浅在资本主义的历史里。
$ U) X' T# `' M( F+ c
一叶扁舟碧江上
* [0 u/ \  i( T& j: a# ~1 G4 D# S晚霞炊烟不分明
# v0 U/ ]  H( }1 n( {+ R良辰美景共饮酒
8 r9 a. y. D8 |- ?: a你一杯来我一盅

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，
( A$ X" x: |; [! Y# E* `5 t* y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，
) c* j! P/ i+ O' Z8 C有我交换着敌视，大声谈笑，
我要在你们之上，做一个主人，
2 ]1 ?; X3 R9 K知道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。
& g" y* S9 k7 i6 _- |$ O因为你们知道的，在我的怀里
藏着一个黑色小东西，
流氓，骗子，匪棍，我们一起，
在混乱的街上走——
( I6 s9 V- `5 R3 X+ P
6 N; I0 F. d* B  j1 i2 `* e他们梦见铁拐李
- S8 Y+ G5 ?% _% B  L丑陋乞丐是仙人
游遍天下厌尘世
4 d* V- m2 D& D) K. a- [一飞飞上九层云

1940年11月

---

智慧的来临

- Z. @9 P5 u; b# P* i' T( {成熟的葵花朝着太阳移转，
' L1 P) [+ g9 ^+ z* g太阳走去时他还有感情，
在被遗留的地方忽然是黑夜，

6 f6 n% ~* X* ?' i+ J对着永恒的像片和来信，
8 I6 `/ g3 S1 B7 s# c破产者回忆到可爱的债主，
刹那的欢乐是他一生的偿付，
, v4 |: I7 E( D
然而渐渐看到了运行的星体，
向自己微笑，为了旅行的兴趣，
8 Q3 V" q/ }4 C8 T# Q和他们一一握手自己是主人，
: S# _% g0 @/ S% Q- g2 p% q
从此便残酷地望着前面，
( M9 z8 z; W3 S" `% M% O送人上车，掉回头来背弃了
: \+ s- X$ d. M& l/ x, H动人的忠诚，不断分裂的个体
2 T( T) c- F; q
1 K* o8 m" t: q3 @稍一沉思会听见失去的生命，
3 j; Z$ _0 ^# p$ W落在时间的激流里，向他呼救。

0 j* q7 M- s$ J0 R3 f. F6 z1940年11月

---

潮汐
& X( \7 O4 H4 C

1
8 q' \  h# i1 \- \9 c% [
1 j1 K0 S8 F1 `. X当庄严的神殿充满了贵宾，
朝拜的山路成了天启的教条，
" q) |; f2 ^4 t, |2 D8 N* e我们知道万有只是干燥的泥土，
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容貌
/ I! S( Z' P  K/ S. j, _
2 D+ B3 ]( n. Y# a6 S. z' m仍旧闪着伟业的，降服的光芒，
已在谋害里贪生。而那些有罪的
以无数错误铸成历史的男女，
那些匍匐着献出了神力的，

% C) R2 u; x+ f# c% f' C0 `& A$ E他们终于哭泣了，自动离去了，
$ z+ r& C: B$ v* ~, K4 W放逐在正统的，传世的诅咒中，
4 r9 G% |  q, f9 g& P/ s有的以为是致命的，死在殿里，
有的则跋涉着漫长的路程，

7 M. a/ J3 K( N) S# P( m! U看见到处的繁华原来是地域，
- p' I2 i2 o8 w不能够挣脱，爱情将变做仇恨，
, q2 J/ u8 U1 v9 O是在自己的废墟上，以卑贱的泥土，
他们匍匐着竖起了异教的神。

2

这时候在中原上，唪经的人
在无可挽留中送走了贵宾，
+ J' e' S0 J1 s  M表现了正直。而对于那些有罪的，
% s8 @5 P6 @7 p! v. m! @从经典里引出来无穷的憎恨；

回忆起卖身后得到的恩惠，
9 X$ Y) E( i* _他叹息，要为自杀的尸首招魂：
3 z- ^! A; @, M0 h宇宙间是充满了太多的血泪，
, o! X3 q" l; t/ G: v3 Q你们该忏悔，存在一颗宽恕的心。
1 ^1 u- i! b1 b% e4 b6 C1 A# j
而愚昧不断地在迫害里伸展，
3 t* a6 \. Y7 S. [密集的暗云下不使人放心，
' I; h' c6 w4 b唪经人做了法事，回到鼠穴里，
2 T# ?' }- w1 h. u1 `庄严的神殿原不过一种猜想，

3 r* e  n  H& s% r9 M5 [! u9 J, q而雷终于说话了，自杀的尸首
( N4 T" v) q2 q, R虽然他们也歌唱而且欢欣，
- X: [" ^3 G' {却无奈地随着贵宾和唪经者，
（是）在一个星球上，向着西方移行。

1941年1月

---

2 e4 u7 g( @; c  }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

5 P3 r. `3 l$ g! L0 U1 B9 n; k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，
& d! _9 d4 H/ _  X0 x1 N5 J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，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，
岁月尽竭了，牲口憩息了，村外的小河冻结了，
在古老的路上，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，
5 |4 O7 ^" {" V, V　　　　一副厚重的，多纹的脸，
4 h& [& d9 ~/ n7 r3 _: {　　　　他想什么？他做什么？
　　在这亲切的，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。
3 V1 K$ i" d7 |( m- o5 F
; W9 O) m) N' w7 f. w) K8 r风向东吹，风向南吹，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，
9 j0 S, ~0 W2 \, U, C& h$ c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，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，
2 y) g( f9 n7 u0 c7 |( ?" d; h  P谁家的儿郎吓哭了，哇——呜——呜——从屋顶传过屋顶，
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，一样地打鼾，
$ a) x6 q* d* H  z' |　　　　从屋顶传过屋顶，风
　　　　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，
+ T7 r+ g, H. @5 ~  {1 g+ ?　　我们不能够听见，我们不能够听见。
0 |, o8 D+ D  b- [0 x; z
* h2 \5 _! _" f7 y8 v火熄了么？红的炭火拨灭了么？一个声音说，
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，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，
2 f3 v* G: Q, @) c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，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，
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，
　　　　在门口，那些用旧了的镰刀，
　　　　锄头，牛轭，石磨，大车，
4 v% a$ b% a* g8 i/ t1 F5 x+ y( j　　静静地，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。

9 b( @2 @1 q) `- I1 z
1941年2月

---

/ q" Q4 {/ v& c- a, c3 v/ B6 a夜晚的告别

( T1 U4 `; T; m她说再见，一笑带上了门，
* l* G8 M2 p  u4 f4 W她是活泼，美丽，而且多情的，
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，
7 n8 u; X$ K) }. D" H* h8 U& I( b风在怒号，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：
; c. @) i- l/ B  \' ~什么是你认为真的，美的，善的？
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？
一付毒剂。我们失去了欢乐。
+ H( }. r) C" m% P& c
风粗暴地吹打，海上这样凶险，
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，
风粗暴的吹打，当我
1 S* S: }% f7 \; C; z1 W  x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，
: f) Z8 B# _$ W9 F! j多少亲切的，可爱的，微笑的，
, a& E5 y2 H  D. i& W  i: B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，
: e5 A' k; n: o, K% i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7 Z) U! }: t& p% S2 b
" y6 U9 \' W6 `5 T$ C# G我是太爱，太爱那些面孔了，
他们谄媚我，耳语我，讥笑我，
4 ~1 j. H) Z) S! @鬼脸，阴谋，和纸糊的假人，
1 |* u0 Y/ B# U使我的一拳落空，使我想起
* ?/ D% s- ~0 C6 f8 H" N1 d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。
因为青春是短促的。当她说，
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
) j( S: s+ _5 {1 T2 U/ z$ E' f一个活泼，美丽，多情的女郎，
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，
/ o5 e; w4 `& c! c" C7 b0 _) B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，
: s% I4 S+ \3 K9 g. w热情的眼泪，互助，温暖……
谁知道，在海潮似的面孔中，
& U4 s; w7 c9 B( B* @; @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——
# |# e2 B0 x8 y我不奇异。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。
9 `% o6 [2 S5 M( D6 y
0 W/ p" p/ [- U! I在冷清街道上，我独自
走回多少次了：多情的思索
2 T0 s& @+ S4 S: r是不好的，它要给我以伤害，
: l: m9 J) G/ t  D% J8 \" t  i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。
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，
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，
4 m! {, u" z  {$ \6 W+ I在海底，一切是那样的安闲！
. I! e' n. \$ I" _- \5 |. c
5 t- p4 F* {  P1 Q9 ]" c1941年3月

---

我向自己说
" a3 O, X9 ?0 L' E3 R/ n* W$ Z

" Z0 H) ]+ p1 T6 w# w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，上帝，
8 N! h; w7 }. ~- E; z# F$ W, w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生命的变质，爱的缺陷，纯洁的冷却
0 l2 _1 d" C3 B7 t! {6 {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，我所祈求的

) h( P9 V. A( Y因为越来越显出了你的威力，
从学校一步就跨进你的教堂里，
是在这里过去变成了罪恶，
& d$ d# O  {, f* B) q而我匍匐着，在命定的绵羊的地位，
! Y! f- u9 W+ B1 u  z- O5 s
不不，虽然我已渐渐被你收回了，
) c2 T9 ]4 ]; [: e6 C3 W虽然我已知道了学校的残酷
% G# W5 f8 I, ]: E' W在无数的绝望以后，别让我
把那些课程在你的坛下忏悔，

% w, H' D3 h; X& I虽然不断的暗笑在周身传开，
而恩赐我的人绝望的叹息，
% e0 c: k3 l" |不不，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。
4 f5 R" {' k  P% [5 w% K( V3 G' |
1941年3月

---

鼠穴
$ Z" O8 B6 b' p) a6 ~0 D/ e

我们的父亲，祖父，曾祖，
多少古人借他们还魂，
多少个骷髅露齿冷笑，
6 p6 ~6 E: J" U' o( `当他们探进丰润的面孔，
  I6 }0 S" n- l) b计议，诋毁，或者祝福，
7 u+ V  k* |5 A4 c0 X
. R: C  O, h* b+ S9 t虽然现在他们是死了，
5 S8 Y3 E. a$ H9 H4 F5 \虽然他们从没有活过，
却已留下了不死的记忆，
2 T, R; ?! Y% z1 R' E当我们祈求自己的生活，
在形成我们的一把灰尘里，
, W1 h* ~- L( h5 U0 j4 h
( x  i8 L1 f8 @! a: G9 Q我们是沉默，沉默，又沉默，
在祭祖的发霉的顶楼里，
6 I4 Y1 Y4 i6 v& i! j1 d2 P3 O用嗅觉摸索一定的途径，
有一点异味我们逃跑，
$ p/ F9 z# ^! H4 T' n我们的话声说在背后，

有谁敢叫出不同的声音？
不甘于恐惧，他终要被放逐，
这个恩给我们的仇敌，
一切的繁华是我们做出，
我们被称为社会的砥柱，
9 m" Y1 x/ G! I8 P5 q+ f
因为，你知道，我们是
不败的英雄，有一条软骨，
我们也听过什么是对错，
虽然我们是在啃啮，啃啮
所有的新芽和旧果。
9 x8 U& S3 w/ I6 X2 e( ~' E: p
+ l( R: _, f/ d) ]" s" ?1941年3月

---

; i5 H) }& _1 ]+ f华参先生的疲倦

6 {# v5 ^  X# {1 G, @这位是杨小姐，这位是华参先生，
7 Z. {. ~8 y9 I; h' D微笑着，公园树荫下静静的三杯茶
3 p7 `9 ?' R5 \7 B在试探空气变化自己的温度。
8 I# i0 A) }4 l: j# L3 j! Y我像是个幽暗的洞口，虽然倾圮了，
她的美丽找出来我过去的一个女友，
“让我们远离吧”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6 r  h6 l) M3 v* D1 O- P3 Q: x谈着音乐，社会问题，和个人的历史，
顶喜欢的和顶讨厌的都趋向一个目的，
& F/ J$ A; ?1 l片刻的诙谐，突然的攻占和闪避，
就从杨小姐诱出可亲近的人，无疑地，
于是随便地拜访，专心于既定的策略，
像宣传的画报一页页给她展览。
我看过讨价还价，如果折衷成功，
+ X2 ~7 h. Y, Z! X, n$ l是在丑角和装样中显露的聪明。

: X9 H) D, H+ ?' c' ~0 c6 P春天的疯狂是在花草，虫声，和蓝天里，
, @9 M: a8 T# B+ e* U! j0 K而我是理智的，我坐在公园里谈话，
: X& d% m1 p- Y虽然——
我曾经固执着像一架推草机，
曾经爱过，在山峦的起伏上奔走，
我的脸和心是平行的距离，
+ J, u# d8 s* Y: v9 [/ u6 B我曾经哭过笑过，里面没有一个目的，
  ~2 N# s7 y( h3 J我没有用脸的表情串成阴谋，
寻得她的欢喜，践踏在我的心上
让她回忆是在泥沼上软软的没有底……
- W; X7 X) @# G$ k- S, ~* {# j+ q
# _0 x1 u0 t5 J3 e. [天际之外，如果小河还是自在地流着，
那末就别让回忆的暗流使她凝滞。
& {7 E1 G# i  f我吸着烟，这样的思想使我欢喜。
; u; f4 F3 z# w7 R$ S: [
: R' K6 h0 j( W) ~) Y在树荫下，成双的人们散着步子。
& S& \! ]  l. u6 w1 J6 e+ q# f4 X3 e! b他们是怎样成功的？
# c- l, U) N0 x他们要谈些什么？我爱你吗？
有谁终于献出了那一献身的勇气？
（我曾经让生命自在地流去了，
崇奉，牺牲，失败，这是容易的。）
/ h3 v6 i: [9 c# y而我和杨小姐，一个善良的人，
或许是我的姨妹，我是她的弟兄，
& M& n0 `& t: A# C% v& y( C或许是负伤的鸟，可以倾心地抚慰，
在祝福里，人们会感到憩息和永恒。
  @$ I% D9 T1 Y. ]1 a然而我看见过去，推知了将来，
我必须机智，把这样的话声放低：
. U, Z0 B; V5 I1 X! H, q. `* D, N+ V你爱吃樱桃吗？不。你爱黄昏吗？
不。
% w0 |1 X, C' S& W2 }- n+ [诱惑在远方，且不要忘记了自己，
在化合公式里，两种元素敌对地演习！

$ k. I& z3 Y% Y; r而事情开头了，就要没有结束，
3 t; E6 v* H5 Q; c: |0 l( e* W风永远地吹去，无尽的波浪推走，
& W. m8 _+ {) }! H“让我们远离吧” 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) E+ n7 E1 ^$ e. ?# q
我喝茶。在茶喝过了以后，
  Q, o. w( U. l" B在我想横在祭坛上，又掉下来以后，
, i( P; p* w" o9 |8 R+ ~在被人欣羡的时刻度去了以后，
表现出一个强者，这不是很合宜吗？
: v; K$ g/ d+ J( [4 I  t我决定再会，拿起了帽子。
9 |/ ^* s9 a( P4 S我还要去办事情，会见一些朋友，
和他们说请你……或者对不起，我要……
为了继续古老的战争，在人的爱情里。

孤独的时候，安闲在陌生的人群里，
- E5 d) W% G' l+ {( }4 ]在商店的窗前我整理一下衣襟，
, _" ?3 L! x) S0 r# P: s# i# @我的精神是好的，没有机会放松。
) f/ Y6 N" w$ R- p& W/ O
. x7 C+ w& t8 n2 c1 Y原载重庆《大公报》1941年4月24日

---

1 |8 [9 h2 V$ q中国在哪里
6 n# |4 m0 [3 M1 h' F) i  _' o

　　１

# V( |6 W8 @$ T# @* e' I" j# o有新的声音要从心里迸出，
（他们说是春天的到来）
住在城市的人张开口，厌倦了，
他们去到天外的峰顶上觉得自由，
路上有孤独的苦力，零零落落，
1 ?; ^; s: H# c5 {& {% w. b下着不稳的脚步，在田野里，
$ |8 D- y1 W5 x. ?8 E+ i4 q4 _. o粗黑的人忘记了城里的繁华，扬起
* y5 f, t3 |2 G% V+ \# j1 i( Q久已被扬起的尘土，
7 p9 p* w' J6 @- g" \+ ]
在河边，他们还是蹬着干燥的石子，
俯着身，当船只逆行着急水，
$ Y/ {: U" w0 m9 z' h. D- E/ e: C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
多思的人替他们想到了在西北，
5 O  u; ?7 h; A& P2 X% ^在一望无际的风沙之下，
正有一队骆驼“艰苦地”前进，
2 Z" b8 n5 G  R% i, \; E
而他们是俯视着了，
8 ^: l1 v6 K9 {: Y' l  Z) V" R# M静静，千古淘去了屹立的人，
不动的田垅却如不动的山岭，
在历史上，也就是在报纸上，
那里记载的是自己代代的父亲，
6 g" E: v& j! A- _$ |
地主，商人，各式的老爷，
没有他们儿子那样的聪明，
. k2 e, w# V* o他们是较为粗鲁的，
; f9 n4 z5 _9 Y9 ^2 r+ Y他们仔细地，短指头数着钱票，
把年轻女人搂紧，哈哈地笑，
2 v$ @; D5 R2 }0 D
% v* H, B; s1 b躺下他们睡了，也不会想到
（每一代也许迟睡了三分钟），
8 K0 r/ O8 b  B: G; n( x因而他们的儿子渐渐学会了
自己的悲观的，复杂的命运。
4 [& h# K) }# z
　　２
  S, I% Y- J: G' }2 d1 w; A
那是母亲的痛苦？那里
母亲的悲哀？——春天？
! \9 T- ~5 ~6 P* t在受孕的时期，
5 G" j! h# P3 @3 x$ ^看进没有痛苦的悲哀，那沉默，
虽然孩子的队伍站在清晨的广场，
有节拍的歌唱，他们纯洁的高音
虽然使我激动而且流泪了，
虽然，堕入沉思里，我是怀疑的，
# P3 H8 {  D9 Q7 @4 C" u0 I
希望，系住我们。希望
在没有希望，没有怀疑
6 L, O. \1 m: s9 K; B; \9 x1 P& _的力量里，
7 Q; _# N& V3 g/ a3 i/ {
在永远被蔑视的，沉冤的床上，
5 b' N, I6 i# A6 S在隐藏了欲念的，枯瘪的乳房里，
' p& v; Z% I* B. N; o- E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7 \( [- U8 E$ N$ x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3 ]; U% ^6 `/ M6 z8 O因为在史前，我们得不到永恒，
我们的痛苦永远地飞扬，
而我们的快乐
  P9 e+ ?- D& {+ p在她的母腹里，是继续着……

---

4 W7 J$ B; L+ g( X, V) t) w. M神魔之争（长诗）
" Q/ l( T9 a6 L1 k　　　　——赠董庶
( \3 l/ K2 T# t) i) g

　　东风：
  t. \1 p" e4 [* l
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' y& }3 L9 u$ h( W" x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* d) }1 N7 |4 i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退却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( p; c$ l% v0 F! f7 }
& W9 h3 l9 q# m. O9 x% d7 e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" n& f" w  E# w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2 B( H7 T1 C  i9 D- ]; t( E2 x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
虽然我和她一样的古老，
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8 Y" j$ G! L; w8 q" n* z3 i( G. q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游荡着，穿过那看不见的地方，
# i9 x" |% x& q( F- Z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
  e' S- j) Y4 @. @: {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  ]5 ?+ ]; L& J( A5 r, D那最难说服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/ r6 n  ]$ S; I' B' A1 d% N0 T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7 U  J' i) q. W1 V/ |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. ?% |6 D% L" F3 R
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( f/ J' N- _' K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9 v6 {* y% N! d: l  I% L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- ?6 `) |& s  j0 S6 t
2 J5 L& Q/ R5 W4 _" R7 h　　神：
" G; I* u1 G3 f; E% h( `% S
: k% e6 \) W1 S3 e! ?6 x+ U一切和谐的顶点，这里
2 O  r$ y1 p7 G是我。

　　魔：

1 K5 V1 h. y: \2 [- z, X　　而我，永远的破坏者。

. i6 Z. d5 B) B　　神：

  O# ?7 b( M4 K不。它不能破坏，一如
爱的誓言。它不能破坏，
* H& q1 w' k( p当远古的圣殿屹立在海岸，
: N- z4 |/ s; p8 A* H) _承受风浪的吹打，拥抱着
多少英雄的血，多少歌声
8 @. d; N5 [# K6 h& T& {: h流去了，留下了膜拜者，
2 |. ~; W) S* w- E7 d: X当心心联起像一座山，
永远的生长，为幸福荫蔽
直耸到云霄，美德的天堂，
4 B1 [7 x$ l! F! ~* s- z是弱者的渴慕，不屈的
: C" c% {4 I, X6 `  h恩赏。
　　你不能。
4 r6 t( e1 S- t- \$ v8 ~/ V3 j. D
) u% y) B6 q! |+ ~/ E2 E4 ~+ c　　魔：

, i! L0 O$ `- @! d- b* g　　是的，我不能。
5 x: `7 l% V+ C- F0 t/ m& _因为你有这样的力！你有
" Y8 B# {( i  g5 K/ h* K双翼的铜像，指挥在
大理石的街心。你有胜利的
博览会，古典的文物，
# }4 g: f8 j0 W! W+ @聪明，高贵，神圣的契约。
你有自由，正义，和一切
5 C3 {- F! s" _. P  M: w我不能有的。
2 h& G* I% s' N, B  J) l　　　　　Ｏ，我有什么！
( P6 t/ C& D! f: K3 M在寒冷的山地，荒漠，和草原，
当东风耳语着树叶，当你
启示了你的子民，散播了
: w/ {; D( ?: p最快乐的一年中最快乐的季节，
他们有什么？那些轮回的
牛、马、和虫豸。我看见
空茫，一如在被你放逐的
凶险的海上，在那无法的
眼里，被你抛弃的渣滓，
他们枉然，向海上的波涛
, `) J2 N7 M) M4 I- Q( g4 i倾泻着疯狂。Ｏ我有什么！
1 \! m3 X& }. ?4 V无言的机械按在你脚下，
6 |3 Z2 ]' N# U, z0 F充塞着煤烟，烈火，听从你
: t: l! K: o( {' ^当毁灭每一天贪婪的等待，
/ U2 ]; x0 L: S7 K' N! l3 Y, L8 h他们是铁钉，木板。相互
6 _5 [0 e3 G* G( \7 V  {$ j7 d& ?磨出来你的营养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天！
不，这样的呼喊有什么用？
2 _& Q" c+ _) a) Q2 q$ z因为就是在你的奖励下，
他们得到的，是耻辱，灭亡。
* V4 V" Y$ O$ ]& W- O" y
　　神：

- P" Z* Z1 Z4 F1 Q( k8 ^* E仁义在哪里？责任，理性，
6 z2 V  Y0 E0 u+ [0 `& ^' m6 @永远逝去了！反抗书写在
你的脸上。而你的话语，
' y( V6 b! n9 ~  A( S3 Q; d" y那一锅滚沸的水泡下，
; D6 q! P6 E( u- q* Y. B- C; H/ ~奔窜着烈火，是自负，
无知，地狱的花果。
6 |# Z2 H8 K8 ]+ Q$ |  d" F你已铸出了自己的灭亡，
6 q8 X5 J9 |8 ?6 f6 L# ^1 u那爱你的将为你的忏悔
) Z& ?, N2 U, k- |喜悦，为你的顽固悲伤。

4 k0 s6 Z" ~: {1 w6 Q( O我是谁？在时间的河流里，
# u2 p/ q  v$ k# h& H一盏起伏的，永远的明灯。
0 T# Y3 C5 V, I6 h/ Q* g8 F我听过希腊诗人的歌颂，
浸过以色列的圣水，印度的
  E% s. }: \& s; W- h% q佛光。我在中原赐给了
$ ?; [( g5 ^! P' @5 _智慧的诞生。在幽明的天空下，
我引导了多少游牧的民族，
" j8 k: D% u! Q0 t  Y从高原到海岸，从死到生，
8 l+ c$ b% H: H. x3 n无数帝国的吸力，千万个庙堂
4 H6 C( f: F( y( s6 H因我的降临而欢乐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现在，
+ g  ^( u% Q% Z, X我错了吗？当暴力，混乱，罪恶，
3 O& s) H" O& e7 n要来充塞时间的河流。一切
8 E2 o5 W$ d# F( j+ n% K光辉的再不能流过，就是小草
也将在你的统治下呻吟。
) ]! @$ e8 n' V, a$ O( c3 ]我错了吗？所有的荣誉，
& H8 D( L5 @+ [1 S法律，美丽的传统，回答我！
7 O2 \. m) v! k
　　魔：

, l1 ?, j, C* H1 S: ^黑色的风，如果你还有牙齿，
诅咒！
暴躁的波涛也别在深渊里
& s0 o% K. q# C: u, w4 T. [0 R) {　　翻滚着你毒恶的泛滥，
/ [& H' O# J8 e9 g让狡诈的，凶狠的，饥渴的死灵，
" z2 V) H8 ^! M蟒蛇，刀叉，冰山的化身，
整个的泼去，
　　　　　在错误和错误上，
2 p- S. i) d$ Q; E( Y2 J: o凡是母亲的孩子，拿你的一份！

# @/ o& S8 e% F: E' R　　神：

畏惧是不当的，我所恐怕的
9 b- O0 x* N# U+ M- v4 |) u. N已经来临了。
$ D3 X( V& Y) c, s+ b5 t　　　　　Ｏ，纵横的山脉，
+ V& q8 n7 a' X在我的威力下奔驰的，你们
拧起我的筋骨来！在我胸上，
让炸弹，炮火，混乱的城市，
喷出我洁净的，和谐的感情。
; t' f" G6 f5 o2 i5 y% h, k; [站在旋风的顶尖，我等待
你涌来的血的河流——沉落，
" C, U, j7 H0 v3 n当我收束起暴风雨的天空，
: z. a* j8 D9 j! ^2 x- L而阴暗的重云再露出彩虹。

- s5 z1 J; R4 p/ G5 g" \5 e　　林妖合唱：
* J- B( r, [4 f4 Y7 _
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啄木鸟的回答：叮当！
# }9 D/ B( W8 |0 h- w1 t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- i: p4 M+ ~% Z; K; q& h# G" V8 k, d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* b+ K7 k# G8 @; L0 O8 K
* b. U9 @* ^" r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- H3 l6 U1 n, X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，
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呵，没有人过的更为聪明。

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  a) \( C9 A$ W5 A& ?" A3 W/ d# s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6 h4 O2 C# x5 N, I' r" R6 b但是在黑夜，你只好摇头，
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- R7 L8 o# r- ?4 y& z
0 l7 [* i/ G' G! [+ Z- F( Q: f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. I2 A4 S  [0 ~# }1 s1 x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0 N$ ?% u2 {& L! G- k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
　　林妖甲：

. k* v/ A) _4 c; [! U* u% g# Q5 d4 t白日是长的，虽然生命
短得像一句叹息。我们怎样
$ X% @* l3 @. F% k8 Q$ n消磨这光亮？亲爱的羊，
小鹿，鼹鼠，蚯蚓，告诉我。
& P3 m8 v0 ~; h; `5 A3 O深入羞怯的山谷，我们将
) v1 e2 V+ H$ i  B: n' y9 B2 Z换上她的衣裳？还是追逐
嗡营里，蜜蜂的梦？或者，
, ]0 R+ u% Z1 R. |* j钻入泥土听年老的树根
讲它的故事？
" `* q8 j, {9 M2 |! V( H　　　　　Ｏ谁在那儿？
那是什么？
7 z: B" L' F- H1 ]1 s- W
　　林妖乙：

+ p( c/ {3 W: {- I; x# B' j那是火！
. X$ i( E& Y0 R# m5 v9 y　　　　　从四面向我们扑来。
Ｏ看！树木已露出黑色的头发
; ~: w( S4 o7 q+ ]  K; N  z" Z向上飘扬，它的温柔的胸怀
: [5 H: h/ `$ b: E  i  B, `1 a" q也卷动着红色的舌头！
: x1 F2 p0 x! v. z0 P/ W9 o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Ｏ火！火！
3 F* V* m5 |1 k$ a/ Y5 `1 S
　　魔：

  f! e0 Q. p# Z& _6 Q6 b不要躲避我残酷的拥抱，
' F% o3 u, A$ x8 g6 |: x: M+ m这空虚的心正期待着血的满足！
) o- n! S+ t$ k* J  `6 y6 x没有同情，没有一只温暖
的手，抚慰我的创痕。
1 U. l  p" h$ p' j1 A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但是，
$ o! I* E6 n0 \4 E+ p1 S为什么我要渴求这些？
9 t& G9 w# U% a. e+ I  I为什么我要渴求茫昧的笑，
+ b8 `  H& P) E7 J0 I8 S7 f一句哄骗的话语，或者等待
成列的天使歌舞在墓前
掷洒着花朵？全世的繁华
8 G' s& E; E; m: B" @4 L不为我而生，当受苦，失败，
- P5 V( r( R! \2 e+ @随我到每一个地方，张开口，
+ i; W! o: I- q; x, ~我的吞没是它的满足，渗合着
9 \5 w/ G+ y: b- Z使我痛苦的冷笑。然而幸免，
诅咒又将在我头上，我不能
( V9 l! Z% a) ^取悦又不能逃脱。因为我是
# M" y( D$ I, x% {过去，现在，将来，死不悔悟的
& s) a! U/ p/ R) }- {+ N天神的仇敌。
　　　　　那些在乐园里
豢养的猫狗，鹦鹉，八哥，
* N' M# s: @, k为什么我不是？娱乐自己，
他们就得到了权力的恩宠，
# q- @, _0 o7 ^当刀山，沸油，绝望，压出来
我终日终年的叹息，还有什么
我能期望的？天庭的和谐
关我在外面，让幽暗
向我讽笑，每一次愤怒
- F9 c1 p& ?( R9 F4 t给我雕出更可憎的容颜。
/ }  n# F& X- ?  E而我的眼泪，Ｏ不！为什么
6 H4 G' m8 N+ ~* A% T我要哭泣，那只会得到
他的厌恶。
) R8 m. B1 n7 J　　　　我比他更坏吗？
全宇宙的生命，你们回答我，
当我领有了天国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战争！
( h" E2 A/ R/ X; o
　　林妖：

# _7 w' C" `3 D% `& @他来了，一个永远的不，
# I5 R# E/ B  Z: s% l走进白热的占有的网，
) E7 n6 B, O: CＯ他来了点起满天的火焰，
和刚刚平息的血肉的纷争。

Ｏ永明的太阳！你的温暖
) [$ d* r- r, k: i枉然的在我们的心里旋转，
自然的爱情朝一处茁生，
/ H- v; ?( V) c  k而人世却把它不断的割分。

* _. F& u  t! w& @绿草上的露珠，Ｏ和平！
交给我们无边的扩展，
% s2 R+ \+ w! W0 E! H当晨光，树林，天空，飞鸟，
, C* h! i  i1 q* k6 D欢欣的，在一颗泪里团圆。
! `. {+ g3 A3 K4 S% \
+ G9 @0 H, L6 P. _/ [2 J& i. ~) M那给我们带来光亮的眼睛
* X% s' y% X5 J0 e8 d还要向着地面的灰尘固定， < 一颗种子也不能够伸叶，开花，
为现实抱紧，它做着空虚的梦。

9 M, W% y- X# B* A; }+ t0 @) KＯ回来吧，希望！你的辽阔
已给我们罩下更浓的幽暗，
诚实的爱情也不要走远，
它是危险的，给人以伤痛。

在那短暂的，稀薄的空间，
8 T0 F% s9 C9 [' a. W9 D我们的家成了我们的死亡。
! N$ ?0 d) y% v; w; A7 o' [. JＯ，谁能够看见生命的尊严？
- h) I. p+ v% [, E% I" ^# N% E和我们去，和我们去，把一切遗忘！
) \9 [  ]" B+ O! l! B& V
% d3 W' z9 P  W3 g2 m9 K　　东风：

# ?3 [- M( A6 l5 Z我的孩子，虽然这一切
由我创造，我对我爱的
3 q+ R6 @8 O% Y0 E  Z) _2 I最为残忍。我知道，我给了你
过早的诞生，而你的死亡，
0 p3 u0 m% a. [# u& \; Y也没有血痕，因为你是
( e8 c  l# w1 C3 P. `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微笑中，
& k& J' P6 J; g你是终止的，最后的完整。

  v( n; F+ ~- W. n5 G( K: e当宇宙开始，岩石的热
拒绝雨水的侵蚀，所以长久
2 z  q5 d( P4 L1 j/ B2 G2 J1 v5 J- ~地球上凝皱着阴霾的面孔，
暴击，坚硬，于是有海，
海里翻动着交搏的生命，
弱者不见了，那些暗杀者
. N* w- ^- o+ U, K. {5 l# D" w$ a& p& m4 W伸出水外，依旧侵蚀着
地层。历史还正年轻，
) X0 ~: r5 ]3 ?/ s, ?) P; `- C8 n在泥土里，你可以看见
: W0 f9 |" B) c3 J: o树根和树根的缠绕——
; q- V3 z" p+ [0 a: T% S虽然它的枝叶，在轻闲的
摇摆，是胜利的骄傲。到处
微菌和微菌，力和力，
7 g# ^- H/ y% h2 L4 r9 t5 W1 `存在和虚无，无情的战斗。
2 d6 t3 ~( i0 G
没有地方你能够逃脱，
5 ?- T3 {. r8 `7 Z- n" ^正如我把种子到处去播散，
6 v7 q+ J# f3 T. t& n$ m) l让烈火烧遍，均衡着力量，
& w8 X/ T5 U, N2 m; s' K于是岩石上将会得到
- X  e$ z. ?/ d4 H* W, w温煦的老年。然而现在
既然在笑脸里，你看见
阴谋，在欢乐里，冷酷，
在至高的理想里隐藏着
彼此的杀伤。你所渴望的，
远不能来临。你只有死亡，
我的孩子，你只有死亡。

4 w8 j  Z9 t# E# h8 j7 M9 D1 u( V8 e　　林妖合唱：
: _5 i- B% [# U* q
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啄木鸟的回答：叮，当！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9 q0 G3 ~# \6 {6 L9 n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
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。
+ A! n( J3 Z9 h4 [0 C/ n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! K3 Y9 K/ L' `' s/ H2 v4 Z5 x: b呵，没有谁过的更为聪明。

, r7 D: U% I7 a& }8 W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( s$ i- k) N1 b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但是在黑夜，你只有摇头，
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* f0 u6 s8 T' q) O" J; i2 X
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; G5 M) \7 b  G' k% o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; A0 b) P8 `3 J# y7 M6 I, D
1941年6月作
4 g; m8 N" A+ U2 G  r! F4 G( G1947年3月重订

作者晚年曾对本诗做若干修改，主要是开头第一部分，如下：

% M9 N9 e3 ]& }5 w　　东风：
# S3 H6 o1 Z3 G1 l& [. H4 o. Z" {
3 o! e5 b5 L0 {6 z: q; M8 L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- t7 d; s' `+ V- K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无力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5 i$ q8 {- X8 z; e; i! Z+ b3 q
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2 [6 Q& A$ ]7 Z4 h. K# ^  E4 P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) c+ [" @/ l3 j: p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
2 ^# U# J; A0 ^# S虽然她和我一样的古老，
2 x7 `* g- }4 G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- e9 }' v5 J/ D* u游荡着，穿过那没有爱憎的地方，
2 D& }$ b+ j, y/ ]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; x6 h+ O/ u: u4 S  u1 Y
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那最后诞生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& P9 c1 c# S. z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
: Z7 W2 e+ S' C$ f) n. J& V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# g+ I8 R' n2 h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
---

8 O- e% g) q1 t$ x& D小镇一日
3 I$ L0 H( ]3 R& R  b$ w" m+ ?

在荒山里有一条公路，
公路扬起身，看见宇宙，
2 S& T2 t  \! x0 q8 z3 D. \3 W想忽然感到了无限的苍老；
$ R; T% J: |# X5 T# W* c$ Z. ^3 W在谷外的小平原上，有树，
有树荫下的茶摊，
在茶摊旁聚集的小孩，
这里它歇下来了，在长长的
& L8 C3 K0 T# `6 u, }2 x0 B0 V绝望的叹息以后，
9 W; t5 N( Z9 H; T重又着绿，舒缓，生长。

可怜的渺小。凡是路过这里的
% [+ D: Z  J  X" j% Z- q  S* w# L也暂时得到了世界的遗忘：
: Z  ]2 j( l, K7 ^  x那幽暗屋檐下穿织的蝙蝠，
那染在水洼里的夕阳，
6 b" R* @/ v9 l" V3 Z和那个杂货铺的老板，
2 n9 l/ n: b5 N( J一脸的智慧，慈祥，
) m" a  L1 y) @. S) Z/ t. q0 C1 A他向我说“你先生好呵，”
3 ?2 b# M4 L& J) `! c3 @我祝他好，他就要路过
从年轻的荒唐
( {* {; t" @( S( ~% o- J到那小庙旁的山上，
和韦护，韩湘子，黄三姑，
同来拔去变成老树的妖精，
7 v& r' S9 y% \& M+ a或者在夏夜，满天星，
+ c* T/ J! w: w/ `& f* |* g3 s故意隐约着，恫吓着行人。

0 Q) n6 c1 m# ~3 R6 d$ T, \, Y# x+ b现在他笑着，他说，
（指着一个流鼻涕的孩子，
' `. G' e) w4 \6 N# W6 e一个煮饭的瘦小的姑娘，
和吊在背上的憨笑的婴孩，）
" ~2 V/ c( p; I8 j, F“咳，他们耗去了我整个的心！”
: v$ q, D& h# N6 h/ Q# z一个渐渐地学会插秧了，
就要成为最勤快的帮手，
4 A/ Y! a+ a8 I* ]就要代替，主宰，我想，
! |) o: C8 _3 @, k像是无纪录的帝室的更换。
一个，谁能够比她更为完美？
缝补，挑水，看见媒婆，
也会低头跑到邻家，
3 }' K) o& r. [' \* B) V8 h想一想，疑心每一个年轻人，
/ @4 ^5 c' K9 Q0 L2 f- I3 T虽然命运是把她嫁给了
呵，城市人的蔑视？或者是
8 M3 n0 q7 \5 s1 z+ K2 I一如她未来的憨笑的婴孩，
永远被围在百年前的
梦里，不能够出来！
% p1 C0 [$ `5 X: A
一个旅人从远方而来，
又走向远方而去了，
& H) c1 w- |9 I2 p这儿，他只是站站脚，
8 K' n/ {2 o6 h4 ?: G看一看蔚蓝的天空
和天空中升起的炊烟，
他知道，这不过是时间的浪费，
仿佛是在办公室，他抬头
+ Q! n, q" T) J看一看壁上油画的远景，
$ f4 J0 ~' v' d( U0 B. [值不得说起，也没有名字，
# F- y' @- H: b7 \3 p! o在他日渐繁复的地图上，
沉思着，互扭着，然而黄昏
来了，吸净了点和线，
, V. o6 k: K0 d( r# N; c% ]" \当在城市和城市之间，
落下了广大的，甜静的黑暗。
没有观念，也没有轮廓，
在虫声里，田野，树林，
和石铺的村路有一个声音，
如果你走过，你知道，
朦胧的，郊野在诱唤
% b4 O) g0 N7 F3 ^; R( P老婆婆的故事，——
0 T! X( M; _. \! V很久了。异乡的客人
怎能够听见？那是讲给
6 R1 {0 O# O$ `* o4 r$ s  |7 p  c迟归的胆怯的农人，
那是美丽的，信仰的化身。
他惊奇，心跳，或者奔回
+ Z& i& y) B" k) t" j# U- }3 B从一个妖仙的王国
& m) h9 y# ^$ a2 [穿进了古堡似的村门，
# Q! l; {; a" j( f' F8 [在那里防护的，是微菌，
疾病，和生活的艰苦。
皱眉吗？他们更不幸吗，
7 M) @9 \+ V4 ], p9 }8 _比那些史前的穴居的人？
也许，因为正有歇晚的壮汉
& i# W, h3 w; P* V是围在诅咒的话声中，
也许，一切的挣扎都休止了，
, w" \4 N9 W$ v2 z1 t2 I0 i只有鸡，狗，和拱嘴的小猪，
1 Y% ~% S% [% W# E$ k6 T( Y从它们白日获得的印象，
迸出了一些零碎的
酣声和梦想。
) d9 y2 [; c5 M9 P6 }
4 z4 J3 r( t# k$ J所有的市集和嘈杂，
流汗，笑脸，叫骂，骚动，
2 Y5 J( P$ d9 v当公路渐渐地向远山爬行，
别了，我们快乐地逃开
这旋转在贫穷和无知的人生。
0 P& L: y; d& F& E1 w0 Q我们叹息着，看着
. X: T. ]& o$ b4 a, c在朝阳下，五光十色的
一抹白雾下笼罩的屋顶，
抗拒着荒凉，丛聚着，
就仿佛大海留下的贝壳，
是来自一个刚强的血统。
从一个小镇旅行到大城，先生，
2 a+ [" B! v3 w5 X3 n( A6 e变幻着年代，你走进了
1 W* s! a& l1 ~! |7 n文明的顶尖——
在同一的天空下也许
回忆起终年的斑鸠，
鸣啭在祖国的深心，
当你登楼，憩息，或者躺下
) H) g* k; c/ w+ i8 U% M在一只巨大的黑手上，
+ g& @3 a# H) u这影子，是正朝向着那里爬行。
+ e/ h- s0 F; M7 w2 E& m
1941年7月

---

) i2 e- w8 O  d1 b& E( Y; }& j哀悼
, v# r3 t. ?( |

2 S- N8 x1 d; q# R6 s$ q是这样广大的病院，
Ｏ太阳一天的旅程！
! V4 Q0 g# N6 E5 }* W0 P  v我们为了防止着疲倦，
这里跪拜，那里去寻找，
$ U* `! E/ U( [& [4 t我们的心哭泣着，枉然。

+ p/ m3 U" \: i7 S! c; ?Ｏ，哪里是我们的医生？
7 ]! L* j7 A2 ?2 ^躲远！他有他自己的病症，
1 v( Y: V0 t+ `7 c一如我们每日的传染，
% a5 R. s9 ?, e; @( j$ ]& C人世的幸福在于欺瞒
2 Z" q- T) E( A0 I达到了一个和谐的顶尖。
2 {: Q' k# w9 _5 t' [) x
) B& N7 A+ A/ QＯ爱情，Ｏ希望，Ｏ勇敢，
  t# R5 T/ _; n0 }- O% W8 e8 W你使我们拾起又唾弃，
唾弃了，我们自己受了伤！
我们躺下来没有救治，
+ h& D: z9 d. W我们走去，Ｏ无边的荒凉！
) {* }7 F) {( X$ _2 b; {/ O
) O" d6 P/ x7 R8 z! u1941年7月

---

摇篮歌
& g0 K' I5 l9 U  X　　　——赠阿咪
+ d$ h! O; ^: I* h  H& B! s

　　流呵，流呵，
' K9 q* h6 k: O; e' {6 W) m　　馨香的体温，
　　安静，安静，
& c- [" g( X3 W流进宝宝小小的生命，
你的开始在我的心里，
　当我和你的父亲
+ K% A" n3 x3 U$ o# ^　　洋溢着爱情。

合起你的嘴来呵，
5 F! D) o/ n- s3 o, n6 N4 v别学成人造作的声音，
让我的被时流冲去的面容
远远亲近着你的，乖乖！
　　　去了，去了
　　我们多么羡慕你
! O/ N9 u7 J# T　　　柔和的声带。

- Z7 q4 z- |( |: ~* Q2 r3 H6 r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- r5 `! p$ a4 {　　初生的火焰，
虽然我黑长的头发把你覆盖，
3 s8 l' i& S" ~' h$ z虽然我把你放进小小的身体，
你也就要来了，来到成人的世界里，
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　我的忧郁，我的欢喜。

　　来呵，来呵，
! Y; t! W7 b& Z  b0 J( P　无事的梦，
　　轻轻，轻轻，
0 |7 s' p3 ]% E; r- g# i落上宝宝微笑的眼睛，
等你长大了你就要带着罪名，
& G  w$ |$ t6 _4 H9 d' x5 o　　从四面八方的嘴里
　笼罩来的批评。
2 L; A  K/ U3 p) A; B$ e: W2 K
" y, m% S# ]3 t/ t但愿你有无数的黄金
/ y/ W. v  s4 n+ W8 t( a使你享到美德的永存，
　一半掩遮，一半认真，
6 \$ j7 @% a4 \  {) |　　睡呵，睡呵，
) B, Y6 j, l" U! A5 N　在你的隔离的世界里，
别让任何敏锐的感觉
使你迷惑，使你苦痛。

睡呵，睡呵，我心的化身，
3 B- i2 ~  @3 Y恶意的命运已和你同行，
它就要和我一起抚养
你的一生，你的纯净。
7 c: c3 k% G$ s# U7 g2 i　　去吧，去吧，
* i- z6 o7 |7 |/ M　为了幸福，
　　宝宝，先不要苏醒。
5 I/ _( X! s0 \& o
  l7 u1 @# w9 D1941年10月
' l" u. r" v# k0 S
+ e* U! u9 u  W7 f本诗系为王佐良夫妇的第一个孩子诞生而作。“阿咪”即王佐良夫人徐序。诗中的“我”是一位母亲，她在对襁褓中的婴孩说话。

---

7 y6 k3 y, ~2 C  u) J. K控诉

又名《寄后方的朋友》

  |2 q1 Z" _7 U; h6 @& g１
; ?+ S, I/ o% r9 R* j7 I1 M
冬天的寒冷聚集在这里，朋友，
对于孩子一个忧伤的季节，
/ K1 I2 t$ L* n: U' n0 d因为他还笑着春天的笑容——
当叛逆者穿过落叶之中，
7 |  G, y% {7 l4 y& _. W/ K6 v
瑟缩，变小，骄傲于自己的血；
为什么世界剥落在遗忘里，
4 C  q& X3 b' P7 S4 ~0 e4 u去了，去了，是彼此的招呼，
$ L/ Y2 ~7 h8 l# J# ?和那充满了浓郁信仰的空气。
. f5 U2 J0 @7 C( S# H( k( W9 p
2 `1 b! Z8 k+ e, E7 n8 V/ G8 q; [0 i而有些走在无家的土地上，
跋涉着经验，失迷的灵魂
- h( s5 V* |# s. J7 c再不能安于一个角度
的温暖，怀乡的痛苦枉然；
/ ?  K4 d4 O1 ?6 C) a3 E
有些关起了心里的门窗，
逆着风，走上失败的路程，
虽然他们忠实在任何情况，
春天的花朵，落在时间的后面。
( v; G8 k7 f% b, S
因为我们的背景是千万人民，
悲惨，热烈，或者愚昧的，
他们和恐惧并肩而战争，
自私的，是被保卫的那些个城；

我们看见无数的耗子，人——
避开了，计谋着，走出来，
# A6 G0 |. N9 ~  y支配了勇敢的，或者捐助
财产获得了荣名，社会的梁木。

2 F( Z3 S3 _& q7 m我们看见，这样现实的态度
强过你任何的理想，只有它
不毁于战争。服从，喝彩，受苦，
" n( q/ X, K) ^7 j) x' U是哭泣的良心唯一的责任——

" g, m4 \2 M! V% q: Y无声。在这样的背景前，
$ e9 l3 v9 Z6 Q" _, ^冷风吹进了今天和明天，
$ u' Z& {+ S- V  w' e' ^冷风吹散了我们长住的
永久的家乡和暂时的旅店。
, i. K1 r1 u7 @/ r8 j
5 J% X% M9 s7 K$ C２

6 w; \* S! k8 K) j5 Z: S1 u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8 `. t6 D2 X& F$ @生命永远诱惑着我们
在苦难里，渴寻安乐的陷阱，
0 n- X5 \/ i% r" b  d9 p; ?; y) ^唉，为了它只一次，不再来临；
. x8 t8 o, `$ B5 q
也是立意的复仇，终于合法地
" L/ g( p, J8 \3 T, F; B( u自己的安乐践踏在别人心上
的蔑视，欺凌，和敌意里，
3 R) {+ k1 d8 b! C虽然陷下，彼此的损伤。

或者半死？每天侵来的欲望
隔离它，勉强在腐烂里寄生，
假定你的心里是有一座石像，
刻画它，刻画它，用省下的力量，
) r* M1 W- g  i/ {/ X0 j
3 c4 ]3 I% [& l. z( L而每天的报纸将使它吃惊，
以恐吓来劝说他顺流而行，
也许它就要感到不支了，
倾倒，当世的讽笑；
6 z5 S+ {% t3 o' k: g
' L6 N; J0 Z& H" G7 d  F但不能断定它就是未来的神，
这痛苦了我们整日，整夜，
零星的知识已使我们不再信任
血里的爱情，而它的残缺
- c- z% }6 p* }$ f6 V! j4 n
; ~2 b% m- M  v1 B* W7 D0 \我们为了补救，自动的流放，
什么也不做，因为什么也不信仰，
! a& ~; Z" Z6 u, S( u阴霾的日子，在知识的期待中，
我们想着那样有力的童年。

) L+ O  \1 R3 o) L/ Q$ Y这是死。历史的矛盾压着我们，
平衡，毒戕我们每一个冲动。
那些盲目的会发泄他们所想的，
* f! T9 r5 ?/ G  l; e而智慧使我们懦弱无能。

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$ j8 A& y, i: ]3 ~9 o  v呵，谁该负责这样的罪行：
一个平凡的人，里面蕴藏着
* v: A7 ?6 d) Z无数的暗杀，无数的诞生。

1941年11月

---

赞美
( W% u+ M$ F; ^2 E2 b! `: u+ o

5 i1 D! P' t' e5 X8 f1 N走不尽的山峦和起伏，河流和草原，
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，鸡鸣和狗吠，
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，
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，
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，
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。
$ D) z! y$ J* d  d它们静静地和我拥抱：
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，沉默的
是爱情，是在天空飞翔的鹰群，
是干枯的眼睛期待着泉涌的热泪，
当不移的灰色的行列在遥远的天际爬行；
' c" U& N, b# A/ @. u3 c我有太多的话语，太悠久的感情，
% ^* R/ Y/ B" d5 h) o  h/ e7 q; P我要以荒凉的沙漠，坎坷的小路，骡子车，
我要以槽子船，漫山的野花，阴雨的天气，
1 o5 v0 z. A) Q/ r. X8 [我要以一切拥抱你，你，
7 e. j# S$ L3 W/ \我到处看见的人民呵，
- Y2 m) k1 O, R+ s在耻辱里生活的人民，佝偻的人民，
3 t6 }  O, c1 ^- L9 Q3 @+ v4 I4 t" s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。
6 h  k+ K. I6 y/ U9 l" U1 J( t: e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/ A) \; r) L; o/ t4 j
- q: z# v" e2 V8 D& ~. j一个农夫，他粗糙的身躯移动在田野中，
他是一个女人的孩子，许多孩子的父亲，
+ h" e9 @+ P' x) Z; J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
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，
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，
0 x% H, w7 U% D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，
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。
在大路上多少次愉快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# i. J, e: n% Y5 T, _5 v$ n/ o. L多少次跟来的是临到他的忧患；
在大路上人们演说，叫嚣，欢快，
$ k& H' X& j& I* N9 Y然而他没有，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锄头，
再一次相信名词，溶进了大众的爱，
坚定地，他看着自己溶进死亡里，
( S! i. `6 f+ m. ~% y* ~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
" S2 ]" g0 D& ?& k5 W而他是不能够流泪的，
" w! y2 _3 [; C他没有流泪，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: z- x& P4 N4 `: O" X- h* a) E
+ y6 r1 G: K+ m在群山的包围里，在蔚蓝的天空下，
" ?$ k8 S; G7 D- y5 h# y在春天和秋天经过他家园的时候，
在幽深的谷里隐着最含蓄的悲哀：
一个老妇期待着孩子，许多孩子期待着
8 F- ~6 r1 l  M% r( `- c1 H& e饥饿，而又在饥饿里忍耐，
在路旁仍是那聚集着黑暗的茅屋，
一样的是不可知的恐惧，一样的是
4 _, }  Q: p- o: L6 i; O* P- \( E- l大自然中那侵蚀着生活的泥土，
而他走去了从不回头诅咒。
为了他我要拥抱每一个人，
) |1 E' l% ^+ G' X为了他我失去了拥抱的安慰，
因为他，我们是不能给以幸福的，
! T/ p2 D  a: }' a1 e+ @& N* G* ^痛哭吧，让我们在他的身上痛哭吧，
2 J& K! I  O/ d% \1 f% M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
一样的是这悠久的年代的风，
( P0 e* T" D- l$ X% m一样的是从这倾圮的屋檐下散开的
: v6 G; h6 e5 A5 \3 D0 Q( k无尽的呻吟和寒冷，
+ G8 D$ w9 \. w6 K5 Z  b它歌唱在一片枯槁的树顶上，
它吹过了荒芜的沼泽，芦苇和虫鸣，
! x5 C( K  o1 R" U) i7 K一样的是这飞过的乌鸦的声音。
1 j- ^6 ?9 K  ^8 r  t当我走过，站在路上踟蹰，
我踟蹰着为了多年耻辱的历史
/ K1 J# v) {1 t+ w3 E5 Z仍在这广大的山河中等待，
等待着，我们无言的痛苦是太多了，
8 `( z5 j. n" H# {/ \3 X+ S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，
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9 j# i) F& j- E1 q
1941年1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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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
" ]2 c+ Q/ D( }

( ~7 a: ]7 S9 X! |; s逆着太阳，我们一切影子就要告别了。
. v% m+ I6 c% \: ^) }; N5 _1 ]5 \3 }! m一天的侵蚀也停止了，象惊骇的鸟
欢笑从门口逃出来，从化学原料，
从电报条的紧张和它拼凑的意义，
7 D2 I* U0 U$ [. o7 ?- o从我们辩证的唯物的世界里，
欢笑悄悄地踱出在城市的路上
浮在时流上吸饮。Ｏ现实的主人，
来到神奇里歇一会吧，枉然的水手，
  Q: Y. h" w8 T& U可以凝止了。我们的周身已是现实的倾覆，
突立的树和高山，淡蓝的空气和炊烟，
是上帝的建筑在刹那中显现，
6 {6 ^8 ]; m1 r这里，生命另有它的意义等你揉圆。
0 n7 U" Y- J9 B& T你没有抬头吗看那燃烧着的窗？
. z% O1 j. B# F3 o; o1 ~那满天的火舌就随一切归于黯淡，
- A# R1 I. G* J: PＯ让欢笑跃出在灰尘外翱翔，
6 E! O, M. [( k& C当太阳，月亮，星星，伏在燃烧的窗外，
4 m# p: a# o: u/ A: A% q! _在无边的夜空等我们一块儿旋转。

% {6 c9 X8 {' `3 l6 v( r2 _1941年1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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洗衣妇

* T! n( }- }6 g, T/ \( ~一天又一天，你坐在这里，
9 K% d+ K. n2 o! b重复着，你的工作终于
# W2 i- m/ J7 g+ n枉然，因为人们自己
是脏污的，分泌的奴隶！
飘在日光下的鲜明的衣裳，
你的慰藉和男孩女孩的
好的印象，多么快就要
6 c" H0 V: I" N7 H* L* ]暗中回到你的手里求援。
1 c1 m$ s& l1 }& `+ a" w. w+ a* r8 O于是世界永远的光烫，
而你的报酬是无尽的日子
在痛苦的洗刷里
在永远不反悔里永远地循环。
' a: y" J1 F$ s1 J& q( A你比你的主顾要洁净一点。

' P; e7 b1 e+ r5 J: O1941年12月

---

; L: ]2 c& \- m! ]$ g0 o报贩

) |, ]9 h6 O( t" b这样的职务是应该颂扬的：
我们小小的乞丐，宣传家，信差，
一清早就学会翻觔斗，争吵，期待——
只为了把“昨天”写来的公文
放到“今天”的生命里，燃烧，变灰。
+ b$ X, [8 V6 F7 ^( {/ l$ x
而整个城市在早晨八点钟
' p) q: ^5 j! z! n% f摇摆着如同风雨摇过松林，
当我们吃着早点我们的心就
4 a5 H) X  Z0 l: [承受全世界踏来的脚步——沉落
在太阳刚刚上升的雾色之中。

* N" w  f3 Q) z9 a: u这以后我们就忙着去沉睡，
; t; Z+ A2 C  H( Q# A! }0 ^% r一处又一处，我们的梦被集拢着
: |) }* R& e+ x/ X2 o知道你们喊出来使我们吃惊。
% m$ x! b; e/ h; Q1 }
1941年12月

) {2 ?0 h% u; U4 N5 z( j注：李方编《穆旦诗全集》本中，“觔斗”作“斛斗”，诗末无标点，疑有误，以上按常识更正。

---

春底降临
( f& W  ]3 o3 w- O, x/ P5 P

6 z, A9 C' ?* k" @* f现在野花从心底荒原里生长，
/ E4 b& F7 y0 s: d0 j/ J9 m; [坟墓里再不是牢固的梦乡，
8 |1 F' F+ T% I9 x# X因为沉默和恐惧底季节已经过去，
( j9 o) [  x1 E所有凝固的岁月已经飘扬，
虽然这里，它留下了无边的空壳，
' m& E# p# i- s" A9 I无边的天空和无尽的旋转；
, p$ N7 W, I$ e  M5 c; I* `+ B$ Y- ^过去底回忆已是悲哀底遗忘，
( U9 }# \- n7 F- |3 M: D' t3 y而金盅里装满了燕子底呢喃，

而和平底幻象重又在人间聚拢，
经过醉饮的爱人在树林底边缘，
, }# _7 t. u2 @1 ?: m# w& m7 q他们只相会于较高的自己，
在该幻灭的地方痛楚地分离，
* |0 {- e/ o, L/ Z; t8 A  v但是初生的爱情更浓于理想，
再一次相会他们怎能不奇异：
人性里的野兽已不能把我们吞食，
. w4 V- f# o) j7 Z4 C- A只要一跃，那里连续着梦神底足迹；
* i! p4 A: ~$ T" S4 P
; O" h1 E; X4 I# K0 P$ v而命运溶解了在它古旧的旅途，
分流进两岸拭着疲弱的老根，
这样的圆珠！滋润，嬉笑，随它上升，
于是世界充满了千万个机缘，
) @' n+ m/ Z! U& S7 y# @桃树，李树，在消失的命运里吸饮，
是芬芳的花园围着到处的旅人。
因为我们是在新的星象下行走，
! V+ W$ L& ~# h  j那些死难者，要在我们底身上复生；

( y' [0 N  r* M8 ~而幸福存在着再不是罪恶，
& o9 p7 B3 y# ]+ D小时候想象的，现在无愧地拚合，
, e! i$ [8 {* Y1 v8 B/ m8 x8 @牵引着它而我们牵引着一片风景：
谁是播种的？他底笑声追过了哭泣，
一如这收获着点首的，迅速的春风，
( ^: a( A7 }7 q) j) P6 r一如月亮在荒凉的黑暗里招手，
- t3 n* t8 L. Q那起伏的大海是我们底感情，
$ q2 i* w5 M; c) S3 \; C) I再没有灾难：感激把我们吸引；
  I7 W# A* D% `5 g
+ \6 K! R$ X0 d8 |( N7 x从田野到田野，从屋顶到屋顶，
一个绿色的秩序，我们底母亲，
带来自然底合音，不颠倒的感觉，
0 D# I  R% T3 C) U8 B$ A, v, U: ?冬底谎，甜蜜的睡，怯弱的温存，
5 H; F: X" `% X# ^3 d: D6 A在她底心里是一个懒散的世界：
因为日，夜，将要溶进堇色的光里
1 r7 r& Q) X0 \* R$ D- w# j永不停歇；而她底男女的仙子倦于
享受，和平底美德和适宜的欢欣。

" J; \& [2 p1 p4 q4 s  r5 a$ ~1 w1 V1942年1月

---

% A/ V: E) U( _春
* R8 |# [& \3 b* \3 w

7 A+ X0 M! t9 b/ f4 Q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，
) |, j# X0 r8 n# P. }他渴求着拥抱你，花朵。
反抗着土地，花朵伸出来，
当暖风吹来烦恼，或者欢乐。
如果你是醒了，推开窗子，
- |; M" S& f% s( c2 c3 T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。
- v; c) [( b! f# p$ M1 R* B5 ^5 N
蓝天下，为永远的迷迷惑着的
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，
' x! K( _( Z9 j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，
+ F; ^% I/ _% K% o$ J你们被点燃，却无处归依。
呵，光，影，声，色，都已经赤裸，
痛苦着，等待伸入新的组合。

1942年2月

---

诗八章
5 Z% Y9 h* n) {5 I/ g1 p5 M
又名：诗八首
  c6 l9 }4 L1 _* d8 y: _. [: i+ f

1

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，
' i5 e1 V# J8 a) y你看不见我，虽然我为你点燃；
8 |$ Q5 Q9 L$ t* K9 Q( |唉，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。
你底，我底。我们相隔如重山！
+ T& _- i" o( Q/ U0 V" ^# r
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，
* l: f. A0 o& x1 G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。
即使我哭泣，变灰，变灰又新生，
姑娘，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。
; `# o0 @8 T6 V: t* p" j; B, H
! B- Y) }: `& p2
, c8 W' \7 T7 t& O4 `* K( a
* C$ f  \+ y$ N+ ^! I/ b4 T" c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，
而我们成长，在死底子宫里。
; A+ g/ C2 N  w+ k, d. l. h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
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。
3 X, N$ m6 U& H( W  Q: W
, ^$ w7 C5 u0 `4 H; ?我和你谈话，相信你，爱你，
! J' E7 Y: u5 f! |* f( @$ Q5 [4 G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，
* x4 C$ ^5 i! K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
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。

3
' G4 D; h- x. t* y8 B
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，
4 ]- |& E, y3 v. B: B6 U2 g. }) ]它和春草一样的呼吸，
3 X1 c  h4 K; b- |  V; f它带来你底颜色，芳香，丰满，
" e. ]: |8 |$ L% _' x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。

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，
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；
你我底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，
7 @1 \! Z/ F) n* `; \; t那里有它底固执，我底惊喜。

2 k: }- T0 ]8 r3 Y! x1 @- d4

% u* H8 w8 X) }3 C9 @静静地，我们拥抱在
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，
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，
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。

$ }; V7 N1 A) j" j/ x; z那窒息着我们的
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，
* A0 Q* U) Z/ d9 s% [# R, Y它底幽灵笼罩，使我们游离，
5 B; U3 w3 U. x# p; A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。
' F: d' Q$ X8 F: _' [
5

2 L, ?  f9 T; O夕阳西下，一阵微风吹拂着田野，
是多么久的原因在这里积累。
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
# p) Q: Q1 g  W; E" q$ ~: _从最古老的开端流向你，安睡。

, |, V6 O) h1 F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，
将使我此时的渴望永存，
1 j3 |5 L1 X, |2 q. x- K* R6 g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
* V' Q' v9 C% P教我爱你的方法，教我变更。

6
9 l& Z& n0 k# P  o
相同和相同溶为怠倦，
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；
2 R5 o/ ?. W3 K0 T* d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，
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。

5 v4 ]* X. d- Y& x他存在，听从我底指使，
他保护，而把我留在孤独里，
他底痛苦是不断的寻求
/ N. M, \/ I" L, i$ X- n  d+ O你底秩序，求得了又必须背离。

4 n; z: q' I, \3 Q8 o6 Q2 Z7

风暴，远路，寂寞的夜晚，
丢失，记忆，永续的时间，
: u  T' z+ H8 a' z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
让我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——
$ C6 U) S, v. Z0 }2 `
呵，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，
& L/ z6 N5 S) D% T& |' M: S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，
那里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
笔立着，和我底平行着生长！
. i( _" H, v6 @0 v
; m% D8 R5 W5 T6 i2 m) C! ]* H. L8

再没有更近的接近，
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；
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
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，相同。
8 H0 G9 j: E- F- t; `
; L) W. K+ C" e9 x+ g; I$ ]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，
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，
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
! G  ~0 e. A! l! v$ ?（和哭泣）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。
8 [! n) `0 W. \+ W8 G
9 t0 P" d8 p8 _3 N( N, r( s1941年2月

---

! F3 n" `1 v' n& d( F8 J出发
$ i! l- v* d" F% ^+ R, w8 X, H2 p1 u

: v# e* ]/ J6 f/ B. R告诉我们和平又必需杀戮，
而那可厌的我们先得去喜欢。
0 ~  u1 h% u8 j+ X; N6 T2 R知道了“人”不够，我们再学习
2 R: U* _3 ~; E. l4 X蹂躏它的方法，排成机械的阵式，
* [* @+ e' e5 H) ]- k9 N智力体力蠕动着像一群野兽，

告诉我们这是新的美。因为
我们吻过的已经失去了自由；
% m6 @! u$ Z! S1 f6 j% O( @好的日子去了，可是接近未来，
给我们失望和希望，给我们死，
因为那死的制造必需摧毁。
3 F0 ~8 k8 |6 S$ P! r
! U% F9 e) A. Y8 \4 v5 T给我们善感的心灵又要它歌唱
僵硬的声音。个人的哀喜
2 c# ~* A0 L* ]; ?# z" Y/ {8 X+ W被大量制造又该被蔑视
被否定，被僵化，是人生的意义；
在你的计划里有毒害的一环，

. _7 ^& D/ H, @; h& r3 k) \3 D( v就把我们囚进现在，呵上帝！
在犬牙的甬道中让我们反复
/ ]$ j1 ~. h  x, U行进，让我们相信你句句的紊乱
是一个真理。而我们是皈依的，
你给我们丰富，和丰富的痛苦。
9 q1 T) ~2 c/ H8 U
$ a0 r! d1 Z3 G  ]$ ^7 T/ @4 T1942年2月
% c% `& k" W6 _% `3 l) W7 X) U
5 U, D2 ]4 B8 q  F, i* b又名：诗

---

' [) L/ X' ^3 R$ R& i7 |# F! t阻滞的路

1 x! Q% L5 s4 [; n7 j我要回去，回到我已失迷的故乡，
趁这次绝望给我引路，在泥淖里，
4 M: t2 I$ ^, L" Z. z! n摸索那为时间遗落的一块精美的宝藏，

6 A& M2 b* L, R8 S" e虽然它的轮廓生长，溶化，消失了，
在我的额际，它拍击污水的波纹，
  ~$ _3 |* G4 b0 P: w你们知道正在绞痛着我的回忆和梦想，

我要回去，因为我还可以
1 L: w. Y2 p% ~2 ^& Q孩子，在你们的脸上舐到甜蜜，
即使你们歧视我来自一个陌生的远方，

孩子，我要沿着你们望出的地方退回，
虽然我已曾鉴定不少异地的古玩：
为我憎恶的，狡猾，狠毒，虚伪，什么都有
7 C& A; _/ e. T$ h
" [, w0 l& ^( ~7 c) t这些是应付敌人的必需的勇敢，
保护你们的希望，实现你们的理想；
然而我只想回到那已失迷的故乡，

因为我曾是和你们一样的，孩子，
我要向世界笑，再一次闪着幸福的光，
' z' n; s0 A5 _# ^: [我是永远地，被时间冲向寒凛的地方。

, w% f# B- H3 V# d2 X; v
& m6 p; r8 y2 q, j, d) d1942年8月22日

---

自然底梦

0 ]0 g5 c$ t2 ]) Q6 ]- d/ t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，
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，
我是吹过林木的叹息，早晨底颜色，
当太阳染给我刹那的年轻，

1 C) \) ?! j2 t! ^0 j) m5 o6 _9 S7 H那不常在的是我们拥抱的情怀，
它让我甜甜的睡：一个少女底热情，
6 A0 G. O. s7 O: D& r+ F9 s使我这样骄傲又这样的柔顺。
我们谈话，自然底朦胧的呓语，

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醒，
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，
我知道它醒了正无端地哭泣，
9 W  u) l2 e# }4 b1 W鸟底歌，水底歌，正绵绵地回忆，

4 n* r( T6 }( j  X因为我曾年青的一无所有，
施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，
) C. s! U: o: i- w7 x而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
) Z% @1 e% t! c: P/ f! l我是有过蓝色的血，星球底世系。

9 T0 ^" l, C& z3 M1942年11月

---

幻想底乘客

% g5 A/ X) H. @丛幻想底航线卸下的乘客，
2 x- D3 ~2 ?& j) C: L! u1 q, E永远走上了错误的一站，
5 J8 x! S4 k' D5 F. x而他，这个铁掌下的牺牲者，
3 j. c( t* P; v$ Y8 [$ O$ E当他意外地投进别人的愿望，

+ @- R8 _  H* m+ i+ Q4 C多么迅速他底光辉的概念
已化成琐碎的日子不忠而纡缓，
是巨轮的一环他渐渐旋进了
一个奴隶制度附带一个理想，

这里的恩惠是彼此的恐惧，
% Q/ u* {% _& d% y: K4 e而温暖他的是自动的流亡，
那使他自由的只有忍耐的微笑，
( s; W& J& R7 f0 B4 {! T# I秘密地回转，秘密的绝望。

亲爱的读者，你就会赞叹：
- _$ k7 Z7 Z. p8 @0 O爬行在懦弱的，人和人的关系间，
化无数的恶意为自己营养，
/ I9 X3 M. W* h3 i2 L. d% R/ S他已开始学习做主人底尊严。
/ @# T8 y) a6 E8 `
4 F# c6 H/ s8 v' f5 i, |" t% z( z1942年12月

---

祈神二章

& W: `) I$ B* M3 s* t- }5 O- i　　１
  \' I/ J" {) ?4 m$ Y) |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/ F( L( R7 t% m4 K4 O. ^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也不是时间能够占领或者放弃的，

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/ j) L. h3 d9 r1 M7 r) Q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5 K4 D8 S! M& x
) k7 x3 @* }& l, T# u. e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; i6 j# m7 q- b' _) ^3 \- U# D& V/ E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0 @' x) G; J9 m- m7 v+ W迎接他——
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( p) A% @6 v6 K5 \5 X  d9 a4 G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，
. T; U# ]! A3 |5 e$ w7 n! z& {
# `" v# ]3 n& ]6 l% h( {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，
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
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原来的地方。
) ^4 ?/ k3 ^  F7 Y  N他是这样的喜爱我们
1 z% \1 t9 T1 b* e他让我们分离
他给我们一点权利等它自己变灰。
Ｏ他正等着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8 \8 J9 [( _" H# W- }1 L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
　　２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; h/ z& B) H" h$ y# }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' ~6 S& z' I3 K$ l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* x  t" o: ~4 [) x9 ]% K0 W& k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
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. s4 i* C8 `; i+ [& R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, C6 H. V! k5 L' G6 n- W, `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6 T+ ^, {6 N5 r! j: n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) Z6 j0 m( ^' t: b/ C
7 C+ [- p6 _2 P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1 x& I$ K2 W% ]7 ]% B+ X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密约里
  C' x( G8 I, {7 j; E  v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，
6 N# A2 j+ w8 J$ R1 _& K4 M
  O1 Z; e3 n4 y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在这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) d2 V3 p+ }9 t7 M: U) _( m* p6 }1 |6 W这条道路引导我们又隔离我们
+ A5 }% b8 `2 L2 a* B走向那个目标，
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9 D, D/ C6 u4 r0 x4 i; k6 p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0 H! C& o, Q- v$ X) h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5 d) H( U# n! M+ R5 j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
% G2 Y3 J, y% S1 f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
1943年3月

---

1 B) |$ @4 h! P: z诗二章

又名《诗》

１
9 a" u, U* u- Y6 m9 r& x! W8 k- w
9 d3 C0 q. L7 ]7 R' @, X我们没有援助，每人在想着
' X  U- c/ ?" @# y他自己的危险，每人在渴求
, C. m+ o$ \$ f9 Q) X  {荣誉，快乐，爱情的永固，
3 _3 ^" [5 L& i& l" Q而失败永远在我们的身边埋伏，

它发掘真实，这生来的形象
6 o  c: h4 B7 {7 o( T我们畏惧从不敢显露；
站在不稳定的点上，各样机缘的
1 |1 A0 j0 ?1 \, z' V0 p& i交错，是我们求来的可怜的

- T) Y% i# `1 K幸福，我们把握而没有勇气，
享受没有安宁，克服没有胜利，
我们永在扩大那既有的边沿，
; B' Y3 ]4 r7 b+ q' @' j才能隐藏一切，不为真实陷入。

6 U8 y' @8 Q8 Y" ?) b这一片地区就是文明的社会
所开辟的。呵，这一片繁华
虽然给年青的血液充满野心，
在它的栋梁间却吹着疲倦的冷风！

２

- ?! I: ^% w; p* @永在的光呵，尽管我们扩大，
5 L+ G: n$ ~) q+ T& L6 O, b8 F, E看出去，想在经验里追寻，
! O2 u; o. w) ~6 d1 g终于生活在可怕的梦魇里，
' P5 ~3 t8 U% K7 W一切不真实，甚至我们的哭泣

也只能重造哭泣，自动的
" J# G. B0 F+ ^; r. c( A' B被推动于紊乱中，我们的肃清
0 R9 X4 g5 H1 v+ X2 H6 _也成了紊乱，除了内心的爱情
1 N  ?3 U$ Q% S0 D- {虽然它永远随着错误而诞生，
  O% b  m' M) X: s# `  @
. k7 C9 r5 z9 ?! i7 G是唯一的世界把我们溶和，
直到我们追悔，屈服，使它僵化，
它的光消殒。我常常看见
那永不甘心的刚强的英雄，

4 a& f# m5 j2 I" _2 e$ I人子呵，弃绝了一个又一个谎，
你就弃绝了欢乐；还有什么
1 T8 f2 U& H, X, J8 ]更能使你留恋的，除了走去
' f  R0 T0 b! a& V' G向着一片荒凉，和悲剧的命运！
5 I3 C. D- A1 j" t8 b+ L( Y- N
- l" R# U5 b) f; I1 ]- m1943年4月

---

赠别
. S4 n, C& ?. q1 C4 N  k/ h

/ ]% Q% F/ T9 A/ o1
; U- P; \) o7 V* p6 P多少人的青春在这里迷醉，
, c3 n# i5 W7 v* _5 Z, \- u) \  G然后走上熙攘的路程，
' g  G' T6 H: r1 ^- e0 f朦胧的是你的怠倦，云光和水，
他们的自己失去了随着就遗忘，

多少次了你的园门开启，
3 F4 p( I3 Y0 ~0 n8 ]你的美繁复，你的心变冷，
) [0 L# k9 D# r7 A4 X尽管四季的歌喉唱得多好，
当无翼而来的夜露凝重——
+ B1 f% R! ~: G5 b: B8 U
等你老了，独自对着炉火，
5 P9 L9 Y" S/ j; D( x. K# E3 @0 q- s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地，
8 m2 L' Q' L' Z/ H. ~9 z# A' j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，
. G3 n; W1 |* o# K. \9 ~$ j& j, C# ^0 W旅梦碎了，他爱你的愁绪纷纷。
: f- X5 s  @2 J* X4 d9 M
, U' v; S* s. ~% e2
$ g5 f) w6 o# ^: t7 a每次相见你闪来的倒影
千万端机缘和你的火凝成，
# q& R+ }+ ^% m, m+ A已经为每一分每一秒的事体
在我的心里碾碎无形，

! o. d) f& E$ @' p你的跳动的波纹，你的空灵
. M" E# ]8 M  Q的笑，我徒然渴望拥有，
# F1 s" _3 c) s& n5 j6 [+ C4 I* F它们来了又逝去在神的智慧里，
0 e5 G6 a& q( h( c: p留下的不过是我曲折的感情，

8 @* _; u3 _! B% R( t看你去了，在无望的追想中，
" E: R5 s, Y" V8 S这就是为什么我常常沉默：
直到你再来，以新的火
& Q- n9 Z2 F8 s摒挡我所嫉妒的时间的黑影。

, m5 k* m5 Y0 v" D, n4 |6 p1 E1944年6月

---

0 m; ]& M4 T. X4 u- [裂纹

% E" u$ W; o1 h2 F0 h/ c% w( o1
; C3 h! T. C5 ]( N; C* K0 v每一清早这安静的街市
9 i) T: s) b; N% Y% v! A不知道痛苦它就要来临，
每个孩子的啼哭，每个苦力
他的无可辩护的沉默的脚步，
和那投下阴影的高耸的楼基，
同向最初的阳光里混入脏污。
4 x9 q0 Y5 S0 W, |( @
那比劳作高贵的女人的裙角，
还静静地拥有昨夜的世界，
从中心压下挤在边沿的人们
已准确地踏进八小时的房屋，
3 p( z2 C" Z4 n: Q( V这些我都看见了是一个阴谋，
随着每日的阳光使我们成熟。
3 O; r0 x( X3 n) A2 m) u
2
扭转又扭转，这一颗烙印
终于带着伤打上他全身，
有翅膀的飞翔，有阳光的
4 W' u+ q" z* L2 O/ @滋长，他追求而跌进黑暗，
! O( k6 }6 D! q0 F: q四壁是传统，是有力的
白天，扶持一切它胜利的习惯。

新生的希望被压制，被扭转，
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；
4 _& x9 i0 _& I/ h# f+ g年轻的学得聪明，年老的
8 ^3 Q, B# t* h& C1 h" U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，
, [# W# y5 ~' ?2 W+ W/ V3 s睡顾惜未来？没有人心痛：
9 m! I  w# a* x, V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。
2 Z& S3 }: r+ u- G) K$ }
1944年6月

---

寄——

海波吐着沫溅在岩石上，
, {, H- p9 y/ K! H" {  \8 f+ B海鸥寂寞的翱翔，它宽大的翅膀
从岩石升起，拍击着，没入碧空。
无论在多雾的晨昏，或在日午，
' X; y& v( ^. c* W- _姑娘，我们已听不见这亘古的乐声。

任脚步走向东，走向西，走向南，
我们已走不到那辽阔的青绿的草原；
林间仍有等你入睡的地方，蜜蜂
仍在嗡营，茅屋在流水的湾处静止，
姑娘，草原上的浓郁仍这样的向我们呼唤。
& F" F: T9 C% |( H4 x3 U& O3 ^/ ~
8 A8 A6 z. o% Z6 y因为每日每夜，当我守在窗前，
姑娘，我看见我是失去了过去的日子像烟，
微风不断地扑面，但我已和它渐远；
我多么渴望和它一起，流过树顶
飞向你，把灵魂里的霉锈抛扬！

  W3 S! O3 B$ D- T, `6 T1944年8月

---

2 j' r$ {4 \3 T1 b4 s5 U# m活下去

活下去，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，
2 @5 J3 E! O: S! {活在成群死亡的降临中，
当所在的幻象已变狰狞，所有的力量已经
如同暴露的大海
. T2 `# t, Z0 ^: ~! h. k- c, Q凶残摧毁凶残，
3 S/ Z5 S4 a) g( D% g  x, F/ u如同你和我都渐渐强壮了却又死去。
那永恒的人。
& I/ L4 w3 `: j. n7 n! \+ B4 s
0 ]7 \- {. U" S: a! b" ?弥留在生的烦忧里，
) R: ]' b6 @; G! h5 [' g在淫荡的颓败的包围中，
. W( [' @) s9 U看！那里已奔来了即将解救我们一切的
饥寒的主人；
9 K9 ~& Q- |7 J而他已经鞭击，
而那无声的黑影已在苏醒和等待
午夜里的牺牲。
: t- \0 V3 [% U( ~1 f% Y
希望，幻灭，希望，再活下去
+ s. P. E1 X" j8 Z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，
谁知道时间的沉重的呻吟就要坠落在
/ E. U" z% m* Q: x于诅咒里成形的
/ |# ^3 N( H7 S- L' A+ k7 y6 ^日光闪耀的岸沿上；
孩子们呀，请看黑夜中的我们正怎样孕育
难产的圣洁的感情。

: r# g- c. e3 i5 L1944年9月

---

+ ], P! v* v/ p线上

人们说这是他所选择的，
自然的赐与太多太危险，
$ b# ~5 |1 v* B0 a他捞起一支笔或是电话机，

八小时躲开阳光和泥土，
- i: v$ Y1 f) w8 ?8 S3 X' S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，
在人世的吝啬里，要找到安全，
$ }3 z* b2 y0 u. H7 H
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，
前人的榜样，忍耐和爬行，
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，

那无神的眼！那陷落的两肩！
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！
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！

9 w2 \- p- r2 D, l. ^$ R  }% l在摆着无数方向的原野上，
这时候，他一身担当过的事情
+ u2 V% }9 v/ o( o4 l5 N" [6 [碾过他，却只碾出了一条细线。

1945年2月

---

; |, S1 x: \( E- q被围者

* `- w4 l% _' t2 ^9 h# y' n4 q　　１

这是什么地方？时间
每一秒白热而不能等待，
* W% M& Y. P8 \4 X# @, Y1 C坠下来成了你不要的形状。
% Q5 {( M, s) N0 C, i3 y3 `7 q天空的流星和水，那灿烂的
焦躁，到这里就成了今天
5 G) L- G; |7 t0 G6 A一片砂砾。我们终于看见
' n0 A; \' j" C8 ?; h过去的都已来就范，所有的暂时
相接起来是这平庸的永远。
- S8 P. F2 ~) F4 g" f: T
0 W7 D5 \$ B0 P) J' t呵，这是什么地方？不是少年
2 {0 _8 V7 {5 o/ O/ R$ r8 ~: `给我们预言的，也不是老年
在我们这样容忍又容忍以后，
就能采撷的果园。在阴影下
. G; W6 [$ C) {" |; h你终于生根，在不情愿里，
终于成形。如果我们能冲出，
勇士呵，如果有形竟能无形，
. b  M: j7 L6 o) K2 n6 E别让我们拖进在这里相见！

. g7 m0 h. W; {- T　　２

( a. C$ S" o; |- h- Q$ t% L看，青色的路从这里引出
而又回归。那自由广大的面积，
4 O; U% o& Y9 E( i7 E9 m风的横扫，海的跳跃，旋转着
我们的神智：一切的行程
0 I. y- @- B; J! V- [/ m6 x都不过落在这敌意的地方。
在这渺小的一点上：最好的
露着空虚的眼，最快乐的
& N; [- v) }! b* l死去，死去但没有一座桥梁。
1 `3 ^, D+ ?5 E4 \+ Z7 X3 Y8 ~
3 a( _$ e9 B, O& B6 E一个圈，多少年的人工，
* [6 Z* L/ J3 W; Z0 C我们的绝望将使它完整。
毁坏它，朋友！让我们自己
$ j0 u* _* J0 M3 N就是它的残缺，比平庸更坏：
' Q9 C' t! W$ S! o$ {. n闪电和雨，新的气温和泥土
才会来骚扰，也许更寒冷，
; t* G; L4 ?( T. P% B7 f8 Z因为我们已是被围的一群，
: W$ q# A! o; v5 p" p! X2 ~; f我们消失，乃有一片“无人地带”。
4 M! M9 V1 m$ U9 T
: ]- L% }* P& v- m, C+ ^' f1945年2月

---

退伍

城市的夷平者，回到城市来，
没有个性的兵，重新恢复一个人，
战争太给你寂寞，可是回想
& m+ u3 W% ]" x  e6 q那钢铁的伴侣曾给你欢乐，
) L7 i+ v7 r( k% W' `
这里却不成：陌生还是陌生，
没有燃烧的字，可以为它舍命，
# {1 M( g4 h5 p' o也没有很快的亲切，孩子般的无耻，
5 t" \4 i7 H% ^6 c9 c4 |那里全打破这里的平庸，

7 ?; \) Y7 ~* Y/ R7 Q- a6 ~也没有从危险逼出的幻想，
习惯于取得，人们都近乎等待
而且茫然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城市的保卫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
! v6 a. Y4 \% v( @! ^过去是死，现在渴望再生，
过去是分离违反着感情，
但是我们的胜利者回来看见失败，
和平的赐与者，你也许不能
/ v( a8 k4 ~; [7 b% R% m. U
立刻回到和平，在和平里粉碎，
由不同的每天变为相同，
4 m: N2 p; E' h, y- v! [7 d2 o毫未准备，死难者生还的伙伴，
你未来的好日子还隐藏着敌人。

- b' I( ]& P* l- a: \我们在摸索：没有什么可以并比，
- g8 w6 }* H9 L& R) Y$ q当你们巨大的意义忽然结束；
+ K% x# a1 o5 D要恢复自然，在行动后的空虚里，
# i2 V- I% W5 F+ w) M  m+ Q$ I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想者

1 U# @. c( x. _3 A! t3 |虽然有点苍老，也许反不如穿上
( j& R" {# j. m# V那样容易；过去有牺牲的欢快，
" f3 Z3 @8 W: x! `1 v: F现在则是日常生活，现在要拾起
过去遗弃的，虽然已回到我们当中！

辛苦的弟兄，你却有点隔膜，
/ V% G+ S* x1 Y8 z6 J4 d想着年青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因为是在一次人类的错误里，包括你自己，
+ x% M4 y* V' v1 O% |从战争回来的，你得到难忘的光荣。
1 t# i2 ?0 K3 ^6 Y8 J9 }
1945年4月

  A. ^0 k8 n4 N3 h! L* U6 e2 u/ Y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改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，下面是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中不同的部分，因无第一手资料，无法进一步校勘。
7 v& C" ~& j# x" A
……
那钢铁的伴侣也给你欢乐，

…… ……

1 Y; }1 v( {' B& _6 [. m……
而且腐烂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: G2 Y" O( m) F, W! D城市的保护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) V+ E) z" H! S! I
$ I; i! u9 M. B& L( I( O. k……
0 d/ G; w* _  m和平的给予者，你也许不能
" c7 W0 ~& q% t$ K
% C2 X- ^1 q) O4 Z…… ……
/ f% {7 w! ^! X+ `) y7 P2 w' G
……
- w+ G; _3 |% [) W9 T0 t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醒者

$ S3 Q9 |, |; \4 W0 z  `……
过去遗弃的，虽然是回到我们当中——

  J3 Z. Q) [$ K4 S2 w+ R  a* P! e辛苦过的弟兄，你那有点隔膜，
想着年轻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……

---

) T/ U1 E5 d% ~# m! T; r春天和蜜蜂

春天是人间的保姆，
带领一切到秋天成熟，
; m& I, P, T- ]5 d$ p' M5 N* B劝服你用温暖的阳光，
用风和雨，使土地重复，
/ Z4 A. j8 ?) Q/ d, K, X林间的群鸟于是欢叫，
; j2 c/ }( O5 R% s8 j村外的小河也开始忙碌。

我们知道它向东流，
那扎根水稻已经青青，
' I9 |" F8 f$ s红色的花朵开出墙外，
因此燃着了路人的心，
春天的邀请，万物都答应，
6 V# \% Q7 `, i/ I# E8 T( Y说不得的只有我的爱情。

  b# z9 g* U, D; `8 O: L2 a那是一片嗡营的树荫，
我的好姑娘居住在其中，
7 N: J; Z& d( Y3 M# f. _你过河找她并不容易，
因为她家有一窠蜜蜂，
- Q/ q  p" Q' ?7 M# A1 E4 y你和她讲话，也许枉然，
因为她听着它们的嗡营。
0 k+ ^3 @8 r& W8 x* P
5 o  ~% n- V: A) k1 Z" t7 b好啦，你只有帮她喂养
) `: j5 Z# c/ e% D那叮人的，有翅的小虫，
) K! [8 \8 k3 a( p; T" r' g) h. d直到丁香和紫荆开花，
5 F" f; R# Q. j4 c我的日子就这样断送：
我的话还一句没有出口，
蜜蜂的好梦却每天不同。
8 C6 T; |& ?7 g* W  D9 x0 s+ E
7 m* Q1 R! N5 ]! e) Y  Q6 i我的埋怨还没有说完，
秋风来了把一切变更，
; y: A' n; [* z9 g  G/ _春天的花朵你再也看不见，
乳和蜜降临，一切都安静，
只有我的说不得的爱情，
还在园里不断的嗡营。

! z0 A/ U: e7 v$ ?7 F直到好姑娘她忽然叹息，
# B. m( c. }3 n* V5 n% D那缓慢的蜗牛才又爬行，
既然一切由上帝安排，
你只有高兴，你只有等，
" ]. D' V5 R& B( {( z冬天已在我们的头发上，
& @  b0 T0 m6 {( ]) Q是那时我得到她的应允。
, c6 N+ R  c1 w' F* @
1945年4月

---

. H/ f+ G9 u$ M1 z$ b忆

多少年的往事，当我静坐，
2 g+ M+ Z# \6 O- A8 l" F一起浮上我的心来，
一如这四月的黄昏，在窗外，
1 j3 Q, D+ c( v3 E; D" V7 i! k* H揉合着香味与烦扰，使我忽而凝住——
6 q+ P% M- B  E$ `  K% J一朵白色的花，张开，在黑夜的
3 b2 a$ C- T# s0 G. M和生命一样刚强的侵袭里，
主呵，这一刹那间，吸取我的伤感和赞美。
. X, i5 P, I2 X7 H
" H9 |! R5 \+ A2 u2 W在过去那些时候，我是沉默，
9 j: F8 c' F9 h, @) h6 p' t) R; r一如窗外这些排比成列的
" _  ?& g( r; n. y' a都市的楼台，充满了罪过似的空虚，
我是沉默一如到处的繁华
2 @9 Q. H- J/ s5 i( V的乐声，我的血追寻它跳动，
但是那沉默聚起的沉默忽然鸣响，
- d: a7 u- G  j' ^当华灯初上，我黑色的生命和主结合。
" E8 m1 S/ Q/ M6 g
是更剧烈的骚扰，更深的
6 ^7 }2 v  s* a3 ^9 `( U. e痛苦。那一切把握不住而却站在
我的中央的，没有时间哭，没有
& G& X( t2 P, u4 k9 D& W7 k) ~时间笑的消失了，在幽暗里，
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。
主呵！淹没了我爱的一切，你因而
放大光彩，你的笑刺过我的悲哀。

3 R! X9 Z0 k% e1945年4月
8 @0 g* N9 M! n+ ^" i1 i
9 W- G2 g. [, h3 R注：第四行，“揉合”或作“糅合”。

---

海恋

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，
给我们鱼，给我们水，给我们
/ C: W- L+ F3 K2 ?燃起夜星的，疯狂的先导，
7 c& k* E, {# }3 a/ K% x. H& T我们已为沉重的现实闭紧。
6 p8 s% l3 z" ?0 B. a" d
% \9 W0 D. t6 E% G( Y5 }& |2 Y4 b自由一如无迹的歌声，博大
占领万物，是欢乐之欢乐，
& P# }. J9 p$ S表现了一切而又归于无有，
我们却残留在微末的具形中。
# t$ e* S- A+ g( n6 m
& Q8 s6 |; H! \) S9 [比现实更真的梦，比水
更湿润的思想，在这里枯萎，
青色的魔，跳跃，从不休止，
路的创造者，无路的旅人。
% N  s" b- q: b, D4 D9 h
1 X- U  h  a5 y. e# e6 \) Q从你的眼睛看见一切美景，
我们却因忧郁而更忧郁，
% n* c0 Z3 \) I6 O踏在脚下的太阳，未成形的
力量，我们丰富的无有，歌颂：
1 _2 [: D0 `- c/ k2 B& u
日以继夜，那白色的鸟的翱翔，
; v  c/ O, a% M在知识以外，那山外的群山，
( d- q2 E* R" d' x那我们不能拥有的，你已站在中心，
) p0 E, r% w; H2 |8 s, w9 `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！

1945年4月

---

旗
+ m$ O; u2 f- D! `- _- _  P$ _

我们都在下面，你在高空飘扬，
风是你的身体，你和太阳同行，
" U$ u0 C+ f7 \" O, B; H9 y常想飞出物外，却为地面拉紧。
+ t# h3 g% t8 ~6 U- I7 ^
是写在天上的话，大家都认识，
( N: ~2 f. j7 L2 {9 \) ]又简单明确，又博大无形，
3 v" f6 y8 H) X是英雄们的游魂活在今日。

7 `) a' x1 e8 c+ X4 n: Y" @你渺小的身体是战争的动力，
战争过后，而你是唯一的完整，
我们化成灰，光荣由你留存。
5 C4 h1 P  L+ q8 c5 C
$ t  [) V" V3 @1 y' w# o" o  \太肯负责任，我们有时茫然，
资本家和地主拉你来解释，
用你来取得众人的和平。
  O+ q) ?: K" M
0 g0 }+ f+ J+ t+ Z是大家的心，可是比大家聪明，
: |9 v( C9 E/ g; v: v0 \6 e* z带着清晨来，随黑夜而受苦，
你最会说出自由的欢欣。
$ J" Z' ?$ d9 C* l: C: o. m
' i0 u  Q- w' X* \; H/ S四方的风暴，由你最先感受，
是大家的方向，因你而胜利固定，
& i. h# R9 K1 ~( Y我们爱慕你，如今属于人民。

1945年5月

---

, v1 O& z5 d4 p流吧，长江的水
6 m- }) j+ }& t

2 h( i6 f* V4 \2 W: z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，
( Z4 C$ Q/ b* M  k/ }/ l3 H' G1 P玛格丽就住在岸沿的高楼，
, L) L# K9 z9 N0 `0 x她看着你，当春天尚未消逝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歌喉。
3 o7 U8 m& s6 C  N
9 [* p- t$ f3 E# \! o多么久了，一季又一季，
玛格丽和我彼此的思念，
. H$ k1 D5 o7 o3 l* l# S你是懂得的，虽然永远沉默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
这草色青青，今日一如往日，
还有鸟啼，霏雨，金黄的花香，
只是我们有过的已不能再有，
# s6 Y: L5 s* X/ e9 ?. F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烦忧。

玛格丽还要从楼窗外望，
那时她的心里已很不同，
那时我们的日子全已忘记，
) u% G6 d- |. w6 a, S, x. J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% A' d& D- R+ n. g
1945年5月

---

* t( |4 e. `9 u/ o: Y风沙行
1 o) p. ^& Z2 |- S

男儿的雄心伸向远方，
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多少日子过去了，全已经模糊，
只有和玛格丽相约的一刻，
急驰的马儿，扬起四蹄的尘土，
飞速的奔向更飞速的欢乐，
( X5 X. R: ^6 x+ o如今却在苍茫的大野停留。
$ }. m9 ~; m* x/ ^' T爱娇的是玛格丽的身体，
更为雅致的是她小小的局处，
0 ^0 R) ]; o7 k% a; E) f2 I; D但是我只有和风沙相恋，
/ I5 m  B. I/ z7 ?( |- w0 U( n夜落草木，那就是我今日的歇宿。
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回返，
& c! ?9 \0 e) l& {0 N6 T$ _8 _- B7 Y再去看玛格丽在她的高楼，
5 L+ |0 N7 E1 q5 ?% s这一只马儿，你再为我急驰，
虽然年轻的日子已经去远，
: F; W! c* {$ m* H1 C2 P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3 c7 b- N4 r9 g3 [
1945年5月

---

甘地
, n6 j( W4 @+ v2 E; }/ q

　　1
; c9 `/ s  d/ a
行动是中心，于是投入错误的火焰中，
在此时此地的屈辱里，要叫真理成形，
% b6 a  T8 P- g. l8 {一个巨大的良心承受四方的风暴，因爱
而遍受伤痕，受伤而自忏悔，
* b- R1 I- _8 I' j甘地，骄傲的灵魂，他站得最低。

4 j4 w: _) G2 e　　2
) i" ]; N+ U3 T# n. U& [& X
( l5 |/ Z( b$ j8 L左右都是懦弱：压制者的伪善
呼喊不出来，因为被压制者自己
就维护伪善，自古以奴役为榜样。
攻击前面的，罪恶自后面携手，
2 J, }4 `" ]- {& \  |* V8 s# N甘地唯有勇敢的和上帝同行，使众人忏悔。
6 h2 h- q" m( w7 e' X# |
, d1 I- J" i* `) z2 K　　3

把自己交给主，回到农村和土地，
饥饿的印度，无助的印度，是在那里包藏，
他把他们暴露出来，为了向他们求乞，
0 F1 P# M/ q' C( w" m麻痹的印度，凡是他走过的地方，人民得到了起点，
8 i$ Z$ Z2 d- z; y: w  I5 {+ D甘地以自己铺路，印度有了旅程，再也不能安息。

　　4

在“死的大厦”里，人们献给他荣耀的花冠，
: b6 D. T3 {$ d/ [1 g他所来自的地方，甘地，他已经不再回去，
0 @# \% ^; @0 @+ I* H现代文明有千万诱惑，然而他只寻求贫穷，
: z0 C8 ]& [/ c第一个反抗者，没有沾上“死”，一点不肯牺牲。
+ w" i7 d# T5 `% t0 d: _我们看见他，无穷的热力，周流在自然的怀里。
0 f5 A* b; _3 Y6 `* r9 t, o
　　5

/ E. k2 B( \6 E4 i- N面临崩溃，固守着良知而不转移，
每个起点终止于暴力，只好从不要的胜利中折回，
甘地撕开欺骗，他承认失败是因为不肯放弃：
痛苦已经够了，屈辱已经够了，历史再不容错误，
他是指挥被压迫的心，向无形而普在的物质征服。
: j+ z3 F& N6 v5 C
　　6
7 q8 \/ r9 h# O6 i/ l9 w
成功不是他的，反复追求不过使悲剧更加庄严，
一切决定的朝他反抗，甘地因而得到了表现；
火焰已经投出，当一个世纪还在观望和犹疑，
9 ~+ i) i, \3 E  Z3 N当生命被敌视，走过而消失，在神魔之间，
甘地，他上下求索，在无底里凝固了人的形象。

　　7
! g0 W# ?1 z, s7 k8 R4 V" p
* k, O# _: K+ \+ W( y你淹没在浪潮里的巨石，一座古代的神龛，
/ T& M% Q8 E* d- N: Q$ }" }! Z是无信仰里的信仰，当你的膜拜者已被奴役，
; ~# [2 O& C2 Q8 |) b" n无可辩护的声音，在无声之中，要为奴隶举起。
4 \. B1 `, b1 V  n& [- U6 x& [甘地为奴隶筑屋，迷路者因而看到了巨石，
! x% k, d5 u# N6 \7 E# Q& E. K印度失而复得，在甘地的坚定里，向现代发出了声音！

& C5 ^$ _6 v6 w( {7 g, p4 w5 E　　8

4 V, R  s% G  L" E3 b8 @7 C是情感丰富的热带，繁茂的，人和自然的花园，
. z" U/ @/ H% T2 h; G: Q安详的土地，大河流贯，森林里游走着狮王和巨象，
在曙光中，那看见新大陆的人，他来了把十字架竖立，
他竖起的是谦卑美德，沉默牺牲，无治而治的人民，
, }6 `7 |! f/ B# O( V0 J在耕种和纺织声里，祈祷一个洁净的国家为神治理。
+ d) i* j- a. a% ~; _0 y
7 C- q' t( k1 g7 z7 `; w1945年4月（或5月）

---

+ }3 H, E% W# F+ F' g  V) Q给战士
3 a4 j2 p( i, a% t/ N1 R1 m0 B——欧战胜利日

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再不必做牛，做马，坐办公室，
4 Q+ Q" n. E$ w5 M: W7 ?6 q大家的身子都已直立，
. d7 Z0 ^" s8 A/ _
再不必给压制者挤出一切，
累得半死，得到酬劳还要感激，
( k) L$ L. F( u2 O" \! R终不过给快乐的人们垫底，
" I/ f1 Q7 f  ~% l- j/ \9 A) v
还有你，几乎已经牺牲，
为了社会里大言不惭的爱情，
现在由危险渡入安全的和平，

' f+ p) h3 V5 }' T1 F7 U& g6 l5 c还有你，从来得不到准许
这样充分的表现你自己，
9 U/ R. z% W" }' ]* d( f社会只要你平庸，一直到死，
' _: e, a- f0 e/ O) N
可是今天，所有的无力
都在新生，巨狮已经咆哮，
过去是奴隶，冷淡，和叹息，
- u6 M) q/ h8 p) H& b* u9 p' ]9 |( K
- a; C* n/ s6 Z6 w3 \5 E; Y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3 K  Z5 X, J( ~. V8 K+ C太阳晒着你，风吹着你，
3 e; ?0 S6 S3 B( }7 N和你对面的再不是恐惧，

人民的世纪，大家终于起来
为日常生活而战，为自己牺牲，
人民里有了自己的英雄。
. y- ]' U( ^! v( a8 b6 K5 d
) d2 F! s5 k0 s8 R. u1 N有了自己的笑，有了志愿的死，
多么久了我们只是在梦想，
如今一切终于在我们手中，
5 s! ^4 I7 o" j3 ]( E
0 f/ a: l& m: p有这么一天，不必再乞求，
, H" G, R* f' g; t/ |5 B7 X# [& B为爱情生活，大家都放心，
大家的血里复旋起古代的英灵，

( }. h: ?0 V9 \. |这是真正的力，为我们取得，
+ t. G; B! R, t% v4 l不可屈辱的力，如今得到证明，
$ F1 Z1 M# {0 V' z8 }4 O/ Y& C在坦途前进，每一步都是欢欣，

别了，那寂寞而阴暗的小屋，
别了，那都市的霉烂的生活，
& L8 l1 z6 J& B0 {7 w* W+ r4 e看看我们，这样的今天才是生！
) p0 t8 w, X7 l7 ~' e; ^
6 ?4 T, e8 [1 e3 h1945年5月9日 欧战胜利日

---

野外演习

7 b, W1 N6 R. ]  F" r我们看见的是一片风景：
多姿的树，富有哲理的坟墓，
那风吹的草香也不能深入他们的匆忙，
; j# }  a& l) E% u他们由永恒躲入刹那的掩护。
% X: R% `# |3 X
事实上已承认了大地是母亲，
7 s' R3 V' b% i: I7 z7 A7 \: N由把几码外的大地当作敌人，
用烟幕来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不过招来损伤：真正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/ I5 i( Z. ?0 R: m' p
# k2 v1 ?/ q  j* B5 u1 ~人和人的距离却因而拉长，
人和人的距离才忽而缩短，
危险这样靠近，眼泪和微笑
合而为人生：这里是单纯的缩形。
9 U" W9 b( l8 }7 [3 Q, z" w
也是最古老的职业，越来
- T5 e- w5 z0 ]" f$ M我们越看到其中的利润，
从小就学起，残酷总嫌不够，
全世界的正义都这么要求。
+ s& i% ]8 n+ @- S! W& h. {. E
7 r  p! q" p9 E: A1 l$ n; d1945年7月
! {9 s+ A; V  ]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。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有2处异文：
5 \7 O( H  N5 c6 |, S' `0 D
……
$ B* G0 Y8 i% }% Y7 v, C用烟当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7 M6 k5 u6 p( Q" x1 O: x不过招来损伤，永恒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. F+ p/ f4 C& i  }…………

---

7 R# k0 W  B$ b& H" i6 ~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
* v4 p4 R* z; N/ Z

你的多梦幻的青春，姑娘，
  F2 ~# @2 K8 v- K9 ^5 O. i别让战争的泥脚把它踏碎，
' }& `: w* U5 F% X0 J5 M那里才有真正的火焰，
而不是这里燃烧的寒冷，
当初生的太阳从海边上升，
林间的微风也刚刚苏醒。
) g* j8 V9 G: s8 m2 r2 K
别让那么多残忍的哲理，姑娘，
2 E0 g9 B3 E( s0 J3 I% s  z5 R! W也织上你的锦绣的天空，
你的眼泪和微笑有更多的话，
# Q& y" V% Q7 k. V8 ?& }3 ?/ W; w) e更多的使我持枪的信仰，
当劳苦和死亡不断的绵延，
我宁愿它是南方的欺骗。

因为青草和花朵还在你心里，
开放着人间仅有的春天，
别让我们充满意义的糊涂，姑娘，
也把你的丰富变为荒原，
7 j  _8 A0 ?6 v唯一的憩息只有由你安排，
当我们摧毁着这里的房屋。
1 p7 G1 J+ @5 t! K
7 m; G# B6 ~( n" t你的年代在前或在后，姑娘，
0 k. K. [" U# |, Y. D) h你的每一个错觉都令我向往，
只不要堕入现在，它嫉妒
3 F/ h# n. q, F+ Y我们已得或未来的幸福；
! A0 m: a# a& R/ t等一个较好的世界能够出生，
7 E& g* _2 h. [姑娘，它会保留你纯洁的欢欣。

* e' A$ U5 H6 P( Y1945年7月

---

七七

你是我们请来的大神，
% B. f- @/ a+ S& D$ P! c6 g4 u# R3 `+ k4 ]我们以为你最主持公平，
警棍，水龙，和示威请愿，
8 I3 z" k3 f4 c0 L" P不过是为了你的来临。

, }( d4 p  q" g3 r; l  m) X' G你是我们最渴望的叔父，
我们吵着要听你讲话，
$ l4 ^# b" g/ s$ Y* Y+ n( P他们反对的，既然你已来到，
: e. v: |+ Z2 c- a" z/ E4 _借用我们的话来向你欢迎。
- G" z" L/ P3 U% y( i6 ]$ P
谁知道等你长期住下来，
6 [. u6 F6 n6 O我们却一天比一天消瘦，
你把礼品胡乱的分给，
而尽力使唤的却是我们。
) K' v# k9 T& L
你的产业将由谁承继，
* {. B, D% q& Q: W+ i. O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，
他们显然是你得意的子孙，
( ?3 A# Q& X5 b而我们的苦衷将无迹可存。

$ B% C# L" K% _$ G1945年7月

---

先导

伟大的导师们，不死的苦痛，
# C. n3 L; v3 W, v- i你们的灰尘安息了，你们的时代却复生；
你们的牺牲已经忘却了，一向以欢乐崇奉，
而巨烈的东风吹来把我们摇醒；

* Q; o" ^$ X% o: M8 D, F当春日的火焰熏暗了今天，
( x7 [% z" e- S8 l# g1 G明天是美丽的，而又容易把我们欺骗；
那醒来的我们知道是你们的灵魂，
那刺在我们心里的是你们永在的伤痕；
0 n' ]2 t; t: N5 I6 b6 n
5 c. ?' h/ \; a/ e3 ~4 }. a/ O在无尽的斗争里，我们的一切已经赤裸，
' r& T  H: O# A0 ]3 N9 N那不情愿的，也被迫在反省或者背弃中，
我们最需要的，他们已经流血而去，
把未完成的痛苦留给他们的子孙。

不灭的光辉！虽然不断的讽笑在伴随，
因为你们只曾给与，呵，至高的欢欣！
你们唯一的遗嘱是我们，这醒来的一群，
+ T; w7 `! S0 [/ U( i. x' u" A穿着你们燃烧的衣服，向着地面降临。
' ?- c4 v2 p( B8 u+ Q! v
+ Q, h+ g5 ?3 I, X2 F1945年7月

---

& |7 W" u/ X8 A农民兵
- ?2 ~+ X' _+ S. ~. }" r

. M: G/ i! `2 T4 z1 O8 ?　　１
( F0 `; X/ T1 O, I
不知道自己是最可爱的人，
4 t# m  I4 ]$ G6 v# F, g' l可听长官说他们太愚笨，
当富人和猫狗正在用餐，
是长官派他们看守着大门。

+ o# \3 B1 k6 t: K; A, K& ^不过到城里来出一出丑，
* [. ?5 S4 l  m% G. M因而抛下家里的田地荒芜，
* j; B9 D& n# l3 U" v. _国家的法律要他们捐出自由：
9 B7 G* z' R0 z* S1 l9 n同样是挑柴，挑米，修盖房屋。
0 G0 e+ _7 q# A7 Y, P! K! D
也不知道新来了意义，
% ^1 C/ p/ Z2 V. i+ U2 C0 \5 s* F大家都焦急的向他们注目——
未来的世界他们听不懂，
还要做什么？倒比较清楚。

. e/ E" t5 M% B; Y% F; U7 g8 M带着自己小小的天地：
已知的长官和未知的饥苦，
: e# W/ o7 Y& F只要不死，他们还可以云游，
& D; n; b, R" S看各种新奇带一点糊涂。
  _: G, }8 S5 a! p
　　２
3 `5 D+ v$ d; @
他们是工人而没有劳资，
2 P" L( z; l, N+ Z4 D1 P0 E他们取得而无权享受，
他们是春天而没有种子，
1 Y6 @/ f4 r4 i( h7 E. S0 h他们被谋害从未曾控诉。

在这一片沉默的后面，
我们的城市才得以腐烂，
* a; ]6 `) F, ?/ K' G他们向前以我们遗弃的躯体
去迎受二十世纪的杀伤。

美丽的过去从不是他们的，
现在的不平更为显然，
而我们竟想以锁链和饥饿，
要他们集中相信一个诺言。
; M. ~# Z$ P+ D$ Z4 T
8 w4 u( T$ n7 w5 E那一向都受他们培养的，（注）
  b7 d  E8 K+ @# s# H如今已摇头要提倡慈善，
但若有一天真理爆炸，
我们就都要丢光了脸面。
! n/ |6 P+ K; @" D8 o9 ?; h: S- ^
" @- r! ^9 X$ L( g- _% A4 q4 J) Q% I6 U1945年7月

注：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版本。在《穆旦诗全集》版本中，此句为：“那一向都受他们豢养的，”。

---

打出去
6 d& m3 S* _! L

) [& v- P* T4 b% w! m' R这场不意的全体的试验，
这毫无错误的一加一的计算，
% o; \: I' ~3 @. M2 X& L9 M  `0 j我们由幻觉渐渐往里缩小
+ n" p: ^3 p* v' u直到立定在现实的冷刺上显现：
5 Y4 Q& l0 c; ?3 @5 i0 H/ s9 i
/ k  r2 [! ?: b/ k那丑恶的全已疼过在我们心里，
! a# K. B0 Y% k) ~& }2 X那美丽的也重在我们的眼里燃烧，
  l$ \5 Q6 J6 s; y4 T# t5 H现在，一个清晰的理想呼求出生，
4 P) k/ p! i) b4 c* A2 x最大的阻碍：要把你们击倒，

' G, q) ~, V+ U! ]那被强占了身体的灵魂
每日每夜梦寐着归还，
它已经洗净，不死的意志更明亮，
它就要回来，你们再不能阻拦；
' O$ x! ^8 l- x: D7 N, w6 k
0 J" D  }, o1 S% o多么久了，我们情感的弱点
' Q/ ^, h+ F% v2 S枉然地向那深陷下去的旋转，
8 h8 n  M( T  h0 Y1 \5 _, m那不能补偿的如今已经起来，
, z2 f" `# r8 t( m# s/ `! C最后的清算，就站在你们面前。

1945年7月

---

奉献
7 v- q% r; p, [+ h2 L% t9 B

7 C9 j! A  y1 }& E: N这从白云流下来的时间，
这充满鸟啼和露水的时间，
我们不留意的已经过去，
3 @$ s) e/ m7 n5 b6 a6 e  l; F这一清早，他却抓住了献给美满，

他的身子倒在绿色的原野上，
一切的烦扰都同时放低，
最高的意志，在欢快中解放，
' `; D3 F# n9 U一颗子弹，把他的一生结为整体，
' D5 I/ C6 L) j
那做母亲的太阳，看他长大，
( ]$ ^+ w6 o) z# V! i看他有时候为阴影所欺，
如今却全力的把他拥抱，
问题留下来：他唯一的回答升起，
8 e/ K$ |4 ~; y
0 |3 p* M' i: S9 M0 i3 `其余的，都等着土地收回，
他精致的头已垂下来顺从，
+ R4 L- V7 A& i然而他把自己的生命交还，
已较主所赐给的更为光荣。

6 U: x2 S4 r8 F% C4 l4 {# c; ?1945年7月

---

9 \; ^6 _3 `4 [" i# b1 y反攻基地

日里夜里，飞机起来和降落
以三百里的速度增加着希望，
- _( {+ H  S. N* e: C) @6 U, h历史的这一步必须要踏出：
汽车穿流着如夏日的河谷，
5 J; y9 Q3 O9 |
% {+ X- z7 Z# e; O这一个城市，拱卫在行动的中心，
太阳走下来向每个人歌唱：
我不辨是非，也不分种族，
我只要你向泥土扩张，和我一样。

; x' D4 }" L) m, e* b7 r. Y过去的还想在这里停留，
2 O) |1 C8 F! U# W, a3 l( E  A“现在”却袭击如一场传染病，
各种饥渴全都要满足，
商人和毛虫欢快如美军，
7 U! P% v' R1 K1 L# z
将军们正聚起眺望着远方，
这里不过是朝“未来”的跳板，
0 l/ Y& C, U6 V5 s" y凡有力量的都可以上来，
是你还是他暂时全不管。

1945年7月

---

通货膨胀
9 I: T! S2 p$ X: r% s

我们的敌人已不再可怕，
他们的残酷我们看得清，
我们以充血的心沉着地等待，
你的淫贱却把它弄昏。
5 k* u1 A& Z8 k, u9 w6 Z
$ b( V. I) A) P6 {( w( {' U长期的诱惑：意志已混乱，
你借此倾覆了社会的公平，
凡是敌人的敌人你一一谋害，
你的私生子却得到太容易的成功。

, M" i* o2 P# [1 {无主的命案，未曾提防的
叛变，最远的乡村都卷进，
! t! M! M9 G7 X$ j7 ]" i; i: P我们的英雄还击而不见对手，
他们受辱而死：却由于你的阴影。
9 Q/ i& ]2 a6 w. k$ x9 e
在你的光彩下，正义只显得可怜，
1 n8 \' A4 g9 b  Z8 t你是一面蛛网，居中的只有蛆虫，
如果我们要活，他们必须死去，
  W+ x  V4 r  F7 {. L! l天气晴朗，你的统治先得肃清！

1945年7月

---

# b7 G- ]7 G8 E- A" D  _良心颂

虽然你的形象最不能确定，
$ D% w5 D1 `7 x( V就是九头鸟也做出你的面容，
7 w  C3 v% q, H2 C6 H背离的时候他们才最幸运，
秘密的，他们讥笑着你的无用，
+ R( R4 D( L7 t7 R% k. _0 R  H
; U3 S  O$ t, ^9 v: l虽然你从未向他们露面，
和你同来的，却使他们吃惊：
饥寒交迫，常不能随机应变，
& W# N/ {) {' e0 b4 [) D6 ^- d. o不得意的官吏，和受苦的女人，
) R& Z. F7 K$ ^' e0 e# D5 z
也不见报酬在未来的世界，
. M+ E; P6 |$ Z$ ]" A一条死胡同使人们退缩；
然而孤独者却挺身前行，
' b* J2 P+ ~- s& C! ^& a4 l" g  h向着最终的欢快，逐渐取得，

因为你最能够分别美丑，
+ l7 r3 c( d# D至高的感受，才不怕你的爱情，
  a' ?2 L8 d# Q% n6 \% q: u他看见历史：只有真正的你
( {  I( I" ]5 }/ r; x' @6 V的事业，在一切的失败里成功。

. ?. Q2 _  Q! S& w- g8 q1945年7月

---

( g& M. e5 s; e; t9 z苦闷的象征

% U& m7 H! n: I$ G我们都信仰背面的力量，
. b3 F" c: z! S; n) A只看前面的他走向疯狂：
& w9 u" ]' h  t% ?' B; r6 [初次的爱情人们已经笑过去，
) f: R$ l* L4 G+ F再一次追求，只有是物质的无望，
% b' b# Z; x1 X$ v' L& B$ i
. U# @' u+ Q1 z. B; j3 `* g' c0 f那自觉幸运的，他们逃向海外，
" z6 a" D0 X1 K2 z5 \为了可免去困难的课程；
0 |% u. Q' R% Z- P2 N诚实的学生，教师未曾奖赐，
他们的消息也不再听闻，
# `9 ]+ u: T* Z8 _/ L' I
$ J4 n4 v# Z# e8 q! q- D$ H常怀恐惧的，恐惧已经不在，
, _8 G# B. g3 }8 U( I0 q因为人生是这么短暂；
6 _' T: G8 s" V; C& D% `结婚和离婚，同样的好玩，
9 Q; s( {& x, l0 u有的为了刺激，有的为了遗忘，
3 ^. K) D! I, r- J7 P
毁灭的女神，你脚下的死亡
# n8 `7 p% \: o5 t" B已越来越在我们的心里滋长，
枯干的是信念，有的因而成形，
有的则在不断的怀疑里丧生。
6 \4 O8 z, g, O! |5 n( c
1945年7月

---

轰炸东京
1 P# K: H  n5 Y& m

* P/ p4 n3 B: i7 E我们漫长的梦魇，我们的混乱，
我们有毒的日子早该流去，
$ J* J/ _& c6 L% q& Y4 M只是有一环它不肯放松，
5 c4 c: P2 D. P+ J; ^& x) A: R炸毁它，我们的伤口才能以合拢。

" m3 @& y( c: e* C4 z唯一的不理解，在这里侵占，
我们的思想炽热已不能等待，
传开去，不用外交家和播音机，
那燃烧的大火是仅可能的语言。

0 ?7 S& ^* n* c由于我们的软弱，你们的美德，
3 q' C- L3 r4 R' P利用无知，那天皇的光荣，
尽管你们发狂保卫至死：
) B% R3 `/ y9 v7 n# X2 h1 W; F我们的常识却布满你们可怜的天空。
' x  X! ^0 a. Z- b3 T
因为一个合理的世界就要投下来，
" Q3 p7 B/ z3 ?3 B我们要把你们长期的罪恶提醒，
/ ~; B- W2 ^, X) m0 q6 Z' p+ v" f种子已出芽：每个死亡的爆炸
都为我们受苦的父老爆开欢欣。
! B+ e( }* H: Q8 h8 G& R
9 @* X. q5 ?. {6 R% f/ E1945年7月

---

森林之魅
　　　　——祭胡康河上的白骨
/ z) p2 r" c! f- Z

森林：
' @" {" D4 O" H" c: h5 S
没有人知道我，我站在世界的一方。
$ u: d3 D! S. U4 z8 x! f我的容量大如海，随微风而起舞，
张开绿色肥大的叶子，我的牙齿。
3 F6 n# k! y7 g' o& w& K没有人看见我笑，我笑而无声，
我又自己倒下去，长久的腐烂，
5 y; z1 K, E* w; G仍旧是滋养了自己的内心。
从山坡到河谷，从河谷到群山，
+ e1 n; J8 M* R" b2 p' i+ p, j仙子早死去，人也不再来，
那幽深的小径埋在榛莽下，
8 R5 e# S. C3 N7 A" f5 s我出自原始，重把密密的原始展开。
那飘来飘去的白云在我头顶，
全不过来遮盖，多种掩盖下的我
是一个生命，隐藏而不能移动。

! m% e; e  }& c. Z% P: U人：
( S. t4 G' F$ @" F$ B
离开文明，是离开了众多的敌人，
5 z+ _. H, j- g6 E4 V# d" J在青苔藤蔓间，在百年的枯叶上，
, u( N, h$ Z+ k死去了世间的声音。这青青杂草，
这红色小花，和花丛中的嗡营，
6 z2 S8 F: M5 O% d, F, T' i这不知名的虫类，爬行或飞走，
% r8 K5 Q5 m* w: H0 |) g: q和跳跃的猿鸣，鸟叫，和水中的
" o' ~! i, Y9 I$ m# V3 J游鱼，路上的蟒和象和更大的畏惧，
5 v& k4 g  k! E6 f, d/ b0 H以自然之名，全得到自然的崇奉，
无始无终，窒息在难懂的梦里。
我不和谐的旅程把一切惊动。

森林：
, f7 |: h" }; n5 F
欢迎你来，把血肉脱尽。
4 i/ p; l8 {$ P
, |' U$ t/ b+ N. g1 `4 f人：

是什么声音呼唤？有什么东西
忽然躲避我？在绿叶后面
它露出眼睛，向我注视，我移动
* q. K% Y$ `, R0 r. ?, X, D8 o) R它轻轻跟随。黑夜带来它嫉妒的沉默
贴近我全身。而树和树织成的网
4 ^# i- S5 m& @$ k' e压住我的呼吸，隔去我享有的天空！
; Z5 o: s! _& d6 d7 J3 D0 T! v是饥饿的空间，低语又飞旋，
; q& P4 m1 x' R2 T象多智的灵魂，使我渐渐明白
! C% r* l8 M: G它的要求温柔而邪恶，它散布
疾病和绝望，和憩静，要我依从。
在横倒的大树旁，在腐烂的叶上，
- Q3 g) h& S; H1 R! w$ W绿色的毒，你瘫痪了我的血肉和深心！
# ?, U; v+ n% I3 g* A' U. d" C* s
森林：
$ B( }8 ]( q( h  O+ X" l' t
# O  B& u- G" J) n7 E1 e这不过是我，设法朝你走近，
我要把你领过黑暗的门径；
美丽的一切，由我无形的掌握，
全在这一边，等你枯萎后来临。
美丽的将是你无目的眼，
一个梦去了，另一个梦来代替，
$ |- a' u) H6 n% d无言的牙齿，它有更好听的声音。
5 T* @  o' P3 s! ?" b- c从此我们一起，在空幻的世界游走，
6 U, ^' g: H, X+ ]$ k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纷争，
& v8 a2 d' G' H2 f  ~, h" h$ K你的花你的叶你的幼虫。

  r: k, e" L. m! g6 J$ a祭歌：
1 d. p) @6 @' k( [1 {9 S
在阴暗的树下，在急流的水边，
# G: i& S+ P9 f5 I2 b0 ]2 c逝去的六月和七月，在无人的山间，
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，
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。

那刻骨的饥饿，那山洪的冲击，
+ t# V9 S  q. {' l* X( N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，
+ T! R8 x8 O- d3 J  N% a- I2 r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，
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。
3 a9 i- O2 V% ]
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，
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，
& Y* K, [# J6 o( V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，
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，不再听闻。

静静的，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，
还下着密雨，还吹着细风，
2 V' `7 B$ z  U0 o) [6 k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，
! M9 p3 Q& Y+ H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。
: w4 {( I- K+ ]+ l  ^2 H4 s, w
1945年9月

---

云
% i: n9 H) X2 y* t

凝结在天边，在山顶，在草原，
幻想的船，西风爱你来自远方，
一团一团像我们的心绪，你移去
. c% c( S( q1 M  S! J在无岸的海上，触没于柔和的太阳。

4 E# z6 J" A/ w9 x% J: b是暴风雨的种子，自由的家乡，
8 Z2 q1 ]* n8 Y$ @( c低视一切你就洒遍在泥土里，
然而常常向着更高处飞扬，
9 w; D0 C" D: K0 b  [* L随着风，不留一点泪湿的痕迹。

1945年11月

---

+ J% U- M. ~$ N! ?) Z时感四首

. R" O9 N0 V+ @) \: g１
多谢你们的谋士的机智，先生，
我们已为你们的号召感动又感动，
/ ^% A- k6 D( _2 T* D( K% @7 d% b我们的心，意志，血汗都可以牺牲，
4 @1 R+ H) c5 n0 R% P最后的获得原来是工具般的残忍。

你们的政治策略都很成功，
每一步自私和错误都涂上了人民，
9 t3 ]" Y) z1 @4 o4 A3 L  O我们从没有听过这么美丽的言语
先生，请快来领导，我们一定服从。
; U3 D5 y1 w1 Y# \/ N  _- ^+ F
: m. T  l4 P0 J1 S多谢你们飞来飞去在我们头顶，
在幕后高谈，折冲，策动；出来组织
2 S: M4 @* W$ f& i& r用一挥手表示我们必须去死
而你们一丝不改：说这是历史和革命。

人民的世纪：多谢先知的你们，
% Z1 X; [& K; G但我们已倦于呼喊万岁和万岁；
常胜的将军们，一点不必犹疑，
3 @& L" G) H  L  T% {9 B" @战栗的是我们，越来越需要保卫。

正义，当然的，是燃烧在你们心中，
但我们只有冷冷地感到厌烦！
如果我们无力从谁的手里脱身，
0 h9 z5 @6 ~/ H5 Q. |' R( ~9 V先生，你们何妨稍吐露一点怜悯。

２
  c  k7 w7 n6 p- a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! r9 X$ {  k1 i( L( x! _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# e$ o- u5 J+ T' m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& d9 j$ \2 y: ]+ x+ ~# M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8 x. {3 P3 R9 }  f4 K
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+ a: h6 g9 ?/ K' r; G- R+ L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) ~7 \* p+ ?+ W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
( C7 |; i- \) b. {! @, u% ~8 Q: A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
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% E2 _6 @  t) c/ D
: o: |& Y# x! A7 `  W$ G1 q# s３
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( k5 t9 Z! `# U  H4 A, O0 @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  ~/ W* l8 P5 Y
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6 G4 g& {. X" m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1 Z% t& _( x# f) `  K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  s7 ~3 Q$ v" f3 r) X" Y! ]2 a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' G7 E! p4 k' a1 d- s  _4 z4 S
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3 m  F$ x& _1 `, ^+ ]2 n% i: p  a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! W" }0 r: w- K* S' J8 S. l" H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
& T7 p/ h" r+ U1 {1 C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: y& W/ s( m$ F2 K/ m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4 T* y2 z- G" x" l* H* ?
, a- M) j; [0 j４
$ x4 ]' W7 j8 v) ?! ]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/ r2 p9 m3 @- M2 B) G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% l. Y; _7 d& Q# @9 ~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+ z$ l1 {, ~4 Q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
+ u' F1 f% L" r/ @6 p3 t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# q- {/ U! |; _5 H- G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$ E; m6 i6 g8 l: m% Q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5 K  v, e3 G# R! }. H& I$ B6 P
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5 {5 f9 e5 o1 K/ L* |7 I" [# W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: Y% {. g6 k8 C6 t# V2 P. h/ C9 Y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
2 P$ d- Z$ |. G5 P5 c/ {6 v1947年1月

---

+ o7 M; d9 X7 F; p) R4 b4 ?他们死去了
) ^7 u7 i! g5 e, W* r+ D% E

可怜的人们！他们是死去了，
$ U" w8 U5 k2 M" b7 O5 t/ I我们却活着享有现在和春天。
他们躺在苏醒的泥土下面，茫然的，
毫无感觉，而我们有温暖的血，
- ]& [* y. S: ^2 Q, E( Z" y明亮的眼，敏锐的鼻子，和
耳朵听见上帝在原野上
. |! ?% c" B% I& M1 N在树林和小鸟的喉咙里情话绵绵。

死去，在一个紧张的冬天，
象旋风，忽然在墙外停住——
6 G8 d# G5 I& W0 N  Q+ u他们再也看不见着树的美丽，
2 r  S) M% M, `3 ?山的美丽，早晨的美丽，绿色的美丽，和一切
5 W$ [. C0 m* V6 c' U/ D小小的生命，含着甜蜜的安宁，
到处茁生；而可怜的他们是死去了，
. l. Q) M0 I; f5 J% q7 S等不及投井上帝的痛切的孤独。
6 [+ R3 s3 U1 Q6 `7 R/ ~, d
呵听！呵看！坐在窗前，
鸟飞，云流，和煦的风吹拂，
) f( L  r+ p( k- ^梦着梦，迎接自己的诞生在每一个
清晨，日斜，和轻轻掠过的黄昏——
这一切是属于上帝的；但可怜
他们是为无忧的上帝死去了，
- W0 @, ~5 z2 y. r1 u他们死在那被遗忘的腐烂之中。

1947年2月

---

荒村
. O" b% N9 D0 z$ t# B9 B

1 Z6 P! \& ~( u6 K; H5 I荒草，颓墙，空洞的茅屋，
无言倒下的树，凌乱的死寂……
流云在高空无意停伫，春归的乌鸦
! N+ V6 _3 S, W0 ]' V( J4 T) t用力的聒噪，绕着空场子飞翔，
$ j% k+ }9 h1 D8 l( c象发见而满足于倔强的人间的
沉默的溃败。被遗弃的大地
6 y9 m. f5 q3 N5 W是唯一的一句话，吐露给
春风和夕阳——
! v6 [* @( w7 v* U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再没有一声叹息，再没有袅袅的炊烟，
再没有走来走去的脚步贯穿起
) H+ z$ y7 H# r; e- ~2 C8 f4 m善良和忠实的辛劳终于枉然。

他们哪里去了？那稳固的根
为泥土固定着，为贫穷侮辱着，
为恶意压变了形，却从不破裂的，
7 T& d  V4 n6 g2 p3 }象多年的问题被切割，他们仍旧滋生。
% f2 ^  b2 d' P4 k1 }他们哪里去了？离开了最后一线，
那默默无言的父母妻儿和牧童？
当最熟悉的隅落也充满危险，看见
4 n* k3 H9 e, y# w5 i象一个广大的坟墓世界在等候，
/ a/ c- X. `% E+ _求神，求人的援助，从不敢向前跑去的
3 f, o) ]- p3 N; @! H; {竟然跑去了，斩断无尽的岁月
花叶连着根拔去，枯干，无声的，
从这个没有名字的地方我只有乞求：
干燥的风，吹吧，旋起人们无用的回想。

7 U- h) [3 @3 r  R' c春晓的斜阳和广大漠然的残酷
投下的征兆，当小小的丛聚的茅屋
象是幽暗的人生的尽途，呆立着。
/ n5 D5 ?' r1 a也曾是血肉的丰富和希望，它们张着
" p) O2 [! N  Q4 T$ c空洞的眼，向着原野和城市的来客
% E- N* M9 ]/ {- O4 U1 e% W& Z留下决定。历史已把他们用完：
它的夸张和说谎和政治的伟业
% c  p+ k4 f+ N4 A5 R  ~终于沉入使自己也惊惶的风景。
, X& P5 Z- @' d  N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吹着小河，吹过田垅，吹出眼泪，
' H! E7 s; k) {0 l$ N. ]" v  d4 k去到奉献了一切的遥远的主人！

1947年3月

---

2 B+ v2 o) m, j/ c三十诞辰有感

) S( S- s" a9 T% Z1

8 w" d! a( i) w7 y* v从至高的虚无接受层层的命令，
不过是观测小兵，深入广大的敌人，
  P$ M9 W& z6 \0 n: s3 h必须以双手拥抱，得到不断的伤痛。
6 ?3 e$ ~. K' H3 h
多么快已踏过了清晨的无罪的门槛，
那晶莹寒冷的光线就快要冒烟，燃烧，
当太洁白的死亡呼求到色彩里投生。
6 ^0 ]* i6 _8 S" j1 V
是不情愿的情愿，不肯定的肯定，
5 u# n1 F6 i" r( Y攻击和再攻击，不过是酝酿最后的叛变，
胜利和荣耀永远属于不见的主人。
# K% f- N  L8 E" D3 R
然而暂刻就是诱惑，从无到有，
一个没有年岁的人站入青春的影子，
: x  Z$ R7 D- y  s重新发现自己，在毁灭的火焰之中。

6 N6 _0 i) j# D8 c2 O, T2
' r# {( o) |6 G3 }- A! p" }$ A
时而巨烈，时而缓和，向这微尘里流注，
7 q( n! y1 w' ~* ^6 g时间，它吝啬又嫉妒，创造同时毁灭，
5 ?, Q% x  e; i9 |; H% O接连地承受它的任性于是有了我。

在过去和未来两大黑暗间，以不断熄灭的
: W# ^- e$ r( o: q, {/ }现在，举起了泥土，思想和荣耀，
- I" N" N! D2 x( U" S% ]! m你和我，和这可憎的一切的分野。
' o! x( z; n0 K9 I+ y5 h3 V5 T
而在每一刻的崩溃上，看见一个敌视的我，
) I7 `6 u7 G6 ]( B# T枉然的挚爱和守卫，只有跟着向下碎落，
2 D5 L1 D0 ?% L1 W; _没有钢铁和巨石不在它的手里化为纤粉。

留恋它象长长的记忆，拒绝我们象冰，
: e/ X* n7 i& D  Y是时间的旅程。和它肩并肩地粘在一起，
4 ~" X' V0 O, N& l一个沉默的同伴，反证我们句句温馨的耳语。
; y5 ]0 j8 i, H; Z
1947年3月

---

饥饿的中国
, A$ A: ^. d( B0 _* z

5 g# U" \2 B% u１

6 A" L7 w+ @1 m5 U9 m饥饿是这孩子们的灵魂。
$ E- M* N, C  X! w4 ~7 G" H从他们迟钝的目光里，古老的
土地向着年轻的远方搜寻，
& ~6 _* u/ u: Q% n% \4 p. y伸出无力的小手向现在求乞。
2 n8 Q5 h1 C+ ]7 P
他们鼓胀的肚皮充满嫌弃，
一如大地充满希望，却没有人来承继。

! z  \( }6 _" P7 E5 C& e5 s3 K历史不曾饶恕他们，推出
5 E% w* K* N+ h1 M! e5 p$ h7 H! f这小小的空虚的躯壳，向着空虚的
4 j' J: E' ^1 I+ }四方挣扎，是谁的债要他们偿付：
他们于是履行它最终的错误。

在街头的一隅，一个孩子勇敢的
  N2 ~- u/ c  F6 |+ Y+ W向路人求乞，而另一个倒下了，
在他的弱小的，绝望的身上，
缩短了你的，我的未来。

* z2 \0 N. ?4 q. D２
& K5 x* m$ V) b- z! s
2 [: V  \% E' g我看见饥饿在每一家门口，
或者他得意的兄弟，罪恶；
% h6 y4 W- R, B  d# O0 ?没有一处我们能够逃脱，他的
5 x8 T0 w: d% F- E直瞪的眼睛；我们做人的教育，
7 F: q9 a1 }2 U+ k. Y
渐渐他来到你我之间，爱，
善良从无法把他拒绝，
& Q* k$ @. y7 f每一弱点都开始受考验，我也高兴，
直到恐惧把我们变成石头，
4 M: r9 k0 G) a/ O* n
0 d- j3 {" _- e- Q远远的，他原是我们不屈服的理想，
他来了却带着惩罚的面孔，
每天在报上讲一篇故事，
太深刻，太惊人，终于使我们漠不关心，
& H- P- S6 O+ B) [
+ d% p# N5 r- Z: s直到今天，爱，隔绝了一切，
* G: h) Q. O) q) d1 S3 u( ?他在摇撼我们疲弱的身体，
像是等待着有突然的火花突然的旋风
' ?2 S0 ?# O. ~) n  U/ P从我们的漂泊和孤独向外冲去。

$ B# H& r9 ~) _  C３

( ^4 v! X0 ]. v+ d3 r+ O6 S昨天已经过去了，昨天是田园的牧歌，
是和春水一样流畅的日子，就要流入
9 b$ H! N: Q3 G# p, G% Z1 v8 k( i, @意义重大的明天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
/ C( b5 w8 {  j昨天是理想朝我们招手：父亲的诺言
得到保障，母亲安排适宜的家庭，孩子求学，
1 ^  U5 V5 V: z, R2 z% S% j昨天是假期的和平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0 @3 v+ ~3 {  k& S3 ~) H
为了争取昨天，痛苦已经付出去了，
  o, T8 Y+ g& K7 L希望的手握在一起，志士的血
快乐的溢出：昨天把敌人击倒，
# R6 D0 o1 C' Z+ j$ J4 `/ u1 G今天是果实谁都没有尝到。
5 N. i5 S* T! q& W& W
9 x9 p$ t  l* H5 X% s中心忽然分散：今天是脱线的风筝
6 L- B3 V- h& q( \9 Q" J在仰望中翻转，我们把握已经无用，
今天是混乱，疯狂，自渎，白白的死去——
8 Y& U/ d# \3 t5 F然而我们要活着：今天是饥饿。

荒年之王，搜寻在枯干的中国的土地上，
3 N% ]' ?" s& f- A0 g  R1 A教给我们暂时和永远的聪明，
' P" h: [$ s3 y- Z1 Y" ~怎样得到狼的胜利：因为人太脆弱！

４

+ X# {% i2 }5 L0 h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方向走，
于是才有这么多无耻的谎言，
' z' X0 r) X5 O0 ?' t  C和对浪漫的死我们一再的违抗，

/ z! ]+ J  U" P3 x5 J世界是广大的然而现在很窄小，
很窄小，我们不知道怎样来俯顺，
创造各样的耻辱不过为了安全，

但最豪华的残害就在你我之间，
道德，法律，和每人一份的贫困
3 D  i' C* u  b6 _" m0 @4 d3 ?就使我们彼此扼住了喉咙，

: o0 u+ U+ H5 ?1 z5 e0 m( s终于小心而无望，纷争而又漠然
善良直趋毁灭：而又秘密的等待
一个更大的愚蠢把我们救援，

* N7 e" M$ u  l: G/ c$ t但那受难的农夫逃到城市里，
他的呼喊已变成机巧的学习，
把失恋的土地交给城市论辩，
  f* U2 ~' L8 F6 \
纯熟得过期的革命理论在传观着，
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默认一切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  q' Z( P. p$ f4 ?: U
每一天有更大的恐慌，更多的聪明，
  }6 D! h- [3 T政治家成了公开的嘲笑，他的签字
却又严重的把我们推向一种决定，

+ u) w$ P% z1 i( B' u我们是向着秘密的方向走，
9 r  l% d) P5 w8 C2 U饥饿领导中国进入一个潜流，
教给我们应有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6 l+ A& E+ o8 d
５
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. u% R3 e1 ], C  a+ C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
5 x, ~) W! K0 v$ Q7 ?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1 k' \8 j5 e/ |% _" g) i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; P- t& a5 f2 B; Z1 V# O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
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$ Y8 f6 C! R7 [: w9 [  Q
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! ?: Q/ n* ]5 {! |0 L8 d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
7 p9 H& m& s9 k; B' U: n# h６
- H7 N6 o- |+ _2 P8 U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/ h( p4 _* W% n1 v0 a9 w6 e" X0 q8 O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8 j. j. o3 ~4 y% A7 j/ H
3 k/ J/ P6 i8 H# G; y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& f* c" _  e( C* B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6 G$ U1 {7 S* _) o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9 O/ |, v" O" Z) p( Y% k" r! Z! S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
# T7 [$ v5 z& i* D! F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3 A5 r4 [. ~3 N. ?  r7 P' S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- n/ z5 y3 y5 s9 o# `: a& P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
; e/ y; V3 W: ?! I: `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0 o5 Y8 {* }) I7 _7 B. q9 p6 o
７
  w" J1 N/ t0 B: c% Q1 Y+ H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% y, T) i0 }& [& P2 g+ z5 s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  C: ~- R: D9 t2 S* T- m9 z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8 x, W& j' E  j, p; n1 x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7 z: i% I* |2 O" D* Z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  @& d3 [' c! c, R$ v% D' ~+ r. P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
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3 }- q4 T$ f7 a' L; Z7 K4 {% }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- @0 V. |1 u0 Y1 d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
0 c( I- ~# S3 d0 u$ n
+ ~+ @7 W0 Z! l0 c1947年8月
8 ]. k& V; ^, v& Z/ O/ B

( u8 v+ O8 {1 s. _注1：本诗第5、6、7章与《时感四首》第2、3、4章相同，为求组诗完整，一并录入。
; ]  M1 D/ Y' `: I* b% g! R8 Q6 W注2：本诗第4章最后三节曾经作者修订，现按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整理如下：

……　……
痛苦的问题愈在手术台上堆积，
* E: D7 r7 ?/ X0 l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1 V" ^1 T# t3 `" v2 C6 y: A从里面出生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# X" J  _: v) U$ ^1 m
每一天有更多的恐慌，更矛盾的聪明，
尽管我们用一切来建造一道围墙，
" @5 Y4 I0 P8 W$ ?' ^也终于给一个签字，或一只鼠推翻，
  j$ ^, ]0 m' l4 a9 C6 f
4 c0 F8 h  M" Z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地方走，
饥饿领导着中国进入一个潜流
制造多少小小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) j& x' m$ \; T' H* ~……　……

---

8 ]8 N% p7 r- |隐现（长诗）

7 a3 L. ]9 {( r7 {: V7 _2 i让我们看见吧，我的救主。
- @/ Z* q$ f( P2 \

１　宣道
& w5 M# z; [5 n) P. a
现在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夜又一夜，
' _) R* A/ y3 |% y! x0 a7 M3 ~3 n我们来自一段完全失迷的路途上，
闪过一下星光或日光，就再也触摸不到了，
0 w' K3 f- D6 X6 w  M' h' X说不出名字，我们说我们是来自一段时间，
& S' Y' l+ a/ t3 s一串错综而零乱的，枯干的幻象，
) z. k& b6 u8 O; D6 z5 p使我们哭，使我们笑，使我们忧心
0 s, l9 U# E% r  R& C. q& @用同样错综而零乱的，血液里的纷争，
, c+ [: M9 m3 t" ^1 a4 I7 }这一时的追求或那一时的满足，
但一切的诱惑不过是诱惑我们远离；
远远的，在那一切僵死的名称的下面，
在我们从不能安排的方向，你
' [/ T( n. {$ R  B- X) {* p给我们有一时候山峰，有一时候草原，
* {: o8 _% g9 W0 X7 S) t　　　有一时候相聚，有一时候离散，
% V6 v0 Y" y" [( t+ I) W# h" _　　　有一时候欺人，有一时候被欺，
. \8 x6 D( Q% [( F4 @3 G2 r　　　有一时候密雨，有一时候燥风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拥抱，有一时候厌倦，
4 k0 ^9 F. r) J+ O" V　　　有一时候开始，有一时候完成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相信，有一时候绝望。

主呵，我们摆动于时间的两极，
但我们说，我们是向着前面进行，
+ G5 z. Y4 y5 g: s因为我们认为真的，现在已经变假，
* }( s5 u: K- k# V, z9 ~我们曾经哭泣过的，现在已被遗忘。
一切在天空，地面，和水里的生命我们都看见过了，
我们看见在所有的变中只有这个不变，
无论你成功或失败只有这个不变，
新奇的已经发生过了正在发生着或者将要发生，然而只有这个不变：
- L( Z. x( _) v  J无尽的河水流向大海，但是大海永远没有溢满，海水又交还河流，
9 W9 O: U( @7 m1 _; A% t% t4 w一世代的人们过去了，另一个世代来临，是在他们被毁的地方一个新的回转，
1 _: J/ O3 t; E5 w3 R( q" J/ b# g在日光下我们筑屋，筑路，筑桥：我们所有的劳役不过是祖业的重复。
或者我们使用大理石塑像，崇拜我们的英雄与美人，看他终竞归于模糊，
8 q) \3 p; Y( K' H+ i我们痛惜美丽的失去了，但失去的并不是它的火焰，
- W0 E' P! n0 F/ J" K& e; M我们一切的发明不过为了——但我们从没有增加安适，也没有减少心伤。
- H. }# y$ c/ Q; R6 c+ L# P$ S我们和错误同在，可是我们厌倦了，我们追念自然，
' U; e' w1 }8 i( W以色列之王所罗门曾经这样说：
9 V. q6 @; J; i0 H一切皆虚有，一切令人厌倦。
那曾经有过的将会再有，那曾经失去的将再被失去。
我们的心不断地扩张，我们的心不断地退缩，
我们将终止于我们的起始。
( G* h0 x! b1 L3 M
# j. g! O. ~# \$ J$ Q  y1 V, Y5 Y0 b所以我们说：
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' @1 r7 r3 j5 j% X/ M  P一切的原因迎接我们，又从我们流走，
6 {, r. R/ ]+ k2 {% n所有古老的传统，所有的声音，所有的喜怒笑骂，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在等待我们的降生，
5 A# n/ u$ x9 m, {; J有一个生命赋予了这所有的让他们等待：
智者让智慧流过去，青年让热情流过去，先知者让忧患流过去，农人让田野的五谷流过去，
　　少女让美的形象流过去，统治者让阴谋和残酷流过去，反抗者让新生的痛苦流过去，
　　大多数人让无知的罪恶流过去，
3 G! G4 m1 S2 c7 t2 D9 C我们是我们的付与，在我们的付与中折磨，
% s" W# V6 w: C2 g3 [+ s, l一切完成它自己；一切奴役我们，流过我们使我们完成。
所以我们说
6 @% v2 {1 b& d5 ?$ v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在一条永远漠然的河流中，生从我们流过去，死从我们流过去，血汗和眼泪从我们流过去，
　　真理和谎言从我们流过去，
* m  h* y" l/ u9 q有一个生命这样地诱惑我们，又把我们这样地遗弃，
" O& b' o& {2 B( L) C4 ^如果我们摇起一只手来：它是静止的，如果因此我们变动了光和影，如果因此花朵儿开放，
　　或者我们震动了另外一个星球，
主呵，这只是你的意图朝着它自己的方向完成。

２ 　历程
! }  x  C: f3 @
( Y2 }& @& s! ]8 I, I在自然里固定着人的命运
/ B  e9 n& d, w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他的努力是不断地获得
: N9 g. j/ J. M  l! w- V隔离了多的去获得那少的
$ {  c; J$ N' j5 W: b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我要指出他的囚禁，他的回忆
3 k" C' N" p% K/ c8 j8 R1 ?成了他的快乐

+ S. n8 @; F7 n2 B8 F$ a+ S: G　　情人自白：

全是不能站稳的
亲爱的，是我脚下的路程；
+ e7 c$ l) \, K! H" G2 O0 q6 X! e接受一切温暖的吸引在岩石上，
而岩石突然不见了。孩童的完整
2 ?; e; {% f9 ^; M在父母的约束里使我们前行：
那新鲜的知识，初见的
欢快，世界向我们不断扩充，
可是当我爬过了这一切而来临，
亲爱的，坐在崩溃上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9 m0 G' j" C. {; W8 R0 v+ I
+ V& y7 S) v3 Q6 O5 A% I一切都在战争，亲爱的，
5 ]8 v) x# }3 w那以真战胜的假，以假战胜的真，
' w7 B& |1 F' w; {# Y一的多和少，使我们超过而又不足，
没有喜的内心不败于悲，也没有悲
能使我们凝固，接受那样甜蜜的吻
7 V& J5 Q& s" k* K* [0 q不过是谋害使我们立即归于消隐。
6 Z' y* l0 T2 I4 W& D那每一伫足的胜利的光辉
5 L! n6 Q! G$ H2 F+ A虽然胜利，当我终于从战争归来，
% u) X6 J. T+ [* z# v9 n当我把心的疲倦呈献你，亲爱的，
为什么一切发光的领我来到绝顶的黑暗，
坐在崩溃的峰顶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
+ f2 I  i/ w; z　　合唱：
; C" c5 y3 S: j7 E) t
3 d9 F5 O9 C1 Q1 R( r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7 m! Z" f6 p! c/ R4 [7 o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
6 R7 e- f; Y+ b: Q0 r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，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) g3 _' V' c- D5 ~/ o& P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
8 w; i! P. t4 ?, j- n. X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* I, s2 L, e1 P5 \) @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蜜约里
2 i% P7 d7 d- r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。

5 L" x2 J# M* j- Q- v* Z8 M  w+ x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在道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/ K! V( d* v) ]0 Z( b# F这条道路指引我们又隔离我们
走向那个目标，
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) c* j6 M  x0 @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* Z& R1 I: `: j# E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
. N  D5 [4 w$ f& M9 ^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* L5 f6 C! I! y- ~1 K9 @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7 ?$ M- |* G! {; O
" \! |; m/ T5 K3 }8 ~4 J- R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" r! a+ h, x# ~% V
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" c5 `* I! X4 F4 G0 d- u这世界充满了生，却不能动转
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! p1 W$ H$ I4 O" C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屏除，
9 I" ^' i2 o$ Y* {& p4 F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4 y5 u: Y5 ]# r: h/ x) b0 C  r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# R9 O6 ?. |% T# n
9 t3 I2 N6 g+ y: Y, N3 c9 K$ R- Q爱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( g' `6 m9 c: c4 L! @4 `5 O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; k; f& R  C5 y% h$ B* J; s, Z% z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9 D' u3 P$ d* {' o3 u  {" n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* O/ V- L( x, ?' I) t- l9 R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, j( Q" {2 p2 N. `6 i  w6 r
　　合唱：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. F& Z. }& b: }  y3 J  S' J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$ g' y) F$ a  @0 O! g* X  t也不是时间能够占有或者放弃的，
7 g" K% O, C0 C0 R% S0 d# c4 d
) i1 {9 C- u9 |: q5 I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- y' o# g+ q* c3 C/ T" `4 E# P% h. d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0 V  H3 @/ ]- _& x
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迎接他，
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
; b4 }. [0 K  k* t& y. a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
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* c# `! E/ s; w4 T# {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( ~3 {! i& E+ l9 T原来的地方。
6 C3 b5 M2 n  N* j他是这样地喜爱我们
他让我们分离
7 E$ O# @1 s0 ^他给我们一点权力等它自己变灰，
4 M  }9 M3 C; ?& k' _* A3 i9 T2 yＯ他正等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
& e6 T+ b8 P: k* b- ?0 `8 V" g３　祈神

在我们的来处和去处之间，
, t$ Y  ]) K1 M0 S6 d# ?$ ~2 d在我们的获得和丢失之间，
主呵，那目光的永恒的照耀季候的遥远的轮转和山河的无尽的丰富
枉然：我们站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，
' F2 i6 G; C/ q( [# ^/ _- w. G我们是廿世纪的众生骚动在它的黑暗里，
/ z, `/ k# r1 j我们有机器和制度却没有文明
我们又复杂的感情却无处归依
9 f7 [; s$ d# q3 @5 F; \1 D: B( V我们有很多的声音而没有真理
0 ?! E" x4 i# u9 P3 X我们来自一个良心却各自藏起，
- H" L- u  p! \% A" L1 j
我们已经看见过了
那使我们沉迷的只能使我们厌倦，
" V; l1 h+ `, ?$ ]8 r% x那使我们厌倦的挑拨我们一生，
  g3 h/ P: X0 v; K+ E那使我们疯狂的
* X' i8 V4 i4 K是我们生活里堆积的、无可发泄的感情
7 K( q. g" d% \: o/ L为我们所窥见的半真理利用，
主呵，让我们和穆罕穆德一样，在他沙漠的岁月里，
让我们在说这些假话做这些假事时
想到你，

# X$ e" q1 H$ A2 R! m% D在无法形容你的时候，让我们忍耐而且快乐，
让你的说不出的名字贴近我们焦灼的嘴唇，无所归宿的手和不稳的脚步，
) ^% |/ T7 T- c/ G& G& m) j5 f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( Q, d) y7 ~+ \% d, K, v我们各自失败了才更接近你的博大和完整，
" K; X9 _7 k" d/ ?$ B我们绕过无数圈子才能在每个方向里与你结合，
. k+ |, o3 D1 H% k7 a
让我们和耶苏一样，给我们你给他的欢乐，
6 ~/ l! S# {) C$ j7 R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0 l' @8 Q1 U; D+ b; g0 K/ Y在非我之中扩大我自己，
/ z5 N( ?- M# L让我们体验我们朝你的飞扬，在不断连续的事物里，
5 r& o4 q% r4 X. }) O  F# Y让我们违反自己，拥抱一片广大的面积，
# d$ `3 ~6 G( }- y8 N
主呵，我们这样的欢乐失散到哪里去了

- j; T- Z: W3 d5 `! f4 m因为我们生活着却没有中心
我们有很多中心
我们的很多中心不断地冲突，
2 D2 r1 S* `( ^0 [4 o& I0 E1 Z或者我们放弃
. X" o! C& x/ F1 b生活变为争取生活，我们一生永远在准备而没有生活，
三千年的丰富枯死在种子里而我们是在继续……
( t+ K! B( m1 ]# h# E
主呵，我们衷心的痛惜失散到哪里去了
( Y/ B+ i. ]4 z  \" {
每日每夜，我们计算增加一点钱财，
+ _; E% r" i6 ]4 I* T每日每夜，我们度量这人或那人对我们的态度，
每日每夜，我们创造社会给我们划定的一些前途，

/ V/ Q/ e1 l  _- G3 I主呵，我们生来的自由失散到哪里去了
8 K  ^$ i8 q1 P9 i
* V8 y" I1 S! g2 o等我们哭泣时已经没有眼泪
" x4 x& |, K2 K, u等我们欢笑时已经没有声音
等我们热爱时已经一无所有
一切已经晚了然而还没有太晚，当我们知道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，
7 \, b) ?7 C& L
主呵，因为我们看见了，在我们聪明的愚昧里，
我们已经有太多的战争，朝向别人和自己，
太多的不满，太多的生中之死，死中之生，
5 S1 Y# O4 a* @+ K我们有太多的利害，分裂，阴谋，报复，
这一切把我们推到相反的极端，我们应该
0 ^9 f, _/ z6 _$ j9 U6 i$ i# {忽然转身，看见你

5 a% ^& v4 u7 k这是时候了，这里是我们被曲解的生命
; A- o6 l. x' K% c& z请你舒平，这里是我们枯竭的众心
5 ^: k$ }2 }, M请你揉合，
) `6 ^* p/ {0 W& D/ w1 K主呵，生命的源泉，让我们听见你流动的声音。

1947年8月

  m; S& a8 a. r/ _; n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改动若干文字和译名（耶苏-耶稣），主要更动在第二部（历程）《爱情的发见》一节，现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照录入如下：

2 C1 k4 p. n1 l  r* W+ Z…………
/ j$ T, p' Q+ f& z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4 t$ Z5 J6 f" M+ P9 y$ O) p0 j
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: G) l: F, l0 o  G( B- q这世界充满了生命，却不能动转
- {) R: v" y/ S& Q# o% V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摒除，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$ @2 S5 i/ |5 e! C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; }7 n2 m+ @; f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4 j* |% {( N7 |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3 v2 ^: z7 x$ O# ?- V, T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# _0 P* E3 E1 [3 Q" F+ k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! Z( ]6 W0 i0 T9 h, v% H: N' F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
2 l0 R' n  M$ ?) e7 y0 d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; a6 K4 K: h) o& p  o$ f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" Q/ ~% c4 p/ o$ Z7 B# r# O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5 A8 I$ w- e8 x1 S7 }+ R/ f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8 u4 S% t. y. P$ b. B; j# S1 D, n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& T' g/ A4 N. N0 g) M4 {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…………

---

  g; x- b. J; C3 g- ]6 S9 z5 N* w我想要走
2 _  v) O% J. k9 |0 X' l4 C0 Y

$ g' W* H. X( }. M. {8 c4 L5 M我想要走，走出这曲折的地方，
曲折如同空中电波每日的谎言，
和神气十足的残酷一再的呼喊
从中心麻木到我的五官；
3 P5 V* P/ w+ L" Q# w* V我想要离开这普遍而无望的模仿，
6 g6 i" m( O$ O7 e/ t* u: r这八小时的旋转和空虚的眼，
因为当恐惧扬起它的鞭子，
这么多罪恶我要洗消我的冤枉。
  z7 M; K* f+ ]. x! ]
我想要走出这地方，然而却反抗；
5 E4 L) J$ c0 J. Z一颗被绞痛的心当它知道脱逃，
它是买到了沉睡的敌情，
6 x& l, R5 l: A' {5 p) H和这一片土地的曲折的伤痕；
我想要走，但我的钱还没有花完，
有这么多高楼还拉着我赌博，
" i2 h& R+ ^5 D; c有这么多无耻，就要现原形，
# e) W' a6 G: m1 A0 {- U  B! V% @5 W我想要走，但等我花完我的心愿。

0 G: \7 M; Y9 p" O
1947年10月

---

0 y# l, K$ ^; s( _( Q8 b暴力
7 B* Y. p5 z$ ?8 q* s6 ?! Q

7 }5 D0 v/ |9 ?# A从一个民族的勃起
5 a' r  o; d- j5 z到一片土地的灰烬，
& C# r; a( f1 N: R. [从历史的不公平的开始
到它反覆无终的终极：
每一步都是你的火焰。

8 v! \/ b" x0 I' n从真理的赤裸的生命
到人们憎恨它是谎骗，
从爱情的微笑的花朵
2 z! V; u( @$ {0 X, `5 q3 t/ X到它的果实的宣言：
每一开口都露出你的牙齿。
5 r+ S8 R) P  y6 B+ P7 h) b( M
. y, y9 _9 D- P从强制的集体的愚蠢
到文明的精密的计算，
从我们生命价值的推翻
( l5 h1 j  a# M到建立和再建立：
1 h( N$ L5 }* S' X) {' S3 Q2 r最得信任的仍是你的铁掌。
( `4 i/ {3 h- l1 h
从我们今日的梦魇
到明日的难产的天堂，
7 C4 n2 S) f8 p; N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
直到他的不甘心的死亡：
一切遗传你的形象。
+ x! O9 B4 d! C7 C* w
& m5 B& ~1 `% q1947年10月

---

' w1 v: d, ~1 X: Z  A, {胜利
1 `5 h6 b! r" i' G

他是一个无限的骑士
在没有岸沿的海坡上，
  n# N, j' c  p. I; \5 o, P他驰过而溅起有限的生命
虽然他去了海水重又合起，
( i6 c, i' N: p# z5 G在他后面留下一片空茫
" j' S, W8 R: H, X( i  E& I+ A一如前面他要划分的国土，
. E- ^) U0 w6 _7 u但人们会由血肉的炙热
* P1 h( _9 R- ], g4 h5 T% [/ V0 p, ]追随他，他给变成海底的血骨。

每一次他有新的要挟，
. [3 Y- y& X" u+ P" r) G* J5 m每一次我们都绝对服从，
1 a. N. O2 b1 a6 U; y. T我们的泪已洒满在他心上，
于是他登高向我们宣称：

5 ]/ N6 i. e' k) \, u他的脸色是这么古老，
每条皱纹都是人们的梦想，
6 [, F6 |4 e% F6 C这一次终于被我们抓住：
, R5 L$ x: u9 p: }一座沉默的，荣耀的石像。


1947年10月

---

牺牲

因为有太不情愿的负担
使我们疲倦，
& O. ^: Q" Y6 u2 f因为已经出血的地球还要出血，
我们有全体的苍白，
任地图怎样变化它的颜色，
或是哪一个骗子的名字写在我们头上；

所有的炮灰堆起来
是今日的寒冷的善良，
9 ?: \' n5 ]6 Y& m& i/ w所有的意义和荣耀堆起来
: ]! @, a  \, d7 S0 [. s! ^是我们今日无言的饥荒，
然而更为寒冷和饥荒的是那些灵魂，
! I+ D9 t8 }* {+ E陷在毁灭下面，想要跳出这跳不出的人群；
$ J7 T5 X. c7 m/ X
" L: }' ~+ M+ B一切丑恶的掘出来
- I+ _( X$ [0 Y) G# F& }; P把我们钉住在现在，
一个全体的失望在生长
吸取明日做他的营养，
无论什么美丽的远景都不能把我们移动：
这苍白的世界正向我们索要屈辱的牺牲。

1 v. ~5 K; V8 F1947年10月

---

手
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这由手控制而灼热的领土？
$ B1 Y# a8 W& W9 t) b  E手在条约上画着一个名字，
7 Z  H% I: E1 w0 A手在建筑城市而又把它毁灭，
, D8 @8 x6 p5 t1 `: K& O手掌握人的命运，它没有眼泪，
1 S3 \0 }0 @. }' U3 I它以一秒的疏忽把地球的死亡加倍，
不放松手，牵着一个个的灵魂
4 J4 U- t" P' V6 r它拿着公文皮包或者按一下门铃，
; r* K$ J7 w( \( [8 P十个国王都由五指的手推出，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1 D1 i2 @, t5 o2 A: S
万能的手，一只手里的沉默
谋杀了我们所有的声音。
. a* \. V2 J: o% }一万只粗壮的手举起来
可以谋害一双孤零的眼睛，
既然眼睛旋起像黑夜的雾，
- p+ ]3 W7 [+ H1 W7 |" r3 h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) |4 f- b4 M7 v- J5 E8 {' D既然五指的手可以随意伸开，
$ W! t8 Z3 R! ?7 R; Q7 U四方的风都由它吹来，
3 I  s0 k4 K! O7 W; y9 ?紧握着钱的手到处把我们拦住，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
1947年10月

---

发现
( B% D+ H" O4 V+ y' h! _5 N7 c. U

在你走过和我们相爱以前，
( |& b! g; j' w我不过是水，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，
6 T4 R6 v+ p! `) e1 y4 \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；
. s/ C& t' {$ w/ ]* q- m$ o! s流着春天的浆液或擦过冬天的冰霜，
这新奇而紧密的时间和空间；
5 ?; T5 P: }% K5 P
0 x  f/ [8 x4 S在你的肌肉和荒年歌唱我以前，
3 p" H( h( h, n我不过是没有翅膀的喑哑的字句，
从没有张开它腋下的狂风，
当你以全身的笑声摇醒我的睡眠，
7 B8 L  @  d/ {* x使我奇异的充满又迅速关闭；
( F7 l* s% O4 _( g8 T2 J% \
你把我轻轻打开，一如春天
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，
你把我打开像幽暗的甬道
( z, B# ?8 m7 K* r+ t8 G直达死的面前：在虚伪的日子下面
5 P) F2 N4 ?, U8 N5 |解开那被一切纠缠着的生命的根；
3 z- Y8 Z+ w6 {6 j. X
你向我走进，从你的太阳的升起
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，
. H) C3 l: G, p  Z. b4 E. p/ M! A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：
$ b0 X  F- R9 j% g, x1 v0 ]: N由于你的大胆，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：
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。
" e2 W+ }) {# m
1947年10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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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歌颂肉体
. H2 N, n( R  Z" S8 U0 z

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它是岩石
在我们的不肯定中肯定的岛屿。

我歌颂那被压迫的，和被蹂躏的，
有些人的吝啬和有些人的浪费：
那和神一样高，和蛆一样低的肉体。
1 g: `4 E: c) q  n' F/ _& X5 `
我们从来没有触到它，
5 r& O4 x& I. E) L: C我们畏惧它而且给它封以一种律条，
" I+ E6 H5 h, v; j5 ]但它原是自由的和那远山的花一样，丰富如同
蕴藏的煤一样，把平凡的轮廓露在外面，
8 B( A. ~& W8 F& P- x它原是一颗种子而不是我们的掩蔽。

性别是我们给它的僵死的符咒，
我们幻化了它的实体而后伤害它，
我们感到了和外面的不可知的联系和一片大陆，
# L' C- O& Z# Z: ?4 ~( Y; Q却又把它隔离。
0 m: _/ f5 E$ k; k* c6 W  s2 \
# Q4 e; U0 f) |8 n* T" a那压制着它的是它的敌人：思想，
( _) j1 w% s4 N+ h0 P（笛卡尔说：我想，所以我存在。）
但是像不过是穿破的衣服越穿越薄弱越褪色
越不能保护它所要保护的，
9 y0 V+ }+ M8 X; x2 {自由而又丰富的是那肉体。

7 T% Q) u) M8 d% m1 p我歌颂肉体：因为它是大树的根，
' F8 F" I# [% r! v. z0 J4 I摇吧，缤纷的树叶，这里是你坚实的根基；
一切的事物令我困扰，
一切事物使我们相信而又不能相信，就要得到
而又不能得到，开始抛弃而又抛弃不开，
; }# L; O6 |1 \但肉体使我们已经得到的，这里。
这里是黑暗的憩息。
是在这个岩石上，成立我们和世界的距离，
; }* ]( S% V, H4 j) H是在这个岩石上，自然存放一点东西，
( g' }/ T' l: ?" L9 J" r1 O; @风雨和太阳，时间和空间，都由于它的大胆的
网罗而投进我们怀里。
但是我们害怕它，歪曲它，幽禁它，
因为我们还没有把它的生命认为是我们的生命，
. A! i2 b( W3 O4 |还没有把它的发展纳入我们的历史，因为它的秘密
1 G+ F" N3 n$ R" ~) F8 Z还远在我们所有的语言之外。
* Q# K9 a! T! \* K' q
% Q% g6 b& n) B& M- O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光明要从黑暗里出来：
你沉默而丰富的刹那，美的真实，我的肉体。
4 {2 L8 y9 R- Z- B
; c$ B8 r) p, Q. x1947年11月

---

6 R0 ^6 q! m) o  {, b. S甘地之死

/ _* b( C; Y1 E# F+ |　　１

不用卫队，特务，或者黑色
& Y% L# p# k) h5 U0 Y) u1 Q5 I的枪口，保卫你和人共有的光荣，
人民中的父亲，不用厚的墙壁，
# S( M% U6 A7 t6 O1 R2 s( e0 j把你的心隔绝像一座皇宫，
2 z# R5 C) l( G' W; n, ?/ z1 G5 \
" m/ \9 N4 Q' S) v* }不用另一种想法，而只信仰
4 i, D$ C  f. S: C$ f9 f& i力和力的猜疑所放逐的和平，
# Q: L% i3 M  t2 r不容忍借口或等待，拥抱它，
一如混乱的今日拥抱混乱的英雄，

于是被一颗子弹遗弃了，被
6 P5 H2 s% q3 \2 V8 @; j/ ?这充满火药的时代和我们的聪明，
$ o* g2 |. b1 h3 F- D! u& H+ d, a" m甘地，累赘的善良，被挤出今日的大门，

一切向你挑战的从此可以歇手，
/ S+ n& K- a* d* r从此你是无害的名字，全世界都纪念
用流畅的演说，和遗忘你的行动。

　　２
2 w. D& I, J5 m8 [) H
恒河的水呵，接受着一点点灰烬，
, t) H  O$ _, R' P7 j- I3 z! Y( k接受举世暴乱中这寂灭的中心，
因为甘地已经死了，生命的微笑已经死了，
人类曾瞄准过多的伤害，倒不如
仍你的波涛给淹没于无形；
+ v" w( A3 J  i; r& M/ H2 x. o. U那不洁的曾是他的身体；不忠的，
1 E+ e, P6 k' Q" Z% q是束缚他的欲念；像紧闭的门，
; P. V& t" g( F1 G% q( B( S1 s* c8 x如今也已完全打开，让你流入，
他的祈祷从此安息为你流动的声音。
5 B) t: {6 s6 `+ B% h+ H% C自然给出而又收回：但从没有
这样广大的它自己，容纳这样多人群，
恒河的水呵，接受它复归于一的灰烬，
: T, p' C  w% G7 A4 n; B" {7 @甘地已经死了，虽然没有人死得这样少：
" m4 e  }" {8 W1 g1 r7 t留下一片凝固的风景，一隅蓝天，阿门。

1948年2月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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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

% P/ f8 {' E2 d, E# U0 B1 F: l( C- V小时候常爱骑一匹白马
9 c% v/ O3 K* x& }, W6 b走来走去在世界的外边，
那得甲的日记和绿色的草场
" W* I' \. y( ~, a  ^- g每一年保护使我们厌倦，
% w- ?5 v  {! Y/ P7 b' b+ w  Q" F
也常常望着大人神秘的嘴
" X6 p. R4 t( w2 J或许能透出一线光亮，
在茫然中，学校帮助我们寻求
; M: C* |4 d# d那关在世界里的一切心愿。
( {" w8 s& q) S; u  b  O  d
# G7 i1 I8 d. c+ I劳苦、忍耐、热望的眼泪，
" d( d* U  D% j0 G* p正象是富有的人们在期待：
3 ?$ A9 y. w. D8 v因为我们愚蠢而年轻，等一等
3 }) v7 w, T) n5 O3 Z就可以踏入做美好的主人。
! @1 q1 C5 i- E/ o, a0 @* }
- J) r/ d0 s3 X/ o# U, H1 |啊，为了寻求“生之途径”，
0 g* O* y5 c7 ^这颗心还在试探那看不见的门，
% S% m) Q3 c$ T! ^* h可是有一夜我们忽然醒悟：
* y5 q8 ?3 z$ |9 Y年复一年，我们已踯躅在其中！

5 G: c7 J5 G+ p  F8 e; r假如你还不能够改变，
9 N" l0 _% K5 k2 v9 r你就会喊出是多大的欺骗，
你常常藐视的一切就是他，
你仅存的梦想就这样实现。

2 A; P. o% |) m1 U1 Z他把贫乏早已拿给你——
  X3 q# W. B% w' Q, ?0 C( F那被你尝过又呕出的东西，
4 ^  M" n- o% m8 y  \6 R) x3 i/ f) L逼着你回头再完全吞下：
过去、未来、陈旧和新奇。

  ?9 U2 d0 D: y7 |他不能取悦你，就要你取悦他，
因为他是这么个无赖的东西，
; Z4 Y2 I# ?; h你和他手拉着手象一对情人，
这才是人们都称羡的旅行。

直到他象潮水一样的退去，
留下一只手杖支持你全身，
$ ?+ y8 K3 F; n3 k" s$ ^等不及我们做最后的解说，
一如那已被辱尽的时代的人群。

( s1 F6 @( k* A, R* U0 {1948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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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的舞
! ?* Q: [% r0 q% N

' k  N' A4 j$ N3 }! G! m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，
它高速度的昏眩，街中心的郁热。
0 y2 p  E+ p' ]+ z无数车辆都怂恿我们动，无尽的噪音，
" Q* {( E1 \4 k8 a' K( P请我们参加，手拉着手的巨厦教我们鞠躬：
2 ^5 h+ m; E- X- Y, g6 |  R# L) Q呵，钢筋铁骨的神，我们不过是寄生在你玻璃窗里的害虫。

; P/ d$ W: m4 y- R% i, ]把我们这样切，那样切，等一会就磨成同一颜色的细粉，
死去了不同意的个体，和泥土里的生命；
阳光水分和智慧已不再能够滋养，使我们生长的
; b: ?+ h/ \- @4 l; q& @是写字间或服装上的努力，是一步挨一步的名义和头衔，
% l8 K) i0 X& L# l; Z3 D5 F想着一条大街的思想，或者它灿烂整齐的空洞。
7 R0 k( ]% U( N: O
哪里是眼泪和微笑？工程师、企业家和钢铁水泥的文明
一手展开至高的愿望，我们以藐小、匆忙、挣扎来服从
3 ~# p6 o  S6 S! w& n# W! u许多重要而完备的欺骗，和高楼指挥的“动”的帝国。
/ T9 J! M* w/ i2 x* k不正常的是大家的轨道，生活向死追赶，虽然“静止”有时候高呼：
& g; W$ T/ g5 j' g/ h6 H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。

# a3 P6 @/ N5 s1 J) @7 O- k1948年4月

---

诗

1

/ c3 d1 {7 n: l1 v3 y在你我之间是永远的追寻：
你，一个不可知，横越在我的里面
3 o% u/ W/ C8 g2 L6 a3 m# x和外面，在那儿上帝统治着
呵，渺无踪迹的丛林的秘密，
- M+ c) @) `' _2 C3 R3 _  `
爱情探索着，像解开自己的睡眠
% o. D) F$ B6 h  c% L# W无限的弥漫四方但没有越过
$ T, N- r; z& @7 O1 }我的边沿；不能够获得的
) h$ h+ X; q- I/ {欢乐是在那合一的根里。
- ?" {7 {+ S9 F  [- B; E
我们互吻，就以为抱住了——
呵，遥远而又遥远的。从何处浮来
7 \- [; W3 M3 K耳、目、口、鼻和惊觉的刹那，
, z2 ~' ]3 O( m在时间的旋流上又向何处浮去。
3 D$ C' b0 y/ a! M: W
4 R' L! m  _0 Y( c4 _  s+ B3 _8 c# h你，安息的终点；我，一个开始，
$ I5 ~  d- ]8 h; T* i0 q2 z我追寻于是展开这个世界。
$ y( h7 [# C) M. S, k; r7 D7 S但它是多么荒蛮，不断的失败
# T( A' \& a7 P2 L2 y, M% k1 w早就要把我们到处的抛弃。
" S( I( q  W- r+ ], D
2
. s5 L2 y$ W- l, ~: U) e8 ~
* c3 L4 Q& v4 V3 \% r1 t/ x: A2 R当我们贴近，那黑色的浪潮，
我突然将我心灵的微光吹熄，
那多年的对立和万物的不安
9 [+ A) O* J# ~* Q都要从我温存的手指向外死去，

那至高的忧虑，凝固了多少个体的，
) l. ]! e5 U5 [4 z5 Z$ B8 P多少年凝固着我的形态，
0 Q5 W( U% z6 g+ s也突然解开，再也不能抵住
你我的血液流向无形的大海，
7 |8 ^, p5 @  e( i# N) @6 D
脱净样样日光的安排，
我们一切的追求终于来到黑暗里，
+ z) j" O: M' r: u6 X世界正闪烁，急躁，在一个谎上，
而我们忠实沉没，与原始合一，
2 u: ], F  p( ~8 i" {0 N
; v* h) R- p' I  z当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鸟
7 n) b# a+ x9 w, ]/ l还在传递我们的情话绵绵，
  |  ]' p  F; y' O$ q7 P但你我已解体，化为群星飞扬，
向着一个不可及的谜底，逐渐沉淀。
' M" l9 W) Q  U: h% P# i) d
5 d8 S! i9 c4 A1948年4月

---

绅士和淑女

绅士和淑女，绅士和淑女，
$ I. |5 n  m, a# H3 _7 ^6 f3 f走着高贵的脚步，有着轻松愉快的
  q& ~* Q+ X: d* @谈吐，在家里教客人舒服，
或者出门，弄脏一尘不染的服装，
回来再洗洗修洁的皮肤。
% q; J  }8 D' G- k绅士和淑女永远活在柔软的椅子上，
或者运动他们的双腿，摆动他们美丽的
臀部，像柳叶一样的飞翔；
) Y- n- C- Q, b不像你和我，每天想着想着就发愁，
/ |# d4 @% b# _  H, s% i3 r见不得人，到了体面的地方就害羞！
9 i$ t; S0 Q- u哪能人比人，一条一条扬长的大街，
# i: I# v( g; u; p8 s  s. U2 t* ^看我们这边或那边，躲闪又慌张，
. y* i5 X* q8 g  g. H* q1 U. ]汽车一停：多少眼睛向你们致敬，
高楼，灯火，酒肉：都欢迎呀，欢迎！
( H. k  Z6 L- \" G) ~2 p诸先生决定，会商，发起，主办，
- W# T- K! R. j! r1 o夫人和小姐，你们来了也都是无限荣幸，
1 K5 S# D7 X2 ^+ B0 U; R0 E' K只等音乐奏起，谈话就可以停顿；
而我们在各自的黑角落等着，那不见的一群。
. e2 i1 U* a6 z你们就任，我们才出现为下属，
你们办工厂，我们就挤破头去做工，
1 t0 J) a. `% d- @% w" K# Z/ @你们拿着礼帽和鲜花结婚，我们也能尽一份力，
( K1 s! ^# I% z0 [0 U" U( N( n2 H6 {8 M可是亲爱的小宝宝，别学我们这么不长进。
呵呵，绅士和淑女，敬祝你们一代一代往下传，
千万小心伤风，和无法无天的共产党，
! L+ j* |4 c9 `0 v, [中国住着太危险，还可以搬出到外洋！

1948年4月

---

. L5 u7 N% e8 D4 H" x  \* B诗四首

% K3 d. |$ D* u9 |# v2 a! A　　１
' n$ {1 F% B% P0 e' o% Q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
" m/ L& P' \! b. k但世界还是只有一双遗传的手，
智慧来得很慢：我们还是用谎言、诅咒、术语，
翻译你不能获得的流动的文字，一如历史

5 a9 _8 N( v: F在人类两手合抱的图案里
) m* f6 _8 y, T- x: c) A那永不移动的反复残杀，理想的
诞生的死亡，和双重人性：时间从两端流下来
" T3 g# W) }1 D( V( P9 N- N3 }带着今天的你：同样双绝，受伤，扭曲！
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但不要
懒惰而放心，给它穿人名、运动或主义的僵死的外衣
不要愚昧一下抱住它继续思索的主体，
: [- l' b8 H, v# m1 E
" ?+ T: k9 x. J" K5 C& |+ q7 C5 H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痛苦
! }5 ~& B1 N! e. R' }* `3 N) H/ }而危险地，必须一再地选择死亡和蜕变，
, ?- Y% C5 M$ W& F6 ]8 b一条条求生的源流，寻觅着自己向大海欢聚！
! f( B0 |4 h4 R3 V4 c6 b
, Z4 D) W: D! |; p7 A" N2 h　　２

他们太需要信仰，人世的不平
突然一次把他们的意志锁紧，
从一本画像从夜晚的星空
5 n" Y) A9 B* p0 E他们摘下一个字，而要重新

排列世界用一串原始
的字句的切割，像小学生作算术
$ Q. v+ N( h0 x. i3 C  F饥饿把人们交给他们做练习，
勇敢地求解答，“大家不满”给批了好分数，
* @- N! ?% b$ D* f
  X1 z* Z# B* G2 o% [- B6 Y9 U用面包和抗议制造一致的欢呼
- d4 I0 c2 c7 b# Z' p: M他们于是走进和恐惧并肩的权力，
推翻现状，成为现实，更要抹去未来的“不”，

爱情是太贵了：他们给出来
索去我们所有的知识和决定，
再向新全能看齐，划一人类像坟墓。
! [) U6 l1 C4 h8 z
　　３

2 D1 O6 g/ P& Y永未伸直的世纪，未痊愈的冤屈，
' O7 \; y  O4 x; a6 c( d秩序底下的暗流，长期抵赖的债，
冰里冻结的热情现在要击开：
来吧，后台的一切出现在前台；
; C  I' i. }  x' |
幻想，灯光，效果，都已集中，
“必然”已经登场，让我们听它的剧情——
6 L6 H$ k5 j0 w! |$ z& @' x呵人性不变的表格，虽然填上新名字，
行动的还占有行动，权力驻进迫害和不容忍，

善良的依旧善良，正义也仍旧流血而死，
谁是最后的胜利者？是那集体杀人的人？
: ?" v* ~  G9 B# v3 O这是历史令人心碎的导演？

* h# a9 v4 M8 U/ n1 `* R因为一次又一次，美丽的话叫人相信，
4 @. T! f# h1 j' {; [1 V2 y* G5 X我们必然心碎，他必然成功，
; z, g) Z7 C: X( Z一次又一次，只有成功的技巧留存。

　　４
; E& }3 r$ z9 m& W0 J
目前，为了坏的，向更坏争斗，
暴力，它正在兑现小小的成功，
7 b' G; g- u* ]. Q( o7 Y, U政治说，美好的全在它脏污的手里，
跟它去吧，同志。阴谋，说谎，或者杀人。

" b8 G$ X. X/ t. W, R. u做过了工具再来做工具，
所有受苦的人类都分别签字
制造更多的血泪，为了到达迂回的未来
对垒起“现在”：枪口，欢呼，和驾驶工具的

. u3 Z& U% K' F: Z英雄：相信终点有爱在等待，
4 L4 u- z  s/ @- N7 W, Y为爱所宽恕，于是错误又错误，
, L- q$ `# C3 B: U5 ?3 V) s6 S# ~相信暴力的种子会开出和平，
3 I' h/ g* ?0 c* }+ `6 ?# o
; b6 v0 p' l9 J6 C3 S逃跑的成功！一时间就在终点失败，
3 _4 ?  J0 ?4 w3 K4 F# ^还要被吸进时间无数的角度，因为
面包和自由正获得我们，却不被获得！

5 e5 v5 s8 r, [& b$ b! U; o1948年8月

---

, J4 D) s: z% [7 n4 y: |* o5 E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
2 M  n5 d- Y' V9 X" h0 s

; ]7 E& U2 w3 E) u: Y, Q/ l' ^0 b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？
专家的笑脸会有一套解答；
我只遇见过母亲，愁眉不展，
: ]4 T6 h9 r2 z, Y6 x+ ~* X问我对她的孩子有什么办法？
小彼得，和他的邻居没有两样，
腰里怀着枪，走路摇摇摆摆，
每天在街上以杀人当游戏，
说话讲究狠，动手讲究快，
% E8 d* U( C& A9 a/ p妈妈的规劝是耳边风，
姐妹看见他都害怕地躲开：
且不要相信他是个英雄，
/ ]  E9 d" x! }4 B, c* A谁打倒他，他便绝对地服从。
啊，小彼得，不念书，不吃饭，
$ W* {( X  o6 ]6 t每天跟着首领在街头转。
起初你也是个敏感的孩子，
为什么学得这么麻木，这么冷酷？
可是电影，无线电，连环图画，
; `2 P" R4 ~; @+ S- j3 |指引了你作人的第一步？
8 [0 [% R  i: o8 {  g% m杀人放火的好汉真吸引人，
明抢和暗骗才最可佩服：
; ^. R/ @! y8 u- B6 F( B害了别人，虽然不讲究良心，
他们可是快乐而又成功。
) B% Z$ Y1 c, M& ~呵，成功！学校里的教科书
  H* T  d1 I* _1 H+ k4 M可不也说成功是多么光荣！
+ B) _5 K5 @  F可怜的彼得，等你再长大一点，
就会看到你的手枪不够用。
3 q0 Y" i5 r: L报纸每天宣扬堕落和奸诈，
' ^7 t1 f6 j$ H: z商业广告极力耻笑着贫穷。
/ T# ]3 N- O& F! h) P8 D你怎么活下去？怎样快掘金？
# c( r0 ^6 h1 b$ l6 c, ~怎样使出手段去制服别人？
自私的欲望不得不增长，
% F$ b1 j0 @  b" }( `0 ~你终于是满意还是绝望，
  H- K' \8 D; Q6 \( v8 B, e' k夸张的色情到处在表演，
3 r" X1 Z6 h. h/ o& x3 X使你年青的心更加不平衡。
疯人院？或者青少年改造所？
别让它为你打开黑色的大门！
0 i6 N; s0 [6 i1 t' V& N  ?: L呵，小彼得，逃吧；你逃不开；
7 @  d5 J* i; Q' a% v屋角暗藏着各样的灾害。
黑衣牧师每星期向你招手，
让你厌弃世界和正当的追求；
各种悲观哲学等在书店里，
用各样的逻辑要给你忧愁；
! M4 X# O4 N& Y6 K9 d& _: r- M只要翻一翻，看一看，想一想，
无论你多高或多低的胃口，
0 Q/ {$ b, W1 i! ?. Q! F% P鬼魅似的阴影准保要遮丑，
你生命里的上升的太阳，
2 r* \6 `7 \: X& n: W0 v彼得呵，无怪你的母亲愁眉不展，
8 w$ @$ O, Y( `* c! a& E她忧闷的日子还很长，很长，
其实你安全冲过了这么多关口，
最后一只手要抓住你不放，
* @0 q2 S5 H2 l那只手呀，正在描绘战争的蓝图，
那图上就要涂满你的血肉！

& y- W% T8 e, x1951年11月

---

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

感谢上帝——贪婪的美国商人；
! u; _( X! i+ v5 z8 \" M感谢上帝——腐臭的资产阶级！
4 a1 @5 v- w, }( g9 {- S感谢呵，把火鸡摆上餐桌，
十一月尾梢是美洲的大节期。

3 ?6 P( G3 i) s0 H' `, N: [/ o/ K  |感谢什么？抢吃了一年好口粮；
感谢什么？希望再作一年好生意；
明抢暗夺全要向上帝谢恩，
9 b3 B/ Y6 W3 x' M无耻地，快乐的一家坐下吃火鸡。

感谢他们反压迫的祖先，三百年前，
" \, k% y& a3 p( s- x流浪，逃亡，初到美国来开辟；
( ]$ s" g& l! a/ i( ?$ x是谁教他们种的玉米，大麦和小麦？
在蛮荒里，谁给了他们珍贵的友谊？
3 |9 r8 @1 x2 `' x1 w! {
感谢上帝？你们愚蠢的东西！
感谢上帝？原来是恶毒的诡计：
" f: E& j3 y7 ]! x& k- g' ?8 R有谁可谢？原来那扶助他们的“土人”
早被他们的子孙杀绝又灭迹。

" s0 Z. P6 i- z/ Z: i8 r感谢上帝——自由已经卖光，
感谢上帝——枪杆和剥削的胜利！
银幕上不断表演红人的“野蛮”，
! O( ]; C. L) Q但真正野蛮的人却在家里吃火鸡。

感谢呀，呸！这一笔债怎么还？
" i6 Y( K  z5 v7 |8 _肥头肥脑的家伙在家吃火鸡；
% j' M1 p  v) x- K+ H$ ]有多少人饿瘦，在你们的椅子下死亡？
快感谢你们腐臭的玩具——上帝！

1951年

---

3 C1 v. a$ m8 H, z妖女的歌

一个妖女在山后向我们歌唱，
2 {% p. u6 W# q* p3 G4 V, Q1 p“谁爱我，快奉献出你的一切。”
# e7 u# x* c! ?& R因此我们就攀登高山去找她，
要把已知未知的险峻都翻越。
; N3 q: Q) F+ [
这个妖女索要自由、安宁、财富，
: U1 |% x7 o/ j$ o我们就一把又一把地献出，
丧失的越多，她的歌声越婉转，
终至“丧失”变成了我们的幸福。

我们的脚步留下了一片野火，
3 L0 c/ D& T+ w' h, G8 ]# l山下的居民仰望而感到心悸；
/ ^2 x- S* s( W7 ~1 H那是爱情和梦想在荆棘中闪烁，
/ R; _$ ?1 u  M% Y  y而妖女的歌已在山后沉寂。

1956年

---

葬歌

; k2 [/ x$ k" n2 Q( a, i! ?　　１
. i5 I% U7 d" P
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4 q* \, S) u$ E$ R' c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　在鸟的歌声中我想到了你。
. K% S! E) s5 g3 V5 D% W' j
我记得，也是同样的一天，
　我欣然走出自己，踏青回来，
我正想把印象对你讲说，
8 V  q5 L1 i. ~+ y0 W/ c　你却冷漠地只和我避开。
/ e# L4 Y! t3 j7 U! g
6 z1 L" c, u, c' P5 b自从那天，你就病在家中，
　你的任性曾使我多么难过；
: T8 v  a0 r# O唉，多少午夜我躺在床上，
. _$ l" Q+ q0 T　辗转不眠，只要对你讲和。

5 I; ?! ], p" ?9 V- d: [我到新华书店去买些书，
　打开书，冒出了熊熊火焰，
这热火反使你感到寒栗，
　说是它摧毁了你的骨干。
" f6 c6 O( c& k1 R0 O) s# N6 B
有多少情谊，关怀和现实
　都由眼睛和耳朵收到心里；
# K; X4 Z8 w/ _$ A好友来信说：“过过新生活！”
　你从此失去了新鲜空气。
; M2 E- U# U( E; s7 `5 W  ?
历史打开了巨大的一页，
/ [& t7 G/ k' |) X4 ]3 X. x+ ~/ j　多少人在天安门写下誓语，
7 y( d- k/ Y1 b4 E9 P我在那儿也举起手来；
( v; t% X5 s+ }* z　洪水淹没了孤寂的岛屿。
9 n7 W! c: ]% X# {( d
1 A; J6 t) s7 _; V3 A. `你还向哪里呻吟和微笑？
4 ?2 p5 \; p2 Z3 c) G) z　连你的微笑都那么寒伧，
你的千言万语虽然曲折，
( q+ Q& C7 G7 Q* c' L& y2 z　但是阴影怎能碰得阳光？
' ~8 f9 Z4 r# V! n" T7 m9 c; [
& O  V5 @/ _+ j8 ~; _我看过先进生产者会议，
- R  r' ?7 q# j7 B7 K　红灯，绿彩，真辉煌无比，
& U2 P  {7 u) m5 c( ~+ ~: I$ Z他们都凯歌地走进前厅，
　后门冻僵了小资产阶级。
1 h! x, g" Z: f  y+ l+ o5 R
我走过我常走的街道，
; u; v4 f% j7 M! G; b4 V　那里的破旧房正在拆落，
呵，多少年的断瓦和残椽，
. T, b% z! M/ j, r* _' Y　那里还萦回着你的魂魄。
# ]3 i2 J6 A$ X( A5 U
3 T" K2 ]8 t+ _6 B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　安息吧！让我以欢乐为祭！
/ U4 l8 Q& h; j1 b  {6 @1 p' h
5 e5 N+ t; ^% m# D) z' p/ L　　２

! {# Q3 @. }5 I5 J/ y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+ h5 }# l! q& j" K“希望”在对我呼喊：
# N+ d" p" T, R  n“你看过去只是骷髅，
还有什么值得留恋？
) h+ C6 `. O+ t! b' e3 X5 ~他的七窍流着毒血，
' f. b. h5 ~, z, y9 f沾一沾，我就会瘫痪。”

但“回忆”拉住我的手，
她是“希望”底仇敌；
她有数不清的女儿，
3 m7 ^7 N/ y- ~  }- Q7 b% k其中“骄矜”最为美丽；
2 A  E- h: g3 V8 T$ `2 x“骄矜”本是我的眼睛，
我真能把她舍弃？
8 J* D* A( {. N; x
; B$ k0 p8 ^6 H+ M( ~, W" P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又对我呼号：
“你看她那冷酷的心，
' T- U  x$ P* n6 b3 e怎能再被她颠倒？
她会领你进入迷雾，
1 j% q# n/ ^5 p5 Y在雾中把我缩小。”
8 K' c* F, R% @1 |6 E  t+ h
幸好“爱情”跑来援助，
“爱情”融化了“骄矜”：
一座古老的牢狱，
# c) ?5 _% G1 a2 M3 l+ B呵，转瞬间片瓦无存；
. Y" Q& b& A* _& ]+ z1 I但我心上还有“恐惧”，
这是我慎重的母亲。
1 V5 _% \  s/ x: e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又对我规劝：
! h  c- l) l& ^% O+ q8 p7 m( V“别看她的满面皱纹，
她对我最为阴险：
0 Y8 c% A; X! j% V她紧保着你的私心，
又在你头上布满

使你自幸的阴云。”
! U* n) b; }" H; z' W: \但这回，我却害怕：
“希望”是不是骗我？
我怎能把一切抛下？
4 U9 ]. F4 p  U& |( T7 ?) z3 B要是把“我”也失掉了，
哪儿去找温暖的家？
( y7 ^/ S, v9 x4 g. t
$ q: p  T4 D9 a( X; X“信念”在大海的彼岸，
这时泛来一只小船，
7 q2 c) ]; w0 s7 c  R5 b) F5 y我遥见对面的世界
毫不似我的从前；
为什么我不能渡去？
“因为你还留恋这边！”
: m+ ~$ Z3 \0 g0 Y, @
" j. p. X  k/ p0 |5 A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我不禁对自己呼喊：
在这死亡底一角，
我过久地漂泊，茫然；
让我以眼泪洗身，
) _  P* |9 l4 c先感到忏悔的喜欢。

" `) w  @; C, T& Y' u　　３

- Q: c1 l1 e5 z- ?7 x/ j就这样，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甬道，
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，亲爱的读者；
. f9 l  R2 w3 v这时代不知写出了多少篇英雄史诗，
1 [3 i& D6 u7 h3 u( t而我呢，这贫穷的心！只有自己的葬歌。
0 u3 n% F* A5 n' G8 y& }+ d6 x* K* r没有太多值得歌唱的：这总归不过是
8 w+ A( \" W" L; J5 }2 Y; R) _' }一个旧的知识分子，他所经历的曲折；
) f. h7 V3 |& g) p- H9 t; a! [他的包袱很重，你们都已看到；他决心
& z6 G# _9 }6 q$ ^和你们并肩前进，这儿表出他的欢乐。
& L6 b* J$ q; W& Y, ^9 l就诗论诗，恐怕有人会嫌它不够热情：
对新事物向往不深，对旧的憎恶不多。
也就因此……我的葬歌只算唱了一半，
& e9 S9 m7 B/ u! f+ n* \: a' t6 v那后一半，同志们，请帮助我变为生活。
& c+ N# X1 }$ ~: b" d7 T8 R
1957年

---

3 `$ ?8 C5 [! ^) M+ R问

生活呵，你握紧我这支笔
% D! m7 \3 ?1 ^' ^" I2 G! Y一直倾泻着你的悲哀，
可是如今，那婉转的夜莺
7 q( ~" _& s" t  B% ~# J! B已经飞离了你的胸怀。

; K# ?. C$ z+ Y7 h在晨曦下，你打开门窗，
0 P. I$ Z8 ~/ J室中流动着原野的风，
! F! y" Q7 n: s& v唉，叫我这支尖细的笔，
怎样聚敛起空中的笑声？
4 V  X% m+ y6 Q3 i7 p8 i, D+ \
1957年

---

我的叔父死了
$ g/ [, `6 d- A

  o5 U" A3 ^" N3 H, y( C, }% v4 C我的叔父死了，我不敢哭，
我害怕封建主义的复辟；
我的心想笑，但我不敢笑：
( X( _, u5 ~7 B: D. Q  _是不是这里有一杯毒剂？

一个孩子的温暖的小手
使我忆起了过去的荒凉，
我的欢欣总想落一滴泪，
+ ~0 P. _6 _( b# Q. \- I但泪没落出，就碰到希望。
) _1 U4 \2 X: l/ C! \# [$ T
平衡把我变成了一棵树，
它的枝叶缓缓伸向春天，
从幽暗的根上升的汁液
7 U9 N4 ]+ ~& b& B$ J在明亮的叶片不断回旋。

/ Q/ b6 i- I5 J5 E& e1957年

---

去学习会
' B6 v8 s8 d, H4 K( [. |5 L

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。
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0 Z; t! p/ ~( S; m  k& O8 C7 \( A$ t8 y3 `一路默默地向着会议室走去。

是春天呵！吹来了一阵熏风，
5 D% n$ z' o) v( `0 j% s3 c! y人的心都跳跃，迷醉而又扩张。

8 c& x2 x+ n3 [% V& D2 A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：
' ]  a: G" F7 D% Q% P1 z+ Q4 l阅读，谈话，争辩，微笑和焦急，
一屋子的烟雾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8 t2 n  b/ Z8 X- h5 D  u# {( m
多蓝的天呵！小鸟都在歌唱，
+ `% j' N5 q0 _8 Y/ t把爱情的欲望散播到心灵里。
! P$ a7 m2 q# {" l  R
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走过街道，走过草地，走过小桥，
7 W1 `2 C. ~2 b0 L+ K对了，走过小桥，像所有的人那样……
7 E3 F/ N  w1 s. n' ]; W4 s
1 t. z* ^3 N/ c对面迎过来爱情的笑脸，
$ D. u( d' r! q; A" z0 I6 o& u影影绰绰，又没入一屋子的烟雾。
; P1 q- G3 r. q4 h0 j) U
笔记要记什么？天空说些什么？
4 _; g# x/ I- O4 z2 h3 B是不是说，这日子如此晴和，
; E0 o5 j7 H2 V- L1 G这街道，这草地，都是为了你？

  u2 W- L5 b8 s& j+ B心里是太阳，脚步是阳光下的草，
  A+ \. ]! p0 u向下午两点钟，向学习会走去。
) I5 @6 L3 z& l, W" r
1957年

---

: P+ u7 c) z$ T" C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
. C, D! o  t- |/ c; J1 {

想起那携带泥沙的滚滚河水，
也必曾明媚，像我门前的小溪，
原来有花草生在它的两岸，
9 B3 _& V. u6 s7 [人来人往，谁都赞叹它的美丽。
% d) a2 _* P9 C! y. p( \9 M6 O' R
2 G$ @2 I$ _* T5 {只因为几千年受到了郁积，
它愤怒，咆哮，波浪朝天空澎湃，
但也终于没有出头，于是它
5 v4 o1 [8 Q! }- o2 K# \. K溢出两岸，给自己带来了灾害。
( k2 S1 A2 s, f$ Q
又像这古国的广阔的智慧，
9 }4 r* L* Y8 R" L# l# W: V几千年来受到了压抑、挫折，
于是泛滥为荒凉、忍耐和叹息，
有多少生之呼唤都被淹没！
4 |: H% j8 V2 K$ {4 p( |
7 A' B& X5 S, y2 b  v虽然也给勇者生长了食粮，
; z7 T3 E8 _, z% [死亡和毒草却暗藏在里面；
谁走过它，不为它的险恶惊惧？
6 n# k& I$ H; V/ b泥沙滚滚，已不见昔日的欢颜！
8 V) `. K( g5 P) \( c; Z' `0 C- r
呵，我欢呼你，“科学”加上“仁爱”！
0 u: y3 |1 x0 ^% ~如今，这长远的浊流由你引导，
0 u7 w, e* _& S- D$ D9 C将化为晴朗的笑，而它那心窝
还要迸出多少热电向生活祝祷！
  t2 ^" ]* i; o6 e6 g
7 Z, }3 g9 B7 r6 K1957年

---

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

( q4 o! }( n5 N/ C# E& Z也许，这儿的春天有一阵风沙，
不全像诗人所歌唱的那般美丽；
也许，热流的边沿伸入偏差
会凝为寒露：有些花瓣落在湖里；
数字的列车开得太快，把“优良”
和制度的守卫丢在路边叹息；
也许官僚主义还受到人们景仰，
5 M3 A! [. D0 ^$ X  C+ Y2 e因为它微笑，戴有“正确”底面幕；
; |3 p4 k, r; j& ~& `  y2 X也许还有多少爱情的错误
对女人和孩子发过暂时的威风，——
# M* c* b7 D2 p; [! K这些，岂非报纸天天都有记述？
1 c; Q7 d4 J4 k" d
敌人呵，快张开你的血口微笑，
) f0 v$ @2 i1 H对准我们，对准这火山口冷嘲。
5 C; G2 [$ g4 o$ ]
就在这里，未来的时间在生长，
  w& e: n0 ?: C& ?8 Q在沉默下面，光和热的岩流在上涨；
4 Z. {$ u, r9 w/ K, G" i8 ~哈，崭新的时间，只要它迸发出来，
你们的“历史”能向哪儿躲藏？
你们的优越感，你们的凌人姿态，
你们的原子弹，盟约，无耻的谎，
' u8 p* S3 i( A4 x' v7 W4 Z) ^- s还有奴隶主对奴役真诚的喝采，
, t" v5 ?6 i, `* a4 Q8 B: m还有金钱，暴虐，腐朽，联合的肯定：
9 o3 T0 J% N4 Z6 @+ M( w5 A这一切呵，岂不都要化为灰尘？
, x; y$ W6 J, X敌人呵，随你们的阴影在诽谤
因为，这最后的肯定就要出生；
) y) R5 t3 x& [9 ]: u它一开口，阴影必然就碰上光亮，
: E" ~* V" M* v1 y5 ~0 S如今，先让你们写下自己的墓铭。

3 V, i$ ], `# I  b% g1957年

---

' a% L! @4 u. z( X3 Q: k0 F5 s3 ~九十九家争鸣记

百家争鸣固然很好，
九十九家难道不行？
$ d) S9 I1 a4 ]! H3 w我这一家虽然也有话说，
( c/ ~  F" W( A) B现在可患着虚心的病。

我们的会议室济济一堂，
( U4 M$ a4 r* b5 l/ T恰好是一百零一个人，
2 a9 Z3 d0 g! W1 x& k, A为什么偏多了一个？
: A. o5 b0 ^0 I7 y# T5 Z; Q4 t他呀，是主席，单等作结论。
( k: F, l8 y, A
因此，我就有点心虚，
盘算好了要见机行事；
首先是小赵发了言，
: A2 G' V0 h; S2 R9 M. [& A句句都表示毫无见识。
1 y7 g0 H# R0 f5 E7 s$ c
但主席却给了一番奖励；
钱、孙两人接着讲话，
8 L0 |! ~! M: i+ h0 C2 I- x( \虽然条理分明，我知道
9 w( t% m! {( I7 R1 k那内容可是半真半假。
- n7 \% I9 G/ \. P9 B2 a
老李去年做过检讨，
这次他又开起大炮，
虽然火气没有以前旺盛，
7 f- S$ L& e& _; x8 `6 t可是句句都不满领导。

“怎么？这岂非人身攻击？
争鸣是为了学术问题！
4 r& }6 x4 A1 f0 U) u应该好好研究文件，
/ i8 [6 x$ j" Y' X& ?最好不要有宗派情绪！”

周同志一向发言正确，
* B" R- Y: Q/ s一向得到领导的支持；
& g& A1 d. K- G. M5 n因此他这一说开呀，
% W- f# @* f) p8 [* ^9 |. X看，有谁敢说半个不是？
( C$ f; x5 a2 W: x
/ e1 h$ N3 Z; o3 ~问题转到了原则性上，
, W& }0 V% u! {& H/ c$ p最脑人的有三个名词：
这样一来，空气可热闹了，
发言的足有五十位同志。

" g1 z6 ~( L/ E! `: T+ S3 K2 m其中一位绰号“应声虫”，
还有一位是“假前进”，
: `# z* z0 I; k6 m" i/ w7 a- U$ x8 R他们两人展开了舌战，
% C* m! ]5 |$ h, n. a! j真是一刀一枪，难解难分。
. {  C7 J6 ^( i2 c- b
有谁不幸提到一个事实，
2 \2 c' T9 h3 c7 w! ~和权威意见显然不同，
) q# a5 x" q4 C没发言的赶紧抓住机会，
2 C# e9 Q5 y- B9 J- `4 w, t) h在这一点上“左”了一通：
5 `" e6 ?* m5 E
“这一点是人所共知！”
, W0 N( {6 A" l* A4 }5 a2 Y' x“某同志立场很有问题！”
主席说过不要扣帽子，
因此，后一句话说得很弯曲。
1 l/ ~1 s" B8 e: n+ w$ C8 ]7 N
& o4 U  Q' Y2 ^4 i" x* Q; _) _就这样，我挨到了散会时间，
/ V4 h( h5 a# f* p6 X* P4 b我一直都没有发言，
主席非要我说两句话，
我就站起来讲了三点：

7 @* H, b7 H  ]+ g8 x第一，今天的会我很兴奋，
第二，争鸣争得相当成功，
第三，希望这样的会多开几次，
% r8 P9 Y% z& r6 u3 I" b; D大家更可以开诚布公……

3 p8 G3 i5 s8 @; \　　附记
/ Z: x! S, a( X0 l
- P. ?, i5 ?$ t8 s读者，可别把我这篇记载
4 I6 I* t3 e* Q$ [来比作文学上的典型，
因为，事实是，事过境迁，
' s! d7 R* h# k6 V8 V: I1 M* a这已不是今日的情形。
5 a! s7 X, l/ z' e
那么，又何必拿出来发表？
4 G! J- b7 X3 h1 R. P我想编者看得很清楚：
在九十九家争鸣之外，
3 L* e* a0 v3 P- h也该登一家不鸣的小卒。

1957年

---

/ z2 j; [  i: q苍蝇

苍蝇呵，小小的苍蝇，
- s! q: l7 l9 l5 r) ?在阳光下飞来飞去，
谁知道一日三餐
$ @, a2 C' v" i4 s) n; T你是怎样的寻觅？
谁知道你在哪儿
, [# O6 C" R+ K6 o1 Z2 Q# q; o) i躲避昨夜的风雨？
% F$ g7 f3 Q) |/ L/ B+ @世界是永远新鲜，
2 L$ ^3 B  `8 N( W; P4 q: q你永远这么好奇，
生活着，快乐地飞翔，
  q, w& V# d: E; S* L半饥半饱，活跃无比，
  T- q8 g/ A8 i' V6 p* Z东闻一闻，西看一看，
' b  l0 J/ O- S也不管人们的厌腻，
2 K* m& X. B) v' g) v我们掩鼻的地方
对你有香甜的蜜。
! z* X2 ]. g7 S自居为平等的生命，
你也来歌唱夏季；
是一种幻觉，理想，
* D) g. i$ P1 y8 b) c把你吸引到这里，
9 I% U  t9 [1 B飞进门，又爬进窗，
来承受猛烈的拍击。
. `- M/ w& r, ^8 h( z; D7 I5 `
1975年

---

( O4 z6 |3 p- x智慧之歌

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，
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，
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，
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。
6 s# \" b$ o7 f) {
7 M! r# a! |5 C& I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，
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，
有的不知去向，永远消逝了，
: p1 n& p/ m1 w" {有的落在脚前，冰冷而僵硬。

# _2 T; j) C( \! }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，
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，
2 k) F- r+ B+ C, d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，
" t4 C+ l+ A/ ~) l9 e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。
* w7 _3 s. r2 a  G
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，
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，
% x+ c0 Q3 R7 \5 f; j: g$ A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，
" L; e/ Z0 _6 i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。

7 Z7 Z0 B) u2 @9 r  f% R( B% @只有痛苦还在，它是日常生活
: Q2 X: `; D% E6 ~6 ^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，
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，
) P, L( L7 p$ c4 u+ ^- {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？
0 B. p# M( U( r
1 ?0 O9 A* S  Y! q但唯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，
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，
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，
我咒诅它每一片叶的滋长。

1976年3月

---

4 u1 ^% x- w$ @2 W+ w4 \& k5 M理智和感情
0 x/ y4 a: X2 w! n8 x

  z+ X8 M/ W; E! C) B0 e　　１　劝告
; x+ _4 x. K3 s' @4 q
如果时间和空间
$ e/ Q, h! k' n) ]! e( L是永恒的巨流，
4 C- u& o9 N% A而你是一粒细沙
, [" Q1 U% A9 E8 `1 e* B随着它漂走，
一个小小的距离
就是你一生的奋斗，
4 {4 I0 F5 e( a: Q5 H. B从起点到终点
0 B; B1 r+ Q& }% w/ |6 H- |让它充满了烦扰，
只因为你把世事
看得过于永久，
" c7 s- w& N/ N% O" y你的得意和失意，
3 K4 u& _4 D& A* J1 k你的片刻的聚积，
转眼就被冲走
/ j% A4 s- ]1 G: g8 P* b4 j1 _在那永恒的巨流。
% D' U, n6 p# s! S8 I$ e# d
) w; Q" v1 x" n0 C　　２　答复
; k3 f( }, B3 ^4 p3 a. \
你看窗外的夜空
1 [& U- _/ t$ b( v" g7 n黑暗而且寒冷，
$ m4 t' x# X' M$ B" b* ^6 y那里高悬着星星，
( o/ ^9 O% Y' v8 Y7 X2 T像孤零的眼睛，
燃烧在苍穹。
它全身的物质
: d, d+ T: X( Y) w8 }0 S7 d是易燃的天体，
即使只是一粒沙
0 y" A9 {) g$ Q: _& a" B也有因果和目的：
它的爱憎和神经
都要求放出光明。
因此它要化成灰，
因此它悒郁不宁，
固执着自己的轨道
把生命耗尽。

; j& }( F7 H9 w9 ?1976年3月

---

演出

. X7 q  }2 T9 q0 ?' b7 C( f慷慨陈词，愤怒，赞美和欢笑
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，
# M% }6 g, Q, \& ?2 J: k4 v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，
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。

% c: U3 C7 S- `6 o# G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，
# W0 Y9 A  G$ Q! u1 D: O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：
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？
快把这削平，掩饰，造作，修改。

' M$ b/ K$ Y) i$ Q) y6 b' D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，
2 O0 J" {) V( r: ]) |( \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，完美；
7 f# F" Z; D+ }8 |+ ?9 C“这就是生活”，但违反自然的规律，
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，

! T8 m6 a$ P8 |% L# |, o1 B) }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
4 x) u' m: b4 A$ ^4 m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，
. D# U& g7 z2 ^3 Q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
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。
  u( B5 {. p: `& r  M8 {7 `/ K
1976年4月

---

城市的街心

大街伸延着像乐曲的五线谱，
: B, Y) C) p! {7 j. R# a/ ]. b人的符号，车的符号，房子的符号
: ^- U" a+ ]# i# b$ M" z( \密密排列着在我的心上流过去，
" q. n' D) K9 o+ C/ J起伏的欲望呵，唱一串什么曲调？——
* r4 n" `1 G7 w% C不管我是悲哀，不管你是欢乐，
也不管谁明天再也不会走来了，
它只唱着超时间的冷漠的歌，
从早晨的匆忙，到午夜的寂寥，
3 L6 [% `% a5 i一年又一年，使人生底过客
# z! C' D, B1 J/ Y/ v; h感到自己的心比街心更老。
" Y9 M2 |! f7 R( E; y% `8 q: W* D% F只除了有时候，在雷电的闪射下
我见它对我发出抗议的大笑。

1976年4月

---

诗

诗，请把幻想之舟浮来，
- g( u" l- l% H9 H! X& {) n* V" h7 T稍许分担我心上的重载。

  {" j" j( [3 L$ l- X; p3 D% M诗，我要发出不平的呼声，
但你为难我说：不成！

诗人的悲哀早已汗牛充栋，
* b% V7 t( L/ G6 ~2 c你可会从这里更登高一层？

: {4 [6 T& H8 e5 p. u5 @/ w0 F4 g5 W多少人的痛苦都随身而没，
" e/ h" Q( Y% a2 u- o. J' P' g( k从未开花、结实、变为诗歌。
5 B' Q5 F" b" n) X$ i( Q* n# J5 I
你可会摆出形象底筵席，
5 I& H& Q: j) x( h! d( w4 B一节节山珍海味的言语？

要紧的是能含泪强为言笑，
! t7 n/ I3 p; e6 M没有人要展读一串惊叹号！

- [! S. `8 `/ D' t诗呵，我知道你已高不可攀，
  F9 [  w7 z; B  A$ s+ Z千万卷名诗早已堆积如山：
! {; X; c3 T* {- k
! S# [* I  x+ C6 ]5 |9 L印在一张黄纸上的几行字，
等待后世的某个人来探视，
" X/ {0 M" }$ u3 p2 R4 [9 [
" l' T4 |" n$ a  h, w8 A' ?& [设想这火热的熔岩的苦痛
6 W6 ~3 Z) L* O6 j8 l伏在灰尘下变得冷而又冷……

又何必追求破纸上的永生，
沉默是痛苦的至高的见证。
7 r1 a6 k: Y3 N0 n- u+ c2 _) C' r2 T
3 x" i' q4 T5 @- l1976年4月

---

1 n7 h9 u8 Y- G* C6 |理想
0 ?6 j8 I/ E, V! ^) ^/ w

　　１
: a6 n. |9 V. \9 [0 H: @# w1 P0 G9 M
没有理想的人像是草木，
. N' K/ V9 V: p! A在春天生发，到秋日枯黄，
, ^% H' V& L: c7 X对于生活它做不出总结，
/ v$ g9 W% Z. h- T- K% t面对绝望它提不出希望。
2 V9 G" F0 k' u( L; w3 L5 `6 Y, B
  D) i3 h0 p8 x" t4 a! F没有理想的人像是流水，
为什么听不见它的歌唱？
原来它已为现实的泥沙
逐渐淤塞，变成污浊的池塘。

& Q, b  W4 i7 ~( Z. t3 j) C6 o没有理想的人像是空屋
# T7 ]2 t/ ^1 M1 R; {$ E! k而无主人，它紧紧闭着门窗，
+ p9 Y  K  d/ @, S* `7 I( H7 z2 e生活的四壁堆积着灰尘，
) l. n- t0 C6 V! k* B% P# a外面在叩门，里面寂无音响。

# K& j- `9 p, V! \  C那么打开吧，生命在呼喊：
% i6 s- L+ a" D$ R0 j) {让一个精灵从邪恶的远方
侵入他的心，把他折磨够，
因为他在地面看见了天堂。

3 J4 A; g, E, I- t4 r' B# f+ p6 {. `　　２
) |4 T' G5 X% m0 g1 g) l
理想是个迷宫，按照它的逻辑
你越走越达不到目的地。
2 @$ u& z) Y' E' P
: W7 k5 {) W. }% V% U呵，理想，多么美好的感情，
: f( t( a2 g, F1 @% R但等它流到现实底冰窟中，
你看到的就是北方的荒原，
使你丰富的心倾家荡产。
  {# Y9 i7 I  ?  @+ M2 _/ O
“我是一个最合理的设想，
我立足在坚实的土壤上，”
但现实是一片阴险的流沙，
只有泥污的脚才能通过它。

“我给人指出崇高的道路，
' Y: Q! v. l( p9 c' \我的明光能照澈你的迷雾，”
1 z6 g5 v1 r( n, d3 ]别管有多少人为她献身，
0 z, k! o) [) w' `2 r( w! i! r8 g我们的智慧终于来自疑问。

毫无疑问吗？那就跟着她走，
像追鬼火不知扑到哪一头。

1976年4月

---

1 @% C) m% p$ Z7 x* \听说我老了
* o; }' ?4 _& p) N0 |

- R9 ^% x5 Q  i+ ]6 Q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，
! B( O% b  O# j$ E& b$ y这么丑，我看着都觉得好笑，
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
# W. E2 C# \( i; d9 e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。

人们对我说：你老了，你老了，
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，
1 ]% _; y# i* k) F3 z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
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。

它唱到，“时间愚弄不了我，
我没有卖给青春，也不卖给老年，
  C' G8 y7 N" B% X4 o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，
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。

. f8 T" Z+ k) s9 w7 e/ Z“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，
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，
) J2 ?/ E* N( _4 z1 _7 ~: F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
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。”
0 g# P) D( L! i' s
* }* W3 w0 n  U1976年4月

---

冥想

: B% o6 w. x  k- T7 C+ H/ K　　１

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，
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？
今天你摇摇它，优越地微笑，
+ e; i2 ?" N- f& [% R% ~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。
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，
  r. `: l8 n/ T: V竟比这只手更长久，健壮？
. C+ ]8 b+ d; V% Z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，
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。
- y" _( X+ o. c. \5 B/ k# a5 y/ M因此，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，
1 l: ^0 U7 a* o. x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，
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
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。
% J5 [$ z/ `. Q- l3 A
　　２

. w, A7 \- L/ y: B- v1 }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，
+ ]+ G- A/ a! a7 e8 l7 W0 k* J/ H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，
" i' \' z5 n# {3 V6 s6 }是浓烈的酒，清新的泡沫，
. v0 i( \; ]+ K注入我的奔波、劳作、冒险。
4 [5 F( O4 q9 ]7 N% D/ ?9 z4 {: e! ]5 p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
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。
但如今，突然面对着坟墓，
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，
4 y$ `' W) l! I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
0 f9 `  m! \# T. ]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，
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
) y4 ]8 G6 ?  `' D( F2 u% ?5 e4 V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
+ @+ Y: g! [1 y; j" a6 v# }4 F+ C
+ g9 z- C/ j& D6 o; F1976年5月
! A4 h. s: G7 S! H; [春

春意闹：花朵、新绿和你的青春
7 l  V+ W0 a+ V3 z/ W8 T% C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，散发着
. k/ `4 ~7 a# A; p9 e. b" q秘密的传单，宣传热带和迷信，
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；
) y# l; F" d; R- \
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，
把我流放到……一片破碎的梦；
3 c- N. g9 k7 P从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，
& X& `8 F$ |/ U* h  Y卫护我的心又走上途程。
8 Y5 |$ ~  X) _" a6 l6 m
# a& j# N3 v1 r+ X. E, ?多年不见你了，然而你的伙伴
春天的花和鸟，又在我眼前喧闹，
6 R3 K. j1 i$ l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
% F* `! L2 {  S$ u$ }3 c9 Q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；
. ?2 D( d0 T& c7 g
6 s5 f/ z) i) R你走过而消失，只有淡淡的回忆
稍稍把你唤出那逝去的年代，
/ e9 x/ K# O& m! [* _3 t4 P3 I) Z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，
4 c- q, U6 R: F1 t! r1 l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。
1 q2 r6 @5 _$ L+ g* b7 v
被围困在花的梦和鸟的鼓噪中，
+ P. K# p2 r# n( U9 ^& q5 X9 l寂静的石墙内今天有了回声
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，只一刹那，
& e( z/ y: ?4 w* N" Y8 z; s% t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……

+ ?0 V7 m: T- j* T1976年5月

---

+ l! b* J8 J$ L& k. |夏
; x* h- h7 y1 [! r; u+ ]2 r

绿色要说话，红色的血要说话，
4 i% m$ X9 ^  ~8 D浊重而喧腾，一齐说得嘈杂！
是太阳的感情在大地上迸发。

5 y7 X: J8 w  N+ B4 i1 A4 u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，
5 ^- M) ?# O0 @, m; c" K富于强烈的感情，热闹的故事，
但没有思想，只是文字，文字，文字。
. V- ~) Y, |' x/ X0 A' N' I$ D
- Y" j3 \6 M' q  }6 N" ^" w5 A5 X. y; r他要写出我的苦恼的旅程，
正写到高潮，就换了主人公，
我汗流浃背地躲进冥想中。

他写出了世界上的一切大事，
（这我们从报纸上已经阅知）
' a+ C8 v( [0 T2 ~1 `; o: t# Q只不过要证明自己的热炽。
! I: n: q$ R. d/ B, A8 v# ^. W
; r5 m/ H8 T" y+ |: |+ ~冷静的冬天是个批评家，
把作品的许多话一笔抹杀，
却仍然给了它肯定的评价。
3 j. y0 Q8 }/ ]3 ^
据说，作品一章章有其连贯，
从中可以看到构思的谨严，
因此还要拿给春天去出版。

1976年6月

---

) N! }: C0 t7 e  x友谊

6 [& [# K7 E0 g1 I: Z3 J. \( |１

! G9 v: @, S$ `: `2 C* r我珍重的友谊，是一件艺术品
被我从时间的浪沙中无意拾得，
2 Z! G' ^  q9 a7 m1 D5 j挂在匆忙奔驰的生活驿车上，
有时几乎随风飘去，但并未失落；

又在偶然的遇合下被感情底手
4 K" V6 {) `; Q4 t% J5 o屡次发掘，越久远越觉得可贵，
因为其中回荡着我失去的青春，
又赋予我亲切的往事的回味；
' _* c# D& B- ^7 Q+ e& a
1 X8 ]  w4 N! T2 S6 Y4 Z受到书信和共感的细致的雕塑，
1 _5 E( _2 k- W  o1 E) Z4 y摆在老年底窗口，不仅点缀寂寞，
而且象明镜般反映窗外的世界，
使那粗糙的世界显得如此柔和。
+ ?7 V1 W  [2 |3 ~
２
$ w- Q2 [, M2 Z1 q( T, @
7 W6 s2 w- C. p" ~+ y' ~- K3 d你永远关闭了，不管多珍贵的记忆，
5 l8 V0 w8 k' ~, ~7 E. k& f曾经留在你栩栩生动的册页中，
也不管生活这支笔正在写下去，
$ W, Y1 u; G3 x8 v& L还有多少思想和感情突然被冰冻；
, e1 P" E; y6 H* A
- g( v# r' ~' |9 N( J/ b1 N永远关闭了，我再也无法跨进一步，
到这冰冷的石门后漫步和休憩，
去寻觅你漫煦的阳光，会心的微笑，
不管我曾多年沟通这一片田园；
* ~+ G5 u: P/ T
; y8 ?8 b6 ^' o呵，永远关闭了，叹息也不能打开它，
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，
$ X3 l6 p* g, i4 T留下贫穷的我，面对严厉的岁月，
( W. {0 U- V9 G2 m5 Z8 X6 k3 {独自回顾那已丧失的财富和自己。

1976年6月

---

有别
# ~) S4 o% [5 L

这是一个不美丽的城，
在它的烟尘笼罩的一角，
像蜘蛛结网在山洞，
: a, Y7 q3 X% N4 d+ W一些人的生活蛛丝相交。
我就镌结在那个网上，
7 S; w* i; o: L, |, s左右绊住：不是这个烦恼，
6 P+ C$ b: X. ?+ S就是那个空洞的希望，
或者熟稔堆成的苍老，
, Y. t0 Q, A9 m2 E, L或者日久磨擦的僵硬，
使我的哲学愈来愈冷峭。
' a9 ~" F, d) \0 V  C. i
% ^4 Z& s  G5 w, T( k* O可是你的来去像春风
吹开了我的窗口的视野，
一场远方的缥缈的梦
使我看到花开和花谢，
+ t9 }4 C. T% `1 g' K一幕春的喜悦和刺疼
消融了我内心的冰雪。
如今我慢步巡游这个城，
再也追寻不到你的踪迹，
0 K+ X' i# G1 U可是凝视着它的烟雾腾腾，
1 a* ?  R' l. t6 t4 @3 r# ~* J我顿感到这城市的魅力。

% e, r, L/ Q) e1976年6月

---

% Q; s# o8 r6 g2 a9 L6 a+ j自己

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，
4 W( U  i7 _$ F他选择了这种语言，这种宗教，
2 Q* P; l7 ^8 f5 }* |' W, l他在沙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帐篷，
! O. X0 _2 {3 t( U- P; s于是受着头上一颗小星的笼罩，
- P$ D3 w3 o, C6 F* p$ a% s他开始和事物作着感情的交易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9 \8 {+ l; p( ~
  j  ]( d5 E0 j7 g/ F- f在征途上他偶尔碰见一个偶像，
于是变成它的膜拜者的模样，
4 U3 B4 B2 ?6 L2 [; d" E" l: o把这些称为友，把那些称为敌，
: }0 w* P, Z- Z. \1 [% D喜怒哀乐都摆到了应摆的地方，
他的生活的小店辉煌而富丽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! t6 X, j  y, A) `# O7 }5 C. G" |昌盛了一个时期，他就破了产，
仿佛一个王朝被自己的手推翻，
事物冷淡他，嘲笑他，惩罚他，
( {8 {* F0 S* _. u但他失掉的不过是一个王冠，
午夜不眠时他确曾感到忧郁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+ S, E' `( m8 g另一个世界招贴着寻人启事，
他的失踪引起了空室的惊讶，
2 H. m) I' B# e( N% P3 g那里另有一场梦等他去睡眠，
还有多少谣言都等着制造他，
这都暗示一本未写成的传记：
7 Y! a9 Z! f6 x, H8 M5 o. D4 I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* ?1 u6 R# G* T6 o4 R$ V1976年

---

* H8 @( O" \/ o# I秋
& r7 s/ `% o! k/ T/ t/ h* {. t' J1 W0 m

　　１

3 J; R  \6 e. F3 n) I+ V7 a  U/ E天空呈现着深邃的蔚蓝，
仿佛醉汉已恢复了理性；
3 U9 t& }- s5 s9 v( T) o大街还一样喧嚣，人来人往，
但被秋凉笼罩着一层肃静。
3 g, O+ o- R  k; r
6 k4 J4 a' A& a/ o  i; v% y一整个夏季，树木多么紊乱！
现在却坠入沉思，像在总结
它过去的狂想，激愤，扩张，
, r& H" z" {7 `2 ?! f5 C% h于是宣讲哲理，飘一地黄叶。

田野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，
7 H5 c9 k! `! }土地把债务都已还请，
/ K0 w8 W! Z$ c: Y* W谷子进仓了，泥土休憩了，
自然舒了一口气，吹来了爽风。
4 B! _/ z0 g- K. E1 ]) o$ [. G
死亡的阴影还没有降临，
一切安宁，色彩明媚而丰富；
流过的白云在与河水谈心，
/ z  z, s% G! X它也要稍许享受生的幸福。

　　２

你肩负着多年的重载，
歇下来吧，在芦苇的水边：
远方是一片灰白的雾霭
  @- W* g# W" T: L0 X静静掩盖着路程的终点。
% d8 N, b9 @  F5 S# U* [
处身在太阳建立的大厦，
& G- j+ F- P1 m/ e: v2 L/ J连你的忧烦也是他的作品，
歇下来吧，傍近他闲谈，
如今他已是和煦的老人。
$ A3 _1 g1 w- n0 j% t4 t% a  D2 X
6 O& a/ p, g5 P: X% S  _6 e这大地的生命，缤纷的景色，
8 y. {! w* m" [曾抒写过他的热情和狂暴，
而今只剩下凄清的虫鸣，
+ g6 |. z+ r, c; x! Q绿色的回忆，草黄的微笑。
( b% i/ _' [' D
7 A  h) B1 `7 e. F这是他远行前柔情的告别，
; J4 E4 T, B4 U+ {2 S! C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；
为何你却紧抱着满怀浓荫，
不让它随风飘落，一页又一页？
) o* C' Z5 s: @. k; n& ~; n8 L' m; ~
- ]+ }+ I# e% T! Z1 O: S　　３

! X4 A7 N1 _1 m# ?" }7 C+ c经过了溶解冰雪的斗争，
又经过了初生之苦的春旱，
: ~$ o) f# h! x) D  ^这条河水渡过夏雨的惊涛，
- D, R% x  Y- X) w4 x终于流入了秋日的安恬；
, p* ?4 k" J) M$ K5 s
  V; a2 C; ^! Y  |5 s4 v7 r攀登着一坡又一坡的我，
8 }# q# D% x9 P  m. r  O有如这田野上成熟的谷禾，
从阳光和泥土吸取着营养，
不知冒多少险受多少挫折；

! L5 p0 W0 c; v4 c/ X在雷电的天空下，在火焰中，
* ]; A% |* @2 `- }这滋长的树叶，飞鸟，小虫，
和我一样取得了生的胜利，
从而组成秋天和谐的歌声。
4 n& ?) z. g! U6 d# I
呵，水波的喋喋，树影的舞弄，
和谷禾的香才在我心里扩散，
' X( U" x' b2 ]5 E: @# D8 Q+ C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术，
. }7 k" K+ q. v$ i9 C4 c* U2 _在这恬静的、秋日的港湾。

1976年9月

---

) d/ V+ Z( t1 q$ v5 v  m秋（断章）
5 C2 V* k7 Y  m

　　２
# V4 A: T& i% b5 G0 l6 {6 j& M
才买回串串珠玉的葡萄，
又闻到苹果浅红的面颊，
多汁的梨，吃来甘美清凉，
那是秋之快慰被你吞下。

长久被困在城市生活中，
我渴望秋天山野的颜色，
听一听树木摇曳的声音，
望一望大地的闲适与辽阔。

" K3 v# m" I7 c! F) k可是我紧闭的斗室
有时也溜进山野的来客：
$ k) y8 |; b3 H0 A6 {% V& Y% z当洁白的月光悄悄移动，
5 g2 C! n) C8 ~/ L, o: k! @窗外就飘来秋虫的歌；
# c5 i7 w% k6 T. I; O3 P
暂时放下自己的忧思，
1 z; V* f3 f- L我愿意倾听着凄凉的歌，
那是大地的寂寞的共鸣
$ `  t  Y9 F( m' }+ x& B, o, O, v把疲倦的心轻轻抚摸。

　　３
9 i: D# {; c5 v. `
# L- \/ V% Q0 B+ J7 f% Z大自然在春天破土动工，
0 a3 J( t4 j. F8 `2 o* i( x7 e到秋天为美修建了住宅，
锄头在檐下静静靠着，
$ ?& F# I* Y- c) J1 |看白云悄悄地把她载来。

% I1 F2 _1 F9 k3 I# Y' t6 |可是收割机以更快的步伐
( L* s( o4 N$ p# r6 W# }, @) E; W轧轧轧轧地在田野收割，
刮来阵阵冷风，接着又下雨，
风风雨雨，一天天把她搜索；

她歇息的青纱帐被掀倒了，
又穿过树林，把叶子踏成泥，
搜呵，搜呵，大地吓得苍白，
$ m+ v( J' X/ M, [/ e. p4 j水边的蛙尽力向土里隐蔽；
7 _- e3 D; X& i0 s) ?5 ?
“变！”在追击，像溃败的大军，
: M1 y1 a# U& w% |7 @美从自然，又从心里逃出，
呵，永远的流亡者，在你面前：
又是厌色的天空，厌色的雾！

---

沉没
9 ^; C: H0 M1 w9 l

" k9 H/ R# L( L% y/ T5 p6 Z身体一天天坠入物质的深渊，
首先生活的引诱，血液的欲望，
给空洞的青春描绘五色的理想。

接着努力开拓眼前的世界，
喜于自己的收获愈来愈丰满，
但你拥抱的不过是消融的冰山：
# w( T7 e# O3 v" ~" t9 r' ~$ a
$ R2 m1 j& q5 x' N爱憎、情谊、蛛网的劳作，
, M4 b" f! c2 H; M3 q" f都曾使我坚强地生活于其中，
而这一切只搭造了死亡之宫；

. B+ R1 _0 p9 ?3 m曲折、繁复、连心灵都被吸引进
日程的铁轨上急驰的铁甲车，
$ }# x" c; i* K9 b8 Y6 u% k0 p飞速地迎来和送去一片片景色！
+ i3 h( s2 o$ u* p3 h
# a8 H) L! q% u2 o- f8 Z( I呵，耳目口鼻，都沉没在物质中，
我能投出什么信息到它窗外？
什么天空能把我拯救出“现在”？

1976年

---

停电之后
. r% X# ^: N7 V5 Z1 ~% M4 W$ g

太阳最好，但是它下沉了，
! A" e* u) j5 W: O' ]拧开电灯，工作照常进行。
我们还以为从此驱走夜，
暗暗感谢我们的文明。
6 ?& v: ?2 a  _可是突然，黑暗击败一切，
美好的世界从此消失灭踪。
: E+ I" F. Y6 u1 b& ?但我点起小小的蜡烛，
  [6 k* Z9 p; i把我的室内又照得通明：
继续工作也毫不气馁，
: H+ ^0 f0 M6 @$ V* B5 F) R8 H" @只是对太阳加倍地憧憬。

$ ~' R, ~( @- @. }, f" R. ?次日睁开眼，白日更辉煌，
小小的烛台还摆在桌上。
$ U: @" c1 u, G* g3 P, ]我细看它，不但耗尽了油，
而且残留的泪挂在两旁：
这是我才想起，原来一夜间，
. o5 m  v; M" I9 @9 o有许多阵风都要它抵挡。
于是我感激地把它拿开，
$ P+ T+ m  p6 B. F. c! l5 p! I默念这可敬的小小坟场。

( l) {4 `% M* c6 _5 M, A5 f/ M1976年10月

---

4 S; C+ k- p! [1 z1 X1 B好梦
- z# }% a4 y4 `4 W. L) A* x8 h

) y4 X2 E6 q+ B$ _因为它曾经集中了我们的幻想，
它的降临有如雷电和五色的彩虹，
, j0 ?  w  F  }: g# o) y' m, B8 q. N拥抱和接吻结束了长期的盼望，
/ }- p% ?) o4 |. A( [7 r6 H6 F它开始以魔杖指挥我们的爱情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" c4 w) H( P; {. O- B, g因为它是从历史的谬误中生长，
我们由于恨，才对它滋生感情，
' N8 |, t+ z' F9 F3 t/ {* {但被现实所铸成的它的形象
+ a; p* V8 N  `; G3 G6 b6 ~. v只不过是谬误底另一个幻影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5 T, i* p( `9 F4 K' u' @
因为热血不充溢，它便掺上水分，
于是大笔一挥画出一幅幅风景，
3 W/ B  y6 I& d$ q' j它的色调越浓，我们跌得越深，
终于使受骗的心粉碎而苏醒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2 s. E# D% K6 p因为真实不够好，谎言变为真金，
3 S) D/ j2 s" N5 T它到处拿给人这种金塑的大神，
但只有食利者成为膜拜的一群，
1 l9 C  t9 J  L6 @6 _) X. G5 L只有仪式却越来越谨严而虔诚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2 v4 I# D& M# j# _因为日常的生活太少奇迹，
# @& I1 X5 Q8 l! R+ g6 P它不得不在平庸之中制造信仰，
但它造成的不过是可怕的空虚，
和从四面八方被嘲笑的荒唐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! \  e$ Z( e+ E2 S, ?, V0 e1976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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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”的形成
: O0 m8 _+ d. j. c

报纸和电波传来的谎言
都胜利地冲进我的头脑，
等我需要做出决定时，
它们就发出恫吓和忠告。

% m8 ^1 a- u; ^( S, r9 f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
- o. T/ e5 L9 k# T7 \$ x挥一挥手，他从未想到我，
* R4 B; c0 P7 A5 y  s( k/ V! L正当我走在大路的时候，
却把我抓进生活的一格。
$ P& Z4 [8 p. v, z- d; D, j
从机关到机关旅行着公文，
0 c- I+ y9 i  \: J+ s0 N你知道为什么它那样忙碌？
* ]) ?7 g3 X9 S- ~0 O2 n% ~6 Z) U只为了我的生命的海洋
从此在它的印章下凝固。
8 o! K+ Z( }& y3 ~4 r, C- A6 m
在大地上，由泥土塑成的
许多高楼矗立着许多权威，
我知道泥土仍将归为泥土，
: p+ U  N6 e! K8 l1 A/ t" \* r9 I但那时我已被它摧毁。
) n9 u8 U/ u  }, T; B: A
仿佛在疯女的睡眠中，
" C- _7 [& J' x: t一个怪梦闪一闪就沉没；
0 a6 |, w/ y3 q4 c& z# i$ y: i她醒来看见明朗的世界，
但那荒诞的梦钉住了我。

, U0 @( b9 O& y  L% u  q9 v0 u1976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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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年的梦呓

+ t1 J* H; [# w+ S/ @7 U1

: y$ Y) A; [3 f! |+ n9 M  u这么多心爱的人迁出了
我的生活之温暖的茅舍，
有时我想和他们说一句话，
, a# t+ K- n$ ~但他们已进入千古的沉默。
  E* j) ]5 D3 v% K$ M
我抓起地上的一把灰尘，
向它询问亲人的音信，
就是它曾有过千言万语，
' ]  `9 X* Q+ [. a6 R# b就是它和我心连过心。

. w% K- q, I: y8 X啊，多少亲切的音容笑貌，
* M; I8 I. N' k" T! Q5 a! S" x2 M$ c已迁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，
我的小屋被撤去了藩篱，
越来越卷入怒号的风中。
' S1 V# _3 _+ y
但它依旧微笑地存在，
虽然残破了，接近于塌毁，
$ v8 d2 ^# w/ X3 h# P朋友，趁这里还烧着一点火，
& z/ l$ S) C. v且让我们暖暖地聚会。

) a6 q/ \4 m, a7 [( T2

生命短促得象朝露：
你的笑脸，他的愤怒，
还有她那少女的妩媚，
: O4 ^6 X! B+ g. M; ^2 @* w张眼竟被阳光燃成灰！
# ~4 E( \% [( ?" @2 f, I; ~, x, Q! Y不，它们还活在我的心上，
4 F( p( @) V* j4 ^5 b% w等着我的心慢慢遗忘埋葬。
& s& L* ~, u8 A* n4 l
3

我和她谈过永远的爱情，
+ e  k! W' u6 O2 k& b. t我们曾把生命饮得沉醉；
另一个使我怀有怨恨，
- J( \  B. U# g因为她给我冷冷的智慧；
还有一个我爱得最深，
虽然我们隔膜有如路人；
但这一切早被生活忘掉，
7 a3 \/ W% u% X" K& K& c若不是坟墓向我索要！
0 R4 o( E! V, I6 @) z
4

% H5 i5 h5 l" \2 z0 ?5 v6 l过去的生命已经丢失了，
你何必还要把它找回来？
- k# [& c' U9 }) A& i' Q4 [$ R打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约到，
7 D) q' k+ \* i2 S( X% ~7 k" A' k4 H可是面对面再也没有华彩；
那年轻的太阳，年轻的草地，
灿烂的希望和无垠的天空
- _8 I+ r0 i1 k% E3 H9 g都已变成今天冷淡的言语，
( ~7 m* i1 w- `8 v8 O! d3 n使记忆的画面也遭霜冻。
" S+ p* l3 |9 r0 H6 H
5

到市街的一角去寻找惆怅，
因为我们曾在那里无心游荡，
年轻的日子充满了欢乐，
呵，只为了给今天留下苦涩！
: n( S. {& N4 s1 Z3 r4 r, z0 X到那庭院里去看一间空屋，
因为它铭刻一段共同的旅途，
/ r  j! k8 q3 s2 ~( E当时写的什么我尚无所知，
1 b2 B  _" T$ P' |, R7 m5 Z现在才读出一篇委婉的哀诗。
: j# a+ \" K7 y8 ^
6 K) K; O3 T) O' z% \) `. ?6
0 I  P: c8 p8 u/ C5 Y
别动吧，凡她保留的物品
也在保留着她的生命：
+ d% B9 f9 ^4 w, W这一叠是亲友的来信，
来往琐事拼写着感情。
这是一些暗黄的戏单，
她度过的激动的夜晚。
4 @4 I3 A* D8 h9 C5 }0 u! O6 v这只花瓶并不出色，
4 f6 t5 _. {+ T) K( F但记载一次旅途之乐。
还有旧扇，破表，收据……
( U# j$ j1 \: S  r6 V# y, h如今都失去了迷底，
自从她离开这个世界，
它们的信息已不可解。
4 A5 N* t2 G, {% {但这些静物仍有余温，
& t$ ~8 M* k  `; e# U# [; i5 ?* E似乎居住着她的灵魂。

1976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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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
+ L$ w: w* P3 ~; K7 N3 z

2 X. X, g, m" A8 D; \我冲出黑暗，走上光明的长廊，
# F6 y4 o4 N: @; O0 U而不知长廊的尽头仍是黑暗；
我曾诅咒黑暗，歌颂它的一线光，
但现在，黑暗却受到光明的礼赞：
　　心呵，你可要追求天堂？
# n4 g, v: J8 |5 K; b& {. J+ |
多少追求者享受了至高的欢欣，
因为他们播种于黑暗而看不见。
* D, r7 ^# c5 C3 O# I+ z不幸的是：我们活到了睁开眼睛，
3 M/ _/ L% t8 r2 h+ ~却看见收获的希望竟如此卑微：
　　心呵，你可要唾弃地狱？
7 E5 h. M/ t- ]8 H  _# Y* C
我曾经为唾弃地狱而赢得光荣，
而今挣脱天堂却要受到诅咒；
我是否害怕诅咒而不敢求生？
* m$ O" K) \3 h! I  ^6 I我可要为天堂的绝望所拘留？
& t% l( v. W' G9 B　　心呵，你竟要浪迹何方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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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k( m4 n8 e7 a/ z! U& g  ]爱情

% l/ n6 `- U5 l+ m* \爱情是个快破产的企业，
0 |9 Q2 z' f& B% z* v; f假如为了维护自己的信誉；
; N' S2 l: y! y6 }; m它雇用的是些美丽的谎，
向头脑去推销它的威力。
4 [, H. r: }" f
爱情总使用太冷酷的阴谋，
让狡狯的欲望都向她供奉。
- I5 e0 g* G8 q6 ~% {+ |; e" N, m! O有的膜拜她，有的就识破，
2 q- B* M% Z2 ~" U给她热情的大厦吹进冷风。

5 F7 }  h/ R5 j爱情的资本变得越来越少，
) z9 k& R' x' m) A4 J/ I1 y假如她聚起了一切热情；
9 s& P3 |4 r- J1 L7 P! X) k* K9 e只准理智说是，不准说不，
, ^) t" B# J& P7 `6 Q. e然后资助它到月球去旅行。
6 i8 E# d4 Q2 q! Z1 i, K- c
, k8 M! c4 V% I! N8 t  R1 {% r; m/ x虽然她有一座石筑的银行，
但经不起心灵秘密的抖颤，
! ?* P- a- F; i5 l  l' o  h+ G/ |8 n别看忠诚包围着笑容，
行动的手却悄悄地提取存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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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的变形

神
7 H* ]6 L: p5 x5 l& s* \) U
0 {6 [! H. x5 t- d7 A6 J浩浩荡荡，我掌握历史的方向，
有始无终，我推动着巨轮前进；
我驱走了魔，世间全由我主宰，
人们天天到我的教堂来致敬。
我的真言已经化入日常生活，
" {! x' y1 Y. V2 z8 c我记得它曾引起多大的热情。
3 w3 ^- G6 B$ G4 X% R6 N我不知度过多少胜利的时光，
可是如今，我的体系像有了病。
! d- Q! t: n! |  _
% N, i& Z) g4 F* Y9 e权力

2 j$ i! r/ c" p% i, h' U' r我是病因。你对我的无限要求
/ L7 W+ F, e3 h1 ~2 ]8 s2 }8 f1 G就使你的全身生出无限的腐锈。
你贪得无厌，以为这样最安全，
却被我腐蚀得一天天更保守。
你原来是从无到有，力大无穷，
$ g" s/ g9 R7 f0 M一天天的礼赞已经把你催眠，
8 Q4 B1 t( S7 r# z4 m岂不知那都是我给你的报酬？
而对你的任性，人心日渐变冷，
在那心窝里有了另一个要求。
, `3 Q! x$ c: T1 n. N7 ~4 F7 i
1 V8 {: r! n5 s. h; d1 o魔

那是要求我。我在人心里滋长，
重新树立了和你崭新的对抗，
, _* Z4 d" H& C, {/ d% ?: h而且把正义，诚实，公正和热血
+ w& K- M" A3 }; e: u. \2 w. f都从你那里拿出来做我的营养。
( b3 R( a) v# O; U' q6 ?! k你击败的是什么？熄灭的火炬！
可是新燃的火炬握在我手上。
虽然我还受着你权威的压制，
4 z& i+ R9 @" y( S. E/ s  }) E3 H但我已在你全身开辟了战场。
决斗吧，就要来了决斗的时刻，
万众将推我继承历史的方向。
呵，魔鬼，魔鬼，多丑陋的名称！
可是看吧，等我由地下升到天堂！
# G7 N: |# U! v# _7 D4 A3 B0 B
$ _- a) l6 V6 r- a人

& d6 T8 N7 U( X9 p2 @# e! @神在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魔，
魔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神祇；
我们既厌恶了神，也不信任魔，
& ~2 P: w. k) Z- X9 O% G2 z+ D我们该首先击败无限的权力！
9 w/ t, O9 f1 S  y这神魔之争在我们头上进行，
我们已经旁观了多少个世纪！
不，不是旁观，而是被迫卷进来，
; A! ?# ~  [! f* l怀着热望，像为了自身的利益。
打倒一阵，欢呼一阵，失望无穷，
! c, o' y5 i0 C, N+ A- s7 o总是绝对的权利得到了胜利！
神和魔都要绝对地统治世界，
而且都会把自己装扮得美丽。
心呵，心呵，你是这样容易受骗，
但现在，我们已看到一个真理。

魔

人呵，别顾你的真理，别犹疑！
6 b7 ^& k' m. p! y# e$ E. S* `只要看你们现在受谁的束缚！
: F( [! J, |9 e* o* u9 _$ _我是在你们心里生长和培育，
我的形象可以任由你们雕塑。
+ r) n- V6 a& d4 J, G只要推翻了神的统治，请看吧：
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异常谐和。
/ D0 h" o2 e8 N- d我是代表未来和你们的理想，
难道你们甘心忍受神的压迫？
: [- D' ?& r, ?+ ~1 J
人
1 K1 i9 V) D! T7 P& [2 S
对，哪里有压迫，哪里就有反抗；
谁推翻了神谁就进入天堂。

& _  N7 S3 g/ Y6 U! d$ w6 G权力

而我，不见的幽灵，躲在他身后，
不管是神，是魔，是人，登上宝座，
我有种种幻术越过他的誓言，
以我的腐蚀剂伸入各个角落；
- \* E& Q3 @* l. b不管是多么美丽的形象，
* L5 R" @/ a6 t" ]$ v- m+ q; T最后……人已多次体会了那苦果。
% p; S, w+ R- Y) ?4 Z/ S. g6 Q+ ~
1976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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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包
8 t2 a+ h5 I0 u

清晨在桌上冒热气的面包
+ `0 f3 G- M( ?, s$ a驱走了夜的怀疑之阴影，
它使我又感到了太阳的闪动
好似我自己额上跳动的脉搏。

9 \& ^  K% l! C9 a5 I0 j4 J' @呵，生之永恒的呼吸，黑夜的火光，
江河的广阔，家檐下的温暖，
被锁在钢铁或文字中的霹雷——
这一切都由劳动建立在大地上。
& @6 `% @5 `) @
我们无需以贫困或饥饿的眼睛
去注视谁的松软的大面包，
; _7 s1 o! ]  r3 L并夜夜忍住自己的情绪，像呻吟
# e; h" t% P3 r0 X: a& M# f
7 t# L/ G  L3 ~9 }( l我们想到的是未来的丰收，
+ U5 F% ~6 Z. Z: Q% t1 {田野闪耀，欢快，好似多瑙河，
4 ~  _  d+ R* {' t4 U" A而清晨……
: r# o* S6 k: r8 f& j
1976年，残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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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|7 v' K" \3 f, h$ x  E$ q* V退稿信
+ r& ]5 `7 t! x' R4 I" v' z$ C

您写的倒是一个典型的题材，
. Z- h5 _! N' j5 }+ k只是好人不最好，坏人不最坏，
黑的应该全黑，白的应该全白，
* q4 R5 z# e1 |; a4 I而且应该叫读者一眼看出来！

# U. ~+ F% L* l- @$ k7 W2 w( u  n您写的故事倒能给人以鼓舞，
要列举优点，有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，
只是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都够上错误，
这样的作品可不能刊出！
6 D, R6 {8 P3 Z$ Y; [5 [
您写的是真人真事，不行；
/ [1 F6 w) a$ Q+ g* r; Z2 V. |您写的是假人假事，不行；
总之，对此我们有一套规定，
最好请您按照格式填写人名。
# m* z& F: D2 G% }4 w' n0 j4 D) K) _
6 g6 q- f  n; X; r3 i7 ?+ Y您的作品歌颂了某一个侧面，
又提出了某一些陌生的缺点，
这在我们看来都不够全面，
您写的主题我们不熟捻。
) n# Y& b9 |4 B9 o' _
百花园地上可能有些花枯萎，
可是独出一枝我们不便浇水，
我们要求作品必须十全十美，
您的来稿只好原封退回。
' w. X' n+ W* N
* u9 z" e# V8 {# ?. w  f1976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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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笔杆颂
——赠别“大批判组”

/ I* E* R& p/ s7 I多谢你，把一切治国策都“批倒”，
人民的愿望全不在你的眼中：
8 c# {+ }* p4 Q努力建设，你叫作“唯生产力论”，
认真工作，必是不抓阶级斗争；
你把按劳付酬叫作“物质刺激”，
一切奖罚制度都叫它行不通。
学外国先进技术是“洋奴哲学”，
但谁钻研业务，又是“只专不红”；
2 x1 ^* F# X  O* t( O9 H办学不准考试，造成一批次品，
你说那是质量高，大大地称颂。
& z" b( z! g3 Y1 [5 {连对外贸易，买进外国的机器，
- i$ U4 V8 c. W$ h: t0 Z9 r( k6 h你都喊“投降卖国”，不“自立更生”；
不从实际出发，你只乱扣帽子，
你把一切文字都颠倒了使用：
到处唉声叹气，你说“莺歌燕舞”，
: F' Z' V% ^, l6 |# F把失败叫胜利，把骗子叫英雄，
" ~+ G% f# H' F9 S/ G3 r) O% h9 m1 ^每天领着二元五角伙食津贴，
却要以最纯的马列主义自封；
" K. u6 [& v6 x吃得脑满肠肥，再革别人的命，
反正舆论都垄断在你的手中。
& k; i3 t% m( D* o人民厌恶的，都得到你的吹呼，
% ^" ~! W+ ^) A) V只为了要使你的黑主子登龙；
好啦，如今黑主子已彻底完蛋，
你做出了贡献，确应记你一功。
0 g1 h7 O& Z7 ?
1 Z3 V8 i; M2 D% H$ x) }1976年

---

冬

１

' v, y; {5 J" a/ [2 C; g; k" Z
+ l) G. t: j  E1 z7 F3 k9 t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，
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；
( Q4 A2 T6 g6 @8 {# r* B才到下午四点，便又冷又昏黄，
. E* {- ]5 ?* V- \- p! b$ P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。
# G: N* Y# R) W& g6 v多么快，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。
/ H( D- b) {. v3 S) n: y
我爱在枯草的山坡，死寂的原野，
5 v: [5 e& V* N" I$ d0 T独自凭吊已埋葬的火热一年，
看着冰冻的小河还在冰下面流，
( [$ Y/ p; k% b! i1 d) g不只低语着什么，只是听不见。
呵，生命也跳动在严酷的冬天。
) F( J. [+ v- j4 Y1 t1 O9 H
4 g, W: S& S3 Z. j7 J我爱在冬晚围着温暖的炉火，
: w1 m. i8 I5 G+ \/ v0 x和两三昔日的好友会心闲谈，
& _1 |. n9 m8 p( Z% s9 i$ @! ]& c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，
而我们回忆着快乐无忧的往年。
! r$ ^6 G8 a* e/ Y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。

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，
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，
, {) y) w) Y; t% p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，
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，
8 L. i& E, W4 X6 X" _9 v7 j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。
5 \+ e8 T( m# ]: j8 s# h! ^# g
) M, @; B8 b6 O& d- l6 Z" H# D3 _
( F' V; f$ m4 ^9 p/ ~  ?
２

寒冷，寒冷，尽量束缚了手脚，
潺潺的小河用冰封住了口舌，
盛夏的蝉鸣和蛙声都沉寂，
大地一笔勾销它笑闹的蓬勃。

& L# g1 x; F& C2 D/ S谨慎，谨慎，使生命受到挫折，
花呢？绿色呢？血液闭塞住欲望，
经过多日的阴霾和犹疑不决，
- {# A' w! _( g0 O才从枯树枝漏下淡淡的阳光。
" h/ n  W& f: _/ R( `' `
; ~- r- [) v2 m2 o6 j( c奇怪！春天是这样深深隐藏，
哪儿都无消息，都怕峥露头角，
年轻的灵魂裹进老年的硬壳，
  H4 _# q- t( d! H仿佛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。


- z; U# S: f) `- h% S- Z' ?* U# o: X
３

( m3 U: ^$ x" G你大概已停止了分赠爱情，
- c) @) z5 D, N* t3 r把书信写了一半就住手，
6 A; v3 E: n9 q- j: W% e6 s& R; V望望窗外，天气是如此萧杀，
) w/ ~* X: v$ R& Q因为冬天是感情的刽子手。

你把夏季的礼品拿出来，
无论是蜂蜜，是果品，是酒，
- c+ |, I9 [. ?* r  [6 f然后坐在炉前慢慢品尝，
因为冬天已经使心灵枯瘦。

你那一本小说躺在床上，
: I$ ~/ z/ e3 O在另一个幻象世界周游，
/ F2 b% c' V! x8 m它使你感叹，或使你向往，
因为冬天封住了你的门口。
& ~7 K& P9 b/ S+ ^( R! u* `: G
0 h! g' }) s# t+ ^% ?你疲劳了一天才得休息，
听着树木和草石都在嘶吼，
你虽然睡下，却不能成梦，
0 a: _) M' o1 |因为冬天是好梦的刽子手。



8 h* e2 h  L8 v/ a４

在马房隔壁的小土屋里，
风吹着窗纸沙沙响动，
& f; C- K3 j( ~几只泥脚带着雪走进来，
! k' U( X: J: Z& k让马吃料，车子歇在风中。

高高低低围着火坐下，
有的添木柴，有的在烘干，
( L3 Q7 X! n" M: z有的用他粗而短的指头
0 l' H$ v& x) a' V& \把烟丝倒在纸里卷成烟。
+ n0 v; B4 k. [8 \1 h
一壶水滚沸，白色的水雾
弥漫在烟气缭绕的小屋，
$ H5 Q+ a( O8 s/ q吃着，哼着小曲，还谈着
+ J( B1 A2 u, r5 ]5 P枯燥的原野上枯燥的事物。

北风在电线上朝他们呼唤，
原野的道路还一望无际，
9 d( S+ U8 j9 f# G$ `  N1 x几条暖和的身子走出屋，
1 \$ b5 G/ C- z0 E又迎面扑进寒冷的空气。

1976年12月

) j5 b0 W4 b+ N注：本诗第一章，在初稿及《诗刊》1980年第2期刊载时，每节最后一行均为“人生本来是一个严酷的冬天”。诗人曾将本诗寄给朋友，经杜运燮提议，认为如此复沓似乎“太悲观”，故改为不同的四行。穆旦家属和杜运燮所编《穆旦诗选》（1986）收入的即为诗人的改定稿。这里选用的是《穆旦诗选》版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