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青诗选

zhangwei

艾青（1910-1996），原名蒋海澄，出版的诗集有《大堰河》（1936）、《北方》（1939）、《向太阳》（1940）、《黎明的通知》（1943）、《归来的歌》（1980）、《雪莲》（1983）等。
$ h4 F: ]+ W5 U7 w! l4 W1 H$ 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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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

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，
9 }/ M) g/ G! a+ x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……
* x/ d4 v% ]( l7 E- @
! y  H# Y% D% `8 N+ ^- O8 r风，
# B! o4 g$ R9 _' _* r像一个太悲哀了的老妇
! b/ r8 g5 \1 v0 d0 K8 F: M, k紧紧地跟随着
' ?9 U- c. E0 u' ]# A  x伸出寒冷的指爪
( U. c$ W2 r' w6 I拉扯着行人的衣襟，
1 g/ g6 h9 `# A! y用着你土地一样古老的
/ G% p0 Z6 }- t- t一刻也不停地絮聒着……
. i3 S' x. b% h# S
那从林间出现的，
$ L/ M0 p2 [. f4 |- d. ]赶着马车的
& C  }( U8 C  C# a9 \你中国的农夫，
  v4 `, J4 k, c) f2 [7 Z戴着皮帽，
; `% \1 U" a& @9 N6 ~0 c冒着大雪
要到哪儿去呢？

7 U# j$ T7 E1 g* j6 f( a告诉你
4 t# H( P5 F  S0 g, r我也是农人的后裔——
  C) ^1 W/ R. l
  c$ c1 _& H( J+ H/ J由于你们的
. w3 O; j7 Y8 e1 M: |- u刻满了痫苦的皱纹的脸
我能如此深深地
知道了
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的
4 A' e+ I+ V. g: m0 p岁月的艰辛。
. \6 l( r! l' v. Q! U
而我
: u2 @8 f2 \& N8 t也并不比你们快乐啊
——躺在时间的河流上
' B1 r% h- b+ j' D: B6 e# N5 Y; ]苦难的浪涛
5 `# J: E1 Z! C2 ~$ {3 _1 P4 [曾经几次把我吞没而又卷起——
( L; U. q( V' m/ E0 S1 a流浪与监禁
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最可贵的日子，
/ _3 J: s# z% B% t% W' z# l我的生命
. b: j' [# A; Y  ~5 i/ V也像你们的生命
, }! t& o6 p. B. m6 ~  @; V一样的憔悴呀。
  @. C; W) \2 n4 e& J: h
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，
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……

9 |) ~' d, q/ m沿着雪夜的河流，
一盏小油灯在徐缓地移行，
' g& d$ A! ^& t, `8 w* o那破烂的乌篷船里
% e  c$ {2 v! S% }映着灯光，垂着头
坐着的是谁呀？
# T4 j$ e1 N+ ^2 X: s+ W# @
——啊，你
& K% Y: K" M  b4 T蓬发垢面的小妇，
5 q8 o, Q/ x7 f# M8 i1 s1 i是不是
5 F7 g$ `3 R& J7 T你的家
——那幸福与温暖的巢穴
已枝暴戾的敌人
烧毁了么？
& B" S- o# O$ M( E
是不是
也像这样的夜间，
失去了男人的保护，
" r6 o- w4 l4 s8 s" j9 v9 I) F在死亡的恐怖里
你已经受尽敌人刺刀的戏弄7
1 j$ T9 e( ~: [5 S
咳，就在如此寒冷的今夜
无数的
我们的年老的母亲，
# u6 y" U9 B( ~就像异邦人
8 w  e  h8 P+ z+ q! m' u* y不知明天的车轮
要滚上怎样的路程？
——而且
' ^, l9 e6 E0 [: e) L中国的路
是如此的崎岖，
是如此的泥泞呀。

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：
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……

7 s8 e" Q! x; u( }% W7 U$ A# X那些被烽火所啮啃着的地域，
无数的，土地的垦植者
失去了他们所饲养的家畜
失去了他们把沃的田地
' u4 c% A: C6 B' w: F拥挤在
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；
/ w( z9 C+ @7 U' y饥谨的大地
1 B' u% `( i( n! d$ |) f伸向阴暗的天
伸出乞援的
颤抖着的两臂。

中国的痛苦与灾难
1 f, u$ B& h. b8 J/ q像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呀！
3 `4 m; S% H1 E
; {4 r* p) l8 A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，
; {- C6 K  f, X8 f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……
$ d, b) W# V- P+ C4 y* Y: K/ s
中国，
+ _$ r- ?$ V* k7 a; [5 @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
所写的无力的诗句
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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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方

" \5 u! h8 w4 P, S7 [0 S5 `那个珂尔沁草原上的诗人
对我说：
“北方是悲哀的。”

( T$ }3 b8 i' j8 r" E2 x4 @$ q, {8 b& a不错，
& j7 q! f2 T1 x北方是悲哀的。
2 P5 z5 ?& I* t9 [# ~2 p# T$ l从塞外吹来的
; _1 j! B4 |/ h* x# S' L沙漠风，
2 A2 S8 a/ P& ~4 V9 j已卷去
北方的生命的绿色
% l, I  {2 P# C9 U% C/ x与时日的光辉，
——一片暗淡的灰黄，
蒙上一层揭不开的沙雾；
那天边疾奔而至的呼啸，
2 T- l2 ^, _4 e" t# Z% j带来了恐怖，
疯狂地
扫荡过大地
荒漠的原野
冻结在十月的寒风里；
9 m6 Q& ]5 r2 ?6 K7 S9 p9 K* w6 n村庄呀，
5 }# R& T, ]$ K4 `! o" Y古城呀，
7 l/ o5 E; F6 I( _" c$ w: B1 p7 F山坡呀，

1 b) m/ u3 K: b河岸呀，
颓垣与荒冢呀，
都披上了土色的忧郁……
7 z" K. q& M; w6 o" V! H孤单的行人，
( }1 C$ ?2 w7 y3 s* H上身俯前
$ l; u1 e1 P( l& M1 t& y! ^* v用手遮住了脸颊，
! r( z/ S+ z# C% P( O+ R+ \& u' l在风沙里
困苦了呼吸，
一步一步地
1 Y+ D( N; _+ t0 Q$ N* R2 X( ~+ F1 N挣扎着前进……
$ H- {8 k) I: ^' `几只驴子
——那有悲哀的眼
和疲乏的耳朵的畜生，
载负了土地的
! ]7 I! c2 l! g3 Z痛苦的重压，
它们厌倦的脚步，
徐缓地踏过
北国的
修长而又寂寞的道路……

5 b1 A# V- s$ q那些小河早巳枯干了
4 g! K) f5 o' I2 x* J0 j河底已画满了车撤，
7 W. Y8 k. K3 K& V+ ?2 a( o北方的土地和人民
/ r3 x& _2 l- |3 Y5 z$ o( ?4 z. A在渴求着
那滋润生命的流泉啊！
枯死的林木
与低矮的住房，
稀疏地
阴郁地
散布在
灰暗的天幕下；
/ E, a( \4 m7 `8 ]9 P" n天上，
# q7 m2 f$ Y6 Z8 o# h; w看不见太阳，
只有那结成大队的雁群
0 s" f7 [# D( a& t* j惶乱的雁群，
击着黑色的翅膀，
叫出它们的不安与悲苦，
5 o" _7 E  Y, B) W从这荒凉的地域逃亡，
逃亡到
8 @* [( U1 P2 b: ^绿荫蔽天的南方去了……
5 E5 U; E! a# n& r: e$ ^
" l+ B' Z; Q% Z0 n5 s+ k! H. ]2 T北方是悲哀的；
而万里的黄河
汹涌着浑浊的波涛，
, K9 b9 t2 f+ E# d) O/ E4 C) \给广大的北方
! v" h8 p' g+ y. P, D2 h倾泻着灾难与不幸；
1 v" x& O5 b- p: w而年代的风霜，
: l6 B9 g( e$ _" W! P刻画着
广大的北方的
$ o1 T3 O; o, ~贫穷与饥饿啊。

) j4 d5 |: Z2 I4 A- g而我
——这来自南方的旅客，
8 ]2 d) q# _( F& M( M% [% u却爱这悲哀的北国啊。
扑面的风沙
, `8 p4 ?! y6 r. c  j3 @2 y1 j" K与入骨的冷气，
& A6 T* Z& B4 v/ `决不曾使我咒诅；
. g' Q% a" Z5 ~我爱这悲哀的国土，
; k+ r! K) h; j! S一片无垠的荒漠，
% j) |* W7 I( a! j3 v, P( I也引起了我的崇敬：
——我看见
+ J! O; f* g, n! T" C+ X) ^  R我们的祖先
, r9 t, {- q, H. }带领了羊群，
攻着笳笛，
5 l. E7 D7 y. G沉浸在这大漠的黄昏里……
/ z6 F* P2 i  y: d  f6 F( y我们踏着的
  `, \% t9 P% F* W古老的
! k5 i. f1 y. k$ y: B$ y, a+ h松软的黄土层里，
3 G! Y* `' ]0 f3 U, T埋有我们祖先的骸骨啊，
( y$ n( K+ q# M1 K% x2 H+ t( v——这土地是他们所开垦，
几千年了
9 C  ?% H- H% x* ?他们曾在这里
和带给他们以打击的自然相搏斗，
  B# [1 `) N' B他们为保卫土地
+ n" L$ N7 b- w  Q从不曾屈辱过一次，·
他们死了
) o* ~" A0 w1 f- C, e+ m) S# k把土地遗留给我们——
我爱这悲哀的国土，
# k9 a7 y+ X- t: s2 r) j它的广大而瘦瘠的土地，
带给我们以淳朴的言语
与宽阔的姿态，
  ~0 u8 }9 x& H5 b我相信：这言语与姿态
坚强地生活在大地上，
永远不会灭亡；
& k" r& S  V5 q2 v; H/ x我爱这悲哀的国土
5 D5 @  C4 ^& n. u$ H5 c; d古老的国土呀，
- G( S5 c. s7 L1 V这国土养育了
那为我所爱的
世界上最艰苦
& R0 ~8 f. H  u5 j, a, I与最古老的种族。

---

冬天的池沼

5 H% Z: f+ n: N7 I; G# g给W。I。

冬天的池沼，
寂寞得像老人的心——
6 i% j2 m3 R1 D1 z% k4 O3 F饱历了人世的辛酸的心；
) ]4 x7 I  V2 t3 h/ I1 s冬天的池沼，
2 s6 t( C8 f  `# I. U枯干得像老人的眼——
1 @) ?8 a4 a' v; O) a被劳苦磨失了光辉的眼；
, Z$ x6 L2 B, H7 k) Q; n) ^3 S3 h冬天的池沼，
' {; X3 D  t' [荒芜得像老人的发——
% A% v. U7 E/ @像霜草般稀疏而又灰白的发
) f1 ^/ J0 F( p) W. c% r0 i. ^2 W7 w冬天的池沼，
阴郁得像一个悲哀的老人——
* v( A5 L/ z* g; g3 L佝偻在阴郁的天幕下的老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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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推车

在黄河流过的地域
在无数的枯干了的河底
手推车
以唯一的轮子
发出使阴暗的天穹痉挛的尖音
芽过寒冷与静寂
1 }3 ?2 x/ Y5 Z$ e/ x% s1 @2 R' m- Q从这一个山脚
到那一个山脚
7 ^7 J$ A! j+ }1 d! x/ `. a彻响着
; g- G. @: G0 \5 {; ]! s8 w北国人民的悲哀

. f5 \- O4 e. ~% `  `# o- \在冰雪凝冻的日子
& X; k7 ]# j4 B3 B在贫穷的小村与小村之间
% x$ A$ Q% Y! J, Y1 X手推车
5 g. O0 P8 ^8 Y; h, g5 {: [  i以单独的轮子
% r, X  t! C, [7 c' C& N刻画在灰黄土层上的深深的辙迹
! `3 p$ H( x; @2 B% I: N8 H* B* w穿过广阔与荒漠
从这一条路
( V- S7 v* G. I( ?, p5 f到那一条路
交织着
7 [4 y8 L7 l, W9 Q5 U2 n+ B北国人民的悲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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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代

我站立在低矮的屋檐下
$ l; [# p. V+ M- X9 [3 K/ N出神地望着蛮野的山岗
和高远空阔的天空，
很久很久心里像感受了什么奇迹，
7 U6 V6 W, h2 r8 p# c$ }/ r我看见一个闪光的东西
它像太阳一样鼓舞我的心，
, S) x4 m) [7 R, @在天边带着沉重的轰响，
! ]5 V/ \/ h0 P, L- E1 d! R带着暴风雨似的狂啸，
隆隆滚辗而来……

我向它神往而又欢呼！ ‘
- }' D$ ?$ N; t& f* h当我听见从阴云压着的雪山的那面
5 D" D3 T; N8 I- i; Y" }: s7 v传来了不平的道路上巨轮颠簸的轧响
像那些奔赴婚扎的新郎
- S* l, M6 t: k7 ^' s/ r* S# G——纵然我知道由它所带给我的
7 W1 F: L' a* F1 m并不是节日的狂欢
和什么杂耍场上的哄笑
* D& k; o7 j" x- J却是比一千个屠场更残酷的景象，
而我却依然奔向它
带着一个生命所能发挥的热情。
& m) Y, i" h8 {! ?我不是弱者——我不会沾沾自喜，
1 i3 ?) s% x+ F3 x" o我不是自己能安慰或欺骗自己的人
我不满足那世界曾经给过我的
——无论是荣誉，无论是耻辱
9 u5 L/ X. `. E' {也无论是阴沉沉的注视和黑夜似的仇恨
以及人们的目光因它而闪耀的幸福
9 z) g5 e8 ~+ |( C) A1 ?我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感到空虚
' x* }' z8 O$ N$ A给我生活的世界
我永远伸张着两臂
4 N6 X% \7 x" n我要求攀登高山
我要求横跨大海
* k2 f9 N0 J. u我要迎接更高的赞扬，更大的毁谤
5 ~  ?" x  R1 L+ L, ~# U. q% p7 o0 v更不可解的怨，和更致命的打击——
都为了我想从时间的深沟里升腾起来……
% m( ?( X- c" _9 o
没有了个人的痛苦会比我更甚的——
! P3 _* g4 A& E8 }$ x. r4 C% Y我忠实于时代，献身于时代，而我却沉默着
, c+ y1 ]8 c- L) j( S不甘心地，像一个被俘虏的囚徒
在押送到刑场之前沉默着
我沉默着，为了没有足够响亮的语言
; y8 l% v) Q  N" Q像初夏的雷霆滚过阴云密布的天空
/ i0 {7 o' \/ L# a/ }& {$ O+ l舒发我的激情于我的狂暴的呼喊
奉献给那使我如此兴奋如此惊喜的东西
我爱它胜过我曾经爱过的一切
为了它的到来，我愿意交付出我的生命
交付给它从我的内体直到我的灵魂
我在它的前面显得如此卑檄
3 n6 [* U# I' \. B# _# h: G0 Y甚至想仰卧在地面上
7 t4 m8 X5 D9 @让它的脚像马路一样踩过我的胸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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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

大堰河，是我的保姆。
: O2 v6 n  Z( V6 U/ g$ [! Y0 b4 y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，
她是童养媳，
大堰河，是我的保姆。

我是地主的儿子；
+ q* }+ D) J" N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
大堰河的儿子 。
1 o6 a" G! v) V- z' k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，
7 _6 o3 E5 m; D- {/ o6 I8 ]# L/ A. w而我，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，
大堰河啊，我的保姆。
" O; V9 f+ ]' d* g8 e- ^
大堰河，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：
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，
你的关闭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，
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，
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，
大堰河，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。
- U$ {- X/ E) ~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，抚摸我；
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，
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，
! R. j0 U; H9 [' H3 p1 a, V* V4 B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，
  i  b. g3 M" D: n6 h% K0 N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，
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，
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，
+ X8 ^/ v) M5 ^" p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，
9 ]; S( \/ J) Z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，
" I* @2 b$ d. H" ~; `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，抚摸我。

我是地主的儿子，
- n! q# `+ s" l. g! Z- Q% d% C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，
' P% v  ^0 A; J5 K/ l* I& ]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。
啊，大堰河，你为什么要哭？

) r  k* I! U  L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！
& U! l  L4 m9 X8 }2 W5 h; L2 _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，
5 B) H" j% D" t7 h& D# |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，
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“天伦叙乐”的匾，
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，
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，
6 |, h: q# b* W# x. `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，
# H' K' l9 B# ?' {. k, d& U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，
6 z) c8 r0 t: y) r* c# f0 [7 \但，我是这般忸怩不安！因为我
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。

大堰河，为了生活，
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，
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；
" E; o8 b  j4 j7 N" j$ n* C2 V她含着笑，洗着我们的衣服，
  u& ]5 x/ {0 P0 y% Y她含着笑，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，
她含着笑，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，
她含着笑，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，
. F6 R# U! E6 l2 i她含着笑，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，
她含着笑，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
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，
: J; p: s, S* d' P$ A0 d% p大堰河，为了生活，
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，
; W% N! {- F) ^  B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，劳动了。
8 z2 t: \5 u; }  u- X: s$ m4 O
大堰河，深爱着她的乳儿；
在年节里，为了他，忙着切那冬米的糖，
为了他，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，
- p+ j% ?2 c. }% J( Y  P( o为了他，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“妈”，
$ w5 P$ Z6 s  N5 v大堰河，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
贴在灶边的墙上，
大堰河，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；
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：
" f$ M( r) u6 B# g! z3 x3 F+ S  N在梦里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，
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，
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“婆婆”
- Q9 U9 N# q. [2 \…………
8 ~* R- {4 H/ `  C4 L3 p8 R: A! E
大堰河，深爱她的乳儿！
9 |) D( _- _  E大堰河，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。
5 d& f5 g2 o* }# S( s, [她死时，乳儿不在她的旁侧，
9 O- d% l& |  t( Z她死时，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，
* G9 r8 `+ `* F$ j5 E五个儿子，个个哭得很悲，
她死时，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，
% c  g$ S; e  b; Y大堰河，已死了，
她死时，乳儿不在她的旁侧。
. Q9 }' }; u8 V1 _+ i  a: L
大堰河，含泪的去了！
) c" Z! s& }' ~% B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，
" g+ u, `1 N# ^& c1 v& w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，
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，
# {3 }8 ]2 j. h- f8 }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，
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，
大堰河，她含泪的去了。

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：
* z* L; v: ]* I* f0 |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，
2 n+ @' g  P! ~3 Z& O大儿做了土匪，
; C5 }; C0 c- t2 _$ x$ T0 B6 m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，
3 Z4 `" B8 ^% r. u4 V- Q第三，第四，第五
  D) \; p7 V  t& r而我，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。
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，
在山腰里，田野上，
) R$ M( q/ M! Y7 L兄弟们碰见时，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！
: i8 v3 n0 f, v7 e6 n# g6 N这，这是为你，静静的睡着的大堰河
所不知道的啊！

. J: i# ?$ m% P% I/ n* ]3 A) }大堰河，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，
5 _2 i' N6 s6 K: v, G, Y* `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，
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，
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，
- v0 o5 i2 v. t' {呈给你吻过我的唇，
5 c- Z/ {% G- s7 Z2 x$ T+ a' q# a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，
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，
呈给你的儿子们，我的兄弟们，
. P2 o6 h& P* A9 }- d' a: |$ p6 C3 |呈给大地上一切的，
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，
& A+ T5 W8 r7 F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。

$ G0 b, a. ~+ ], ~1 u, T大堰河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
你的儿子
, ?; e% J* [( \4 _# z我敬你
爱你！

---

黎 明 的 通 知

4 A) o! M4 d6 _
为了我的祈愿
诗人啊，你起来吧

9 p6 J" e+ o. E- c$ N: f而且请你告诉他们
说他们所等待的已经要来

9 E1 k6 y9 k: w- L; j4 w, V: |说我已踏着露水而来
  `  }8 R7 T# T# `已借着最后一颗星的照引而来
1 y- O# ^& c; ~) J) }* g9 }
$ z( x2 K3 L( }% _我从东方来
从汹涌着波涛的海上来
1 w/ i1 g8 P% Y, ~' H% h* P  n我将带光明给世界
) b* S5 V; i4 W, I4 W又将带温暖给人类
# N$ U' l; d2 p  K* b
借你正直人的嘴
请带去我的消息
( W% ]- B+ Q9 F- H
通知眼睛被渴望所灼痛的人类
和远方的沉浸在苦难里的城市和村庄
7 K2 ~5 L( W) w1 {% R4 r
: {' R, P3 `5 u( n/ T# }) M请他们来欢迎我
白日的先驱，光明的使者

打开所有的窗子来欢迎
% p& x; V) W  W/ i5 s打开所有的门来欢迎
. g0 q) ?& t3 r7 _$ j+ F5 w; D
  b: S) ], I3 j$ z4 Z: K' O请鸣响汽笛来欢迎
! n* @# s' z( _请吹起号角来欢迎
8 ]7 F8 l9 f; `* ~8 ?
请清道夫来打扫街衢
& \2 T. f9 L. [# j! ~请搬运车来搬去垃圾
! J6 P6 n! D6 j' A& c$ \2 z8 H8 E4 y
5 t$ [. m+ {9 l/ [5 V# [让劳动者以宽阔的步伐走在街上吧
让车辆以辉煌的行列从广场流过吧
( E' r: U2 w8 P
请村庄也从潮湿的雾里醒来
为了欢迎我打开它们的篱笆
! G& E/ [$ q2 F, d请村妇打开她们的鸡棚
! X# ^1 z8 D0 Y请农夫从畜棚牵出耕牛

+ I$ k7 H6 W6 h. T0 g6 `9 v% ?借你的热情的嘴通知他们
0 t. Z( f$ [2 w) ?1 m说我从山的那边来，从森林的那边来

. `* B& ~% Y# O1 p( R请他们打扫干净那些晒场
8 F( q' E0 D0 i和那些永远污秽的天井
! L$ [5 h7 Z. R. Q! ?* L" w  L
6 x; W; o! r0 x5 r请打开那糊有花纸的窗子
请打开那贴着春联的门
4 b0 U( E4 G: \# H8 w) F; W
请叫醒殷勤的女人
. R4 h# |+ z- K3 \和那打着鼾声的男子
请年轻的情人也起来
和那些贪睡的少女
, ?  o( @* q4 h
( r2 ^, U- f" `5 g请叫醒困倦的母亲
和他身边的婴孩

请叫醒每个人
1 H8 [+ M1 r/ b5 T连那些病者和产妇

0 D; _: a4 v. n" E4 ^9 c连那些衰老的人们
- k/ n9 T, }  u7 G: |/ T6 s4 D2 K呻吟在床上的人们
5 G5 p( B9 o' X2 p: `, }
. S$ r# h% V; N/ E4 i  F: s连那些因正义而战争的负伤者
3 e1 R9 F7 {. G1 h! ~和那些因家乡沦亡而流离的难民

请叫醒一切的不幸者
9 K- m, C2 Y7 `# T2 w4 [我会一并给他们以慰安

请叫醒一切爱生活的人
工人，技师及画家
5 d) R! O, n4 i4 c
: D/ R+ l" f+ i5 C; V4 F% H6 Y请歌唱者唱着歌来欢迎
用草与露水所渗合的声音

请舞蹈者跳着舞来欢迎
5 i) G; ^4 R7 j* ?; e8 r9 d9 r5 y  E披上她们白雾的晨衣
( e( Q: \7 d( M; y+ k4 L
& D6 J; Q6 x2 Q! [请叫那些健康而美丽的醒来
3 }- L$ S. v& g( Y说我马上要来叩打他们的窗门
' a  K' Z3 M8 q- J- a0 u7 Y3 Q
/ x1 N; P& w( y8 I" v" Q请你忠实于时间的诗人
/ c+ R0 p( P0 D1 K8 m带给人类以慰安的消息
8 d" l4 P0 t$ ~
6 {) j. r, K& u/ ~请他们准备欢迎，请所有的人准备欢迎
' T' L9 m# G9 v; L( Y当雄鸡最后一次鸣叫的时候我就到来
6 }* B( S! x6 M& x/ U; T5 [
请他们用虔诚的眼睛凝视天边
我将给所有期待我的以最慈惠的光辉

趁这夜已快完了，请告诉他们
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

---

给 太 阳

早晨，我从睡眠中醒来，
6 k* ~5 k' z+ Z% @看见你的光辉就高兴；
$ d  a( h3 C' F/ A  x! M3 y5 ~8 P——虽然昨夜我还是困倦，
7 {# h( W$ {! U+ o" [/ j+ g而且被无数的恶梦纠缠。
& p- g' [2 J" z4 t: @, o, S0 C% s你新鲜、温柔、明洁的光辉，
, R7 r$ V. R% i  R2 Z照在我久未打开的窗上，
把窗纸敷上浅黄如花粉的颜色，
嵌在浅蓝而整齐的格影里，
$ I. d& _$ N6 E( y* f* f0 O) f我心里充满感激，从床上起来，
打开已关了一个冬季的窗门，
让你把全金丝织的明丽的台巾，
" c7 ^  H: m( g铺展在我临窗的桌子上。
于是，我惊喜看见你：
这样的真实，不容许怀疑，
; n/ L5 h* U3 k5 \7 d1 y你站立在对面的山巅，
" C( Z& T1 {, J8 y3 w而且笑得那么明朗。
: i6 n& Y3 C0 u, x# Z我用力睁开眼睛看你，
渴望能捕捉你的形象，
多么强烈，多么恍惚，多么庄严！
你的光芒刺痛我的瞳孔。
# k# y, g0 `, G. {; i太阳啊，你这不朽的哲人，
你把快乐带给人间，
) h# a9 b3 p8 F5 q即使最不幸的看见你，
也在心里感受你的安慰。
# X! v5 t* w! w3 s4 f# N8 t5 Q你是时间的锻冶工，
7 G) \* u0 G4 J* n2 p3 ]8 q美好的生活镀金匠；
6 v7 J! O3 L: Z7 ]9 u2 ~你把日子铸成无数金轮，
飞旋在古老的荒原上……
假如没有你，太阳，
" M+ E5 J. k: g6 `4 ?一切生命将匍匐在阴暗里，
6 P# p$ I" v9 I# r即使有翅膀，也只能像蝙蝠
在永恒的黑夜里飞翔。
* R) B' P8 K+ B) @1 X+ J我爱你像人们爱他们的母亲，
你用光热哺育我的观念和思想——
- k2 T/ z; o( r: z" C( z使我热情地生活，为理想而痛苦，
直到我的生命被死亡带走。
$ f9 o  S. k1 X+ }) Y5 M- E经历了寂寞漫长的冬季，
今天，我想到山巅上去，
5 F& [$ V( V6 X/ ?8 i" r9 `$ m: H解散我的衣服，赤裸着，
在你的光辉里沐浴我的灵魂……

---

鱼化石

; h  i, \" K* b( W: {. v4 E
动作多么活泼，
  d# J3 }4 d, n# R; t3 c精力多么旺盛，
在浪花里跳跃，
在大海里浮沉；

2 O) O; y; Q; G4 R* m4 ^不幸遇到火山爆发
也可能是地震，
. C2 w2 o+ F: i# |" H你失去了自由，
被理进了灰尘；

过了多少亿年，
  R% Q$ C# k' w地质勘探队员，
在岩层里发现你，
; j9 D, a% t$ Q' t3 }8 {& M% A1 @依然栩栩如生。

但你是沉默的，
8 K% T/ X# w$ a4 o) i连叹息也没有，
鳞和鳍都完整，
却不能动弹；
6 I6 a+ E2 i* V
你绝对的静止，
对外界毫无反应，
看不见天和水，
听不见浪花的声音。

凝视着一片化石，
+ Z( Q  N4 M# F傻瓜也得到教训：
% g, y8 n9 x( ]离开了运动，
7 N/ C- ~5 z* B! A/ C2 r" r就没有生命。
9 M2 d+ M0 `, t2 I% F5 D! X% k
- Y  w! Q( k# F  u' M活着就要斗争，
在斗争中前进，
7 f3 x" k: z# H即使死亡，
9 \* S3 ]' ~  K- u4 k" x  X/ N1 Y能量也要发挥干净。

---

虎斑贝

美丽的虎斑
! O% f& N" }2 ?, J, `, T: D闪灼在你身上
; L, B8 }+ A6 k) g( o% ?$ b是什么把你磨得这样光
% S. }0 i' K' u& w6 Y1 j. ^2 N是什么把你擦得这样亮
' f* h+ r/ r- m  k7 s
8 R4 {; U0 l$ a; m/ S) m比最好的瓷器细腻
比洁白的宝石坚硬
: G# f2 H  A" c/ X, F+ Z3 R像鹅蛋似的椭圆滑润
: Z( r8 t& l. e& ~找不到针尖大的伤痕
8 e* C8 P/ f: U3 i4 D. S0 U4 S
在绝望的海底多少年
在万顷波涛中打滚
一身是玉石的盔甲＿
3 |! o9 F# _/ R0 c, P+ Q  l保护着最易受伤的生命
- T% D2 s8 ?1 U2 }4 b+ E6 H& E# K
( Q6 i  [1 a0 r: T9 n; ~要不是偶然的海浪把我卷带到沙滩上
我从来没有想到能看见这么美好的阳光

---

互相被发现
——题“常林钻石”

: K& d. _7 H$ [, z物华天宝
6 ^, g8 o2 i3 n! i9 `人杰地灵
——王勃

- {0 h/ O- z/ J+ f+ G7 o: J
不知道有多少亿年
2 T) l5 ?% j6 Y) [) c% t被深深地埋在地里
5 L! B9 k6 \- j存在等于不存在，
# C, p! b! v. ?  E/ {% \连希望都被窒息
$ _2 d: h+ o! \( `" T3 X) g  |
( l, I' N; i* [2 t6 F$ [一个姑娘深翻土地
忽然看见它跳出来
姑娘的眼和钻石
同时闪出了光辉
1 S' E. W( N- C. X) z, }  h
3 D$ v& b' _& Q( Z" k8 K像扭开一个开关
5 l' a! z  {' W- p( h$ ^在一刹那的时间里
; d5 g" g. G" E; ]# x0 B两种光互相照耀
1 E4 d& W* }2 `  i惊叹对方的美丽

9 k7 V/ [( X9 ~  u+ H0 s4 |  b7 C光彩夺目的金刚石
' b; V" [7 m; |  C/ h像一片淡黄色的阳光
照亮了祖国的大地
9 ?. \: b, Q  N( ]0 R- S0 @预告地下有无数宝藏

亮晶晶的金刚石
( J2 E: I0 o9 Z% O( e, b1 e& |( Y0 n没有物质比它更坚硬
7 c) I. U8 w& `& T. P5 u姑娘把它贡献给国家
/ e+ T2 Y1 Y% d用来叩开工业的大门

常林大队得到了钻石
9 L$ @4 t$ @' e/ K2 O" r钻石带着光辉来到人间
而比钻石更辉煌的
  X) ^9 }4 c, {& H2 X0 j是姑娘热爱祖国的观念。

---

失去的岁月

不像丢失的包袱
可以到失物招领处找得回来，
失去的岁月
7 Y4 {7 k$ W: Q. J- Y: Z甚至不知丢失在什么地方——
有的是零零星星地消失的，。
有的丢失了十年二十年，
: r# [+ ^/ n7 _" w: S0 _有的丢失在喧闹的城市，
有的丢失在遥远的荒原，
( v$ m2 i4 ~! E; u9 M9 W5 c1 V有的是人潮汹涌的车站，
1 _. N. z' F6 u* u; D1 a4 v$ F有的是冷冷清清的小油灯下面；
+ S, D) ]) W4 T6 O% @) }% I+ V4 b4 |丢失了的不像是纸片，可以拣起来
倒更像一碗水投到地面
8 \. T6 G" A# P: E- E3 x: i* @- \被晒干了，看不到一点影子；
时间是流动的液体——
用筛子、用网，都打捞不起；
时间不可能变成固体，
要成了化石就好了，
即使几万年也能在岩层里找见i
: ~1 Q& c% G1 V6 G( b$ t6 J时间也像是气体，
像急驰的列车头上冒出的烟！
失去了的岁月好像一个朋友，
* X" ?; q) P& u# H9 r& l* r断掉了联系，经受了一些苦难，
+ G, ]9 z) f) P6 \忽然得到了消息；说他
7 B6 C" t1 e0 v* L$ U" q早已离开了人间

---

盆 景

+ j* E3 ?) i7 h% [- z
好像都是古代的遗物
这儿的植物成了矿物
5 M1 k; F+ b9 t4 f' s主干是青铜，技桠是铁丝
连叶子也是铜绿的颜色
在古色古香的庭院
! s1 H  C* a% R  K; Y, \冬不受寒，夏不受热
. _; @6 g& d7 r" a9 K$ {用紫檀和红木的架子
( i. W4 W# B- j5 G9 a( |, u更显示它们地位的突出

$ {+ ~+ H, ~  V" S. U其实它们都是不幸的产物
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本色
3 m2 t' P/ b5 H在各式各样的花盆里
6 U" L, ~  W9 w, M' q受尽了压制和委屈
生长的每个过程
都有铁丝的缠绕和刀剪的折磨
任人摆布，不能自由伸展
一部分发育，一部分萎缩
以不平衡为标准
残缺不全的典型，
像一个个佝楼的老人，
# N8 _6 T5 _# S6 N: h1 {夸耀的就是怪相畸形
: h8 C# P' {/ v! ^; A有的挺出了腹部，
有的露出了块根
9 s0 b) n7 ~# Y# U/ W$ W  m2 C# P留下几条弯曲的细枝
6 j0 p: K9 J% |) m4 v" r- W: v芝麻大的叶子表示还有青春
像一群饱经战火的伤兵
6 }+ }$ Y5 |! C8 u8 |2 [" I支撑着一个个残废的生命
- k% @' I* @5 e4 K5 j- m) k9 x2 [7 i
8 w: U+ c* j7 L但是，所有的花木
* T" v1 I8 Y4 G4 p都要有自己的天地
根须吸收土壤的营养
枝叶承受雨露和阳光
4 C: u5 ]0 |) A4 _( g自由伸展发育正常
' Z3 D0 R+ {2 T& t- P在天空下心情舒畅
接受大自然的爱抚
散发出各自的芬芳
2 e, ]/ |  Q! r; \# d0 Q
如今却一切都颠倒
少的变老、老的变小
5 ?( V8 V0 h: C% T为了满足人的好奇
( P& C# v6 t/ d5 G9 R* _标榜养花人的技巧
2 U. h& o6 z' y. D6 X2 U0 r柔可绕指而加以歪曲
# l6 ]  U) f3 n2 V草木无言而横加斧刀
或许这也是一种艺术
( T0 i* [: V) U3 g2 O却写尽了对自由的讥嘲

---

给女雕塑家张得蒂

从你的手指流出了头发
像波浪起伏不平
" `9 X" e5 _, `( _/ j9 S3 a前额留下岁月的艰辛
; u) H( \! U! ^5 Y0 P! F
, j, E6 a$ p1 s从你的手指流出了眼睛
! {* N' I" g  e7 @# `+ f; D有忧伤的眼神
嘴唇抿得紧紧
, Z7 h+ Q7 z' E+ X. T# K
从你的手指流出了一个我
有我的呼吸
0 d: M0 t5 x' V# w7 ^有我的体温

而我却沉默着
. a% d* C, l# D1 q. h5 ^, I或许是不幸
+ F/ }9 t  @( H; d) f' e我因你而延长了寿命

---

我爱这土地

假如我是一只鸟，
9 J6 d1 f7 e9 P" \/ y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：
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，
  ]; ?& ?/ E( n& G1 [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，
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，
' W% f# X+ g9 w; [2 Z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……
4 U- ]+ d% w* k" s. |——然后我死了，
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。
( p+ s( d9 O& T/ E) z2 T+ V/ s! i
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？
. [2 p# S, m+ D4 P+ `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……

---

太阳

从远古的墓茔
4 ]* w( V3 W# i/ u/ q从黑暗的年代
" K# C$ A: D( Q9 u+ ^' [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
震惊沉睡的山脉
若火轮飞旋于沙丘之上
太阳向我滚来……

1 I* S* ]0 J1 k# |2 \" p  z它以难掩的光芒
( w. V) {* X& \- ~+ h: `使生命呼吸
使高树繁枝向它舞蹈
4 w% y: K0 R3 c2 d使河流带着狂歌奔向它去

当它来时，我听见
3 ~, Z3 E7 G3 O$ i2 R冬蛰的虫蛹转动于地下
群众在旷场上高声说话
城市从远方
用电力与钢铁召唤它

于是我的心胸
被火焰之手撕开
+ v  U: Y/ H/ b) g$ w8 u陈腐的灵魂
6 M3 d( x; {2 |% O搁弃在河畔
- ?& g8 R; P$ L! C' f+ R, h8 [3 U我乃有对于人类再生之确信

---

煤的对话
——A-Y。R

9 n$ B5 M" j  M+ X/ z* Q, D2 C" v你住在哪里？
; _1 |2 ^" M( B& @4 o+ K. }
我住在万年的深山里
# J8 R' g- }) Q- U6 q; ]: |我住在万年的岩石里

$ p5 R2 V/ C0 y" x你的年纪——

" G# ?1 J2 V& C* y我的年纪比山的更大
比岩石的更大

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？

从恐龙统治了森林的年代
从地壳第一次震动的年代
! O( X2 _& S: i5 g0 u6 F& V
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么？
, C% M! u% h  J$ ^- Z9 L0 \" I+ K; x
死？不，不，我还活着——
请给我以火，给我以火！

---

乞丐

在北方
+ }8 P9 F- w0 K$ }1 R乞丐徘徊在黄河的两岸
徘徊在铁道的两旁
+ U, L! T! u7 s5 U0 I
在北方
乞丐用最使人厌烦的声音
; k# o* u. O/ X! }* o% `& O. H呐喊着痛苦
说他们来自灾区
0 Z# y6 B- L& l- y, R1 K来自战地

饥饿是可怕的
( ~8 z% X  O- ~* B$ x它使年老的失去仁慈
, X# j! a0 ~; D! C+ }/ Z1 j年幼的学会憎恨

在北方
乞丐用固执的眼
凝视着你
看你在吃任何食物
和你用指甲剔牙齿的样子
/ B- s9 W' i6 ^8 G
在北方
乞丐伸着永不缩回的手
7 c' z! R8 B1 d( u0 m: e. u+ G& g乌黑的手
4 z2 F$ w" D# {. w. r3 l3 o要求施舍一个铜子
8 F- g1 G4 a& N1 [! Y向任何人
甚至那掏不出一个铜子的兵士

---

桥

当土地与土地被水分割了的时候，
当道路与道路被水截断了的时候，
7 _% U" \  L9 u! T智慧的人类伫立在水边：
于是产生了桥。

苦于跋涉的人类，
应该感谢桥啊。
/ R9 q5 I9 W5 g  m0 V& V: S* X6 W
" Y- [1 E6 P8 y4 A- H# l1 t桥是土地与土地的连系；
桥是河流与道路的爱情；
桥是船只与车辆点头致敬的驿站；
" B  ^% e7 J+ K) w, D桥是乘船与步行者挥手告别的地方。

---

树

一棵树，一棵树
* p* T5 Y, ]8 ~* O, l( h1 p彼此孤离地兀立着
风与空气
  }$ x  l# D" S9 a% `$ l& @告诉着它们的距离
" `7 M  o) ?# v; P1 [
& t0 |5 }) O! j- T, d但是在泥土的覆盖下
它们的根生长着
7 q/ H, C% l8 Z在看不见的深处
+ o( Q% s  r5 h" z- A0 n, l它们把根须纠缠在一起

7 B% [8 Y7 ]- @5 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