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家新诗选

zhangwei

王家新（1957- ），知识分子写作诗群代表诗人之一，出版的诗集有《纪念》（1985）、《游动悬崖》（1997）等。

# Z( a' H* f: s0 w( 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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帕斯捷尔纳克
7 z+ r3 I6 J9 T; B* q0 s4 T

0 r6 |" ^& V* D1 b不能到你的墓地献上一束花
却注定要以一生的倾注，读你的诗
以几千里风雪的穿越
一个节日的破碎，和我灵魂的颤栗

, h6 R* T( y& M  {3 w( c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
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
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
) D0 y: p6 ~7 b& X" @' j你的嘴角更加缄默，那是

命运的秘密，你不能说出
只是承受、承受，让笔下的刻痕加深
8 P; ^- K! W$ ^. B& G7 g# e! |为了获得，而放弃
为了生，你要求自己去死，彻底地死
, j9 z* g3 c) G9 N$ L
3 `0 @2 J* v/ O9 d这就是你，从一次次劫难里你找到我
# o: h' Q( t$ M* O: l5 e" E检验我，使我的生命骤然疼痛
, O, K) B& F- @8 L! v从雪到雪，我在北京的轰然泥泞的
! A& u+ i- b8 O# m; X5 V- o3 F  S公共汽车上读你的诗，我在心中

呼喊那些高贵的名字
2 K8 k2 P% l% H) E那些放逐、牺牲、见证，那些
在弥撒曲的震颤中相逢的灵魂
. r6 l5 U! V% M那些死亡中的闪耀，和我的

1 s, j4 O/ O1 l, h& S自己的土地！那北方牲畜眼中的泪光
8 X/ ~+ C' M$ L( s% N+ o+ A1 j在风中燃烧的枫叶
人民胃中的黑暗、饥饿，我怎能
撇开这一切来谈论我自己
2 j7 j& d9 {+ i% W2 y
正如你，要忍受更剧烈的风雪扑打
才能守住你的俄罗斯，你的
拉丽萨，那美丽的、再也不能伤害的
你的，不敢相信的奇迹
/ _# V/ {4 Q1 x6 W7 ?" x
' t- b8 V4 X7 b& e  p+ o带着一身雪的寒气，就在眼前！
还有烛光照亮的列维坦的秋天
4 Q$ N; S# h* S普希金诗韵中的死亡、赞美、罪孽
春天到来，广阔大地裸现的黑色

把灵魂朝向这一切吧，诗人
$ e( B% D9 J+ f6 ?9 j! M9 u. s; Q这是苦难，是从心底升起的最高律令
  \1 a1 `$ X/ `& `7 w8 s2 \/ T; ~不是苦难，是你最终承担起的这些
仍无可阻止地，前来寻找我们
+ `" w6 Y0 Y# e; F
: x( h- M1 `9 i6 q& M* G发掘我们：它在要求一个对称
$ Q3 x$ g  }! m& G5 I7 `+ l或一支比回声更激荡的安魂曲
! \7 f" ~, b& j; o) e2 Q4 `而我们，又怎配走到你的墓前？
3 ]! M* x, Y1 k3 @4 D& B0 s0 ?8 C这是耻辱！这是北京的十二月的冬天
; v4 T$ \6 D* c. P/ K/ X
  j9 E/ d& ^: p( F# S7 i这是你目光中的忧伤、探寻和质问
, @! b/ @% n5 f7 P1 Y( e8 ~; I钟声一样，压迫着我的灵魂
这是痛苦，是幸福，要说出它
7 D# C& X  O2 l6 m% w6 n8 o需要以冰雪来充满我的一生
; f% G- ^) N/ b7 q5 i
' Q) Y! @- }2 ^( E, J5 b4 {8 U

---

最后的营地
$ w! ^7 h5 F3 z! R# s

世界存在，或不存在
) U' B5 A3 n" X4 s" D5 K这就是一切，绝壁耸起，峡谷
内溯，一个退守到这里的人
不能不被阴沉的精神点燃
& u8 Z6 T% p, O. o7 l! T/ T0 e所有的道路都已走过，所有的日子
+ v8 D5 J* U' d8 d, g! ^" a倾斜向这个夜晚
生，还是死，这就是一切
冬日里只剩下几点不化的积雪
. y6 M0 m! Q" X/ N% R! S0 `9 j坚硬、灿烂，这黑暗意志中
. b  o# C7 M' a3 q4 R7 N最冰冷的
5 r, [! k* j4 K, X% T. O在死亡的闪耀中，这是最后的
蔑视。高贵。尊严
星光升起，峡谷回溯，一个穿过了
所有港口、迷失和时间打击的人
* T3 b4 q3 T& U  A4 n) m! v  Q最终来到这里
. j' t6 K; O. d7 [! K3 I8 M此时、此地。一，或众多
在词语间抵达、安顿，可以活
可以吃石头
. O6 [4 }. M+ u0 O5 j# y0 }" D而一生沧桑，远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
/ A; I* Z) v  x! T0 _及高高掠过这石头王国的鹰
) w* V' ^/ W" I$ M" J, v是他承受孤独的保证
& S( v0 C6 }' p* P; j没有别的，这是最后的营地，无以安慰
: l. L) V( C* D- f亦无需安慰
那些在一生中时隐时现的，错动石头
将形成为一首诗
或是彰显出更大的神秘
现在，当群山如潮涌来，他可以燃起
这最高的烛火了
% F0 o# c, k: Z/ D* m; ~( F0 s/ d或是吹灭它，放弃 一切
沉默即是最终的完成
$ Y( x' d  t4 u4 b) L

---

0 D) b1 q8 }; @2 Z守望
4 M4 }2 [+ E+ F# Z. E9 o; M! j/ f

2 M" D# A: z' B+ l
雷雨就要来临，花园一阵阵变暗
0 X' Y1 U  h% j5 W  x2 o/ I+ m一个对疼痛有深刻感受的人
- y+ a; Q5 W* [% Z  X对此无话可说
3 X& a4 m' X# ~2 d; Y你早已从自己的关节那里感到
* g5 P' M$ i! e这阴沉的先兆，现在
它来了。它说来就来了
  m. ]* o: S: }" K, E起风的时刻，黑暗而无助的
时刻！守望者
, N  X0 k0 q( I9 b: ^& c我们能否靠捶打岩石来承担命运？
& ?* k  v3 E: M3 u6 F6 o- J- F如果我们躲避这一切，是否就能
( o1 V2 @& n- G7 F) o在别的地方找到幸福？
/ a* u& ^# A# V0 D% {守望者！你的睫毛苦涩
4 B& o# @" y0 ?3 q" Q你的双手摊开，
而雷雨越过花园那边的城市，阴沉沉地
. g7 m* ]; l5 K1 }) F来了。没有别的
3 m6 j, S7 o2 b, H0 z* h, @你只能让你的疼，更疼
/ j5 l. h0 h& x* W3 O& L( w. I2 @! D) Y你只能眼看着花园，在另一个世界的反光中
变暗，更暗
一动不动，守望者！把你的生命
放在这里
# X6 I9 x/ Z3 d让亲人们远走他乡
% R6 I3 E6 }* j9 o让闪电更彻骨地进入这片土地
3 S3 {" |% L" ]. f0 T: C花园会亮起来的
8 O1 N' E! d/ ], W& _6 K0 G% k而与黑暗抗衡，你只需要一个词
一个正在到来的
6 R0 s5 _9 _5 q7 r3 E; W- x3 }坚定而光明的
0 h2 I) b3 |6 W9 [2 a/ B词

---

" l9 E8 _5 e3 O7 o: {. b送儿子到美国
; l0 e1 t0 E: Y' q+ B

从中国东海岸，到美国西海岸
" f# |2 d% m0 O$ ~- q$ \: J中间隔着一片梦幻的海洋；
9 V' |2 W$ e7 H; ?# G* o是什么在揪住我的心？儿子
! ^  @1 c0 f1 \1 T' L% w知道飞机的轮子
轻巧地落在旧金山海湾机场。

$ M( C, S  v9 [" Y9 E7 o$ j分不清是阳光还是雪光，远山发蓝，
; h2 n5 g$ i9 K: x3 h6 \衣领内仍留着一片北中国的寒霜；
孩子，别一直揪住我的手，
在这迷宫闪耀的转机大厅，
3 m. F; `; \7 A0 ^你会找到你的通道。
2 s9 G% c( G/ n: W; x2 \( Q
( v# w3 ?; C$ [+ G/ ^  s6 I茫茫时空已使一只小鸟晕眩
接下来会是什么？儿子，系好你的
5 v( ?& `# B! v3 h李宁牌球鞋。让我们再见
( H$ s! j: M" l4 B让我在每一首诗中为你祝福；从此
; Q' H6 v$ {# L) X从你到我隔开一片梦幻的海洋。
4 l% `5 ^  R. J- a7 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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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变
5 T/ ?7 B4 z+ ~

9 I( j5 e, k7 E3 [/ {3 y9 N2 J
季节在一夜间
( N; s6 w+ F' k! E$ B4 y. I9 j1 t: Z彻底转变
' N9 t) G4 V( \+ t) i& u9 t6 x6 b你还没有来得及准备
风已扑面而来
风已冷得使人迈不出院子
! ?. H3 l: E" l5 M你回转身来，天空
" |" o5 E$ G6 [4 ~5 ^1 O在风的鼓荡下
出奇地发蓝

4 W; j  s$ R( G& |# c. C0 \; z你一下子就老了
, c$ Z/ ]( D. B衰竭，面目全非
) [0 p: h( T  t8 c4 @! E0 J1 x/ n在落叶的打旋中步履艰难
仅仅一个狂风之夜
身体里的木桶已是那样的空
一走动
就晃荡出声音
7 _3 t' W% _. q+ G9 C+ R! T
而风仍不息地从这个季节穿过
风鼓荡着白云
风使天空更高、更远
* w1 M3 \$ i$ b$ }7 }' J! f风一刻不停地运送着什么
( s! x, }. J9 P+ D6 I, E6 {/ m风在瓦缝里，在听不见的任何地方
吹着，是那样急迫
% H6 o9 V7 F( R5 U& `1 L2 x% v5 w% f
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
落叶纷飞
- ~+ r( Z0 f$ r风中树的声音
从远方溅起的人声、车辆声
都朝着一个方向
4 d! b+ m  d3 ?( o# g% `
如此逼人
. G- M/ o: ^* [4 v风已彻底吹进你的骨头缝里
+ C, q" L  G' B' i仅仅一个晚上
一切全变了
这不仅使你暗自惊心
1 s0 ]$ r: G4 I) O3 I/ C* K0 z) ~2 n+ V把自己稳住，是到了在风中坚持
3 h5 ?, R4 _2 ^9 I; `/ |2 G或彻底放弃的时候了
7 \5 H+ Y2 I- R" z, _2 {- C

---

日记

7 z( ?0 }& B/ Z# k/ `
从一棵茂盛的橡树开始
- \& G: p" D" e3 H" u5 g9 k园丁推着他的锄草机，从一个圆
0 F( _: M" B$ i) q# ~: B到另一个更大的来回。
整天我听着这声音，我嗅着
青草被刈去时的新鲜气味，
我呼吸着它，我进入
# x8 w7 U" A' b9 t' b另一个想象中的花园，那里
* A0 W# i# X9 Q8 z- g3 w* q. }青草正吞没着白色的大理石卧雕
青草拂动；这死亡的爱抚
8 s" o4 P. A$ D6 J, B% y胜于人类的手指。
! O' M0 o1 Y) n7 B* q. B醒来，锄草机和花园一起荒废
万物服从于更冰冷的意志；
; V# U$ U+ q; C( @) P- T, B( K6 ~橡子炸裂之后
园丁得到了休息；接着是雪
从我的写作中开始的雪；
大雪永远不能充满一个花园，
& z) Z2 |0 y  V0 D却涌上了我的喉咙；
3 C+ S  R0 g) a" B" R4 m9 Y* h季节轮回到这白茫茫的死。
. {9 H1 Y: `1 c/ z
我爱这雪，这茫然中的颤栗；我忆起
青草呼出的最后一缕气息……

/ r& j# v4 \: I5 M3 p2 C& A. Q

---

" B% ?* F1 x0 T+ P诗

“北京的树木就要绿了”
——友人书
6 L: J7 y/ ~5 T0 x4 [7 e8 j

在长久的冬日之后
2 l! w# I3 R, y2 D我又看到长安街上美妙的黄昏
孩子们涌向广场
一瞬间满城飞花
& O. P1 |" U) W& Z9 M7 |
一切来自泥土
在洞悉了万物的生死之后
我再一次启程
; x& T0 [& \/ ?/ P2 q向着闪耀着残雪的道路

阴暗的日子并没有过去
在春天到来的一瞬，我宽恕一切
# h" O+ G. z3 A/ j$ Q/ {$ X9 n* i当热泪和着雪水一起迸溅
$ J1 v$ m  v9 O2 r3 R, }9 x5 u8 e我唯有亲吻泥土

0 m6 v( F7 _- a/ e' `& U, e5 W# c那是多么明媚的泥土
曾点燃一个个严酷的冬天
行人们匆匆穿过街口
在路边梦着辽阔的化雪
! O; m! }7 B3 P* ^6 _6 f# Z5 U
9 G! u2 y. T: v1 k: c5 a' W只需要一个词
树木就绿了
只需要一声召唤，大地之上
就会腾起美妙的光芒

; @' T7 y' M5 `2 n- V+ R为了这一瞬
) s% o* v/ L& q/ |让我上路
7 Y6 s( Y3 l- a% f- p让我独自穿过千万重晦明的山水
让我历经人间的告别、重逢

命运高悬
) |" z& \. J- c6 E, ?在这一瞬后就是展开的时间
# U; u! e1 A$ ?; o( N* o- |在这一瞬后就是泪水迸流
当内心的一切往上涌
: ~- n: d1 F2 m1 g' G4 Y1 v8 O
8 ?) @4 c: P& A5 ?让我忍住
忍住飞雪和黑色泥泞的扑打
( H) B0 |2 Z- Q  p忍住更长久难耐的孤独
9 ~- {& U- p( n1 a# C" V. _% {甚至忍受住死——当它要你解脱

( v$ b- m: j% y2 P# A多么伟大的神的意志
8 x1 @6 T: `; F( `我唯有顺从
只需要一阵光，雪就化了
只需要再赶一程，远方的远方就会裸露

) Y9 u- d5 [2 h/ V) {1 i! M' t0 V只需要一声召唤
我就看到——
一个日夜兼程朝向家园的人
5 @/ m* ?6 X1 S% }, [& z正没于冬日最后一道光芒之中……
+ L6 h' o+ m9 U/ w) V8 S& a' \
5 u& P6 r' P2 l9 @

---

挽歌

# Q; O: |2 \/ T2 i! U
一

5 ]7 _; N- X/ G( k$ n这就是被我们自己遗忘的灵魂
一个夜半的车站：没有任何车辆到达
$ ~* g" M/ e9 Q4 i* @+ T也没有任何出发

0 `+ U* `- g! `; Y. K% Q二

归来的陌生人：奥德修斯
他在物是人非的故乡寻找的不是女人，
) r1 v6 r, a/ V5 e2 H更不是往昔的权柄
而是一支笔。
盲诗人荷马看到了这一切，
6 _9 b* J/ ^2 J0 c9 d% ~但为什么他给我们讲述的
却是另一个结局？

三

- _3 j1 d4 T& |1 X1 \+ w夜间的建筑工地。
! A1 @2 j7 X& y# k  W7 k1 I推土机轰鸣。
$ H% y  v4 E0 a6 u& K它终于为彻夜不眠的失眠者掘出了
# b8 k6 O+ a1 o: i" T5 N& n一个一直在他身体里作痛的废墟。
& F4 ^% P: q1 J) b% U
四

又一对夫妻离婚，而在五年前
我是他们的证婚人。
还要我讲述事情的经过吗？
# v% F1 p2 l" n$ d不，在悲剧中还有另一个故事。
3 r/ Z" A' M) w) }. W悲剧诗人应及时地从悲剧中退出
而让一支马戏团欢快地进去。
. ]2 O. N9 w2 j" s7 K* G6 g9 J
五
$ g# r% J; T- o8 V
) v6 P' m4 O( L* h每天她都到网球场去
她弹跳、扣杀，她发出母兽的喊叫，
而把一道道白色的闪光
留在一个男人阴暗的梦里。

* [! a9 v- O, k( D+ A+ q; L六
0 Z, h9 |0 g! C3 H- O$ r4 |
“那么让我们走吧，你和我”
你看这北京护城河边的一家家饭店
: w9 y) Y( p8 F犹如夕阳压低的帽檐
又似一张张嘴，只是吐不出舌头
并且它们就是一个个比喻，等待着
/ E% E( l' A. L+ @/ P- ~永不到来的艾略特……
8 u; O! p6 ]/ u
7 s- p1 T) u: e9 m七

再一次
: v. C( p! o/ T5 O她向我讲述童年时代的压抑，
( ]6 p  O& r/ P: W; f0 S讲怎样遭受母亲的痛打，
讲继父怎样……
而这时你最好把你的手放在她的上面
9 l% I6 ~6 K% O$ `- u7 B, S（隔着一张预设的桌面）
# A2 f0 k! k; [! B! a* b( m否则她还不知怎样讲下去……
+ D  S) o8 E& j4 C8 t; E5 F
八
/ [' h# i) R# @, f5 p, Z5 k3 i
0 \- V. E, m  t6 C$ Y那么
怎样从钢笔中分娩出一个海洋
4 W) H$ d6 }: W5 n8 z" F怎样忍受住语言的滑坡
怎样再次走向伟大的生命之树
. a  T9 |5 b6 g. J怎样不说“他妈的”而说“我赞美”
. h- C8 s/ D9 R% p, a$ b. Y而在最真实的激情到来之前
& b/ G, t+ z+ j+ O) w9 F把你的所爱举过头顶？

九

& b' s* M: A$ ?- n+ \泥泞的夜。在一个女人身体里进行的
知识考古学。黑色的皮包
- P6 O2 d* E1 A, w以及里面准备好的论文……

十
& M5 x( `3 \- F& F
你从旧货市场找到了
8 P  Y/ j& e/ R7 U: m8 N3 F3 W8 `2 a一些旧画片（七十年代的美女李铁梅）
# g' n" [0 ]. S和一盏结满油垢的马灯。
# L, J* P$ D# ]4 D. p& s你是否就在这盏灯下思念过谁
或是写出了插队后的第一首诗？
一盏马灯带回了一个峥嵘的时代。
然而，当你试着点燃它时
" t9 a$ N7 P. z$ x已失去了旧日的激情。
) g8 l9 a. G( c2 F# a3 B
; I! ^9 R' I& g十一

. X8 w6 ~- u( `+ h医院长长的走廊。
8 E7 z# A, h* _3 _, r" ^5 j手忙脚乱的护士们不是在一个人断气之前
而是在一首挽歌里停止了走动。

---

1 T0 W) T! R) l( R  ]6 k伦敦随笔

0 \# a( t- I3 B/ M" R1
离开伦敦两年了，雾渐渐消散
桅杆升起：大本钟摇曳着
) N* k6 w( G# I# Z% e6 ]在一个隔世的港口呈现……
0 P9 P' p7 v7 R- H: S犹如归来的奥德修斯在山上回望
( V) Y$ v8 b# `8 {# y你是否看清了风暴中的航程？
1 r/ u2 l7 W; L# h1 l% R9 H是否听见了那只在船后追逐的鸥鸟
仍在执意地与你为伴？

$ }3 c2 W, }2 c# B2
1 X/ g/ d- D9 s% |0 r4 j  Z* M无可阻止的怀乡病，
在那里你经历一头动物的死亡。
  U* O0 s0 ]# n- r2 V4 l$ [在那里一头畜牲，
: `, u/ d" R9 g9 d它或许就是《离骚》中的那匹马
在你前往的躯体里却扭过头来，
它嘶鸣着，要回头去够
那泥泞的乡土……

3
唐人街一拐通向索何红灯区，
在那里淹死了多少异乡人。
第一次从那里经过时你目不斜视，
7 t9 K5 h  I0 j, B像一个把自己绑在桅杆上
+ k5 ~/ x6 [2 l2 E0 @4 Y抵抗着塞壬诱惑的奥德修斯，
# |+ a( X4 v5 N! d: V现在你后悔了：为什么不深入进去
' `" Y9 _0 y% i$ a如同有如神助的但丁？
0 p0 h9 D5 ~- @1 S
4
英格兰恶劣的冬天：雾在窗口
/ T6 }' j: d& x1 x在你的衣领和书页间到处呼吸，
犹如来自地狱的潮气；
它造就了狄更斯阴郁的笔触，
造就了上一个世纪的肺炎，
它造就了西尔维娅·普拉斯的死
- C0 v3 R3 }7 P4 F, A- t1 ?7 W! a, m——当它再一次袭来，
你闻到了由一只绝望的手
拧开的煤气。
- g4 R6 ~: @" M1 V$ Z
  U) c# D# ~4 d5
接受另一种语言的改造，
在梦中做客神使鬼差，
每周一次的组织生活：包饺子。

( ]# `% s) f, F带上一本卡夫卡的小说
在移民局里排长队，直到叫起你的号
/ D) V9 e9 h4 _, p% K7 J& _这才想起一个重大的问题：
/ r& f: L" Y8 @2 f7 K4 f怎样把自己从窗口翻译过去？
& @4 L+ R, r2 Y7 U9 h: E$ E
- p' D4 w! R' y. U. j7 J3 q6
, c) _- ~0 T$ Z) I$ W2 d! ^再一次，择一个临窗的位置
3 }& f6 F) r  N* \在莎士比亚酒馆坐下；
; ?4 f& [+ ]4 h/ b" l! Y+ b你是在看那满街的旅游者
2 l- }9 W+ o# X# t1 ~和玩具似的红色双层巴士
还是在想人类存在的理由？
$ R" b6 q0 {5 s% [1 @0 D: r9 V而这是否就是你：一个穿过暴风雨的李尔王
9 B! F) ?# f/ \从最深的恐惧中产生了爱
. p& v9 x! `# J( f$ t) r& N——人类理应存在下去，
红色双层巴士理应从海啸中开来，
* P- ~$ U! z2 p& Z! s莎士比亚理应在贫困中写诗，
同样，对面的商贩理应继续他的叫卖……

7
$ |5 Q9 K3 w, y2 u1 C4 j( I+ ~狄更斯阴郁的伦敦。
在那里雪从你的诗中开始，
* z' u  n& _  r1 Y, p祖国从你的诗中开始；
6 ]; r( X) L) A1 i) O; x, P在那里你遇上一个人，又永远失去她
在那里一曲咖啡馆之歌
- l# D( e4 w' U* u; ~- _也是绝望者之歌；
$ X2 n! `  _) o4 h在那里你无可阻止地看着她离去，
为了从你的诗中
升起一场百年不遇的雪……

8
在那里她一会儿是火
一会儿是冰；在那里她从不读你的诗
却屡屡出现在梦中的圣咏队里；
9 S7 h8 Q. B9 {* e  |在那里你忘了她和你一样是个中国人
  N0 [$ g- V' z! F: j当她的指甲疯狂地陷入
6 T. f1 x+ a" ?7 V6 t, }一场爵士乐的肉里。
- w2 N0 ^3 b) t3 T- l$ S在那里她一顺手就从你的烟盒里摸烟，
. {4 Z9 I- Y; f, y. H% f7 M+ L但在侧身望你的一瞬
( b) ^" x* [. f; W6 O( N却是个真正的天使。
- U' m7 \, i4 Z% f7 l0 t% @在那里她说是出去打电话，而把你
" e3 B2 U. S# W5 I7 C/ R% T扔在一个永远空荡的酒吧里。
7 J+ }6 i2 O; w* X在那里她死于一场车祸，
  C  C5 t5 M- {  q; F; u而你决不相信。但现在你有点颤抖
你在北京的护城河里放下了
一只小小的空火柴盒，
0 S+ u1 [0 {  \5 n8 W2 n作为一个永不到达的葬礼。

9 \# C0 c/ W8 m# {  s, H% h9
% X8 b( `! b: @+ P3 U4 p% w# B+ O隐晦的后花园——
在那里你的头发
和经霜的、飘拂的芦苇一起变白，
6 I# y2 F/ W" X( `& |在那里你在冬天来后才开始呼吸；
在那里你遥望的眼睛
朝向永不完成。
! W: E4 L) a* _$ v( s冥冥中门口响起了敲门声。
你知道送牛奶的来了。同时他在门口
! k$ _9 H. F$ h0 t" s; R# E( n放下了一张帐单。

" q( M) ~' e* {; Y# E8 h" i- r10
在那里她同时爱上了你
! ~$ ~- e# N( X+ [. x) O0 P2 \和你的同屋人的英国狗，
1 s# z" X4 `+ B她亲起狗来比亲你还亲；
4 m- F8 _1 b6 L4 D. w5 J/ E在那里她溜着狗在公园里奔跑，
+ n' q3 a$ J* f. w" p0 o( `在下午变幻的光中出没，
7 y5 l# N# `$ H6 O  K% k4 W5 }在起伏的草场和橡树间尽情地追逐……
# u! ^" v. q2 e3 P6 a: {9 v那才是天底下最自由的精灵，
& T: f- U3 T+ p# c. t2 u那才是真正的一对。
5 v7 w- u0 {9 i4 x而你楞在那里，显得有点多余；
你也可以摇动记忆中的尾巴
3 d  f4 o) G# l: M# s( V9 y但就是无法变成一条英国狗。
0 t: f- X; E/ ^+ ^, n
( a* N+ o7 h: ?, @11
在那里母语即是祖国
你没有别的祖国。
' K/ }: L) J! ]- T" z4 l在那里你在地狱里修剪花枝
  q& e4 s% Y. k( o" C% o死亡也不能使你放下剪刀。
/ c0 j& t" R) H% ^& N在那里每一首诗都是最后一首
6 O2 C" u5 a2 F直到你从中绊倒于
那曾绊倒了老杜甫的石头……
" a- Y, U% F# S! Y- B' b
12
现在你看清了那个
7 z: t* v+ [- N$ z( Y; b( ^! `) [仍在伦敦西区行走的中国人：
透过玫瑰花园和查特莱夫人的白色寓所
( ^- ?( {+ b9 G- H猜测资产阶级隐蔽的魅力，
$ b( z& |2 L9 c  ?9 i7 C& C而在地下厨房的砍剁声中，却又想起
久已忘怀的《资本论》；
家书频频往来，互赠虚假的消息，
直到在一阵大汗中醒来
0 w- c8 {7 n/ l3 m& j想起自己是谁……
5 h, h3 S" a5 Y* l, V7 ~: T
你看到了这一切。
5 }# D+ g, L$ e( |& W& \4 _一个中国人，一个天空深处的行者
2 _: @6 e* x! {; `4 a8 R仍行走在伦敦西区。

4 F6 S; R6 D9 z8 b1 y$ c- m" W13
需要多久才能从死者中醒来
需要多久才能走出那迷宫似的地铁
) B/ Y% F# G# W8 L/ X  z( f3 H需要多久才能学会放弃
! ~9 Q' A) q3 Z* _6 @6 O9 T4 L* b需要多久，才能将那郁积不散的雾
在一个最黑暗的时刻化为雨？
9 f: o& u& ~$ ~3 j- }
: o9 t6 Y5 w5 ^14
' I7 C8 `9 }6 v威严的帝国拱门。
$ l* H: K# [0 q" j8 V当彤云迸裂，是众天使下凡
为了一次审判？
& V3 H/ I, Z4 M( W: [还是在一道明亮的光线中
石雕正带着大地无声地上升？
你要忍受这一切。
" L0 A5 c# D& O% l; s+ }7 f你要去获得一个人临死前的视力。
7 @. f( e) W7 c直到建筑纷纷倒塌，而你听到
7 W& D; l4 Y+ N9 F9 k' f/ @( E( Z从《大教堂谋杀案》中
6 O/ v* K% y. N  r3 n8 l- }3 _! ?传来的歌声……
- ~+ G" A  w$ |; T; Q( M( Y
15
临别前你不必向谁告别，
但一定要到那浓雾中的美术馆
7 X. {$ g6 s6 k$ `; z在凡高的向日葵前再坐一会儿；
$ y. o) r8 I$ G, W+ W9 Y& {! f你会再次惊异人类所创造的金黄亮色，
2 v5 J5 S6 ^8 N8 O' G你明白了一个人的痛苦足以
+ F# B1 Q: h' G6 t, E照亮一个阴暗的大厅，
甚至注定会照亮你的未来……

. X& B0 U3 x- j, s) _: j

---

) X, c' J. d: j: v, {旅行者
; E. k6 B) I0 f9 t% D! J4 ?

# X1 I4 d% F3 G- m' X2 P他在生与死的风景中旅行，
在众人之中你认不出他；
1 T4 K1 w- T& s7 v有时在火车上，当风起云涌，我想
: s) }+ X9 \& |- t他会掏出一个本子；或是
) r9 Z( z' T0 h* }3 s0 N在一个烛火之夜，他的影子
会投在女修道院雪白的墙壁上。
, k. q8 _2 O7 ~8 U3 A7 }
蚂蚁会爬上他的脸，当他的
额头光洁如沙。
他在这个世界上旅行，旅行，或许
6 m0 v' {& S5 x1 s" t  @; h还在西单闹市的人流中系过鞋带；
. s1 k7 S6 }, U( [! D而当他在天空中醒来时，
# X3 q6 L# ]( ?* Y' k2 F我却在某个地下餐厅喝多了啤酒。

! o4 Q0 ~9 b& t: Y, b: z七年了，没有一个字来，
6 O& F3 K0 T4 q2 |9 B  I+ P3 A9 P& V他只是远离我们，旅行，旅行；
或许他已回到但丁那个时代，
流亡在家乡的天空下；或许突然间
, |2 D# I- X, u; e$ J他出现在一个豁然开阔的谷口——
" Y7 n& R+ M) R- C1 ?  i当大海闪光，白帆点点在望，
他来到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。
; n, E6 H: |3 h" d# L- Y# x( r
5 x' P6 d6 L" ~, `9 R! k# e& |. {& ?; m七年了，我的窗户一再蒙上白霜，
我们的炉火也换成了暖气——为了
不在怀念中生活？而我一如既往，
( Q, @) f2 Q/ P4 H; t) V上班、写作、与朋友聚会……
( }) N+ b4 G+ T0 y+ c只是孤身一人时我总有些害怕；
( H4 m) e; P' T( g- a/ _我怕一个我不再认识的人突然敲门。

, m( n9 r6 G# {, [: i2 l2 l  Q! U+ O

---

一九九八年春节

一
$ G% S0 T  |6 D$ q. M' V+ S0 W
0 Y; ]- i1 j9 @5 e) }& ?鞭炮再次响起，礼花升得更高，
这一次高过了人们所能望见的星星。
, b' R9 W$ A  A# g而我在灯下读着奥登：十四行的担架，
一个脸部肌肉下垂的老人，
4 }2 N; y$ ?0 V1 T$ g像下赌注一样，在时间的轮回中押着韵。
4 c0 U% B& L! U+ j7 _$ o忽然我想到他来过中国，他乘坐的军用吉普
* x; G! o0 y9 |* Z5 j: p, e仍奔驰在神圣抗战的尘灰里。
2 s; N) @+ J  p4 J' G: e% _而那是另一个人，一个声音执拗地说，
) q1 b6 H2 z& g/ i1 \8 e: ]& _那是另一种照耀我们的历史。
1 V* {6 ]; a" A% E, M3 m# S2 I# z! n那么，读吧。今夜，在持续不断的鞭炮声中，
我们会来到一种更古老的黑暗里，今夜
会是另一个人，在灯下读着我们的一生。
- w. j9 P6 e. P+ Z7 o0 S3 c, h
/ l4 U0 T; G# N, h" G二

隔洋打来的电话：儿子。他的声音
, T! y+ K  B8 E仍是那么孩子气，但他已学会了某种迟疑。
他和他的父亲，已有了一种用太平洋
不能丈量的距离。而我该怎样表达我的爱？
0 W5 y% Y  [- q# q0 ]6 [5 s孩子们在长大，他们完全不想理解父辈的
痛苦，犹如完全不能理解一件蠢行。
孩子们在长大，时间已使你的爱
. m$ B7 E5 H2 f  A变为一种徒劳——那么荒谬，那么致命。
从什么时候，你已习惯了在孤独和思念中
. |. P) ]! c* @3 {对一个从不存在的人讲话？从什么时候，
当那古老的惩罚落在头上，你竟觉得
这也是一种人生的完成？


, K5 b2 k7 |4 |; ^4 J3 k& p. T三

3 ~0 ]# H7 |6 p. z" }) d3 l4 \鞭炮在继续，礼花在升起，
5 d/ F* V" L" g  c5 m取悦于天空，或愤怒于它广漠的虚无。
) K" a- x5 ]! i: [7 U+ \这里是上苑，昔日皇家的果园，
' |8 v9 x" J: D: l$ B, \百年柿树在霜寒中透出了它那不可能的黑；
这里是北京以北，在这里落户的人们
" P. C$ X1 ^$ N当童年的银河再次横过他们的屋顶，
: p; R5 g' _, E. u3 J/ c这才意识到自己永远成了异乡人；
/ H/ L- m/ \- m2 r这里是乡土中国，随时间而来的不是智慧，
而是更执着的迷信——又是大年三十，
2 J. i" B0 N1 o2 B一个个无神论者连夜贴出门联迎接财神；
而你，却梦见新建的房子泥灰剥落，
: }+ {6 b3 H  b1 X1 f" p5 g( `1 ?砖石活动，时间的脱落的牙齿。

- N# f# G( P, a, O# i/ \9 ^四

徒劳的爱，只有你把我留住，
, h* z$ o+ |( R. N& p4 o) z徒劳的写作，只有你有时给我带来节日。
当鞭炮和礼花变得更猛、更为密集时，
9 i8 Z' I6 ~! A$ d+ @你就有了一种风暴眼中的宁静。
但这不是宁静，而是一种虚空，
在这种静中你有了一种更大的恐惧。
9 h( V: s& G" s1 {伟大的生命之树，请让我开放我的花朵，
伟大的生命之树，请召唤你的鸟儿。
0 d" R6 a, I) r2 l9 a0 z. H2 x/ \或是索性用雪来充填，让一场无休止的雪，
宣告你的徒劳——当大地的黑色
完全消失时，那才是你在词中开始跋涉，
& n6 T$ M# k1 Z# {或当空听到一种歌声的时候……
% |  ]- g9 w3 n1 A  A+ m  s6 g
5 @- g8 k/ t, \! N8 h6 v五

  Q4 }) ?( |) o干旱的冬天。朋友们来来往往，
谈论着诗歌，或乡间的新鲜空气。
& [- P, H3 ~! K" X* c他们有的驱车来，有的打的来，一个个
8 C5 b% u* {6 q% G0 e' ?9 J: r比十年前更有钱、更有名。不错，
" m  }" R+ C9 C2 f+ X“诗歌是一个想象的花园”，但其中
癞蛤蟆的叫声为什么不能愤怒地响起？
我目送着人们离去，回到大气污染屋下，
3 D2 n1 l4 ]  a- }4 Y" v回到那个于我已日渐陌生的城里。
( A( B( v2 t- ^1 I, H2 L“我已不再属于这个时代”，这样很好，
这使你有可能想象但丁回首眺望佛罗伦萨的
+ D+ `' `/ H- j. o0 @7 s那一瞬；这使你有可能属于这个漫长的
冬夜：它在等待着你。
% a% ^- s9 e  n5 d1 {3 {. j
六
0 ]6 g4 z. {: I3 n8 N) [, D
春节过后，这里又会出现寂静，
- V. b7 n: I" n: d4 h4 o乡村的人们，会忍受世世代代的寂寞。
冰雪会融化，布谷鸟会归来，放蜂人
会把他们的家挪到山坡上；
6 X* p) Z( Y7 F  i  U3 N+ }莫妮卡也会从德国到来，并为我的院子
带来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籽；
一枝隔年种的桃花也许会像梦一样开在窗前。
5 ~  q( |, r' @1 s但是，有什么已永远离开了我们，那是
在去年秋天，那是一排南飞的大雁，
- z& M5 _2 z, U- ?3 w  r那是飞向远空的生灵，那是
语言的欢乐：它们歌唱，它们变换队列，
它们已永远从你的视线中消失……

---

叶芝
/ U" Q: D  n5 o0 m* A

我再一次从书架上取下你的书
端详你的照片;
! e" O* ]; ^, N9 |  Y你诗人的目光仍洞察一切
, W( \; M' A7 {" d# k& q使人忍不住避开

我投向大街。
(我们在逃避什么？)
$ t' @' H& R4 v4 K你终生爱着一个女人
' Q, e% e3 |3 Z也仍在这个城市走着，
) q# u" Z+ Q# X9 j: p' e————你写出了她
8 s& Z9 P3 a# z- J7 z6 b她就为此永远活着。
: K5 X! v8 d* R4 P6 o在英语里活着
) m5 s$ r0 o7 z2 U' ~! ?" i在每一道激流和革命中
! H1 ~- i' J( v  V9 ~( j' ?% l& G活着。
+ n$ I6 j) I1 E8 z* a她属于尘世。
但她永远不知道她那双
4 U- A7 u0 j+ c0 a# B激情的，灰蓝色的眼睛
属于天空。
6 W7 D3 \( \/ n! j7 x+ I这就是命运！
这已不是诗歌中的象征主义，
这是无法象征的生活。
6 W6 i$ R% B; p3 x折磨一个人的一生。
9 a5 e# G$ a3 l+ H这使你高贵的目光永不朝向虚无。

  H  H& E* |- R8 U1 ?+ m' g8 k于是你守望着整个大地
————像一道投向滚滚流放的目光，
# o* `" X6 W1 |" T+ Z/ g/ D7 h像承受一种最啮心的火焰，
像是永不绝望的绝望

---

+ d7 ^( R- Y) q. W3 ~斯卡堡

又是登陆
危崖与古堡向海
向着万里巨风
) P* W& q. Y0 k' D它早就这样等着你，一步
一步……
4 P5 ?" m  V& p+ M# E& {+ E, \  ^
4 V* s" E2 U) n1 K5 [终于得以放眼大海了
1 t) n4 Z8 q) q" E$ d' L————从时间里出来
( D# o: I- ~9 Q2 L% x: o一刹那狂风劈面而来
" a" e7 I, |2 Q7 c; d4 ]7 z风使石头呼叫，使一代代
曾在烽火台上守望的人
9 Q7 `/ Q% i5 g. B% w: S. l/ g) e钻到地窖里伏地乞求
5 T: B7 r) q8 s* q# G
" B6 I$ Q, h, C你已经受了很多
2 x% M/ {0 \. w) C你来到这里，还要经受更严酷 的
. {! s0 o) l" N风已削去古堡的肉，风在
& d5 @2 I: a. N9 u巨石中吹出了洞
% z7 F0 V1 u4 I风打着旋，仍在翻滚的天空下
* k1 q2 a. z9 f" D) F寻找那些未磨灭的
你能眺望什么？你不可能
眺望，不可能平静
% M& p* J& G" @3 |7 G! f* Y# P1 @不可能以这样的大海来测度自己
抬起头来————
惟有风在阴郁的海上砍出白光
6 |! S* i2 K' S! q- C- M+ a你来得太早，或太迟
在风暴陡立的一瞬
0 l4 A9 d2 A- K6 c' n你甚至不能听到一声桅樯的
支嘎声响……
' b$ O+ h9 t  q$ r; }7 q
你回来
  V- a9 `1 _1 M: R6 }想写一首诗时
  W! j& y) t3 j. i- A0 Z2 ?石头仍在呼叫
; V, g- K- g! c2 O而词语在一阵阵盐质的风中变红……

' ~; M; D6 t+ K; o1 @