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旦诗选

zhangwei

穆旦（1918-1977）原名查良铮，曾用笔名梁真。浙江海宁人，出生于天津。九叶诗人之一、翻译家。
* M, X0 Y" L4 q* I( t" I: U: P1 ~
少年时代的穆旦在南开中学读书时便对文学有浓厚兴趣，开始写诗。1935年考入北平清华大学外文系，抗日战争爆发后，随学校辗转于长沙、昆明等地，并在香港《大公报》副刊和昆明《文聚》上发表大量诗作，成为有名的青年诗人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。1949年赴美国留学，入芝加哥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。1952年获文学硕士学位。1953年回国后，任南开大学外文系副教授。1958年调图书馆工作。1977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。

- f$ j2 k; W# P穆旦于40年代出版了《探险者》、《穆旦诗集(1939～1945)》和《旗》三部诗集，是“九叶诗派”的代表性诗人。50年代起，穆旦开始从事外国诗歌的翻译，主要译作有俄国普希金的作品《波尔塔瓦》、《青铜骑士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集》、《普希金抒情诗二集》、《欧根·奥涅金》、《高加索的俘虏》、《加甫利颂》，以及《雪莱抒情诗选》、《唐璜》、《拜伦诗选》、《布莱克诗选》、《济慈诗选》。所译的文艺理论著作有苏联季摩菲耶夫的《文学概论》（《文学原理》第一部）、《文学原理（文学的科学基础）》、《文学发展过程》、《怎样分析文学作品》和《别林斯基论文学》等。
早期作品（1934-1939）：

[南开时期] 流浪人　神秘　两个世界　夏夜　一个老木匠　前夕　冬夜　哀国难
[清华时期] 更夫　玫瑰的故事　古墙　野兽
[联大初期] 我看　园　合唱二章 童年 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　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
中期作品（1939-1948）

[1939年]： 防空洞里的抒情诗　劝友人　从空虚到充实　祭
% A2 Z- u, f# L5 R  I[1940年]： 蛇的诱惑　玫瑰之歌 漫漫长夜　在旷野上　不幸的人们　悲观论者的画像
　　　　　　窗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　还原作用 我　五月　智慧的来临
[1941年]： 潮汐　在寒冬的腊月里　夜晚的告别　我向自己说　鼠穴　华参先生的疲倦　中国在哪里
　　　　　　神魔之争　小镇一日　哀悼　摇篮歌　控诉 赞美　黄昏　洗衣妇　报贩
. j4 o( H# `& ]7 H/ g; ^[1942年]： 春底降临　春　诗八章　出发 阻滞的路 自然底梦　幻想底乘客
[1943年]： 祈神二章　诗二章
5 e8 C5 C8 w4 y0 {, `- H1 ?[1944年]： 赠别　裂纹 寄——　活下去
( C0 u4 B% f# h9 S[1945年]： 线上　被围者　退伍　春天和蜜蜂 忆　海恋　旗　流吧,长江的水　风沙行　甘地
  _3 l9 w5 e. k7 f  n: u　　　　　　给战士 野外演习 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　七七 先导　农民兵　打出去
2 a0 {4 \( B) M　　　　　　奉献　反攻基地　通货膨胀　良心颂　苦闷的象征　轰炸东京　森林之魅 云
[1947年]： 时感四首　他们死去了　荒村　三十诞辰有感　饥饿的中国 隐现　我想要走
9 J( I6 v  ]& N, }　　　　　　暴力　胜利 牺牲　手 发现　我歌颂肉体
[1948年]： 甘地之死　世界　城市的舞 诗 绅士和淑女　诗四首

晚期作品（1951-1976）

[50年代]：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　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　妖女的歌　葬歌　问 我的叔父死了
　　　　 去学习会　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　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　九十九家争鸣记
[70年代]：苍蝇　智慧之歌 理智和感情　演出　城市的街心　诗　理想　听说我老了　冥想
　　　　　 春　夏　友谊　有别　自己　秋　秋(断章)　沉没　停电之后 好梦
　　　　　“我”的形成　老年的梦呓 　问　爱情　神的变形　面包　退稿信　黑笔杆颂　冬

---

流浪人

　　饿——
我底好友，
# z2 P: `" {1 }+ S4 w6 H. B9 g% R它老是缠着我
　在这流浪的街头。

软软地，
是流浪人底两只沉重的腿，
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天涯的什么地方？
没有目的。可老是
疲倦的两只脚运动着，
一步，一步……流浪人。
) i% t4 ^3 ]# t3 X7 ?/ K2 @
　　仿佛眼睛开了花
  o+ l" ]3 T6 H8 E# a　　　飞过了千万颗星点，像乌鸦。
昏沉着的头，苦的心；
. j' i1 a  x; X0 z# E火热般的身子，熔化了——
　　棉花似地堆成一团
可仍是带着软的腿
　一步，一步，一步……

4 T* m# N" n+ D. b& i3 |7 a
+ L" O* l( m9 f1 \' p2 D9 H& N（1933年）4月15日晚

---

! k9 t* c$ b% ], C# o4 w, [  C神秘

* y) V7 W; O% H8 e  k# {( H朋友，宇宙间本没有什么神秘，
1 C5 _) K( E2 f0 [5 w8 W/ [要记住最秘的还是你自己。
你偏要编派那是什么高超玄妙，
3 J9 ]& a! b4 c0 U, ~这样真要使你想得发痴！

* y# q% u( ~+ t( t# O世界不过是人类的大赌场，朋友
0 O: @) h' T+ q5 N- X好好的立住你的脚跟吧，什么都别想，
( a7 c% j# E4 `那么你会看到一片欺狂和愚痴，一个平常的把戏，
但这却尽够耍弄你半辈子。
( V- s9 p% Z8 F4 q$ m或许一生都跳不出这里。

你要说，这世界太奇怪，
( n  S! ]$ }+ E0 v; E$ V, e0 P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子的安排？
' E/ N0 I2 q* v4 W9 y我只好沉默，和微笑，
! {4 D; @+ O' W* N: S等世界完全毁灭的一天，那才是一个结果，
8 H( i7 R- g! [: p( S( q暂时谁也不会想得开。


1933年

---

9 ?1 T) K; {2 ?  k3 k- B) ~两个世界
$ t  n! ]. W9 o! B7 |% ]

看她装得像一只美丽的孔雀——
五色羽毛镶着白边，
/ y( Q9 S' D. [% @2 W' f粉红纱裙拖在人群里面，
$ y7 _/ J7 k! O4 Y6 l她快乐的心飘荡在半天。
0 q3 E, u" s  T/ a9 x. a
美丽可以使她样子欢喜和发狂，
博得了喝彩，那是她的渴望；
. Q( [: L% V5 u3 f“高贵，荣耀，体面砌成了她们的世界！
管它什么，那堆在四面的伤亡？”……
/ r- y. v$ t  Y% X6 B
隐隐的一阵哭声，却不在这里；
2 R+ F! C' q! o孩子需要慈爱，哭嚷着，什么，“娘？”
1 W) z0 X9 r) c但这声音谁都不知道，“太偏僻！”
哪知却惊碎了孩子的母亲的心肠？

三岁孩子也舍得离开，叫他嚎，
女人狠着心，“好孩子，不要哭——
妈去做工，回来给你吃个饱！”
丝缸里，女人的手泡了一整天，
. r9 g1 j6 g$ F( V肿的臂，昏的头，带着疲倦的身体，
摸黑回了家，便吐出一口长气……
生活？简直把人磨成了烂泥！

美的世界仍在跳跃，眩目，
但她却惊呼，什么污迹染在那丝衣？
同时远处更迸出了孩子的哭——
+ Z4 S! Y  N- J7 M$ [9 @“妈，怕啊，你的手上怎么满铺了血迹？”
1 D. R& v6 B+ T4 y# k8 w
) G# g2 a8 F+ k: Y$ L! m( ^
: ^3 M9 _# r7 [& D1933年

---

  ?! U# h: o! v1 G$ P( y9 z夏夜

; C' W& e  I% T2 P' X5 \9 w黑暗，寂静，
这是一切；
3 f. d6 ]+ a1 I天上的几点稀星，
狗，更夫，都在远处响了。

* d( |4 Y& {, j+ E5 I' f2 p4 i  {前阶的青草仿佛在摇摆，
青蛙跳进泥塘的水中，
# j! A/ R2 Y  C2 L传出一个洪亮的响，
5 G; b- z# c( F! G4 b/ G“夜风好！”


1933年6月24日

---

, R, y% d% z8 B& c) B7 b" r8 H一个老木匠
  [7 i6 {  ?0 X

3 h' R$ Y- \" @5 M$ ?0 N$ L2 v我见到那么一个老木匠
0 m8 B) W) m2 X- E! {- H; x4 R从街上一条破板门。
那老人，迅速地工作着，
全然弯曲而苍老了；
6 ^; |7 z) ^% K5 L1 t0 d4 a! n看他挥动沉重的板斧
$ l# N' v) K6 g像是不胜其疲劳。

孤独的，寂寞的
( F  L  p# B5 _老人只是一个老人。
伴着木头，铁钉，和板斧
9 B8 b. Q& }9 @+ r春，夏，秋，冬……一年地，两年地，
老人的一生过去了；
牛马般的饥劳与苦辛，
像是没有教给他怎样去表情。
6 P& W$ _! q; v4 W* v) R6 W也会见：老人偶而吸着一支旱烟，
对着漆黑的屋角，默默地想
那是在感伤吧？但有谁
8 U, i+ o0 q# z$ G知道。也许这就是老人最舒适的一刹那
& s7 ^$ ^  j+ O0 f% k* Y% m* \2 W* \看着喷着的青烟缕缕往上飘。

沉夜，摆出一条漆黑的街
振出老人的工作声音更为洪响。
3 f" x) }8 C0 ?" x3 l从街头处吹过一阵严肃的夜风
卷起沙土。但却不曾摇曳过
那门板隙中透出来的微弱的烛影。

& @+ T! W) W) J! Q8 \9月，29日，1934年

---

3 c+ m2 s% s2 I前夕
# y$ M0 W5 |! D0 _6 A$ G

( e" U" {& \6 `$ t/ i希望像一团热火，
尽量地烧
5 n9 u# I! P0 x个不停。既然
4 D' C; V8 }  g& T( a" V0 }世界上不需要一具僵尸，
一盆冷水，一把
' g* D- `" N) k: _$ v3 \+ ~' c死灰的余烬；
那么何不爽性就多诅咒一下，
( b" g! l5 F5 v* Q; z0 J让干柴树枝继续地
烧，用全身的热血
鼓舞起风的力量。
顶多，也不过就烧了
0 l9 W! R' O4 m  x5 E, M0 C' X你的手，你的头，
( e1 D, g7 P! q1 Z即使是你的心，
+ v9 ~) H3 B3 V" u' h6 ?要知道你已算放出了
: t, a# x( {; H' c5 I: e8 o燎野中一丝的光明；
如果人生比你的
理想更为严重，
苦痛是应该；
7 L1 U) D: @; g0 U- K4 U" v一点的放肆只不过
完成了你一点的责任。
. ~0 W3 y1 I/ i- N$ Q& e& V不要想，
  \0 ?( o" h+ X. B2 Y2 }' g/ b, s黑暗中会有什么平坦，
4 a; @9 W4 i) S8 O1 s  t  H什么融合；脚下荆棘
扎得你还不够痛？——
, }$ d2 t" h  V9 \$ t我只记着那一把火，
, M& M. @! r* ?- D# i" t那无尽处的一盏灯，
就是飘摇的野火也好；
5 ^- Y; D& ?( ?1 u' S) c! w这时，我将
. J* f3 Y  L9 E永远凝视着目标
追寻，前进——
, E& u) l6 ]/ Z' T拿生命铺平这无边的路途，
我知道，虽然总有一天
% `% }# U, |  b8 s: l; C: s血会干，身体要累倒！

6 I; c  z- @  X9 c1934年10月31日

---

# N: A0 A2 N( c9 M冬夜

更声仿佛带来了夜的严肃，
, J7 _& F! I2 b寂寞笼罩在墙上凝静着的影子，
默然对着面前的一本书，疲倦了
; W3 L# H! K" W& Z- d- [& h+ l树，也许正在凛风中瑟缩，

夜，不知在什么时候现出了死静，
; r/ p' W. D% q  z$ ~7 Z风沙在院子里卷起来了；
7 x' y0 _" Z: g脑中模糊地映过一片阴暗的往事，
! p" a5 A( d8 w( U远处，有凄恻而尖锐的叫卖声。
! x. N% q8 Z! y% _* P5 W; c
! X  K% v$ B3 u9 E* m
(1934年)11月3日偶作

---

哀国难

6 K) @: A: a$ ~; Z' V一样的青天一样的太阳，
一样的白山黑水铺陈一片大麦场；
可是飞鸟飞过来也得惊呼：
/ q- e, W0 ?- S& B呀！这哪里还是旧时的景象？
我洒着一腔热泪对鸟默然——
6 f+ q0 [1 V# C6 H- N5 S$ u+ {我们同忍受这傲红的国旗在空中飘荡！
3 r, E5 H9 O: [, {
眼看祖先们的血汗化成了轻烟，
  d5 S* a+ M2 c# w铁鸟击碎了故去英雄们的笑脸！
( i% F) V" |5 c( {6 `眼看四千年的光辉一旦塌沉，
' Q# ~4 L7 N+ S8 O+ R7 J铁蹄更翻起了敌人的凶焰；
坟墓里的人也许要急起高呼：
“喂，我们的功绩怎么任人摧残？
0 J6 g; \% v. u# _) \; ]' E# ~你良善的子孙们哟，怎为后人做一个榜样！”
可惜黄土泥塞了他的嘴唇，
9 ^. F- d5 u$ E6 G6 j4 ?1 }" ^哭泣又吞咽了他们的声响。
8 _6 s& ?1 h- |
. V5 T4 e3 L) A$ u$ {, x& @新的血涂着新的裂纹，
广博的人群再受一次强暴的瓜分；
9 z6 `( q$ `9 U+ ~4 `/ {# c一样的生命一样的臂膊，
我洒着一腔热血对鸟默然。
4 P1 p9 P2 \, B9 E+ T站在那里我像站在云端上，
碧蓝的天际不留人一丝凡想，
微风顽皮地腻在耳朵旁，
告诉我——春在姣媚地披上她的晚装；
& \/ m3 r5 K5 O7 X) L; e# n可是太阳仍是和煦的灿烂，
. G7 \+ E% ?8 b9 g  h野草柔顺地依附在我脚边，
( ^* c# r2 u& H半个树枝也会伸出这古墙，
青翠地，飘过一点香气在空中荡漾......
% l9 v" o4 r% o+ a3 M9 p5 C5 N4 q  L( ?远处，青苗托住了几间泥房，
. n' G" ]5 m! `影绰的人影背靠在白云边峰。
流水吸着每一秒间的呼吸，波动着，
寂静——寂静——
蓦地几声巨响，
) y( R+ C; }$ N5 C% ]8 i( b: _池塘里已冲出几只水鸟，飞上高空打旋。

1935年6月13日

---

更夫

冬夜的街头失去了喧闹的
" Q, p$ B/ x* g* n$ A. f脚步和呼喊，人的愤怒和笑靥
如隔世的梦，一盏微弱的灯光
闪闪地摇曳着一付深沉的脸。
4 [* t1 W4 J$ H$ y# a
" U. K" k# n$ ]' f怀着寂寞，像山野里的幽灵，
* m- g" H3 W% t- ]3 @他默默地从大街步进小巷；
生命在每一声里消失了，
化成声音，向辽远的虚空飘荡；

飘向温暖的睡乡，在迷茫里
警起旅人午夜的彷徨；
一阵寒风自街头刮上半空，
深巷里的狗吠出凄切的回响。

把天边的黑夜抛在身后，
: d. r! c+ ]9 r: ?4 Q7 n- n: M一双脚步又走向幽暗的三更天，
期望日出如同期望无尽的路，
鸡鸣时他才能找寻着梦。

1936年11月

---

玫瑰的故事
" A2 u- Y' n2 }  w& p

　　英国现代散文家L.P.Smith有一篇小品The Rose,文笔简洁可爱,内容也非常隽永,使人百读不厌,故事既有不少的美丽处,所以竟采取了大部分织进这一篇诗里,背景也一仍原篇,以收异域及远代的憧憬之趣。至于本诗能够把握住几许原文的美,我是不敢断言的;因为,这诗对于我本来便是一个大胆的尝试。想起在一九三六年的最后三天里,苦苦地改了又改,算是不三不四地把它完成了;现在看到,我虽然并不满意,但却也多少是有些喜欢的。

二十六年一月忙考时谨志
7 i! r4 g& o2 S( J; _" ]
庭院里盛开着老妇人的玫瑰,
: J% F) h! H- B$ g5 W" s0 T有如焰焰的火狮子雄踞在人前,
4 _. Q" E' L3 e0 y' T当老妇人讲起来玫瑰的故事,
) u# ^; l3 k) s7 t4 K回忆和喜悦就轻轻飘过她的脸。
' \& ]+ \3 R# {! H+ i
……许多年前，还是我新婚以后，
' K% M8 i# F# i- @1 |( A我同我的丈夫在意大利周游，
那时还没有铁路，先生，一辆马车，
5 S* w$ R9 d: U$ i- K带我们穿过城堡又在草原上驰走。

4 \7 e$ m% v! x- k) U9 c$ Y! e3 n在罗马南的山路上马车颠坏了，
5 i+ v+ \8 [/ l: F8 G1 ?它的修理给我们三天的停留：
第一晚我们在茫茫的荒野里，
找到路旁的一间房子，敝落而且破旧。
. p( k. h5 f+ L  y0 c( M
我怎能睡啊，那空旷的可怕的黑夜！
流水的淙淙和虫鸣嘘去了我的梦；
  R. S% A2 N8 w& \$ I8 I* y( \趁天色朦胧，我就悄悄爬起来，
倚立在窗前，听头发舞弄着晨风。

已经很多年了，我尚能依稀记得，
清凉的月光下那起伏的蓝峰；
6 b3 h4 |/ r* S$ v渐渐儿白了，红了，一些远山的村落，
吻着晨曦，象是群星明耀地闪射。

2 b& I0 O( d# |% e8 p0 ^6 e小村烦嚣地栖息在高耸的山顶，
一所客栈逗留住我们两个客人。
* A0 E* \' T) S几十户人家围在短墙里，像个小菜园，
# v, n' o) C0 K, K但也有礼俗，交易，人生的悲哀和喜欢。

酒店里一些贵族医生和官员，
4 s' T8 s2 i" s也同样用悠闲弹开了每天的时间，
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一个清瘦的老人，
. @9 i/ N* ?: s1 H5 o8 d又美丽，又和蔼，有着雄健的话锋。

他的头发斑白，精神像个青年，
' Q: D  T: m; Q他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神光，
不住地向我们看，生疏里掺些惊异，
5 I3 G4 k. ?5 w+ E0 O3 e+ K* r0 r可是随即笑了，又像我们早已熟悉。

$ l: I/ m' L) o1 O4 N老人的温和引起来一阵微风，
( S0 T  i7 A0 Q. K轻轻地吹动了水面上的浮萍；
4 g4 ]0 I6 U! O; Z5 i* y他向我们说陌生人不必客气，
他愿意邀请陌生的客人到他家里。

于是，在一个晴朗炎热的下午，
. ?/ @0 C0 B* x4 {青青的峦峰上斜披夕阳的紫衫，
一辆小车辘辘地驰向老人的田园，
% h+ c1 `" y8 z里面坐着我和我的丈夫。
# ]) K5 n4 q& a1 i
这所田园里铺满了小小的碎石，
* q% r% `3 }- ~( L5 ^丛绿下闪动着池水的波影，
9 {% Z7 ]$ @( u, p' q一棵紫红的玫瑰向天空高伸，
发散着甜香，又蔽下幽幽的静。

玫瑰的花朵展开了老人的青春，
每一阵香化成过去美丽的烟痕，
8 t. |+ A6 q8 ^老人一面让酒一面向我们讲，
; H( f* M% E7 y& F" Z. w; V多样的回忆在他脸上散出了红光。

他坦然地微笑，带着老年的漠冷，
$ F9 }7 ^9 t& G' C+ a) p+ U慢慢地讲起他不幸的爱情：
, a* n/ U: d2 `“……多少年以前，我年轻的时候，
4 Z4 k0 x' S% E$ ^& |0 ?& E那隔河的山庄住着我爱的女郎，

“她年轻，美丽，有如春天的鸟，
$ Y- T! w3 c$ d她黄莺般的喉咙会给我歌唱，
- t2 g/ C! m& J, ]+ J! ?5 Y: l我常常去找她，把马儿骑得飞快，
# i7 b, d4 b9 g, h. f越过草坪，穿出小桥，又抛下寂寞的墓场。

  R, \& q. b" @% L6 {" X“可是那女郎待我并不怎样仁慈，
% L6 i0 Y+ A. y4 l' Z- x" h1 U她要故意让我等，啊，从日出到日中！
在她的园子里我只有急躁地徘徊，
& ~1 r# V+ L) U激动的心中充满了热情和期待。
' ?. ^& A! l: Z/ j3 u4 k
“园子里盛开着她喜爱的玫瑰，
8 P& e9 g+ L4 L: D2 K9 s# E3 W9 k清晨时她常殷殷地去浇水。
焦急中我无意地折下了一枝，
可是当我警觉时便把它藏进衣袋里。

+ I* d) l# z2 h3 ^' I“这小枝玫瑰从此便在泥土中成长，
洗过几十年春雨也耐过了风霜，
4 o0 U9 }3 o+ o* }- J8 L1 K如今，啊，它已是这样大的一棵树……”
别时，老人折下一枝为我们祝福。

; M! `9 s9 y7 o. X3 N8 ^) u修理好的马车把我们载上路程，
铃声伴着孩子们欢快的追送；
终于渐渐儿静了，我回视那小村
% d8 A6 w6 N4 _2 W已经高高地抛在远山的峰顶……

: f5 O, V" X3 I% A0 L5 `; e现在，那老人该早已去世了，
年轻的太太也斑白了头发！
4 ?7 ~; s6 ~! r8 q6 S! x她不但忘却了老人的名字，
并且也遗失了那个小镇的地址。

; i+ W4 R* z0 T" |' m7 R0 ^4 V只有庭院的玫瑰在繁茂地滋长，
年年的六月里它鲜艳的苞蕾怒放。
2 `; L7 U( K6 _9 e% g2 K好像那新芽里仍燃烧着老人的热情，
; H$ \$ [# o# N# F浓密的叶子里也勃动着老人的青春。

, g5 e& E+ _8 A) c+ e发表于《清华周刊》（1937年1月25日）
, z( Q( r) K! H. \% }) T8 [署名：慕旦

---

古墙
! P- U2 a' }* y$ R2 R

一团灰沙卷起一阵秋风，
奔旋地泻下了剥落的古墙，
7 ^1 B) p$ ?1 c! O) F* _' P" a一道晚霞斜挂在西天上，
古墙的高处映满了残红。
% w6 V5 q) {- j- j0 o
. i* u  T) P$ W- X/ E! @% Z* F古墙寂静地弓着残老的腰，
驼着悠久的岁月望着前面。
: h$ `) R* [, p, X7 h2 t$ F7 O一只手臂蜿蜒到百里远，
& A/ i1 O2 V, \" a( U( m: i9 p败落地守着暮年的寂寥。

凸凹的砖骨镌着一脸严肃，
默默地俯视着广阔的平原；
& L6 N" l$ Q) S! m1 \! z古代的楼阁吞满了荒凉，
3 i- o: K2 W5 o7 w- X/ w古墙忍住了低沉的愤怒。

野花碎石死死挤着它的脚跟，
苍老的胸膛扎成了穴洞；
8 }5 E- N/ s5 y/ e+ P! W, y1 T当憔悴的瓦块倾出了悲声，
7 @7 j5 m. R# i古墙的脸上看不见泪痕。
5 [& I- [: K. ]5 W. a- _& f! o# q
暮野里睡了古代的豪杰，
2 d3 U7 m$ J; W' e古墙系过他们的战马，
; l; H1 i2 ~4 O9 X0 e4 ?3 M轧轧地驰过他们凯旋的车驾，
欢腾的号鼓荡动了原野。

时光流过了古墙的光荣，
狂风折倒飘扬的大旗，
古代的英雄埋在黄土里，
如一缕浓烟消失在天空。

古墙蜿蜒出刚强的手臂，
曾教多年的风雨吹打；
层层的灰土便渐渐落下，
古墙回忆着，全没有惋惜。
2 ]* ]# Z' m' y, o
怒号的暴风猛击着它巨大的身躯，
沙石交战出哭泣的声响；
野草由青绿褪到枯黄，
3 c0 w! W( G# r/ D在肃杀的原野里它们战栗。
/ F% k9 u% S. h; U0 Q- ?
古墙施出了顽固的抵抗，
0 _3 s) p6 d3 X暴风冲过它的残阙！
苍老的腰身痛楚地倾斜，
它的颈项用力伸直，瞭望着夕阳。

, A2 ]0 B8 U+ b. u晚霞在紫色里无声地死亡，
黑暗击杀了最后的光辉，
$ H; a# O2 M+ A0 G# V8 O( B1 }% z当一切伏身于残暴和淫威，
  q/ T4 X5 m6 s矗立在原野的是坚忍的古墙。
9 x) P5 O( M* e, b5 y0 u; F
*原载北平《文学》杂志1937年1月诗歌专号。以上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。曹元勇《蛇的诱惑》本有文字出入，如“奔旋”作“奔驰”、“严肃”作“严悚”、“肃杀”作“悚杀”等。

---

! `5 d' w8 T5 N6 D; y野兽

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，
8 d$ z: c  r, m/ T是谁，谁噬咬它受了创伤？
在坚实的肉里那些深深的
8 w9 A" T& B2 ]2 v) l3 p: I7 P血的沟渠，血的沟渠，灌溉了
' \& `" C1 R0 G) J/ T翻白的花，在青铜样的皮上！
6 R( K. N  ]* w7 @/ X% ^. O4 [9 I是多大的奇迹，从紫色的血泊中
它抖身，它站立，它跃起，
! z/ t. h( W4 Z; Y% U风在鞭挞它痛楚的喘息。
9 N1 T$ I6 b9 R/ h- o
: Y4 q# r' D  t然而，那是一团猛烈的火焰，
是对死亡蕴积的野性的凶残，
3 m4 v1 P) V0 ]4 w4 W在狂暴的原野和荆棘的山谷里，
像一阵怒涛绞着无边的海浪，
它拧起全身的力。
6 b8 |8 M6 P! b  U; S1 C在黑暗中，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叫，
0 z6 W4 D% ]4 C它是以如星的锐利的眼睛，
射出那可怕的复仇的光芒。
* ~! w7 ]8 I: X( S& k0 L- {9 S6 t
1 M2 ]7 O9 `6 W( l$ t  E6 z, T1937年11月

---

我看

我看一阵向晚的春风
  j) x  D- w# x* X" ~; f悄悄揉过丰润的青草，
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，
, j. [4 s. i$ r: V0 K9 G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；
9 |  [. Z5 E* y0 M. f, J" z; ]
我看飞鸟平展着翅翼
静静吸入深远的晴空里，
我看流云慢慢地红晕
8 c$ X4 {! [& R/ q无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。

Ｏ，逝去的多少欢乐和忧戚，
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画！
' _% k$ D1 H7 w9 P/ s# H! ^+ bＯ！多少年来你丰润的生命
. Y5 R: g1 S& F& a" g; M  N永在寂静的谐奏里勃发。

也许远古的哲人怀着热望，
曾向你舒出咏赞的叹息，
- g8 }3 J2 _. q/ V如今却只见他生命的静流
随着季节的起伏而飘逸。
# A; w" \/ o6 {! H$ ]: ^6 w
& X6 I. S% u' X: [! B" b) F去吧，去吧，Ｏ生命的飞奔，
' h$ }& e) S4 v0 y, k. i" b叫天风挽你坦荡地漫游，
像鸟的歌唱，云的流盼，树的摇曳；
$ h7 g/ U2 L  J0 ~+ ]$ M0 u1 u, z
Ｏ，让我的呼吸与自然合流！
让欢笑和哀愁洒向我心里，
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。

1938年6月

---

园

0 Y+ i" K! B4 t从温馨的泥土里伸出来的
以嫩枝举在高空中的树丛，
沐浴着移转的金色的阳光。

! R+ O) H2 n# K. @% |* X! i/ u水彩未干的深蓝的天穹
紧接着蔓绿的低矮的石墙，
静静兜住了一个凉夏的清晨。

全都盛在这小小的方园中：
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，
* U. @9 y/ ^( c" y: ^* \远栖于西山下的烦嚣小城。

如同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，
躲在密叶里的陌生的燕子
7 G  j; O  r+ u: Y永远鸣啭着同样的歌声。

" ~+ u- R7 p0 z* p当我踏出这芜杂的门径，
: T* s, k$ w6 E1 k关在里面的是过去的日子，
青草样的忧郁，红花样的青春。
: d% g$ T9 O( ~9 b* c
9 A- d' J7 @- z1 b' C1938年8月

---

合唱二章 又题：Chorus二章

　　１
* @0 p' J: v, d. w; C7 q1 a! ~) ^
  h4 A- {3 u% E3 B5 G" v当夜神扑打古国的魂灵，
  Y! H( L7 f% ]$ N$ `0 v6 c静静地，原野沉视着黑空，
Ｏ飞奔呵，旋转的星球，
叫光明流洗你苦痛的心胸，
叫远古在你的轮下片片飞扬，
  ~. o! m9 v+ v# Q. B- f像大旗飘进宇宙的洪荒，
看怎样的勇敢，虔敬，坚忍，
辟出了华夏辽阔的神州。
Ｏ黄帝的子孙，疯狂！
一只魔手闭塞你们的胸膛，
% Z6 K. ^, e- i0 _3 ]3 L& @( Q1 U  W万万精灵已踱出了模糊的
碑石，在守候、渴望里彷徨。
+ D# _; w( h4 H# S" y4 r一阵暴风，波涛，急雨——潜伏，
$ o" f' k5 [! s  k  ?等待强烈的一鞭投向深谷，
! o% s4 {# w* J6 F  _埃及，雅典，罗马，从这里陨落，
( o8 U& i* v1 s5 M3 EＯ这一刻你们在岩壁上抖索！
; V6 G" `1 q+ \" C5 N' z7 m说不，说不，这不是古国的居处，
Ｏ庄严的盛典，以鲜血祭扫，
亮些，更亮些，如果你倾倒……
5 C2 r( Z; r" ?; k$ w/ ?
% X/ }5 {2 V$ E  m, s9 q　　２

让我歌唱帕米尔的荒原，
用它峰顶静穆的声音，
混然的倾泻如远古的熔岩，
8 B" m. H( B0 z# z4 I  x缓缓迸涌出坚强的骨干，
$ R0 r, j6 s& n; k" W7 J0 _像钢铁编织起亚洲的海棠。
Ｏ让我歌唱，以欢愉的心情，
6 f* F, u7 u; F7 g* ~6 \5 j浑圆天穹下那野性的海洋，
推着它倾跌的喃喃的波浪，
, U! L2 `# e$ {1 T6 w* {" N; X像嫩绿的树根伸进泥土里，
' V1 e% K6 _; O7 O, ]它柔光的手指抓起了神州的心房。
3 p( I. F, h5 U1 Z当我呼吸，在山河的交铸里，
无数个晨曦，黄昏，彩色的光，
; n; m8 q" y4 X+ \% A+ L从昆仑，喜马，天山的傲视，
. j$ d7 i8 `& d8 u流下了干燥的，卑湿的草原，
当黄河，扬子，珠江终于憩息，
8 s1 ]+ {% x* h8 \# E" h3 u多少欢欣，忧郁，澎湃的乐声，
1 g; Z: W9 C; j随着红的，绿的，天蓝色的水，
& r# n; W! s0 o: ?. t向远方的山谷，森林，荒漠里消溶。
Ｏ热情的拥抱！让我歌唱，
! X3 A' K# ~& {- s  E# U. m让我扣着你们的节奏舞蹈，
! [. H0 s. x) g; {; ?6 r当人们痛苦，死难，睡进你们的胸怀，
. a+ f# _( A" `5 ~摇曳，摇曳，化入无穷的年代，
$ E9 ~7 x* M: _  L2 C. m  \他们的精灵，Ｏ你们坚贞的爱！

1939年2月

---

9 B: E# ^) q: y1 Y' L) c童年

秋晚灯下，我翻阅一页历史……
窗外是今夜的月，今夜的人间，
一条蔷薇花路伸向无尽远，
5 V, s* S$ r& h( x0 i色彩缤纷，珍异的浓香扑散。
于是有奔程的旅人以手，脚
贪婪地抚摸这毒恶的花朵，
（呵，他的鲜血在每一步上滴落！）
7 l: |1 f6 [7 J, C他青色的心浸进辛辣的汁液
腐酵着，也许要酿成一盅古旧的
9 u( G: G# G7 Y( O7 M醇酒？一饮而丧失了本真。
也许他终于象一匹老迈的战马，
2 J- P4 i" `$ v" O7 ~6 S, X2 E/ u披戴无数的伤痕，木然嘶鸣。
9 \& R9 d( {8 F* ^- S- Y
而此刻我停伫在一页历史上，
摸索自己未经世故的足迹
在荒莽的年代，当人类还是
/ T! e- E. t5 }1 U一群淡淡的，从远方投来的影，
$ A8 g! [3 |* ^; U% f6 l1 }6 w- L( D朦胧，可爱，投在我心上。
; }) `3 y0 ~! G" J" N天雨天晴，一切是广阔无边，
  G% {" ?% V' ~: z0 |% h7 k一切都开始滋生，互相交溶。
无数荒诞的野兽游行云雾里，
（那时候云雾盘旋在地上，）
矫健而自由，嬉戏地泳进了
从地心里不断涌出来的
火热的熔岩，蕴藏着多少野力，
多少跳动着的雏形的山川，
2 E# u4 }. x( J这就是美丽的化石。而今那野兽
+ C1 ^. C  ], F0 C  @3 s绝迹了，火山口经时日折磨
也冷涸了，空留下暗黄的一页，
等待十年前的友人和我讲说。

灯下，有谁听见在周身起伏的
那痛苦的，人世的喧声？
被冲击在今夜的隅落里，而我
望着等待我的蔷薇花路，沉默。

1939年

---

7 c- Z7 n! B4 O/ R6 ^出发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一
$ B& Z! E  O( F( _& `- {

澄碧的沅江滔滔地注进了祖国的心脏，
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0 f3 j9 I2 n- b/ U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江水两旁。

7 N( }" l* S( u. J5 L, i3 X千里迢遥，春风吹拂，流过一个城脚，
在桃李纷飞的城外，它摄了一个影：
黄昏，幽暗寒冷，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逊
失去了一切，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，
7 j7 O7 F3 a8 a6 x  c( O
凶险的海浪澎湃，映红着往日的灰烬。
6 [6 U4 D" v3 p7 B: L0 |; H% t（哟！如果有Guitar，悄悄弹出我们的感情！）
2 g" }+ `0 U' y5 y+ l" ?/ y一扬手，就这样走了，我们是年轻的一群。
3 \2 R8 F8 y1 ]7 p" ~: S
在军山铺，孩子们坐在阴暗的高门槛上
晒着太阳，从来不想起他们的命运……
/ M( o; W  {( L* \$ b! N在太子庙，枯瘦的黄牛翻起泥土和粪香，
3 j* d2 K  f  Q9 {. k背上飞过双蝴蝶躲进了开花的菜田……
+ ~$ d" h/ S9 D0 W1 ~/ d在石门桥，在桃源，在郑家驿，在毛家溪……
我们宿营地里住着广大的中国人民，
在一个节目里，他们流着汗挣扎，繁殖！

我们有不同的梦，浓雾似的覆在沅江上，
8 o& K- K; Q! l5 d$ t/ E3 m6 p2 x而每日每夜，沅江是一条明亮的道路，
( g- j1 j% Y: @' G* i, V: y不尽的滔滔的感情，伸在土地里扎根！
哟，痛苦的黎明！让我们起来，让我们走过
浓密的桐树，马尾松，丰富的丘陵地带，
欢呼着又沉默着，奔跑在河水两旁。
4 m1 w) t' x) T) o* k
$ C- X$ P4 `" V0 W1940年10月21日发表于《大公报·重庆版》

---

0 t9 J/ s1 K* H2 m原野上走路——三千里步行之二

7 E1 L8 h$ v: K( ?  B我们终于离开了渔网似的城市，
/ R9 X( B+ v- f" E那以窒息的、干燥的、空虚的格子
2 Z! `/ ^( s! c不断地捞我们到绝望去的城市呵！

而今天，这片自由阔大的原野
$ Q% X1 |! p: b: L9 o9 K  g2 L从茫茫的天边把我们拥抱了，
我们简直可以在浓郁的绿海上浮游。

我们泳进了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
Ｏ！我们看见透明的大海拥抱着中国，
  _( ^( H! n9 \; }8 B1 f: m9 E一面玻璃园镜对着鲜艳的水果；
" X+ T1 L1 {# B) S一个半弧形的甘美的皮肤上憩息着村庄，
转动在阳光里，转动在一队蚂蚁的脚下，
  M0 i$ F; y5 O0 t2 C2 L到处他们走着，倾听着春天激动的歌唱！
听！他们的血液在和原野的心胸交谈，
（这从未有过的清新的声音说些什么呢？）
Ｏ！我们说不出是为什么（我们这样年青）
在我们的血里流泻着不尽的欢畅。
) K5 }# c1 K" y8 K* m
我们起伏在波动又波动的油绿的田野，
一条柔软的红色带子投进了另外一条
系着另外一片祖国土地的宽长道路，
* ^8 M) |# g+ F. o& N% _圈圈风景把我们缓缓地簸进又簸出，
5 X8 T0 Q* l& F而我们总是以同一的进行的节奏，
把脚掌拍打着松软赤红的泥土。

我们走在热爱的祖先走过的道路上，
5 X0 v& D4 B% V多少年来都是一样的无际的原野，
: l9 L! a! Y2 G7 c  P1 \: d（Ｏ！蓝色的海，橙黄的海，棕赤的海……）
多少年来都澎湃着丰盛收获的原野呵，
如今是你，展开了同样的诱惑的图案
等待我们的野力来翻滚。所以我们走着
我们怎能抗拒呢？Ｏ！我们不能抗拒
1 i+ S4 u5 ?8 M3 q那曾在无数代祖先心中燃烧着的希望。
( f( k0 }! O6 _9 }
" q9 c( f; W9 b, g) [/ _) R这不可测知的希望是多么固执而悠久，
中国的道路又是多么自由和辽远呵……
8 B1 S1 N6 B1 z  q6 e
. u1 m  K4 C/ E' x$ \; U) v/ d8 s1940年10月25日
4 Z0 L1 ^. X1 {
1 E# N8 R. @! C; C6 S8 k注：本诗中的感叹词“Ｏ”，原文为“口欧”，缺字。

---

防空洞里的抒情诗
) N+ T: Q4 Q3 E

他向我，笑着，这儿倒凉快，
1 Z+ w2 b2 k/ C: e4 N当我擦着汗珠，弹去爬山的土，
当我看见他的瘦弱的身体
! t1 S# k4 P3 N2 z! P4 v- q5 [战抖，在地下一阵隐隐的风里。
! j1 n0 ?( u! }他笑着，你不应该放过这个消遣的时机，
这是上海的申报，唉这五光十色的新闻，
$ v  W1 `/ _3 z. j5 c让我们坐过去，那里有一线暗黄的光。
! Z7 G* J6 ~# @/ L我想起大街上疯狂的跑着的人们，
那些个残酷的，为死亡恫吓的人们，
+ G, Q, T' Z& Y8 i像是蜂踊的昆虫，向我们的洞里挤。

- v! U6 v+ F  E, q6 L+ P6 [谁知道农夫把什么种子洒在这地里？
我正在高楼上睡觉，一个说，我在洗澡。
* H7 ^& T! M6 R# }你想最近的市价会有变动吗？府上是？
哦哦，改日一定拜访，我最近很忙。
/ g4 X0 E0 X5 F; L& F, B- ?寂静。他们像觉到了氧气的缺乏，
. h; s1 E8 D0 }. v虽然地下是安全的。互相观望着：
  t, `, i( x: n/ M/ tＯ黑色的脸，黑色的身子，黑色的手！
这时候我听见大风在阳光里
4 [1 T% u/ `8 r3 M, }; T附在每个人的耳边吹出细细的呼唤，
0 [9 e. Q  A4 ~  K- ?) n1 T从他的屋檐，从他的书页，从他的血里。

3 f" Y( l5 R3 m炼丹的术士落下沉重的
眼睑，不觉坠入了梦里，
无数个阴魂跑出了地狱，
悄悄收摄了，火烧，剥皮，
; ?" s+ h  C  u* Q' I听他号出极乐园的声息。
5 U* ?" M, q, \3 b! [Ｏ看，在古代的大森林里，
6 U) k' h9 Z. g. x. J# v那个渐渐冰冷了的僵尸！
0 y. \! @, A- ^$ f* y6 a
8 z: R$ B7 S" k: g我站起来，这里的空气太窒息，
我说，一切完了吧，让我们出去！
6 I/ ^9 u- B# K' V2 v4 ^, m( J但是他拉住我，这是不是你的好友，
; Y4 F3 w8 H% C, T( f4 v她在上海的饭店结了婚，看看这启事！
% @- k& Y4 |4 i
, C' J  \& |' R6 y我已经忘了摘一朵洁白的丁香花挟在书里，
我已经忘了在公园里摇一只手杖，
1 y+ R, c' m+ b- Y' o, s  t3 T在霓虹灯下飘过，听Love Parade散播，
8 @! ?4 V: p, y9 o7 Z, pＯ我忘了用淡紫的墨水，在红茶里加一片柠檬。
当你低下头，重又抬起，
; m$ s/ A; b1 G5 n& E7 m你就看见眼前的这许多人，你看见原野上的那许多人，
　　你看见你再也看不见的无数的人们，
7 o1 A& E$ f0 a+ i6 V! v+ L! A于是觉得你染上了黑色，和这些人们一样。

9 u5 ]* r7 P! y( L那个僵尸在痛苦的动转，
他轻轻地起来烧着炉丹，
在古代的森林漆黑的夜里，
“毁灭，毁灭”一个声音喊，
2 m1 E( m# }% S) a( |; e“你那枉然的古旧的炉丹。
死在梦里！坠入你的苦难！
听你既乐得三资多么洪亮！”
% n- E: j0 }# ?: u4 s0 o: g
谁胜利了，他说，打下几架敌机？
2 s% d0 [8 V; v# _% J( n我笑，是我。

# Z1 [+ @4 c3 D& P: H- @当人们回到家里，弹去青草和泥土，
" _$ S6 b% I% h  d. p5 L) O( x# i从他们头上所编织的大网里，
  T" E) k' l2 ]. D) y我是独自走上了被炸毁的楼，
而发见我自己死在那儿
* f$ b! X: E4 X- K僵硬的，满脸上是欢笑，眼泪，和叹息。
7 c- l9 O& w6 `5 p: g6 u3 j) X
1939年4月

---

劝友人

在一张白纸上描出个圆圈，
点个黑点，就算是城市吧，
你知道我画的正在天空上，
那儿呢，那颗闪耀的蓝色小星！
于是你想着你丢失的爱情，
独自走进卧室里踱来踱去。
1 ?, e+ W, m' M. _* B朋友，天文台上有人用望远镜
, a9 C0 [4 y" P8 _) g2 _$ G正在寻索你千年后的光辉呢，
$ x3 y2 E3 Z5 n也许你招招手，也许你睡了？
. i2 ^( I3 L  G/ G6 F! K- E( B
+ ]; |* T5 T! ~( ?6 |- s+ ]1939年6月

---

从空虚到充实
/ O  W! T0 n+ q  M

１
  |# ?9 y. l* o
* l; a4 {( v1 d/ H% X" Y: ?# T4 b饥饿，寒冷，寂静无声，
# Q7 k  T/ E, F! E! T+ r( Y广漠如流沙，在你脚下……

4 _; W, a7 N7 ~+ }$ I! r# U: I让我们在岁月流逝的滴响中
( S$ e  T; ?4 l1 N- V/ @固守着自己的孤岛。
; Q$ o7 A4 }: \4 u无聊？可是让我们谈话，
我看见谁在客厅里一步一步地走，
播弄他的嘴，流出来无数火花。

$ _4 }- U; {& }一些影子，愉快又恐惧，
在无形的墙里等待着福音。
“来了！”然而当洪水
4 m  `1 y% N3 H; x5 }* Q3 q+ Q5 ?张开臂膊向我们呼喊，
5 k8 {& y: ~3 v这时候我碰见了Henry王，
他和家庭争吵了两三天，还带着
潮水上浪花的激动，
- A1 R; {$ T3 w+ K* `; H  W疲倦地，走进咖啡店里，
又舒适地靠在松软的皮椅上。
: r8 B! I4 Z6 @! D) ^  d我该，我做什么好呢，他想。
/ d( p; j' C5 [- T  \# u对面是两颗梦幻的眼睛
沉没了，在圈圈的烟雾里，
我不能再迟疑了，烟雾又旋进
脂香里。一只递水果的手
握紧了沉思在眉梢：
7 Z9 y' f1 W- {( V0 J+ Q+ @我们谈谈吧，我们谈谈吧。
生命的意义和苦难，
! `- [+ T, n0 J2 O9 ?朱古力，快乐的往日。
于是他看见了
海，那样平静，明亮的呵，
在自己的银杯里在一果敢后，
1 i& H7 \% \3 U& F3 }6 n街上，成对的人们正歌唱，
7 K/ R+ ]1 U' Z1 E$ ~6 j起来，不愿做努力的……
他的血沸腾，他把头埋在手中。
) I) Z9 {  P$ l$ N% ]) y0 ~
/ Q9 Y) \# T: k5 A' x２
) Y7 L# A& }2 G2 @! }5 v" ?
" n5 F. D' c7 a( [0 O呵，谁知道我曾怎样寻找
# z9 k+ c# S5 S+ o; N! _我的一些可怜的化身，
当一阵狂涛涌来了
! m/ q, O* W4 {% d9 V5 f9 Z; I' w* [扑打我， 流卷我，淹没我，
从东北到西南我不能
9 _' u, u' _5 {3 u" M' z# m( ~支持了。
8 s, x! M, |, n' X8 L* B' F3 ?
这儿是一个沉默的女人，
“我不能支持了援救我！”
4 O1 T+ f: W# {# \然而她说得过多了，她旋转
% r" {9 b2 N7 N: P( e- c. W转得太晕了，如今是
- d$ o& h0 Q( N* u: ^" ~张公馆的少奶奶。
- [9 N: |& L/ |( N0 k) l7 U) o这个人是我的朋友，
对我说，你怕什么呢？
这不过是一场梦。这个人
3 l% {# ]: n. r; E% z- |( P流浪到太原，南京，西安，汉口，
, X  [2 k) H8 P8 [写完《中国的新生》，放下笔，
唉，我多么渴望一间温暖的住房，
' S; v9 I9 I& T" W2 [和明净的书几！这又是一个人，
9 H, X0 f& _/ D' p- S他的家烧了，痛苦地喊，
战争，战争，在轰炸的时候，
（一片洪水又来把我们淹没，）
  Q3 B" K1 v0 Q' P整个城市投进毁灭，卷进了
) R5 X  B7 w) W+ ~& ?海涛里，海涛里有血
; a0 p* a. {$ Q- B2 r: k的浪花，浪花上有光。

/ A! l' R# L4 f. x# i/ d& a然而这样不讲理的人我没有见过，
; L* ]# f- n: f& a他不是你也不是我，
请进我们得救的华宴吧我说，
这儿有硫磺的气味裂碎的神经。
" ?( X% f6 [. R4 z他笑了，他不懂得忏悔，
也不会饮下这杯回忆，
  [# `# y9 Q- O& e! L, I. n8 a彷徨，动摇的甜酒。
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他的同情，
可是我们的三段论法里，
) X" k+ c1 V' c. `我不知道他是谁。

３
5 Z5 t" _+ e$ v$ Y( V# t
: ^' X8 R& S+ Q7 t- x! r9 t2 a$ a只有你是我的兄弟，我的朋友，
% N3 O. c  `, M' r  [多久了，我们曾经沿着无形的墙
" \) `) Q1 o4 D% }一块走路。暗暗地，温柔地，
( F3 W* Z4 t5 ~7 N& Q- D" ~. P（为了生活也为了幸福，）
再让我们交换冷笑，阴谋和残酷。
然而什么！
- Z; l# ~, S. t
大风摇过树木，
从我们的日记里摇下露珠，
在旧报纸上汇成了一条细流，
（流不长久也不会流远，）
6 T- I; K7 s* g/ p+ N0 x流过了残酷的两岸，在岸上
6 o4 Z$ c* e$ R6 ]我坐着哭泣。
艳丽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8 A  M/ p. H  y祖传的契据流过去了，
茶会后两点钟的雄辩，故园，
2 O2 `/ s; d" Y: h% b& a" G3 x# D黄油面包，家谱，长指甲的手，
道德法规都流去了，无情地，
这样深的根它们向我诉苦。
* M- K7 S/ ]1 h( C枯寂的大地让我把住你
, x4 g) H# R6 G; R! V) y在泛滥以前，因为我曾是
3 e* |! _% s" ?' \% Z; h+ Y你的灵魂，得到你的抚养，
6 W6 {. V: I9 u我把一切在你的身上安置，
/ V! t) e" z# c3 k可是水来了，站脚的地方，
也许，不久你也要流去。

４
! ]( L8 N4 s% b/ n
& ~; A+ x$ b$ b洪水越过了无声的原野，
漫过了山角，切割，暴击；
, h1 ^9 q1 B3 @- o4 m展开，带着庞大的黑色轮廓
和恐怖，和我们失去的自己。
% x# ~5 O4 ]8 t1 U死亡的符咒突然碎裂了
- \" @) g# I) S发出崩溃的巨响，在一瞬间
, y) `& |" g# }# ?, N) r( l我看见了遍野的白骨
0 q( k; }; T& b$ c* x旋动，我听见了传开的笑声，
' o6 t  j9 V: h7 `* O4 ?2 c9 E粗野，洪亮，不像我们嘴角上
疲乏地笑，（当世界在我们的
舌尖揉成一颗飞散的小球，
9 j+ j- w; u0 E; |0 a1 v变成白雾吐出，）它张开像一个新的国家，
要从绝望的心里拔出花，拔出草，
* S& F  I) x' p; F我听见这样的笑声在矿山里，
# k0 K8 P$ ^; b7 n在火线下永远不睡的眼里，
( V8 o6 O. V+ S在各种勃发的组织里，
' ^5 `/ v$ ~( y! Q& N4 \% M5 o在一挥手里
+ P! m$ f) V5 H) O谁知道一挥手后我们在哪儿？
- }' N) ]- R8 ~- ~: `我们是这样厚待了这些白骨！

德明太太对老张的儿子说，
（他一来到我家我就对他说，）
你爹爹一辈子忠厚老实人，
) l/ j) j8 y( c, u/ n3 [, a你好好的我们不会错待你。
+ |) {. z, O: e9 Q5 ~" C可是小张跑了，他的哥哥
（他哥哥比他有出息多了，）
  I# A1 k, D- L9 Z( h8 Y* k是庄稼人，天天抹黑走回家里，
我常常对他棉絮跟他说，
& z) I3 t0 M; D$ b% \6 c是这种年头你何必老打你的老婆。
昨天他来请安，带来他弟弟
6 d3 }- j7 a, ^1 ^: v战死的消息……

) e/ g; K! z6 H然而这不值得挂念，我知道
  U1 o/ Z- o- o) r4 m- Q一个更静的死亡追在后头，
/ ~' W7 ?  q! v3 U& F; ]4 Y  W因为我听见了洪水，随着巨风，
5 X' Z: w( k( B$ K5 @5 l$ E. J从远而近，在我们的心里拍打，
$ a$ Q9 K6 K6 s+ V9 N+ X吞噬着古旧的血液和骨肉！

* E& n! A/ l- Y2 H$ X５

于是我就病倒在游击区里，在原野上，
原野上丢失的自己正在滋长！
因为这时候你在日本人的面前，
4 M! |3 R3 E+ V! J# v6 o必须教他们唱，我听见他们笑，
5 R# _+ n6 F- u0 e% \5 q* p' }& F  U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，
为了光明的新社会快把斗争来展开，
1 I" P( T7 \9 g" Q5 D起来，起来，起来，

2 N% T' Z6 H8 G' Z6 s, \我梦见小王的阴魂向我走来，
, j- F6 P3 P: \, @5 Z8 w, s1 c8 [（他拿着西天里一本生死簿）
你的头脑已经碎了，跟我走，
& {( n3 r+ d2 L& \我会教你怎样爱怎样恨怎样生活。
5 h9 Q4 Y; U4 b5 h* T不不，我说，我不愿意下地狱
1 W1 j7 E) M" d7 C只等在春天里缩小、溶化、消失。
海，无尽的波涛，在我的身上涌，
流不尽的血磨亮了我的眼睛，
! t  E) x- r+ b! p& T1 Z2 ]在我死去时让我听见海鸟的歌唱，
虽然我不会和，也不愿谁看见我的心胸。

1939年9月
( E8 @: ]/ e9 m. h& ^9 a3 P5 `% [
注：《从空虚到充实》原发表于《大公报》（香港）1940年3月27日。后在作者本人收录入集时，删除其中第五节。以上选用的是最初发表版本。

---

8 V3 L- }5 I5 ~3 g, F祭
2 }% w+ a# ]6 {- W

8 r. y+ M7 e3 X4 `4 l阿大在上海某家工厂里劳作了十年，
$ M& @* k8 s' {+ a$ `1 A8 h5 @贫穷，枯槁。只因为还余下一点力量，
一九三八年他战死于台儿庄沙场。
6 C* v+ L3 @$ b- o在他瞑目的时候天空中涌起了彩霞，
6 e5 Y) @6 B  z染去他的血，等待一早复仇的太阳。

. u6 T: K- Y( Z昨天我碰见了年轻的厂主，我的朋友，
, z; D: F( }% V  V而感叹着报上的伤亡。我们跳了一点钟
' z- R( ?, j8 g7 U2 ?" B狐步，又喝些酒。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
长了刚毛，脚下濡着血，门外起了大风。
' B; X' c  B% ]$ G' |' X他惊问我这是什么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。

又名：有钱出钱，有力出力

---

蛇的诱惑
8 A+ Y0 a; z3 ?, S6 X——小资产阶级的手势之一
+ n0 R" a% c$ k# ?7 ]! M

& x& s2 C2 V! B3 K9 q　　创世以后，人住在伊甸乐园里，而撒旦变成了一条蛇来对人说，上帝岂是真说，不许你们吃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么？
& o- V+ ^5 q/ m( y　　人受了蛇的诱惑，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，就被放逐到地上来。
- F1 a9 c$ m2 o6 H& J; u1 ]　　无数年来，我们还是住在这块地上。可是在我们生人群中，为什么有些人不见了呢？在惊异中，我就觉出了第二次蛇的出现。
　　这条蛇诱惑我们。有些人就要被放逐到这贫苦的土地以外去了。

% E, k0 m3 S  O

& z/ w  X0 H( @7 ^; _( g夜晚是狂欢的季节，
带一阵疲乏，穿过污秽的小巷，
, q4 a  W6 K1 N细长的小巷像是一支洞箫，
# q( m0 e9 q; W- c, [当黑暗伏在巷口，缓缓吹完了
它的曲子：家家门前关着死寂。
( z  A" V9 P1 }: m# Y而我也由啜泣而沉静。呵，光明
（电灯，红，蓝，绿，反射又反射，）
从大码头到中山北路现在
亮在我心上！一条街，一条街，
& O$ q( b3 L$ U# k闹声翻滚着，狂欢的季节。
; S) d5 B4 q! A4 n: H* o* {% f这时候我陪德明太太坐在汽车里
$ X' i) {( h& E开往百货公司；
6 N& J  A; P$ v- q
* ^% t2 r, D4 J" n这时候天上亮着晚霞，
0 Z. M0 Y4 u( S1 [" R# N黯淡，紫红，是垂死人脸上
最后的希望，是一条鞭子
% Y( T. @% E# R) O: i抽出的伤痕，（它扬起，落在
每条街道行人的脸上，）
. R; i# ]0 S0 Z9 f5 q太阳落下去了，落下去了，
* [( `( i& T& M# q) T1 N却又打个转身，望着世界：
“你不要活吗？你不要活得
好些吗？”
　　　　我想要有一幅地图
指点我，在德明太太的汽车里，
8 g! J$ Z6 v, _" o; _7 s. u" L2 W经过无数“是的是的”无数的
痛楚的微笑，微笑里的阴谋，
! ?: M. N: f) M3 |) W1 q/ L- ]& Y: ?一个廿世纪的哥伦布，走向他
; [& _/ L+ a9 ]% V$ P探寻的墓地
9 X5 }) G+ U5 Y. O' y4 F
在妒羡的目光交错里，垃圾堆，
脏水洼，死耗子，从二房东租来的
人同骡马的破烂旅居旁，在
哭喊，叫骂，粗野的笑的大海里，
" C2 u9 K# S0 N: {( r! I（听！喋喋的海浪在拍击着岸沿。）
8 h/ V6 S' E2 F. x  s我终于来了——

老爷和太太站在玻璃柜旁
, K2 G/ G, m0 Z) D挑选着珠子，这颗配得上吗？
7 j& U1 H- @7 z6 o+ ^才二千元。无数年青的先生
和小姐，在玻璃夹道里，
穿来，穿去，和英勇的宝宝
3 ^" ?7 [; K5 j% V% j. P带领着飞机，大炮，和一队骑兵。
& W: ?( v* P5 M" y衣裙窸窣（注）地响着，混合了
9 B6 v& `( ?! }2 [9 ]* p! ~细碎，嘈杂的话声，无目的地
随着虚晃的光影飘散，如透明的
; w; r( V& S, B0 I1 e+ W0 U1 u2 x灰尘，不能升起也不能落下。
- X  K2 f& W. O; N. Y( j: f“我一向就在你们这儿买鞋，
9 i! H2 s- a! C8 A4 l; K七八年了，那个老伙计呢？
这双样式还好，只是贵些。”
, ?* {2 k& B6 b! P5 W( g而店员打恭微笑，象块里程碑
% V% _- g; f& L0 S# k从虚无到虚无
" ], Z, Y) T) a% T9 n2 G' [  d
$ k/ @% ~! L/ P( M8 o  {. b而我只是夏天的飞蛾，
凄迷无处。哪儿有我的一条路
; ]9 c3 q% L/ F5 F% c$ G又平稳又幸福？是不是我就
啜泣在光天化日下，或者，
飞，飞，跟在德明太太身后？
我要盼望黑夜，朝电灯光上扑。
' l5 b6 ?  I" w1 f5 n% `虽然生活是疲惫的，我必须追求，
" X+ z* _) [0 m/ P5 @; l6 P3 W6 a$ d虽然观念的丛林缠绕我，
善恶的光亮在我的心里明灭，
自从撒旦歌唱的日子起，
2 x$ t6 Y8 Q/ Y4 S% k, h我只想园当中那个智慧的果子：
阿谀，倾轧，慈善事业，
这是可喜爱的，如果我吃下，
我会微笑着在文明的世界里游览，
带上遮阳光的墨镜，在雪天，
穿一件轻羊毛衫围着火炉，
用巴黎香水，培植着暖房的花朵。

那时候我就会离开了亚当后代的宿命地，
贫穷，卑贱，粗野，无穷的劳役和痛苦……
但是为什么在我看去的时候，
# I$ E" N- s# R我总看见二次被逐的人们中，
! F2 b* Z8 S- z8 s4 _另外一条鞭子在我们的身上扬起：
那是诉说不出的疲倦，灵魂的
哭泣——德明太太这么快的
失去的青春，无数年青的先生
7 L& e6 {8 `2 Q+ S和小姐，在玻璃的夹道里，
穿来，穿去，带着陌生的亲切，
和亲切中永远的隔离。寂寞，
& E  h' }! t% `1 p) z锁住每个人。生命树被剑守住了，
0 l- A9 g+ Z1 y( s) B人们渐渐离开它，绕着圈子走。
而感情和理智，枯落的空壳，
# q& r# b. r4 K2 O5 q7 I3 h, C播种在日用品上，也开了花，
2 X" \, _$ h( Y& r# v- L“我是活着吗？我活着吗？我活着
为什么？”
　　　　为了第二条鞭子的抽击。
1 `$ c6 q& B1 I8 V* A6 h6 t墙上有播音机，异域的乐声，
扣着脚步的节奏向着被逐的
“吉普西”，唱出了他们流荡的不幸。
3 I. d; h0 H0 s: B+ A# p  |
& i: c8 T! w  @- {# G1 F呵，我觉得自己在两条鞭子的夹击中，
0 q# h- ^0 L4 m+ X- k我将承受哪个？阴暗的生的命题……

/ h8 @* L& o/ t( |3 ]5 k1940年2月

注：窸窣（悉（穴字头）窣）。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有一条注解，说：在诗集《探险队》中原文为“蟋蟀”，疑是印刷错误。

---

6 f9 O# h1 p1 A+ E) |! Y, L0 R7 ^玫瑰之歌
; X# b& L0 `; Y- F4 i

4 Y* [& Z, U9 r3 n7 n1、一个青年人站在现实和梦的桥梁上
我已经疲倦了，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。
那儿有碧绿的大野，有成熟的果子，有晴朗的天空，
1 u$ b7 ~' X& J, f大野里永远散发着日炙的气息，使季节滋长，
那时候我得以自由，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。

谁说这儿是真实的？你带我在你的梳妆室里旋转，
告诉我这一样是爱情，这一样是希望，这一样是悲伤，
无尽的涡流飘荡你，你让我躺在你的胸怀，
) h4 j0 o2 F, G7 ?当黄昏溶进了夜雾，吞蚀的黑影悄悄地爬来。

* }1 ~9 ?6 G$ f# P: d- s0 tＯ让我离去，既然这儿一切都是枉然，
" s9 L6 W# Y3 M/ s8 d$ B6 Q) d( B- V我要去寻找异方的梦，我要走出凡是落絮飞扬的地方，
5 W; u- i- K' i- P. P因为我的心里常常下着初春的梅雨，现在就要放晴，
在云雾的裂纹里，我看见了一片腾起的，像梦。
" f+ T8 O( |$ A9 \% ^
2、现实的洪流冲毁了桥梁，他躲在真空里
% I3 t  y& y  i3 b什么都显然褪色了，一切是病恹而虚空，
2 i) c9 _1 t. z2 D, P朵朵盛开的大理石似的百合，伸在土壤的欲望里颤抖，
" C, |3 w  a% o土壤的欲望是裸露而赤红的，但它已是我们的仇敌，
当生命化作了轻风，而风丝在百合忧郁的芬芳上飘流。

) {$ I8 _9 ]% r; B! ~: B! `3 ]自然我可以跟着她走，走进一座诡秘的迷宫，
5 [" N0 ]/ H. ]& a. F$ |在那里像一头吐丝的蚕，抽出青春的汁液来团团地自缚；
7 c. t: z( r5 g# J1 _0 K6 z散步，谈电影，吃馆子，组织体面的家庭，请来最懂礼貌的朋友茶会，
然而我是期待着野性的呼喊，我蜷伏在无尽的乡愁里过活。
$ z; p5 @$ u% g3 L: M
而溽暑是这么快地逝去了，那喷着浓烟和密雨的季候；
而我已经渐渐老了，你可以看见我整日整夜地围着炉火，
) w' ]1 f" l$ ~( C梦昧似的喃喃着，像孤立在浪潮里的一块石头，
, M6 b: W, k8 P9 r5 _当我想着回忆将是一片空白，对着炉火，感不到一点温热。

3、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了，他会健康起来吗
8 @6 S1 o* W1 g# f# k, u' Z9 z+ Q在昆明湖畔我闲踱着，昆明湖的水色澄碧而温暖，
$ J/ @( T% H& w# `莺燕在激动地歌唱，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! d/ u1 Z! m8 G; [播种的季节——观念的突变——然而我们的爱情是太古老了，
一次颓废列车，沿着细碎之死的温柔，无限生之尝试的苦恼。
3 v7 g' o$ d3 r
; n  V) J: I1 L, n: l" H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，
没有气流的激变，没有山海的倒转，人在单调疲倦中死去。
) O( g. P5 V1 h. S1 x$ ~6 s突进！因为我看见一片新绿从大地的旧根里熊熊燃烧，
& x/ U- c" L: n% M4 J3 q+ W* D我要赶到车站搭一九四○年的车开向最炽热的熔炉里。
5 D, d; Q, i, m  r$ G4 }
虽然我还没有为饥寒，残酷，绝望，鞭打出过信仰来，
没有热烈地喊过同志，没有流过同情泪，没有闻过血腥，
然而我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，一颗充满熔岩的心
期待深沉明晰的固定。一颗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。

7 }4 L" E" @. e* o1940年3月

---

) a; o$ [" B7 m漫漫长夜
* i, {% m! x% ^! J1 ]

我是一个老人。我默默地守着
这迷漫一切的，昏乱的黑夜。
  y4 h7 y1 I- j. L+ Q8 t4 U1 w
1 b3 y5 }7 D1 Y: _, V* G0 d我醒了又睡着，睡着又醒了，
$ o3 Q0 S% Q" k然而总是同一的，黑暗的浪潮，
; v. p* E, l5 k( r4 H. V# r( f" A从远远的古京流过了无数小岛，
同一的陆沉的声音碎落在
: C" q# R3 R1 ]" R' }我的耳岸：无数人活着，死了。
, f, m6 a2 |2 d( _/ k
那些淫荡的游梦人，庄严的
幽灵，拖着僵尸在街上走的，
# e" \  }" q4 ^* X& R伏在女人耳边诉说着热情的
怀疑分子，冷血的悲观论者，
. M$ i, T: y' q' u3 H/ p和臭虫似的，在饭店，商行，
剧院，汽车间爬行的吸血动物，
这些我都看见了不能忍受。
- b7 ]2 M, j7 y$ R1 A( K. U我是一个老人，失却了气力了，
只有躺在床上，静静等候。

1 k2 O. a4 \8 p+ M然而总传来阵阵狞恶的笑声，
从漆黑的阳光下，高楼窗
灯罩的洞穴下，和“新中国”的
0 O8 f3 e4 y. t% \# @, K4 K1 X4 Q沙发，爵士乐，英语会话，最时兴的
葬礼。——是这样蜂拥的一群，
% s' e4 c: W5 R" P笑脸碰着笑脸，狡狯骗过狡狯，
这些鬼魂阿谀着，阴谋着投生，
在墙根下，我可以听见那未来的
大使夫人，简任秘书，专家，厂主，
* `% y; A2 x  C' M, Q) I# m已得到热烈的喝采和掌声。
7 E0 s# p5 f9 M5 Z% }3 b* X8 N呵，这些我都听见了不能忍受。

+ f% \9 b- l9 |( F但是我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（我的可爱的孩子们茹着苦辛，
他们去杀死那吃人的海盗。）

4 K1 M3 u: ?4 q. K我默默地躺在床上。黑夜
9 n' T9 D, b% R) P& E) E$ i, p  U摇我的心使我不能入梦，
# h/ }: w/ |; `; r/ J3 ]因为在一些可怕的幻影里，
5 U- T+ f  K7 t7 ?1 b我总念着我孩子们未来的命运。
我想着又想着，荒芜的精力
折磨我，黑暗的浪潮拍打我，
6 H, |' H2 w; q/ @蚀去了我的欢乐，什么时候
我可以搬开那块沉沉的碑石，
孤立在墓草边上的
死的诅咒和生的朦胧？
在那底下隐藏着许多老人的青春。
, @0 t+ Q9 M* s  `& K7 x6 U
但是我的健壮的孩子们战争去了，
（他们去杀死那比一切更恶毒的海盗，）
- O3 `+ `: h5 @3 P/ n/ [为了想念和期待，我咽进这黑夜里
2 g4 L' q& H$ J* F: G9 j不断的血丝……

1940年4月

---

( m6 ^; N; m9 r4 `在旷野上
: L. y% g: \4 X1 ?3 H$ A

我从我心的旷野里呼喊，
为了我窥见的美丽的真理，
4 Y1 s! r& k3 F! g8 H% E! q而不幸，彷徨的日子将不再有了，
/ S9 v( Z) w4 Z* g% N8 j当我缢死了我的错误的童年，
: Z; V4 C: ~7 a( f6 G  c（那些深情的执拗和偏见！）
- k! q# ~: c, `# z" X9 Q& o( v5 U我们的世界是在遗忘里旋转，
每日每夜，它有金色和银色的光亮，
; P; e5 p2 T. g  k- D' j所有的人们生活而且幸福
4 H* m$ _/ t# |" K# N" B快乐又繁茂，在各样的罪恶上，
积久的美德只是为了年幼人
那最寂寞的野兽一生的哭泣，
从古到今，他在遗害着他的子孙们。

7 K' n. s+ d) \在旷野上，我独自回忆和梦想：
/ g& s& K+ E: U  W在自由的天空中纯净的电子
盛着小小的宇宙，闪着光亮，
& m2 R8 k5 I# R& S; y! g0 P: l6 _穿射一切和别的电子化合，
当隐隐的春雷停伫在天边。
3 q6 D  b9 ?9 V5 R% i7 N: e  k
$ [: T$ D% z3 P+ C4 u在旷野上，我是驾着铠车驰骋，
$ j5 g8 @2 J) G我的金轮在不断的旋风里急转，
# C/ D% z( s4 {* v+ p1 S我让碾碎的黄叶片片飞扬，
6 Y/ i4 g2 l; s2 X. H$ n' v* _- h& E（回过头来，多少绿色的呻吟和仇怨！）
: E. h9 |* Z+ B我只鞭击着快马，为了骄傲于
我所带来的胜利的冬天。
在旷野上，无边的肃杀里，
& ~7 B' D" {9 _" A! g4 T谁知道暖风和花草飘向何方，
/ l( ]- _, _! \' C$ u残酷的春天使它们伸展又伸展，
: W, ^: w% O9 v2 \, e7 B用了碧洁的泉水和崇高的阳光，
0 |% z% q, e+ p挽来绝望的彩色和无助的夭亡。
) p+ d% Z! u9 u' U# ^4 U
然而我的沉重、幽暗的岩层，
' A+ h( m% _5 o* w我久已深埋的光热的源泉，
$ ?' `4 }' L8 R" m. R7 v却不断地迸裂，翻转，燃烧，
当旷野上掠过了诱惑的歌声，
+ Y5 }. W. u% b* m9 N+ AＯ，仁慈的死神呵，给我宁静。
# m5 D: w5 g& w1 d! M! x  K  F0 Q
. `9 [9 V% D7 ~4 C& Z8 p$ i1940年8月

---

# D* e/ T. z6 T不幸的人们

我常常想念不幸的人们，
1 Y- {6 U2 `! K8 F" p如同暗室的囚徒窥伺着光明，
" i3 [/ r5 c( F2 o  j自从命运和神祗失去了主宰，
- _7 k6 |- s7 Y. V+ O, f) a( U3 ~我们更痛地抚摸着我们的伤痕，
8 X( N3 l/ w0 J( G3 h在遥远的古代里有野蛮的战争，
有春闺的怨女和自溺的诗人，
是谁安排荒诞到让我们讽笑，
7 n4 r" j( A$ y! p' a笑过了千年，千年中更大的不幸。

诞生以后我们就学习着忏悔，
1 n" n( [" y, _% ]' J我们也曾哭泣过为了自己的侵凌，
这样多的是彼此的过失，
) |$ h- ~/ u* \& d仿佛人类就是愚蠢加上愚蠢——
. U; U5 _* n* h6 l是谁的分派？一年又一年，
我们共同的天国忍受着割分，
所有的智慧不能够收束起，
) X" E# n! T9 B# W2 j5 F% B最好的心愿已在倾圮下无声。

7 [& E, l  h! E3 X7 O像一只逃奔的小鸟，我们的生活
孤单着，永远在恐惧下进行，
  H4 ^' W8 h& f* F+ V% n如果这里集腋起一点温暖，
9 P. `2 M4 @1 |" R一定的，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憎恨，
然而在漫长的梦魇惊破的地方，
! ?+ [  j5 p+ y* E! u一切的不幸汇合，像汹涌的海浪，
; e: d/ M8 q6 u8 C% c8 j/ r4 p- n我们的大陆将被残酷来冲洗，
' h% y' P/ w2 G6 q; K, O洗去人间多年山峦的图案——
是那里凝固着我们的血泪和阴影。
# ]$ v. A( o3 P$ y+ `  V* _而海，这解救我们的猖狂的母亲，
永远地溶解，永远地向我们呼啸，
# n0 l* s) g4 L+ ~2 \. I& }呼啸着山峦间隔离的儿女们，
无论在黄昏的路上，或从碎裂的心里，
0 T- h% G( }- l8 }1 Q. i我都听见了她的不可抗拒的声音，
$ u6 @2 p: Z- o+ H1 Y低沉的，摇动在睡眠和睡眠之间，
! j2 {3 ~) n1 y当我想念着所有不幸的人们。

1940年9月

---

" ^9 c; f8 f) N0 ?( `2 m: h  Q+ s悲观论者的画像
& ]7 @* _  D$ P% c" z& a

在以前，幽暗的佛殿里充满寂寞，
* I6 q/ `; h; k) x; \- r2 O  |4 f银白的香炉里早就熄灭了火星，
, H9 p4 p: X4 p9 h( F我们知道万有的只是些干燥的泥土，
  @; d  l+ v! A* |4 A: ]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眼睛

仍旧闪着理性的，怯懦的光芒，
算知过去和未来。而那些有罪的
以无数错误堆起历史的男女
——那些匍匐着现出了神力的，

他们终于哭泣了，并且离去。
2 i1 E- o# n/ o5 S政论家们枉然呐喊：我们要自由！
负心人已去到了荒凉的冰岛，
伸出两手，向着肃杀的命运的天：

% m; P* r  E7 Z; N. K$ t“给我热！为什么不给我热？
我沉思地期待着伟大的爱情！
+ t( K  G5 Q4 B' L9 ^都去掉吧：那些喧嚣，愤怒，血汗，
& y; R  q  k' ]+ i人间的尘土！我的身体多么洁净。
) \- X9 W; G& o! I$ a9 x
“然而却冻结在流转的冰川里，
0 M* U+ N5 N1 i# m每秒钟嘲笑我，每秒过去了，
那不可挽救的死和不可触及的希望；
给我安慰！让我知道

& _! D; D. \. z! @/ ^“我自己的恐惧，在欢快的时候，
4 y; d# ~# w: b+ t8 [和我的欢快，在恐惧的时候，
3 x% B+ ]( L) p4 ?) l. R" n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死还是生，
为什么太阳永在地平的远处绕走……”

  M4 @/ C' r" S# E3 f1940年9月5日

---

窗
——寄敌后方某女士
: Q; n$ u" q+ C% v  d% I* G

是不是你又病了，请医生上楼，
5 p7 t+ S7 o& N% ]8 H2 M指给他看那个窗，说你什么也没有？
我知道你爱晚眺，在高倨的窗前，
你楼里的市声常吸有大野的绿色。
0 o; X- E. s. Q4 U. c$ f& K& e0 D
; ?1 `" x4 r) z- e3 e# p从前我在你的楼里和人下棋，
我的心灼热，你害怕我们输赢。
想着你的笑，我在前线受伤了，
( O. Q' m: g; ~1 C/ W& Z9 x然而我守住阵地，这儿是片好风景。

原来你的窗子是个美丽的装饰，
5 N6 O  J0 g) W# l我下楼时就看见了坚厚的墙壁，
( w6 r' M8 p+ J3 e0 V它诱惑别人却关住了自己。

---

* Q) P" d2 ~) S1 u/ W还原作用

7 N  y$ e3 y. V9 ~# j污泥里的猪梦见生了翅膀，
从天降生的渴望着飞扬，
2 t( ^4 b( j: @4 ~) L3 \当他醒来时悲痛地呼喊。

胸里燃烧了却不能起床，
% E/ d0 ~0 Y4 W) M, Y9 k跳蚤，耗子，在他身上粘着：
* v2 `4 {. R7 ~) ]" E) j你爱我吗？我爱你，他说。
' ~- f; O- T! D- z9 |/ U) c( [
八小时工作，挖成一颗空壳，
荡在尘网里，害怕把丝弄断，
/ [0 E/ Q9 L% m2 \& `蜘蛛嗅过了，知道没有用处。

" P& j# C8 Y' N+ D4 z8 j4 o# m& c他的安慰是求学时的朋友，
三月的花园怎么样盛开，
通信联起了一大片荒原。

那里看出了变形的枉然，
' I* t+ t" z! |7 f7 E开始学习着在地上走步，
一切是无边的，无边的迟缓。
8 q2 c% \5 p; q+ K- H2 [
- B, H2 x# k& S, }) ~' n# z$ a1940年11月

---

我
* d- N& g' Z& D

从子宫割裂，失去了温暖，
; s4 r# F: f- d是残缺的部分渴望着救援，
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
. J6 q+ {& e! Q4 m8 ~6 l从静止的梦离开了群体，
痛感到时流，没有什么抓住，
不断的回忆带不回自己，

遇见部分时在一起哭喊，
是初恋的狂喜，想冲出樊篱，
. g" A; I" ?1 p: f7 f5 T伸出双手来抱住了自己
$ f3 Y2 R. G% n* G5 R
幻化的形象，是更深的绝望，
8 M. Q  }7 r5 z, ~$ F7 }5 Q/ E永远是自己，锁在荒野里，
; h2 C9 i, a* d- }1 }仇恨着母亲给分出了梦境。

* c% e9 Q/ G) h$ f1940年11月

---

五月

五月里来菜花香
$ w7 Q5 M* g# A. M- H' j* P% e. ?布谷留恋催人忙
万物滋长天明媚
浪子远游思家乡

* A  b0 W8 d4 Q9 Z, d勃朗宁，毛瑟，三号手提式，
7 o5 K" S4 D4 k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，
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，
& ]9 g1 ?7 }! ^3 j. M' L3 F. u, j( X对着漆黑的枪口，你们会看见
0 [1 z- J  V3 U& ]3 K/ D' d4 s5 a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，
$ H/ i; T4 |: m% A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。
无尽的阴谋；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，
/ R3 o& V- ^% Z+ t; ~7 e2 L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。
% ]3 E8 I- I/ w% i0 V
负心儿郎多情女
荷花池旁订誓盟
而今独自倚栏想
" x5 m# o0 w( u* A1 N落花飞絮漫天空
" ^* h/ c# K1 n4 P! R
而五月的黄昏是那样的朦胧，
在火炬的行列叫喊过去以后，
9 e. Y5 U0 t3 _/ l# l谁也不会看见的
被恭维的街道就把他们倾出，
在报上登过救济民生的谈话后
谁也不会看见的
愚蠢的人们就扑进泥沼里，
而谋害者，凯歌着五月的自由，
紧握一切无形电力的总枢纽。
" z) X7 d0 t' I6 K
' j5 V# G) p; j9 [0 I1 u2 V春花秋月何时了
7 ?* u8 t2 p+ V# n8 j- @' g+ C. j郊外墓草又一新
昔日前来痛苦者
已随轻风化灰尘

* j; f( c7 ^  c" }6 P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，
! V1 e7 G0 J/ U2 c诱惑，溶化，捉捕多年的记忆，
: N% B/ ?: A" T, l7 d; Q挂在柳梢头，一串光明的联想……
浮在空气的水溪里，把热情拉长……
于是吹出些泡沫，我沉到底，
安心守住你们古老的监狱，
4 R9 U: d$ l: M一个封建社会搁浅在资本主义的历史里。

一叶扁舟碧江上
6 z5 w) V4 D" K; [. ^晚霞炊烟不分明
2 d) m" }/ d( z' S! H+ v7 @良辰美景共饮酒
你一杯来我一盅
& ~! G# N  V+ Q! U. G
9 u3 Z: ]8 n- W) s0 Z, _* z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，
$ B5 w6 j4 C( x+ }( u& f4 M) C3 J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，
有我交换着敌视，大声谈笑，
% g. x3 J+ a+ A$ N0 L$ S/ Q我要在你们之上，做一个主人，
% E  F: X; W3 b3 C知道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。
因为你们知道的，在我的怀里
藏着一个黑色小东西，
流氓，骗子，匪棍，我们一起，
在混乱的街上走——

. C0 ^& e7 Z7 `9 {2 {他们梦见铁拐李
丑陋乞丐是仙人
游遍天下厌尘世
一飞飞上九层云

$ ~  {7 B* N9 y' B0 l1940年11月

---

$ l! l5 ~7 e# X1 }智慧的来临

5 Q" J  r0 j6 z& M& o成熟的葵花朝着太阳移转，
5 I  Y' S8 ^( B; K+ x% V太阳走去时他还有感情，
在被遗留的地方忽然是黑夜，
5 b5 O( n# d# I6 H" m$ ~% P
对着永恒的像片和来信，
; e* Z7 ~/ A5 \' d0 z破产者回忆到可爱的债主，
刹那的欢乐是他一生的偿付，

然而渐渐看到了运行的星体，
# a0 r- m( k( V2 H向自己微笑，为了旅行的兴趣，
和他们一一握手自己是主人，
' e3 T' T1 E. ^" t, w, W3 d8 @* L
从此便残酷地望着前面，
送人上车，掉回头来背弃了
/ a- C- B( ]  f) r  @动人的忠诚，不断分裂的个体
, a# `  \9 B2 O2 T
! L6 i) |' A: V! V+ S7 R稍一沉思会听见失去的生命，
, ?3 X/ h- ]7 D/ Q# R; q落在时间的激流里，向他呼救。

) }/ c* x" B6 I: W7 g9 |- T1940年11月

---

. d3 N( |% Q: N- ?潮汐

1
% J; y8 M& x, z& X4 G
当庄严的神殿充满了贵宾，
朝拜的山路成了天启的教条，
我们知道万有只是干燥的泥土，
1 `/ O% b' _: K' Z. u虽然，塑在宝座里，他的容貌
* i! a8 S( W; z+ O
仍旧闪着伟业的，降服的光芒，
3 h% T. ~+ \) T& o已在谋害里贪生。而那些有罪的
9 I; h6 q4 @7 D, K" {' b以无数错误铸成历史的男女，
, g1 C0 H/ U7 M& r, `那些匍匐着献出了神力的，
8 t6 i( ]- H2 h& o+ d
7 G5 R: A2 O/ s1 Q( V  Q' Q; d+ r8 m他们终于哭泣了，自动离去了，
放逐在正统的，传世的诅咒中，
  A# G. R( h. ^8 j! R7 d/ N- ~8 p1 z. e有的以为是致命的，死在殿里，
有的则跋涉着漫长的路程，

! s! `7 V! E. p3 {& k* W+ p. @看见到处的繁华原来是地域，
6 Z) y5 x6 u  _3 R+ o3 x不能够挣脱，爱情将变做仇恨，
$ s& S. T  H  q1 i( |0 k( N  O是在自己的废墟上，以卑贱的泥土，
他们匍匐着竖起了异教的神。

2
, S4 [% l( v0 S5 Z
这时候在中原上，唪经的人
- @& i' X% d, X% L$ H在无可挽留中送走了贵宾，
- B! M. x' x( p2 _  g表现了正直。而对于那些有罪的，
2 P6 @: O: w5 u% {5 ~从经典里引出来无穷的憎恨；
8 P( T8 p, j1 s9 g7 z2 @5 Z
7 J3 [0 i" F% Y  ?8 q: q回忆起卖身后得到的恩惠，
0 F$ o4 t+ \$ W; a9 e9 d( s他叹息，要为自杀的尸首招魂：
宇宙间是充满了太多的血泪，
你们该忏悔，存在一颗宽恕的心。
- G0 G6 H4 {3 [4 O
# |8 U1 z/ K8 j5 G( y而愚昧不断地在迫害里伸展，
密集的暗云下不使人放心，
2 Y/ _- P6 `, m% \3 w唪经人做了法事，回到鼠穴里，
: h( o2 U& Z) z4 d; t  R1 k庄严的神殿原不过一种猜想，

' l% [5 k+ {* A) X而雷终于说话了，自杀的尸首
虽然他们也歌唱而且欢欣，
却无奈地随着贵宾和唪经者，
! V3 V0 b" `* K: `（是）在一个星球上，向着西方移行。

1941年1月

---

) k& ^  b- Y. b' B# \$ W$ }) R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

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，
" R7 ~# r. t8 R8 e+ h, ~/ ^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，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，
5 P% Y! t# v% r+ B岁月尽竭了，牲口憩息了，村外的小河冻结了，
* G4 C! A7 {) R8 j在古老的路上，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，
0 p* ^- s- N% n0 M7 q  @　　　　一副厚重的，多纹的脸，
　　　　他想什么？他做什么？
　　在这亲切的，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。
" x2 N9 z0 O9 y/ R* j
风向东吹，风向南吹，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，
+ U5 o6 @" H% d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，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，
谁家的儿郎吓哭了，哇——呜——呜——从屋顶传过屋顶，
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，一样地打鼾，
　　　　从屋顶传过屋顶，风
; ?. r- r; z' M% F! u/ }# ?　　　　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，
　　我们不能够听见，我们不能够听见。
. u3 C4 ?2 K/ Y% }6 _2 Q
火熄了么？红的炭火拨灭了么？一个声音说，
% F; g/ ]' J) \, T+ o/ N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，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，
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，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，
( @$ b. H* k) Z& F( Z( Z1 }, z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，
7 b  g3 o! i& a2 s　　　　在门口，那些用旧了的镰刀，
　　　　锄头，牛轭，石磨，大车，
　　静静地，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。


5 i0 w% |: Q- [* q9 U1941年2月

---

夜晚的告别
4 I! Q5 M7 D/ g, L

; X0 e* m" P8 g2 `# j5 q她说再见，一笑带上了门，
/ A; U; h/ }1 d8 G# T她是活泼，美丽，而且多情的，
  U: v% p) s. u8 ?$ V7 f1 ?# G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，
风在怒号，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：
什么是你认为真的，美的，善的？
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？
$ [, j2 Q6 g$ Q1 G. Q: D, B一付毒剂。我们失去了欢乐。
$ N1 i) v7 U, S% _" t& U
2 w1 _$ G$ Y" N/ v8 b风粗暴地吹打，海上这样凶险，
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，
4 }2 m, u4 H- D7 ^& P8 z8 `; i1 M风粗暴的吹打，当我
1 }8 c- W/ _  Q* ~0 f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，
多少亲切的，可爱的，微笑的，
+ ^: `0 N2 _# E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，
8 H' S: t+ b$ P4 n4 Z  N* w, {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+ z2 n! G0 |9 {( d2 a- V) q
8 J# s+ h9 M& p) ~我是太爱，太爱那些面孔了，
他们谄媚我，耳语我，讥笑我，
3 Z. _  Y+ K7 N( i鬼脸，阴谋，和纸糊的假人，
7 V, [4 ]9 |/ f' f使我的一拳落空，使我想起
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。
& P( T6 [% [9 q% q因为青春是短促的。当她说，
你是冷酷的。你是不是冷酷的？
# W  {, f0 T) k3 w: Z3 v, r
- d8 x6 `+ w. C1 B* R4 {+ i一个活泼，美丽，多情的女郎，
4 d3 q' Q- p" {4 V3 i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，
9 L7 F5 W$ I( V. \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，
: J' G4 P  U8 ~0 K' S热情的眼泪，互助，温暖……
, a; j8 K, Y8 ], T/ t7 ]8 o谁知道，在海潮似的面孔中，
1 e; f9 r* Y$ d- D% m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——
: @6 s1 H% v# ~0 M1 \8 t我不奇异。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。

在冷清街道上，我独自
' {% a* l# p: ]+ h走回多少次了：多情的思索
; V( @. Z4 t' ?: g2 y& _' t! Y是不好的，它要给我以伤害，
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。
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，
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，
在海底，一切是那样的安闲！
8 L& W' {5 M$ h% f" w8 E
$ J8 R$ A4 N  n/ U0 E1 s. p( D5 _4 s1941年3月

---

我向自己说

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，上帝，
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' ^( b6 p6 k/ p" q# E2 D6 P生命的变质，爱的缺陷，纯洁的冷却
5 g  {% l/ H; N6 d  p$ a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，我所祈求的
. i; k0 e* U8 Z9 I
3 v. h0 ]* ?/ A8 T因为越来越显出了你的威力，
4 E6 Y! h* X; L& ~# V! O. @+ J从学校一步就跨进你的教堂里，
是在这里过去变成了罪恶，
7 [/ w1 d+ H8 A7 ^! ^' t而我匍匐着，在命定的绵羊的地位，
$ v/ e. L* z3 i( B6 i" K' E
不不，虽然我已渐渐被你收回了，
& m' S0 ~  Q% G7 E4 W虽然我已知道了学校的残酷
" a6 J$ r+ k+ n: j1 W3 B3 `9 q1 B在无数的绝望以后，别让我
5 w  F% P7 R6 k1 U  \* d把那些课程在你的坛下忏悔，

虽然不断的暗笑在周身传开，
而恩赐我的人绝望的叹息，
* S/ f3 [) f: f% S* O- N不不，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，
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。

* Q) T$ A5 H, Y! H7 \0 i- I1941年3月

---

鼠穴

6 L9 W$ I, n' y6 A, P* ^  b我们的父亲，祖父，曾祖，
5 `4 ~6 @1 C% E多少古人借他们还魂，
多少个骷髅露齿冷笑，
当他们探进丰润的面孔，
  Z2 e% A" U7 J* f计议，诋毁，或者祝福，

虽然现在他们是死了，
0 A7 H% Z* P& \虽然他们从没有活过，
却已留下了不死的记忆，
6 J! [& n; N$ e; T( ?/ I. m, i当我们祈求自己的生活，
在形成我们的一把灰尘里，
/ H2 }/ O& O: B$ T8 N
% p) M& i+ H& H. h6 q* I/ @$ K我们是沉默，沉默，又沉默，
& ~; s8 L1 T3 }3 C" f8 H# c在祭祖的发霉的顶楼里，
) m6 m4 X, s% f8 j4 G+ j5 U用嗅觉摸索一定的途径，
有一点异味我们逃跑，
6 g6 ?% Y- e/ m" X3 ?- G我们的话声说在背后，
7 s+ X5 E6 O) o8 \3 ?& l2 b
" J/ `; b5 S& N/ {. s* ~) @有谁敢叫出不同的声音？
不甘于恐惧，他终要被放逐，
6 t7 I8 b6 u! G( {6 G7 F) H; M: x这个恩给我们的仇敌，
$ {( J3 H5 v5 ~/ H一切的繁华是我们做出，
我们被称为社会的砥柱，

因为，你知道，我们是
' B+ q) G0 l2 }$ f. `不败的英雄，有一条软骨，
我们也听过什么是对错，
虽然我们是在啃啮，啃啮
所有的新芽和旧果。

1941年3月

---

3 S4 P9 ^9 S# o  ?( M- b) r' W华参先生的疲倦
$ w/ @; i# r; j8 p& K. h0 t% V! Y

3 ~3 b" j' L1 B" T这位是杨小姐，这位是华参先生，
微笑着，公园树荫下静静的三杯茶
9 \9 M2 Y- u* V5 Z. P$ j+ x在试探空气变化自己的温度。
我像是个幽暗的洞口，虽然倾圮了，
& o# x8 F+ w) f: C- W4 y4 s. N她的美丽找出来我过去的一个女友，
“让我们远离吧”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: ^4 ~5 F9 v* W7 f7 `. c% @9 r谈着音乐，社会问题，和个人的历史，
顶喜欢的和顶讨厌的都趋向一个目的，
  h  G9 g9 ^, s0 a) b# Y. I( w片刻的诙谐，突然的攻占和闪避，
/ m( [) {. H4 }% G就从杨小姐诱出可亲近的人，无疑地，
. J" ]# j7 B- v  X, Z( f于是随便地拜访，专心于既定的策略，
+ P. [5 A2 P1 v% [& z% d像宣传的画报一页页给她展览。
我看过讨价还价，如果折衷成功，
( b/ t% {! w! q5 q4 P5 V是在丑角和装样中显露的聪明。
6 W0 r! g6 R+ e7 m. ]5 X* K" D
) y. G3 G2 v4 g3 a  K* P春天的疯狂是在花草，虫声，和蓝天里，
5 C1 {0 ?' |' p0 w而我是理智的，我坐在公园里谈话，
虽然——
% E, \) G8 v1 c! Q我曾经固执着像一架推草机，
曾经爱过，在山峦的起伏上奔走，
* x; X1 Z( N) H& `* o0 n( p/ X我的脸和心是平行的距离，
& N/ y; u' y: h" y. B- q* [9 N我曾经哭过笑过，里面没有一个目的，
我没有用脸的表情串成阴谋，
寻得她的欢喜，践踏在我的心上
* l* x" g0 m( ~( j! g让她回忆是在泥沼上软软的没有底……

* i0 `# c0 ?' j* x$ W8 u, L6 J天际之外，如果小河还是自在地流着，
1 \5 U& ?( @6 D% |9 @/ F! D那末就别让回忆的暗流使她凝滞。
5 l) X5 o  {8 D: f* p我吸着烟，这样的思想使我欢喜。
5 T0 \) X' t! a" i4 i" O" \
在树荫下，成双的人们散着步子。
) i0 u/ u$ \7 A, L他们是怎样成功的？
( v: |- N$ Q! _* t" I: O他们要谈些什么？我爱你吗？
2 w# g! v0 t2 ~! u: W7 I有谁终于献出了那一献身的勇气？
2 T- S4 |) y1 j- u（我曾经让生命自在地流去了，
崇奉，牺牲，失败，这是容易的。）
而我和杨小姐，一个善良的人，
或许是我的姨妹，我是她的弟兄，
0 N6 K, h$ O4 R% ?- f% J; V4 ?或许是负伤的鸟，可以倾心地抚慰，
  D4 P8 B/ q. M" b6 l在祝福里，人们会感到憩息和永恒。
$ A$ I% J/ b' X4 k: M- y然而我看见过去，推知了将来，
我必须机智，把这样的话声放低：
你爱吃樱桃吗？不。你爱黄昏吗？
! {& j0 O, m" @, b8 f8 _& x不。
诱惑在远方，且不要忘记了自己，
7 O4 M  i. M3 l0 t6 T" x8 S! @- D5 ^+ g在化合公式里，两种元素敌对地演习！

" n) k5 v( _* i6 f& x而事情开头了，就要没有结束，
+ _) \) M; T0 q2 n% J; W风永远地吹去，无尽的波浪推走，
“让我们远离吧” 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。

我喝茶。在茶喝过了以后，
在我想横在祭坛上，又掉下来以后，
! P  T0 N0 _7 }0 k% d% a8 E1 U% g在被人欣羡的时刻度去了以后，
- {; j6 a; S0 j8 P) p+ _表现出一个强者，这不是很合宜吗？
我决定再会，拿起了帽子。
我还要去办事情，会见一些朋友，
, O$ u  b3 Y: M1 z和他们说请你……或者对不起，我要……
2 d, A  _$ k( e7 z, D( [为了继续古老的战争，在人的爱情里。
9 r1 H3 X4 x3 h$ ^8 v, l
孤独的时候，安闲在陌生的人群里，
! K) ?# P7 n1 R+ A$ ?0 ?- i2 v. V在商店的窗前我整理一下衣襟，
* o5 _9 y0 f" ~# r! c' w% e我的精神是好的，没有机会放松。
  W0 H0 S4 p7 a1 _0 D5 b
原载重庆《大公报》1941年4月24日

---

中国在哪里
( n+ Y) |  q% d) R, {$ q

　　１

8 X) j) x" j% b有新的声音要从心里迸出，
3 Y% S. m! j( H( p% w) }（他们说是春天的到来）
住在城市的人张开口，厌倦了，
他们去到天外的峰顶上觉得自由，
( }3 V/ e" Y; _" C2 h6 M8 ~路上有孤独的苦力，零零落落，
下着不稳的脚步，在田野里，
粗黑的人忘记了城里的繁华，扬起
8 `- h) B/ j1 f) {) @: }% ?, ^久已被扬起的尘土，
5 c- B- b2 J7 C9 N  u. n  Z
" g6 a% ^5 E9 D9 w+ l; Z在河边，他们还是蹬着干燥的石子，
4 C% ]# I3 }0 n2 D! _: H俯着身，当船只逆行着急水，
) C9 c. y8 X- k: c5 a0 k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哎唷，——
& Q) ^3 m  A5 u* }多思的人替他们想到了在西北，
. ]3 b* A7 M' O% N, Q' B# E在一望无际的风沙之下，
. n/ U8 t& J: f正有一队骆驼“艰苦地”前进，

而他们是俯视着了，
$ n( @3 a; E# d: e) X( j8 P. E静静，千古淘去了屹立的人，
不动的田垅却如不动的山岭，
在历史上，也就是在报纸上，
那里记载的是自己代代的父亲，
9 m; r: F! l& O' i  b: x6 Y
, w/ |6 v5 n6 k# y% ]# Q4 p. s地主，商人，各式的老爷，
/ H- T3 g( x/ S# o没有他们儿子那样的聪明，
他们是较为粗鲁的，
他们仔细地，短指头数着钱票，
把年轻女人搂紧，哈哈地笑，

躺下他们睡了，也不会想到
（每一代也许迟睡了三分钟），
因而他们的儿子渐渐学会了
) D' y0 q/ p& F5 J4 Y1 O$ Q9 m自己的悲观的，复杂的命运。

- \/ c' q% Z3 u( _* T$ S　　２
3 Q( N- G1 C/ a1 Q( z7 m
& ~  ]! Y" ~4 @2 d$ n: P那是母亲的痛苦？那里
母亲的悲哀？——春天？
. P+ I5 T5 ]; N% m- w5 x7 ]+ r$ s: i在受孕的时期，
' L* D  t5 t3 w看进没有痛苦的悲哀，那沉默，
虽然孩子的队伍站在清晨的广场，
. Z9 O4 ^) T; G% d有节拍的歌唱，他们纯洁的高音
虽然使我激动而且流泪了，
, I8 Q$ e8 l; I4 r( Q- p, n: b9 q3 v虽然，堕入沉思里，我是怀疑的，

. ~. ]& Z- t, ?: B希望，系住我们。希望
在没有希望，没有怀疑
的力量里，

在永远被蔑视的，沉冤的床上，
. D  q' k/ E% I  p9 ]1 c1 {在隐藏了欲念的，枯瘪的乳房里，
  }  u4 Y" L( }$ V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# U& I- }1 }6 V& q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我们必需扶助母亲的生长
因为在史前，我们得不到永恒，
我们的痛苦永远地飞扬，
而我们的快乐
在她的母腹里，是继续着……

---

9 B( K, V; P2 @2 X5 q. J神魔之争（长诗）
& p3 S9 f  ]$ p* j6 S0 }. `　　　　——赠董庶

5 y% i" b) F; o* K/ e9 M2 D　　东风：

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% j( s* Q( y/ d; U% u5 l5 b1 N  f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退却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% S: W7 @' E6 D2 Z/ y* {4 t
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- ]: T( q$ {+ I* D+ i2 Y) n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+ D- M" o; G: b6 \1 ]! N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/ U! D( S/ x9 o& v! M  D! j+ m0 u
虽然我和她一样的古老，
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8 |4 m! a  q5 `* U2 M+ N游荡着，穿过那看不见的地方，
1 b* A3 o! k+ T' P( e  z  F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4 n! _- l- c' G$ ~8 M
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那最难说服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% u5 w: h: m" P3 X& T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+ R0 E# K4 g8 ~& M+ Z& c7 v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
2 W9 T, u% @1 E4 J. |' {9 f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8 w$ t0 A9 u& F* U" a, C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2 A' ?+ U* S1 Z$ ]# n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0 m" I' ]0 e( F* w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
　　神：
8 m, D% g2 Y; s, s3 {! s
  A  h% k5 h( C- i1 N5 B一切和谐的顶点，这里
( f* P6 @0 Q$ `是我。

　　魔：
& ~" [+ L8 r2 Y' s7 p) Q
　　而我，永远的破坏者。

; _7 z6 E% Q) q3 Y( n" X# X% i( }　　神：

  }) z5 d& _4 X8 n6 N7 g; ~* [5 M不。它不能破坏，一如
) \. b7 @+ u5 V; `3 X* u; ?+ y; i) r爱的誓言。它不能破坏，
当远古的圣殿屹立在海岸，
承受风浪的吹打，拥抱着
# Y3 x# v1 Q! Q% F# x# w/ F多少英雄的血，多少歌声
流去了，留下了膜拜者，
8 P9 S& h, v: {' I, g: w/ C/ `当心心联起像一座山，
( @! _8 G# ?. n永远的生长，为幸福荫蔽
直耸到云霄，美德的天堂，
是弱者的渴慕，不屈的
7 d! A; g9 c/ E4 d$ a. `4 I$ }恩赏。
　　你不能。

+ N3 s2 B8 m. T3 N, F- Z4 q　　魔：
$ x( b6 x! ?0 ?- W! I0 _
: ~, M" e1 z  k6 N6 P) Y+ b　　是的，我不能。
因为你有这样的力！你有
双翼的铜像，指挥在
% \: ~4 v6 P$ m大理石的街心。你有胜利的
博览会，古典的文物，
: c& ?" Z: {8 G% n聪明，高贵，神圣的契约。
3 k% I4 d& L/ l* f) q4 A你有自由，正义，和一切
我不能有的。
　　　　　Ｏ，我有什么！
在寒冷的山地，荒漠，和草原，
当东风耳语着树叶，当你
启示了你的子民，散播了
9 @& I! g) U% w0 _3 a最快乐的一年中最快乐的季节，
他们有什么？那些轮回的
牛、马、和虫豸。我看见
空茫，一如在被你放逐的
$ t( A0 D9 ^1 l6 d) a9 t2 U凶险的海上，在那无法的
眼里，被你抛弃的渣滓，
9 z' C# T- Y3 m7 c他们枉然，向海上的波涛
倾泻着疯狂。Ｏ我有什么！
9 G/ \& \/ h3 T3 {. ^. `1 A无言的机械按在你脚下，
充塞着煤烟，烈火，听从你
当毁灭每一天贪婪的等待，
他们是铁钉，木板。相互
磨出来你的营养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天！
. W8 p) |7 L2 _2 w2 g; B7 {不，这样的呼喊有什么用？
' f, g" i$ C% @3 I8 T; _7 p& t, C因为就是在你的奖励下，
$ Z8 O$ d$ {, }" V1 t; p' b6 A他们得到的，是耻辱，灭亡。
$ }" H' m4 \% p* _( c# o
. V$ l6 o, U% L　　神：

仁义在哪里？责任，理性，
' L1 x* n5 v  e: q永远逝去了！反抗书写在
你的脸上。而你的话语，
那一锅滚沸的水泡下，
6 `$ ^1 G8 P( a" o. R奔窜着烈火，是自负，
无知，地狱的花果。
% i0 q; O) X+ L  ?你已铸出了自己的灭亡，
那爱你的将为你的忏悔
喜悦，为你的顽固悲伤。
1 `' F2 F" e1 c- b5 b
我是谁？在时间的河流里，
5 ~- D2 ^- @# L& ~% ~一盏起伏的，永远的明灯。
我听过希腊诗人的歌颂，
浸过以色列的圣水，印度的
佛光。我在中原赐给了
- ^; ?9 k! T! H% E! M' _智慧的诞生。在幽明的天空下，
我引导了多少游牧的民族，
从高原到海岸，从死到生，
无数帝国的吸力，千万个庙堂
) u/ E1 b4 S* O. `/ H. w9 M) o' @1 B因我的降临而欢乐。
3 @# c9 x; ^/ Y6 Y+ y; z: D" z5 k) Z% U　　　　　　　　现在，
$ K% d# m1 o, e  C+ h1 P/ j我错了吗？当暴力，混乱，罪恶，
要来充塞时间的河流。一切
; ?; B: D+ e; s# p& f5 W光辉的再不能流过，就是小草
- |3 \6 o3 }0 N也将在你的统治下呻吟。
1 C! v  |  B  K) F. V我错了吗？所有的荣誉，
$ M" P/ |% N; q, n2 G9 @法律，美丽的传统，回答我！
" o$ {, U2 `& A$ R
　　魔：

黑色的风，如果你还有牙齿，
- ~4 J. @8 Y7 ^/ q诅咒！
" M* G8 ?8 P9 A9 Z- W% d暴躁的波涛也别在深渊里
  J" O" y+ i; _0 L* ]$ M　　翻滚着你毒恶的泛滥，
6 N" u. ~/ D1 a( O& ^  G8 W& y让狡诈的，凶狠的，饥渴的死灵，
$ i. C5 u  h% H3 t3 \蟒蛇，刀叉，冰山的化身，
整个的泼去，
　　　　　在错误和错误上，
; v+ b2 e* C/ }, m凡是母亲的孩子，拿你的一份！

　　神：
) [" m+ R; b4 d
畏惧是不当的，我所恐怕的
已经来临了。
; r( w' H8 l) `8 {8 x4 L" b　　　　　Ｏ，纵横的山脉，
8 U1 H+ ?+ L3 q& q; b在我的威力下奔驰的，你们
2 m% {& H3 |4 S( ^7 X( P! I拧起我的筋骨来！在我胸上，
* b$ Z; H. w+ p; F0 g: e# E让炸弹，炮火，混乱的城市，
喷出我洁净的，和谐的感情。
站在旋风的顶尖，我等待
你涌来的血的河流——沉落，
当我收束起暴风雨的天空，
9 D/ Y. q* j+ [( o5 o: @8 x而阴暗的重云再露出彩虹。
" M- X$ f9 {: i8 a* C) q
　　林妖合唱：

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啄木鸟的回答：叮当！
4 N; ^; ?, t; q7 }5 n7 g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- |" p) @6 t" E' T7 k- k8 G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
; h& I, l7 W6 v% m4 X; t& Q; S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  H/ A" ]1 h) ^. g4 Y7 c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，
+ R0 T2 K- m9 l" q1 b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  [7 Q  V" Z# T5 W) n4 z呵，没有人过的更为聪明。
/ D) o$ u! R0 {" X9 B
5 r: W8 T$ M7 o  C9 n/ h7 {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7 B" t8 [% H; p0 ]# y8 ]& m2 {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% B: D% X$ @1 T* {1 G1 V3 U/ H4 T但是在黑夜，你只好摇头，
. w- r) X, ?# ^- e$ x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5 W: g2 [+ {) V2 [
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  {2 H, u& f7 N% L- V: ]  J/ H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% ~. D! G7 O% y
　　林妖甲：
  c! s/ `7 r0 H6 w" u3 x
白日是长的，虽然生命
短得像一句叹息。我们怎样
% ~; r: d& g( y2 H0 p) c消磨这光亮？亲爱的羊，
小鹿，鼹鼠，蚯蚓，告诉我。
深入羞怯的山谷，我们将
3 R: Q4 J: N) q) z换上她的衣裳？还是追逐
嗡营里，蜜蜂的梦？或者，
- x! r5 `6 P5 G; _) o3 G- m) ]钻入泥土听年老的树根
. M8 W/ O# B+ @讲它的故事？
　　　　　Ｏ谁在那儿？
那是什么？

( O1 A" n1 Y: ]( [+ t( \' T. l　　林妖乙：

" o. y; t6 z" Y3 `- Y那是火！
2 c  g' _7 J. d/ ^# R　　　　　从四面向我们扑来。
Ｏ看！树木已露出黑色的头发
1 I$ t$ P( D$ w0 m" z向上飘扬，它的温柔的胸怀
  H0 h1 j! E: D# A6 J) D也卷动着红色的舌头！
$ L. y3 E& F$ V) g' }' K, ^2 W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Ｏ火！火！

) m& D( ^. y, L; x　　魔：

) B% I& S: b' k, [. u. p5 {( w不要躲避我残酷的拥抱，
' O7 A0 H8 {, v7 g4 \% V' Z这空虚的心正期待着血的满足！
没有同情，没有一只温暖
7 U4 |% _3 S. m7 ^' g5 O的手，抚慰我的创痕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但是，
为什么我要渴求这些？
0 @( X7 o! ^# m为什么我要渴求茫昧的笑，
一句哄骗的话语，或者等待
成列的天使歌舞在墓前
9 w/ R2 O% @( u6 k0 X# j掷洒着花朵？全世的繁华
不为我而生，当受苦，失败，
  m, o$ y+ C. x8 H+ N随我到每一个地方，张开口，
' j9 m8 V# c, t我的吞没是它的满足，渗合着
$ |" f; l! N% i, u使我痛苦的冷笑。然而幸免，
8 `& H5 v  Q" ]6 O诅咒又将在我头上，我不能
取悦又不能逃脱。因为我是
; w9 }) S+ Y3 _: v6 e( l, t! t过去，现在，将来，死不悔悟的
3 I) \! w4 t. \9 P; Q/ o4 o3 G- ~天神的仇敌。
　　　　　那些在乐园里
豢养的猫狗，鹦鹉，八哥，
为什么我不是？娱乐自己，
他们就得到了权力的恩宠，
当刀山，沸油，绝望，压出来
* m, v, M# F. a3 m- ~我终日终年的叹息，还有什么
8 h9 E4 \0 v. i& l我能期望的？天庭的和谐
关我在外面，让幽暗
向我讽笑，每一次愤怒
给我雕出更可憎的容颜。
3 `. _" Z. i9 `4 v  H3 C' i0 X; o而我的眼泪，Ｏ不！为什么
我要哭泣，那只会得到
, s* y3 n  i7 \1 O" i* r他的厌恶。
　　　　我比他更坏吗？
全宇宙的生命，你们回答我，
当我领有了天国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Ｏ，战争！

3 I7 V& a1 ^+ k' n　　林妖：

他来了，一个永远的不，
: Z' Y9 O! a7 G5 ]/ o' n$ _- m! q走进白热的占有的网，
Ｏ他来了点起满天的火焰，
和刚刚平息的血肉的纷争。

Ｏ永明的太阳！你的温暖
  y/ z' G# \/ z$ R! }6 ]/ \枉然的在我们的心里旋转，
自然的爱情朝一处茁生，
而人世却把它不断的割分。
; V+ l0 j1 d& D9 j3 m* _. ]
% v* z3 N( f/ C+ A3 W绿草上的露珠，Ｏ和平！
交给我们无边的扩展，
当晨光，树林，天空，飞鸟，
欢欣的，在一颗泪里团圆。
3 W5 V% y3 Y8 t; t
. d. h0 R% z  R9 \3 f那给我们带来光亮的眼睛
$ t* a. P6 C: i+ U) C还要向着地面的灰尘固定， < 一颗种子也不能够伸叶，开花，
为现实抱紧，它做着空虚的梦。
' ^3 Z! I) n+ q+ }% a
Ｏ回来吧，希望！你的辽阔
已给我们罩下更浓的幽暗，
诚实的爱情也不要走远，
5 J8 G7 c0 K% f3 x9 Q3 J它是危险的，给人以伤痛。
9 D7 u9 D* E1 h; r
0 U9 I2 }- t0 \# Z( Y. r+ `在那短暂的，稀薄的空间，
我们的家成了我们的死亡。
% r# [; N" _9 z- j3 qＯ，谁能够看见生命的尊严？
; t4 I' E3 j6 L$ h: x和我们去，和我们去，把一切遗忘！

& k5 O2 j7 e& n# |6 S5 G4 W. b　　东风：

我的孩子，虽然这一切
由我创造，我对我爱的
0 S8 m3 @' D: t; j) Z1 q最为残忍。我知道，我给了你
: L3 m) b) @: L% t过早的诞生，而你的死亡，
( g( J  F8 m& O& b# }也没有血痕，因为你是
' m' x" d# Q: A) a; \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微笑中，
你是终止的，最后的完整。

当宇宙开始，岩石的热
拒绝雨水的侵蚀，所以长久
$ A- h$ \  S8 j8 F1 Q2 {地球上凝皱着阴霾的面孔，
暴击，坚硬，于是有海，
海里翻动着交搏的生命，
3 q7 y+ z( ]! c0 ^& ?; y; o弱者不见了，那些暗杀者
, {2 [  z" _  t伸出水外，依旧侵蚀着
7 S$ b" y& `& }! V地层。历史还正年轻，
5 L! _0 A- j/ e3 J! O* Q在泥土里，你可以看见
* [: B) G' [8 @% g树根和树根的缠绕——
, d. \, p% l( q# _1 o; G虽然它的枝叶，在轻闲的
, n( f- c7 \( C- u9 e& x摇摆，是胜利的骄傲。到处
微菌和微菌，力和力，
存在和虚无，无情的战斗。

没有地方你能够逃脱，
& F7 e: m8 |# y6 w3 w- E正如我把种子到处去播散，
让烈火烧遍，均衡着力量，
于是岩石上将会得到
- `7 Q  y$ O) {% e( ]; r* V* P温煦的老年。然而现在
  h6 M2 y0 o1 O9 a4 t既然在笑脸里，你看见
4 G. a; i3 e* ~" {阴谋，在欢乐里，冷酷，
在至高的理想里隐藏着
6 m. \) C: o8 H' T1 n$ Z! ?" R彼此的杀伤。你所渴望的，
0 ~+ I2 g, o' _# }1 l. p! D9 h远不能来临。你只有死亡，
7 S/ f" ?5 I" X( f" v6 ], a7 N我的孩子，你只有死亡。

　　林妖合唱：

  |- _( g, N, \& c* t5 p/ v% h谁知道我们什么做成？
啄木鸟的回答：叮，当！
' x3 ^5 n4 c- O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，
一如树叶永远的红。
3 }7 \3 A) M# j2 y+ q3 \  {0 ~  v
谁知道生命多么长久？
一半醒着，一半是梦。
我们活着是死，死着是生，
$ s. q$ E# X1 i4 W* L$ Q呵，没有谁过的更为聪明。
. z- G& A8 F, j1 f. w+ t! |, w
小河的流水向我们说，
$ y- n( X: ^' k谁能够数出天上的星？
但是在黑夜，你只有摇头，
当太阳照耀着，我们能。

8 _  b+ J/ Z& j( T这里是红花，那里是绿草，
谁知道它们怎样生存？
; f* h3 y$ v$ q. t' m4 p) d呵没有，没有，没有一个，
我们知道自己的愚蠢。
, O. `6 ^9 s6 {  n" c0 |- `' A
1941年6月作
8 W% z8 ?3 c' y& P. W: X1 q1947年3月重订
* E" y: Z9 L+ h9 U
作者晚年曾对本诗做若干修改，主要是开头第一部分，如下：
  r- U8 S# Z! v8 q* {
　　东风：
: m+ T' u3 e( ]6 f
. t! x( m* O$ l6 x9 k6 I太阳出来了，海已经静止，
苏醒的大地朝向我转移。
Ｏ光明！Ｏ生命！Ｏ宇宙！
我是诞生者，在一拥抱间，
无力的繁星触我而流去，

来自虚无，我轻捷的飞跑，
哪里是方向？方向的脚步
/ v2 a3 H5 Q/ |迟疑的，正在随我而扬起。
在篱下有一枝新鲜的玫瑰。
* k" r. T6 k( Y- X" a为我燃烧着，寂寞的哭泣，
* X# D+ `! f; W8 E6 j' V
虽然她和我一样的古老，
4 l4 B/ y5 J5 R  C) V- g0 n恋语着，不知道多少年了，
虽然她生了又死， 死了又生，
游荡着，穿过那没有爱憎的地方，
重到这腐烂了一层的岩石上，

在山谷，河流，绿色的平原，
5 t. y$ n; ]  N+ M5 a' F那最后诞生的是人类的乐声，
* p* ^( o- d1 O4 U' L, d因我的吹动，每一年更动听，
但我不过扬起古老的愚蠢：
正义，公理，和时代的纷争——
7 D0 h9 |' {% Y+ t9 \0 y
Ｏ旋转！虽然人类在毁灭
他们从腐烂得来的生命：
/ ]7 H+ M5 i- e; Q我愿站在年幼的风景前，
一个老人看着他的儿孙争闹，
憩息着，轻拂着枝叶微笑。

---

小镇一日
; m( o1 W! q8 I

  g% r+ H! d& L( v, |1 Y2 B; T在荒山里有一条公路，
公路扬起身，看见宇宙，
想忽然感到了无限的苍老；
在谷外的小平原上，有树，
有树荫下的茶摊，
# S" C& A$ B2 t! e  q1 ~; l在茶摊旁聚集的小孩，
这里它歇下来了，在长长的
0 `; `( i' O8 P7 U8 ?# c1 J8 o绝望的叹息以后，
重又着绿，舒缓，生长。
  Y! W/ I' I5 P7 }
可怜的渺小。凡是路过这里的
也暂时得到了世界的遗忘：
5 D, T4 ?8 }% k  G0 i& D那幽暗屋檐下穿织的蝙蝠，
3 r. z# Z7 q3 U; @& E* |! Q那染在水洼里的夕阳，
1 d0 N) {" M# R, \1 a& A和那个杂货铺的老板，
, H9 x" b* {" k3 u- l1 s6 l一脸的智慧，慈祥，
他向我说“你先生好呵，”
我祝他好，他就要路过
4 M( J5 c; K$ b5 s从年轻的荒唐
到那小庙旁的山上，
和韦护，韩湘子，黄三姑，
' j0 I# \' a/ X+ |0 R同来拔去变成老树的妖精，
! {, @, S7 ?, Z6 ?) s* l或者在夏夜，满天星，
故意隐约着，恫吓着行人。
! z( E& w( d2 }/ o
现在他笑着，他说，
（指着一个流鼻涕的孩子，
一个煮饭的瘦小的姑娘，
4 ~1 g4 Q* c& }和吊在背上的憨笑的婴孩，）
6 S' x( h$ J9 n+ q5 Z“咳，他们耗去了我整个的心！”
0 F! [* m1 H$ y9 f/ ]一个渐渐地学会插秧了，
就要成为最勤快的帮手，
  X5 t% a" Y2 w& L( c" r. d就要代替，主宰，我想，
, ^+ |) ^& w: a+ T像是无纪录的帝室的更换。
( }/ O3 u/ j# {一个，谁能够比她更为完美？
缝补，挑水，看见媒婆，
3 {/ L; L5 p3 s; H8 ~: w! G也会低头跑到邻家，
& `' x3 X4 M  d- e3 t' I7 f$ R& x想一想，疑心每一个年轻人，
; _0 J' Y( }, {0 v& p' a( z( w. e虽然命运是把她嫁给了
呵，城市人的蔑视？或者是
- \# Q* ?# n' {4 ^" I, n7 N一如她未来的憨笑的婴孩，
永远被围在百年前的
, P+ {) ]. B7 s# Z. h, p梦里，不能够出来！
' E, B& R3 [7 g. b) r& I9 i
一个旅人从远方而来，
" \' p6 ]$ U6 ]. \又走向远方而去了，
这儿，他只是站站脚，
看一看蔚蓝的天空
) W7 E9 F' o* e& `! _- l+ v- }和天空中升起的炊烟，
他知道，这不过是时间的浪费，
5 |# e. n" L* @* B  B" J仿佛是在办公室，他抬头
看一看壁上油画的远景，
3 B( S# H$ [4 h7 a# O5 d值不得说起，也没有名字，
' G0 s0 C) l: T* j/ X8 w4 J. g在他日渐繁复的地图上，
沉思着，互扭着，然而黄昏
/ t5 F/ C7 B: u来了，吸净了点和线，
当在城市和城市之间，
落下了广大的，甜静的黑暗。
9 z! c% V" \& r' T没有观念，也没有轮廓，
在虫声里，田野，树林，
+ n" q6 w" F7 [' N5 S1 o和石铺的村路有一个声音，
如果你走过，你知道，
2 M+ T) U, D- m& L# C朦胧的，郊野在诱唤
- |4 a% p' b; T9 W) H: |老婆婆的故事，——
2 Z! ~' s: m# d很久了。异乡的客人
% t4 q) |! M6 h: I& F; ^6 k怎能够听见？那是讲给
迟归的胆怯的农人，
" X" u" R/ }* c" @( g% Y* @那是美丽的，信仰的化身。
他惊奇，心跳，或者奔回
# M6 }3 x) n3 L3 R/ c0 E从一个妖仙的王国
  [% A/ E" l7 h" T- q8 a穿进了古堡似的村门，
在那里防护的，是微菌，
2 u$ j- S" Q, t/ ?2 p疾病，和生活的艰苦。
皱眉吗？他们更不幸吗，
8 V. g' a; ^% r6 `8 E* l' T比那些史前的穴居的人？
2 W4 X# T% h! J- K' f2 L也许，因为正有歇晚的壮汉
) k6 n2 s& w7 n0 W: I是围在诅咒的话声中，
! m$ E- b# D+ r9 @也许，一切的挣扎都休止了，
# q/ k/ A3 H* c0 J: W% j只有鸡，狗，和拱嘴的小猪，
从它们白日获得的印象，
迸出了一些零碎的
酣声和梦想。
( Q9 K' `% G+ B3 h1 O) h
0 N( v! N5 y" ]所有的市集和嘈杂，
" |7 Y- J7 d, s4 I' z$ T" _! g# ]/ b流汗，笑脸，叫骂，骚动，
# {" [7 z# U: K* H当公路渐渐地向远山爬行，
; ?! o* X9 e( d% h9 c; Y别了，我们快乐地逃开
这旋转在贫穷和无知的人生。
! k+ A8 `5 M  L5 h3 D我们叹息着，看着
' p1 ]) h1 P/ _( P% V# c& c在朝阳下，五光十色的
一抹白雾下笼罩的屋顶，
7 I+ ~5 G" F% P抗拒着荒凉，丛聚着，
就仿佛大海留下的贝壳，
# F/ W$ ]! K( Y7 E是来自一个刚强的血统。
6 y1 ^! K  ]! |0 X从一个小镇旅行到大城，先生，
变幻着年代，你走进了
文明的顶尖——
/ w0 F. Y9 y# T! h& }  F3 e在同一的天空下也许
' J9 g  y' ?; }6 X; ]6 C/ L. S, H回忆起终年的斑鸠，
( Z1 v2 t2 P$ Q* h4 _' V+ I鸣啭在祖国的深心，
6 I9 D/ `$ l3 l& d7 F4 u0 I$ a7 l当你登楼，憩息，或者躺下
在一只巨大的黑手上，
这影子，是正朝向着那里爬行。

2 K: ^$ m2 n) |1941年7月

---

/ Q5 c8 L0 M- H哀悼

+ S$ F' l1 B# D! k+ w1 U  {6 p是这样广大的病院，
6 s7 [3 {4 i& p0 DＯ太阳一天的旅程！
. c7 Q& b& N! r, x# ^3 B# X, l我们为了防止着疲倦，
这里跪拜，那里去寻找，
我们的心哭泣着，枉然。
' D4 e# P/ P; E
' F: I. }; K& u) }* g: AＯ，哪里是我们的医生？
+ m/ V6 e0 K' c( J  a) V躲远！他有他自己的病症，
3 {- O. w; [0 S4 p3 {: P一如我们每日的传染，
8 u! w5 O7 ~4 R3 a$ d: N% ~" L8 A- V人世的幸福在于欺瞒
达到了一个和谐的顶尖。

, k6 Y% ]9 U6 lＯ爱情，Ｏ希望，Ｏ勇敢，
你使我们拾起又唾弃，
7 h; n! F7 N% c* }( q: z" m唾弃了，我们自己受了伤！
我们躺下来没有救治，
) R7 f& T$ o8 N: A4 F我们走去，Ｏ无边的荒凉！

0 K- H8 T; E/ _  Z3 k7 @; [1941年7月

---

摇篮歌
　　　——赠阿咪
) O9 O1 n- C3 q/ l  B* S* w

　　流呵，流呵，
" A# _) e2 l' ?4 B' x; c, r6 R7 V　　馨香的体温，
　　安静，安静，
& s1 u+ H( O) z, G& G' c( w. T流进宝宝小小的生命，
你的开始在我的心里，
) e' D5 V3 v; O　当我和你的父亲
　　洋溢着爱情。
" O: r0 B1 V" v4 b
合起你的嘴来呵，
别学成人造作的声音，
让我的被时流冲去的面容
远远亲近着你的，乖乖！
　　　去了，去了
　　我们多么羡慕你
3 w/ J! i! a9 m2 X( }5 S7 Z( I. L& a　　　柔和的声带。
$ ^1 _6 a. |3 b( u- z
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　　初生的火焰，
3 |  B/ C& H: }6 d3 I虽然我黑长的头发把你覆盖，
虽然我把你放进小小的身体，
4 W( i: f" f3 z6 }/ A7 z( _* ~7 u你也就要来了，来到成人的世界里，
　　摇呵，摇呵，
　我的忧郁，我的欢喜。
, C7 Y7 R" j8 o7 H0 L3 `8 z, m
　　来呵，来呵，
, Y0 N- I1 E! n/ O  {# t, R　无事的梦，
　　轻轻，轻轻，
落上宝宝微笑的眼睛，
4 b% |" H/ u4 ^等你长大了你就要带着罪名，
　　从四面八方的嘴里
　笼罩来的批评。
* P4 G5 Q* ~- o! m; a- }% `
但愿你有无数的黄金
使你享到美德的永存，
' _" Z$ ?1 ~2 k( m+ M　一半掩遮，一半认真，
' t+ w) A. }  n, I  |　　睡呵，睡呵，
9 N4 o! g( W! F7 Y9 f/ O' ~: m! H　在你的隔离的世界里，
" J2 i: F7 J$ I别让任何敏锐的感觉
8 o  X  f2 b4 Y7 m# k使你迷惑，使你苦痛。
) H$ ^8 h/ \# p1 u* r' S
睡呵，睡呵，我心的化身，
恶意的命运已和你同行，
它就要和我一起抚养
: B$ d2 `, [) R( n你的一生，你的纯净。
4 C* r1 v0 @; u5 m* a5 ~9 Z8 c/ l　　去吧，去吧，
% U" E9 g( f' h+ y! c# e: O　为了幸福，
8 ~; ^! L7 i9 i4 T, O6 g9 g8 c' S　　宝宝，先不要苏醒。
# d/ `7 Y, S9 _( s+ J
7 W, z" n$ P; Z/ @  \9 ~1941年10月

, F) g1 I0 ]' a( h7 Z本诗系为王佐良夫妇的第一个孩子诞生而作。“阿咪”即王佐良夫人徐序。诗中的“我”是一位母亲，她在对襁褓中的婴孩说话。

---

控诉

; o% i' j. @2 B1 k# w% N8 e$ O又名《寄后方的朋友》

１

! t; Q) M2 {& N  O$ I' g冬天的寒冷聚集在这里，朋友，
" K: _6 q2 _# t对于孩子一个忧伤的季节，
因为他还笑着春天的笑容——
当叛逆者穿过落叶之中，

9 |; p0 F# r! M瑟缩，变小，骄傲于自己的血；
为什么世界剥落在遗忘里，
去了，去了，是彼此的招呼，
. n9 J: h4 B/ Z- P% |和那充满了浓郁信仰的空气。

而有些走在无家的土地上，
& ]" D1 i. X8 z跋涉着经验，失迷的灵魂
再不能安于一个角度
的温暖，怀乡的痛苦枉然；
# I7 k$ ~7 K# ]7 u* w
) U! y* v: v1 L4 d# C有些关起了心里的门窗，
逆着风，走上失败的路程，
2 @3 j5 S+ a/ w1 w7 r" C虽然他们忠实在任何情况，
# Z5 a' u0 p4 ^7 |' q5 g# U春天的花朵，落在时间的后面。

因为我们的背景是千万人民，
悲惨，热烈，或者愚昧的，
他们和恐惧并肩而战争，
# s1 s7 q8 T6 M  P8 Z自私的，是被保卫的那些个城；

我们看见无数的耗子，人——
8 X# c8 {' [4 b8 C; z9 T避开了，计谋着，走出来，
$ {, S% s7 _: V; _) o6 p支配了勇敢的，或者捐助
财产获得了荣名，社会的梁木。

# _, ~8 z" R( K% Y我们看见，这样现实的态度
强过你任何的理想，只有它
不毁于战争。服从，喝彩，受苦，
5 o5 t0 X) {2 R8 Q+ u4 v" G是哭泣的良心唯一的责任——
* H4 l  Q+ X/ Z9 p  V7 k8 N
无声。在这样的背景前，
冷风吹进了今天和明天，
冷风吹散了我们长住的
永久的家乡和暂时的旅店。

２
) Y+ r/ X6 W) _" W
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8 p) R# a% y! o) b生命永远诱惑着我们
( i$ t9 ~4 R! ?) e在苦难里，渴寻安乐的陷阱，
( C& r1 f; Y6 ?  J- D: o唉，为了它只一次，不再来临；

也是立意的复仇，终于合法地
自己的安乐践踏在别人心上
的蔑视，欺凌，和敌意里，
& Y+ S) M  {8 h! H7 N1 I虽然陷下，彼此的损伤。

或者半死？每天侵来的欲望
隔离它，勉强在腐烂里寄生，
$ J6 ~' r& c  G, a0 x0 b假定你的心里是有一座石像，
* e; P4 {4 n* l' y刻画它，刻画它，用省下的力量，
# j4 ~8 }1 L. B- P* o' [2 w( E4 @5 r
) E3 u  r* f' T% }1 L7 X0 ]8 M而每天的报纸将使它吃惊，
以恐吓来劝说他顺流而行，
- y- Y# q1 b6 N. D0 p+ b# o也许它就要感到不支了，
倾倒，当世的讽笑；
! z2 k" F* T: {% H; |. P% z$ G
- v) q! K( W& \) F但不能断定它就是未来的神，
! w. a+ M/ }" _+ ~7 Q9 C4 b- K这痛苦了我们整日，整夜，
零星的知识已使我们不再信任
4 c( n: F% p" Q0 @1 Q1 B血里的爱情，而它的残缺
2 }$ @# M/ u# Q3 _$ q
( G) ~2 W, ]( F* F) C; l我们为了补救，自动的流放，
$ b- u1 x5 T. J6 |# ~什么也不做，因为什么也不信仰，
" s  s8 y: `( O: o5 X7 y阴霾的日子，在知识的期待中，
! W2 ~9 ^( T7 O( @4 L我们想着那样有力的童年。

这是死。历史的矛盾压着我们，
平衡，毒戕我们每一个冲动。
那些盲目的会发泄他们所想的，
6 W8 B8 c& Y/ F9 T+ ^- y* f而智慧使我们懦弱无能。

7 b! ~9 ^- Y- {我们做什么？我们做什么？
8 X* Y& f7 j) y3 W呵，谁该负责这样的罪行：
& `  w) c6 ]( a一个平凡的人，里面蕴藏着
无数的暗杀，无数的诞生。
, ~/ N9 T6 ^9 B
1941年11月

---

8 |! Y# t( {& B. R  i$ Q3 t' N赞美
5 N9 D) @6 i" C, L' D

走不尽的山峦和起伏，河流和草原，
+ q1 I- Q4 |  O! K- B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，鸡鸣和狗吠，
3 e  Q8 U- v5 m4 Y/ w8 @" }% _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，
$ R: t  I# L  o, \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，
$ B) E" Y. ?$ i) w6 F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，
2 S7 a) H3 B( n8 Y5 U+ X7 F% }/ P; C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。
它们静静地和我拥抱：
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，沉默的
: G. ?' c& m+ ^- T, `是爱情，是在天空飞翔的鹰群，
是干枯的眼睛期待着泉涌的热泪，
  s$ q( l0 I3 {当不移的灰色的行列在遥远的天际爬行；
我有太多的话语，太悠久的感情，
我要以荒凉的沙漠，坎坷的小路，骡子车，
我要以槽子船，漫山的野花，阴雨的天气，
我要以一切拥抱你，你，
2 X: k, F2 \4 ?4 t( W* D& U7 k1 M我到处看见的人民呵，
在耻辱里生活的人民，佝偻的人民，
( ~; o+ f) L, k  l+ ~1 F: |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。
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! l6 e/ L7 q7 [& u
一个农夫，他粗糙的身躯移动在田野中，
/ S8 W+ D* I5 \) i他是一个女人的孩子，许多孩子的父亲，
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
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，
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，
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，
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。
在大路上多少次愉快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多少次跟来的是临到他的忧患；
在大路上人们演说，叫嚣，欢快，
然而他没有，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锄头，
+ D0 W5 ]' g7 X3 y, I) I再一次相信名词，溶进了大众的爱，
坚定地，他看着自己溶进死亡里，
. c% F) d) t$ N+ b而这样的路是无限的悠长的
而他是不能够流泪的，
他没有流泪，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  H7 M4 S. `* k& Y+ `
在群山的包围里，在蔚蓝的天空下，
/ r9 p4 M/ m: l- R$ v! N在春天和秋天经过他家园的时候，
; j6 ?8 j8 ?7 A0 D  b' H, ]在幽深的谷里隐着最含蓄的悲哀：
6 }# E7 k5 M1 o一个老妇期待着孩子，许多孩子期待着
饥饿，而又在饥饿里忍耐，
在路旁仍是那聚集着黑暗的茅屋，
* d! _6 h( u0 J一样的是不可知的恐惧，一样的是
$ K! G- L9 [* @6 S6 M; M; d% Y大自然中那侵蚀着生活的泥土，
7 b* T* t; q2 A6 w7 G" z! }' a而他走去了从不回头诅咒。
为了他我要拥抱每一个人，
为了他我失去了拥抱的安慰，
4 Z2 q7 S$ g" s3 j3 L" F; F; k- C因为他，我们是不能给以幸福的，
5 W) R2 f; ~* U) H痛哭吧，让我们在他的身上痛哭吧，
2 U$ L' H6 E0 A4 I0 d( {5 s: T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
0 x# e2 j6 o2 B, |$ N5 b一样的是这悠久的年代的风，
一样的是从这倾圮的屋檐下散开的
- r4 W- B4 |% h& p9 e7 O& G$ ~  J* V无尽的呻吟和寒冷，
它歌唱在一片枯槁的树顶上，
. T& A% t$ l' g( X8 n它吹过了荒芜的沼泽，芦苇和虫鸣，
一样的是这飞过的乌鸦的声音。
! d  K' c0 ~! I. [& d8 o$ z, b当我走过，站在路上踟蹰，
9 w: x" [0 G: h- _我踟蹰着为了多年耻辱的历史
3 W$ x% Q4 w5 R' e) J仍在这广大的山河中等待，
. Y0 z7 w  M+ A: O. i等待着，我们无言的痛苦是太多了，
* ?2 `' ^9 p+ @! |1 {% r$ n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，
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。
$ b8 m& _) \- H8 s
1941年12月

---

# R! A1 L% h3 w" ?# }黄昏

* z  _- _" [3 {, a* U- q  M' {逆着太阳，我们一切影子就要告别了。
一天的侵蚀也停止了，象惊骇的鸟
# o/ t! @% N; H+ a  m欢笑从门口逃出来，从化学原料，
从电报条的紧张和它拼凑的意义，
从我们辩证的唯物的世界里，
8 ]8 T2 H' U% D' v3 g8 [3 p9 v欢笑悄悄地踱出在城市的路上
浮在时流上吸饮。Ｏ现实的主人，
来到神奇里歇一会吧，枉然的水手，
6 g. B! i& |' K. A9 B) h0 B可以凝止了。我们的周身已是现实的倾覆，
. [) u: ?- l& K6 z# B4 d6 F突立的树和高山，淡蓝的空气和炊烟，
是上帝的建筑在刹那中显现，
+ V% u" o1 E5 w+ p8 U! a这里，生命另有它的意义等你揉圆。
你没有抬头吗看那燃烧着的窗？
- O( G1 u4 \  E, u' m2 F那满天的火舌就随一切归于黯淡，
" }% c# h  [$ x4 d7 MＯ让欢笑跃出在灰尘外翱翔，
. d1 @, E  d) {' d当太阳，月亮，星星，伏在燃烧的窗外，
在无边的夜空等我们一块儿旋转。
3 _# y" C) J" [8 J
; t# ~+ G) b) r& N( N* ]9 |* \' I1941年12月

---

洗衣妇
- o3 y! B$ ~5 T7 c. I7 D! [4 k

一天又一天，你坐在这里，
; b8 ~8 n4 M/ W& B9 a重复着，你的工作终于
0 l9 d8 o' ~( s! b枉然，因为人们自己
. T# g$ a4 S- A: p* D是脏污的，分泌的奴隶！
9 C- P7 }' L+ m" i, q4 }& O飘在日光下的鲜明的衣裳，
你的慰藉和男孩女孩的
好的印象，多么快就要
+ ^4 A9 a& J$ j  [3 Q" W暗中回到你的手里求援。
- F  K" n2 _4 |- v& S于是世界永远的光烫，
而你的报酬是无尽的日子
( S4 K2 D( w1 ~0 Y: D. L在痛苦的洗刷里
在永远不反悔里永远地循环。
你比你的主顾要洁净一点。
) Y/ f5 v+ o( Q7 J& M1 o4 R  O
1941年12月

---

" U; B$ J" a- O6 F: C4 n报贩

这样的职务是应该颂扬的：
) h- k$ }: t# M  l& `我们小小的乞丐，宣传家，信差，
一清早就学会翻觔斗，争吵，期待——
, d* J2 ~$ F, a& e9 R+ }0 M只为了把“昨天”写来的公文
, K; m* m( G$ E$ y; `4 m9 f放到“今天”的生命里，燃烧，变灰。

! ~; j& q0 ^6 ^8 q+ ]4 c而整个城市在早晨八点钟
摇摆着如同风雨摇过松林，
当我们吃着早点我们的心就
8 F" k* v/ l' I/ j- s0 _2 J承受全世界踏来的脚步——沉落
1 o" c; \! \; d/ f9 |: h在太阳刚刚上升的雾色之中。

9 G5 K" H) |. e! A这以后我们就忙着去沉睡，
! v+ G5 A1 C0 @, ?一处又一处，我们的梦被集拢着
* I% _" J% e3 \$ i2 w% P知道你们喊出来使我们吃惊。
" }- {& f( u) \9 X: ]% L/ d  ^
1941年12月
2 H! I0 Y$ \2 d
注：李方编《穆旦诗全集》本中，“觔斗”作“斛斗”，诗末无标点，疑有误，以上按常识更正。

---

2 ]2 m' v0 |$ y+ X! }3 ~春底降临
  y  H- v) g' q

现在野花从心底荒原里生长，
坟墓里再不是牢固的梦乡，
) a1 ?* A' D0 W' v4 P, d% A6 o因为沉默和恐惧底季节已经过去，
; v' V, K7 Y1 T2 Y8 W1 l1 b* I所有凝固的岁月已经飘扬，
1 C- y% V7 J1 {1 y虽然这里，它留下了无边的空壳，
- J# O( Q. g2 w/ y5 W无边的天空和无尽的旋转；
% |. ^) p( q) r3 v过去底回忆已是悲哀底遗忘，
5 l( f/ u2 I4 t6 J& V5 l8 g而金盅里装满了燕子底呢喃，
% r/ L1 x* A  T" Y" L+ e, M
0 u) V8 I* T* G$ m, a而和平底幻象重又在人间聚拢，
7 ^4 K$ g% q, w: b5 T经过醉饮的爱人在树林底边缘，
他们只相会于较高的自己，
  S4 B0 C, G' o5 d; A' R在该幻灭的地方痛楚地分离，
但是初生的爱情更浓于理想，
: U9 _; }5 E' c' o) F: W5 r再一次相会他们怎能不奇异：
人性里的野兽已不能把我们吞食，
只要一跃，那里连续着梦神底足迹；

5 L, ?% {" \& w3 f( X而命运溶解了在它古旧的旅途，
# c' R6 a2 b" ?( w分流进两岸拭着疲弱的老根，
9 `0 _: p5 q; O6 r. ]  a, @* t. x这样的圆珠！滋润，嬉笑，随它上升，
7 n8 u( z9 q+ w, \于是世界充满了千万个机缘，
桃树，李树，在消失的命运里吸饮，
是芬芳的花园围着到处的旅人。
因为我们是在新的星象下行走，
1 C) R! L, d7 U( {' w% u那些死难者，要在我们底身上复生；
9 K7 a8 P: B7 i$ P3 g, f$ }
而幸福存在着再不是罪恶，
小时候想象的，现在无愧地拚合，
" _$ q" }/ S5 ]$ b牵引着它而我们牵引着一片风景：
谁是播种的？他底笑声追过了哭泣，
一如这收获着点首的，迅速的春风，
一如月亮在荒凉的黑暗里招手，
& n" h: V% t% v那起伏的大海是我们底感情，
再没有灾难：感激把我们吸引；

从田野到田野，从屋顶到屋顶，
一个绿色的秩序，我们底母亲，
) u) a8 `8 j! @* h$ _: A5 Q, _带来自然底合音，不颠倒的感觉，
8 U; D6 E+ Z9 G4 |, u冬底谎，甜蜜的睡，怯弱的温存，
在她底心里是一个懒散的世界：
因为日，夜，将要溶进堇色的光里
永不停歇；而她底男女的仙子倦于
享受，和平底美德和适宜的欢欣。

$ ^: q. ~& L) W; d/ f3 I' C1942年1月

---

春
3 C& ^" y$ D% P, y$ {5 Q) ]  G

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，
他渴求着拥抱你，花朵。
反抗着土地，花朵伸出来，
1 R9 o0 |1 z% @* d7 O! Q. c4 R当暖风吹来烦恼，或者欢乐。
如果你是醒了，推开窗子，
" L; [5 q1 i8 R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。
1 X5 [* {/ ^- |- G" X
蓝天下，为永远的迷迷惑着的
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，
3 F3 K" t3 R$ ?# q; V' f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，
/ g6 k! r" U5 `" _你们被点燃，却无处归依。
呵，光，影，声，色，都已经赤裸，
) ^, D1 p* b; M: X痛苦着，等待伸入新的组合。
  K' Y* F* m1 n( W  n  }0 Q
1942年2月

---

% P% }. X+ o! b# _" R' M+ m诗八章

! Z4 Z/ Q- Y$ w  ^又名：诗八首
% O6 ]) T6 I* I: O7 B, @. t! _" B

1
6 I5 s8 _$ ]) P
7 j+ g1 X7 d! g: G: `) w: }  i- d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，
: ^; Z: V* R& l0 H* k: |你看不见我，虽然我为你点燃；
唉，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。
6 \  d- F. n% `2 S8 y& @# B0 v你底，我底。我们相隔如重山！

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，
* ?8 k- k7 j8 f% s0 _6 m. M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。
* c9 o4 H6 ~5 l% |即使我哭泣，变灰，变灰又新生，
/ t5 e  B# o3 D1 a' c姑娘，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。

! `$ M/ P* f0 B6 _: E$ [6 |2 A2

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，
而我们成长，在死底子宫里。
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
8 p& U4 \+ F3 D' O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。

0 [$ x. w* l8 u# _9 Q% c- R我和你谈话，相信你，爱你，
, v( |) ?9 x( c$ K3 ~2 y这时候就听见我底主暗笑，
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
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。

+ }% v0 i7 z+ @3
' I9 \$ C" I3 f, F4 o8 M
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，
2 {$ j+ j& U$ r; L7 \它和春草一样的呼吸，
1 W& b; R9 g  N4 }它带来你底颜色，芳香，丰满，
* q& }8 G# a$ g* r6 V! g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。

) T6 g0 N3 f2 Q, R我越过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，
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；
你我底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，
那里有它底固执，我底惊喜。

4
6 _* a9 ]% J$ p
6 `, T4 c/ r; _4 `5 C) j9 N静静地，我们拥抱在
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，
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，
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。

% \: X4 \8 Y: B2 k那窒息着我们的
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，
它底幽灵笼罩，使我们游离，
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。
2 s3 ?0 }1 t, F1 k. U
5

2 E  e3 o; s# @8 N% p1 Z夕阳西下，一阵微风吹拂着田野，
2 D- Y' \5 o( H$ W是多么久的原因在这里积累。
& p- {) e- l6 v那移动了的景物移动我底心
: v$ S9 ~2 j; p$ D从最古老的开端流向你，安睡。

那形成了树木和屹立的岩石的，
3 Z  O/ v  h3 h6 T4 M" h5 o将使我此时的渴望永存，
一切在它底过程中流露的美
) [* a1 G' g; U+ N: x教我爱你的方法，教我变更。

& y( V, s% M2 O' ]2 a' ~( Y6

相同和相同溶为怠倦，
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；
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，
2 W# G/ N/ Q& W  ?4 [1 w8 ~6 n, I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。
9 f; I0 J) B+ D  D7 y
他存在，听从我底指使，
8 ?7 o( g! G- l# @: A) U他保护，而把我留在孤独里，
他底痛苦是不断的寻求
你底秩序，求得了又必须背离。

2 F/ W5 G* c4 n: a' m7 v( D& l7
1 e. d+ d* I2 r
风暴，远路，寂寞的夜晚，
' O! Y" r5 F4 O+ o  b丢失，记忆，永续的时间，
% G% X: v" I- T7 e2 B" R1 @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
0 b0 _% N! u' {+ A" m让我在你底怀里得到安憩——

! \. Z' j* K; W; ]- Z呵，在你底不能自主的心上，
你底随有随无的美丽的形象，
那里，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
笔立着，和我底平行着生长！
: r$ z8 p3 N% l' c" u# |
8

再没有更近的接近，
" q& `, M& z! q3 |( N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；
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
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，相同。
% N' z4 a2 m9 M; Y' u
' ]7 n' z" O* F* {2 U8 ~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，
而赐生我们的巨树永青，
; |& ?, O. M9 d, \: t4 @; s, f它对我们的不仁的嘲弄
（和哭泣）在合一的老根里化为平静。
" @3 r' f% c! I& Y
; Y- y( _" S3 A6 V! M( n- c+ a1941年2月

---

出发
  F% B/ e. B9 L9 w

告诉我们和平又必需杀戮，
- |) \) E. X" m, C4 I9 @( T1 Z而那可厌的我们先得去喜欢。
知道了“人”不够，我们再学习
蹂躏它的方法，排成机械的阵式，
智力体力蠕动着像一群野兽，

6 O$ I* z# i( D. ~3 @告诉我们这是新的美。因为
我们吻过的已经失去了自由；
好的日子去了，可是接近未来，
/ G- w2 k! j4 A  b: E给我们失望和希望，给我们死，
因为那死的制造必需摧毁。

: v3 Y$ _9 c9 g+ \( ?给我们善感的心灵又要它歌唱
+ l, t" H1 Y5 c僵硬的声音。个人的哀喜
+ T. J4 s6 W0 L# p; X被大量制造又该被蔑视
被否定，被僵化，是人生的意义；
在你的计划里有毒害的一环，
0 ^+ c7 \. g& Q5 `
5 c; m7 v! n& ~, V8 P! Z  {; @! ^  h就把我们囚进现在，呵上帝！
, B! K8 Y- }' L% e) T9 ]  f在犬牙的甬道中让我们反复
行进，让我们相信你句句的紊乱
8 O/ s- Z: s4 e! ~0 V' a9 {' {- r3 g是一个真理。而我们是皈依的，
你给我们丰富，和丰富的痛苦。

1942年2月

0 j. n& b1 W1 L, I  T又名：诗

---

阻滞的路

我要回去，回到我已失迷的故乡，
1 A9 H: q- b& l趁这次绝望给我引路，在泥淖里，
' g/ T- q( E. S, u$ d% j: Z, h摸索那为时间遗落的一块精美的宝藏，
. Z- m1 W9 R) c& M+ G
: E9 ^$ w. Y6 _* ]: ~9 B. w1 `: H虽然它的轮廓生长，溶化，消失了，
( V! p: W* r& }7 H! N3 u$ c在我的额际，它拍击污水的波纹，
0 G/ e: a. v7 `4 k; b, E你们知道正在绞痛着我的回忆和梦想，
( }$ e* @% j1 I
- U8 s1 r! h3 k: W. y* y4 g我要回去，因为我还可以
7 e' m$ `, i  n2 c孩子，在你们的脸上舐到甜蜜，
0 M) W7 ?9 t$ e, r( k& Q4 g* v即使你们歧视我来自一个陌生的远方，

孩子，我要沿着你们望出的地方退回，
8 G+ d# x* {) X! i6 K; z  n4 e虽然我已曾鉴定不少异地的古玩：
为我憎恶的，狡猾，狠毒，虚伪，什么都有
( G, Q" S# I5 v: o, E, i& n, ]$ R
9 L! Z% [7 z$ [" b8 c+ ]. D0 n$ y# M" v: d这些是应付敌人的必需的勇敢，
* x4 E  T% U- w/ G9 j3 l保护你们的希望，实现你们的理想；
& {1 ]' f0 f3 K" W6 o0 f然而我只想回到那已失迷的故乡，

; R7 ~; |+ }& p6 z/ f因为我曾是和你们一样的，孩子，
  X% |( M0 }+ w7 c我要向世界笑，再一次闪着幸福的光，
我是永远地，被时间冲向寒凛的地方。

6 C- c2 O3 y3 g# U5 O
1942年8月22日

---

: J! A0 f. y" {9 ?0 N2 W自然底梦

" ]' J, }2 Y# o# `$ m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，
4 s  e! I4 P: j5 M我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，
我是吹过林木的叹息，早晨底颜色，
$ u8 y* V" o' x9 N4 A当太阳染给我刹那的年轻，

1 M) z  `" {! M# s那不常在的是我们拥抱的情怀，
: @6 T0 j; q0 L$ }4 M. p它让我甜甜的睡：一个少女底热情，
使我这样骄傲又这样的柔顺。
; t; _( c# @- V# d& `我们谈话，自然底朦胧的呓语，

! n1 v$ D5 s6 o& D  H" [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醒，
6 K4 Q1 j; _: {* H而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，
我知道它醒了正无端地哭泣，
鸟底歌，水底歌，正绵绵地回忆，

因为我曾年青的一无所有，
施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，
而过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
我是有过蓝色的血，星球底世系。

1942年11月

---

幻想底乘客
+ ?( o% x6 L0 M; Q( s  w' z

丛幻想底航线卸下的乘客，
% ?6 H$ ~. g# u8 C永远走上了错误的一站，
而他，这个铁掌下的牺牲者，
当他意外地投进别人的愿望，
  B/ {7 I# a! H  Q0 {
$ }4 g/ ~+ r2 J/ B, a多么迅速他底光辉的概念
已化成琐碎的日子不忠而纡缓，
是巨轮的一环他渐渐旋进了
% E* u) [' @# d: {* J一个奴隶制度附带一个理想，
4 F( Q6 W2 v; R# W* T0 Y# i
这里的恩惠是彼此的恐惧，
而温暖他的是自动的流亡，
; K" M+ @. B* r3 N% z: O那使他自由的只有忍耐的微笑，
  n; n7 N2 h. f+ e/ C8 Z1 Y秘密地回转，秘密的绝望。

- P  z7 a6 o( [1 i, Q亲爱的读者，你就会赞叹：
爬行在懦弱的，人和人的关系间，
- d0 u4 L: S/ O% A+ I+ {2 o' R化无数的恶意为自己营养，
0 y9 ~8 P8 `' @7 Z% U& ^他已开始学习做主人底尊严。
5 o0 s% O4 ^. s3 ~
! w7 @* K3 q- T. n, ]: y1 r6 t1942年12月

---

% O( c; w/ V# H+ J祈神二章

0 }5 s5 b' |4 ^3 J& d0 |+ |　　１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  @6 }4 e( D0 p* _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也不是时间能够占领或者放弃的，
# p+ q: [  y; O" F; f
( g" {# f0 n: _7 w$ V- J8 T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! v% S. `2 b/ n5 p% H! x9 I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" v' v( p/ z9 w0 _. [2 S9 D* G
; x9 N4 r" B- F3 s% b( b4 N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9 ]& k. q# W% U9 v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4 M0 n% H0 F# T4 X! F, p+ d迎接他——
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，

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，
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
8 P3 _  Z2 r) L9 o- _4 E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) D. q+ n2 j! U. z# s$ B/ N$ S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* [1 Y! V3 I+ M$ T' y; p- Q原来的地方。
" k4 C3 Y$ ?. f7 M4 F( T1 {他是这样的喜爱我们
他让我们分离
+ `% s# }) ]7 I  X8 I* F他给我们一点权利等它自己变灰。
. _; t- h4 d1 ~) z: y) w0 r0 [5 {Ｏ他正等着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( F1 K; j4 v& o8 \
　　２
# i- v% }( @' }( a! A
! k6 w; [2 k  Y" o8 j' O. L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' |( b8 x! P$ E1 V' l/ L" T3 Z# G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- E# V7 r5 _/ X  g3 Q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7 [; \, R" V* O9 X+ s
6 C" ?; U0 a1 K5 i) ~; B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6 Q( P1 f. u$ ?0 O5 v. D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
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6 w3 C- d; N9 n) H2 g, K- k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6 J( [" M/ F$ A/ i3 y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6 `9 l# F5 D$ z1 ~. w+ C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密约里
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，
7 ]7 K) U4 F. |
' a) P' i7 A* v& l% f/ k3 Q4 L) s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' P" A5 q5 @: S4 h: B0 z$ ^- z: b在这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这条道路引导我们又隔离我们
2 s% q$ h) `4 n' p1 o% L走向那个目标，
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& G( V5 d7 K7 Q) i1 G) J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# f1 d; w  o  G5 M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. K! m) i( {2 ?, T( a2 X) Q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/ I8 R% m1 }' G5 I, ]/ m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( N" H; P& e, c0 s# g
1943年3月

---

$ T4 e7 p% L2 e: ^. }! C2 ^诗二章

又名《诗》

１
1 q! V$ j. p7 J  ]3 y: }, }
我们没有援助，每人在想着
1 n6 z3 Z1 ~6 {( f4 q5 K* i他自己的危险，每人在渴求
; P5 e# h: l! u5 F* b# |荣誉，快乐，爱情的永固，
$ M+ Y5 r' ~; l# d8 H# A( z而失败永远在我们的身边埋伏，

它发掘真实，这生来的形象
- A2 R3 ]9 s7 h( ^+ s我们畏惧从不敢显露；
" B( ?5 S/ C" c; M: d站在不稳定的点上，各样机缘的
交错，是我们求来的可怜的
3 j* i! Y0 b7 t
幸福，我们把握而没有勇气，
享受没有安宁，克服没有胜利，
: L& z2 S+ H4 b. B! I7 [6 }( E我们永在扩大那既有的边沿，
2 n7 P, [6 A) Y% E# m" v才能隐藏一切，不为真实陷入。
- {" ]3 X0 q+ }$ t
这一片地区就是文明的社会
' ^8 b1 j" j8 P7 [所开辟的。呵，这一片繁华
; w2 o* q; g, e; k; z) k虽然给年青的血液充满野心，
8 T3 C4 u! k3 K: K# R在它的栋梁间却吹着疲倦的冷风！

3 L5 t/ U0 J$ t% X1 k$ ?２

永在的光呵，尽管我们扩大，
看出去，想在经验里追寻，
终于生活在可怕的梦魇里，
一切不真实，甚至我们的哭泣
: c' N6 X# G" r( w/ w. h! Y( A; G1 y% i% T
5 Q% G: L$ D4 ]也只能重造哭泣，自动的
( g- E5 v$ i9 n0 y8 c被推动于紊乱中，我们的肃清
也成了紊乱，除了内心的爱情
) I, l; O& U, f8 i虽然它永远随着错误而诞生，
6 x8 q5 {, C: o
是唯一的世界把我们溶和，
7 M# c: a+ j, Z7 V直到我们追悔，屈服，使它僵化，
( q# @- f1 G- \3 ]! m它的光消殒。我常常看见
, q7 r( j3 Q4 @8 R8 @( A; H那永不甘心的刚强的英雄，

( l+ O  o1 K2 x# A. Z人子呵，弃绝了一个又一个谎，
5 J6 X# @- y1 F4 x2 |0 v) O! L- c4 X4 E你就弃绝了欢乐；还有什么
9 K" K9 R3 p; o( l6 ]; Z5 n' Q更能使你留恋的，除了走去
  b! A5 I5 z# m向着一片荒凉，和悲剧的命运！

. T7 \& D- _3 ?1 M8 P6 q; D1943年4月

---

赠别

7 v3 y2 P8 m; }7 l! i3 I1
多少人的青春在这里迷醉，
4 N- N1 t& V1 ~  g然后走上熙攘的路程，
朦胧的是你的怠倦，云光和水，
他们的自己失去了随着就遗忘，
* ~$ ~4 i4 R2 i$ r0 I" ?6 E
1 |$ ?8 ]% X) p' q$ S% S% q多少次了你的园门开启，
& \3 j0 P5 c" o$ Q0 J: t3 ^9 ?% U你的美繁复，你的心变冷，
0 j' N) L7 e7 b1 U& J0 I尽管四季的歌喉唱得多好，
: I$ J4 n- {1 [/ h1 d2 y" Q7 Z. ?- T$ G当无翼而来的夜露凝重——
) i# ]0 ~; Z, O) J4 Q
) ?0 k( \* q# m% Q* |等你老了，独自对着炉火，
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地，
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，
旅梦碎了，他爱你的愁绪纷纷。
5 r4 {1 h' E6 O9 v; C+ a
2
每次相见你闪来的倒影
千万端机缘和你的火凝成，
已经为每一分每一秒的事体
在我的心里碾碎无形，
2 H  m+ k2 ?) M
你的跳动的波纹，你的空灵
的笑，我徒然渴望拥有，
它们来了又逝去在神的智慧里，
留下的不过是我曲折的感情，
  i& a+ z. d. U. w
看你去了，在无望的追想中，
这就是为什么我常常沉默：
. R" n" v" Y) u直到你再来，以新的火
摒挡我所嫉妒的时间的黑影。

# G4 J- H) `) \4 x  x  q1944年6月

---

9 {4 C% _: i- V% ?: W$ K% m裂纹
! f5 R0 b: H# F' ~, l' D# v

1
. q- y, X1 n1 h% j7 |每一清早这安静的街市
1 y, R4 N" o5 A) V' K+ u: Z2 q) g不知道痛苦它就要来临，
& N  S$ [& l2 i& s6 o每个孩子的啼哭，每个苦力
, I. R5 W4 {6 L他的无可辩护的沉默的脚步，
. b- G: F6 O! Z2 |, [! j和那投下阴影的高耸的楼基，
; R! {: _! H, V9 o3 e同向最初的阳光里混入脏污。

: M) O) m1 _; e0 g' ^那比劳作高贵的女人的裙角，
还静静地拥有昨夜的世界，
8 `: r" N9 L5 c! H8 Z0 _从中心压下挤在边沿的人们
! U  I) W$ u; a/ s3 \已准确地踏进八小时的房屋，
这些我都看见了是一个阴谋，
  m/ w+ X4 q3 J1 J2 ]& b% d随着每日的阳光使我们成熟。
3 c3 i; v& w; [; {; V6 I
  s: n* y4 h3 ]5 N$ t$ f& M2
扭转又扭转，这一颗烙印
$ K+ `0 a- S' {; [! H( \( h4 u终于带着伤打上他全身，
有翅膀的飞翔，有阳光的
滋长，他追求而跌进黑暗，
四壁是传统，是有力的
3 t9 G  t5 e* ^4 M$ M" Y* P白天，扶持一切它胜利的习惯。
- ]/ k# C; S2 }1 q& ^  X/ N/ e
( _- L* g) P  |4 j& h$ p' ~' C新生的希望被压制，被扭转，
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；
* B% V' U% m0 T; e7 q9 w7 j年轻的学得聪明，年老的
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，
  T1 ~% \2 s2 Q1 \4 n睡顾惜未来？没有人心痛：
' G' j( ^- D1 k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。
- D/ q* i, J# S+ {% h0 @$ U
1944年6月

---

9 C' O  a8 I1 y! `寄——
9 g' r! R6 ]9 u! Y/ l* P

+ J, E1 ~# K2 f海波吐着沫溅在岩石上，
海鸥寂寞的翱翔，它宽大的翅膀
% f3 A) V7 q0 [" J6 b从岩石升起，拍击着，没入碧空。
无论在多雾的晨昏，或在日午，
姑娘，我们已听不见这亘古的乐声。
+ g9 Y. V( r7 t
# k* ]( `$ z7 Z+ q( I: ^任脚步走向东，走向西，走向南，
* @/ }: T; F: K0 K0 M' z我们已走不到那辽阔的青绿的草原；
. x# }% B& s, L, q林间仍有等你入睡的地方，蜜蜂
  Z1 o+ g1 ?9 ]6 J仍在嗡营，茅屋在流水的湾处静止，
5 u$ B" T' X; Y- W) W+ o0 x6 @* l& b姑娘，草原上的浓郁仍这样的向我们呼唤。

因为每日每夜，当我守在窗前，
姑娘，我看见我是失去了过去的日子像烟，
微风不断地扑面，但我已和它渐远；
我多么渴望和它一起，流过树顶
飞向你，把灵魂里的霉锈抛扬！

1944年8月

---

活下去

活下去，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，
# U3 |. Y3 h$ X2 Q1 ]' M" o活在成群死亡的降临中，
& C3 S  g# U, z  a! F" Y当所在的幻象已变狰狞，所有的力量已经
' X/ ?+ r: L1 \- _/ U' d1 }4 X如同暴露的大海
+ J: p: ^! l9 n$ w; T$ ?凶残摧毁凶残，
: I1 l+ V5 S8 A, v% m如同你和我都渐渐强壮了却又死去。
那永恒的人。
1 J9 R: m& s' ^7 a9 T" |
弥留在生的烦忧里，
在淫荡的颓败的包围中，
看！那里已奔来了即将解救我们一切的
饥寒的主人；
) g; R4 j# c/ ?" w4 Z1 i而他已经鞭击，
8 O" E0 i3 l9 P: Y8 a! F" r5 T而那无声的黑影已在苏醒和等待
2 z/ G9 L) O9 B! a: V5 ^& C午夜里的牺牲。

希望，幻灭，希望，再活下去
# ^5 E' H9 |& f! |" M( D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，
7 D0 i; f( Y5 \* v" I谁知道时间的沉重的呻吟就要坠落在
" G$ t  R0 g' q; W) r于诅咒里成形的
日光闪耀的岸沿上；
4 y) m" M) J, z: O( N7 M1 V孩子们呀，请看黑夜中的我们正怎样孕育
3 D, H' x) A% n难产的圣洁的感情。

1944年9月

---

4 ^% s9 X. n/ B" }- T线上

: L) H9 S2 a% I+ |! Q' _人们说这是他所选择的，
自然的赐与太多太危险，
% e( q  `( I- j! F3 o他捞起一支笔或是电话机，
3 j- S6 L( i- u# {3 y7 b
八小时躲开阳光和泥土，
5 S1 [; {5 `! B$ w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，
在人世的吝啬里，要找到安全，
+ }% m) H* E* N" Q! g
2 H! Q  x, f+ E9 d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，
4 N0 Y( c$ P# A: I前人的榜样，忍耐和爬行，
1 D6 R8 x1 n" d1 ?9 I4 L, W- d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，

那无神的眼！那陷落的两肩！
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！
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！

4 I7 n6 {/ E0 ?# t! t在摆着无数方向的原野上，
* A. Z0 a( ^0 B. O9 B4 C这时候，他一身担当过的事情
碾过他，却只碾出了一条细线。
! [/ l0 q) @% g* ?5 R# b7 |7 |
2 ^- b1 v' o# B0 Y1945年2月

---

被围者
6 g* _' @7 e. l

　　１

1 h. ~6 t! N( O: v' C这是什么地方？时间
每一秒白热而不能等待，
坠下来成了你不要的形状。
天空的流星和水，那灿烂的
' J  ]  R6 H8 E+ T1 l! K2 d; t' P焦躁，到这里就成了今天
9 l) c; }- Z) L! R3 b: @+ o一片砂砾。我们终于看见
8 f0 h+ ]9 u  c' O3 x4 b) X% H过去的都已来就范，所有的暂时
相接起来是这平庸的永远。
9 _( T( C6 K8 \
" O  @: j! S) R/ Z: p% u) C8 O呵，这是什么地方？不是少年
给我们预言的，也不是老年
在我们这样容忍又容忍以后，
: n; F9 s" z& Y' t1 z就能采撷的果园。在阴影下
' `+ }9 d, K8 e# ]* ]你终于生根，在不情愿里，
终于成形。如果我们能冲出，
勇士呵，如果有形竟能无形，
- d$ H. t1 \2 A* ^( b( F+ {$ t5 A别让我们拖进在这里相见！
6 b& g  U4 H8 X
$ T0 W. C3 g0 N9 n; l4 b1 B% X　　２
0 n. N5 I) p$ y$ Y7 p* m
看，青色的路从这里引出
" U* R3 M- A( O0 K# e4 q而又回归。那自由广大的面积，
5 _* O8 c. e+ `  S, f6 B风的横扫，海的跳跃，旋转着
1 d9 d+ V* K% Q" r' I我们的神智：一切的行程
' `9 T) T5 Y* Z- N7 \  r% X都不过落在这敌意的地方。
在这渺小的一点上：最好的
露着空虚的眼，最快乐的
死去，死去但没有一座桥梁。
# n4 m0 K7 t7 f
一个圈，多少年的人工，
- a0 I  Y, y# S& x0 ]6 x我们的绝望将使它完整。
毁坏它，朋友！让我们自己
: t4 V9 y, t% G4 |( n1 w7 B% J$ c4 [就是它的残缺，比平庸更坏：
闪电和雨，新的气温和泥土
才会来骚扰，也许更寒冷，
4 H6 B1 j! u+ H) O因为我们已是被围的一群，
/ g/ ~8 ^/ r# p  N9 A) g我们消失，乃有一片“无人地带”。

1945年2月

---

退伍

, w" q' x% j/ M) z- b; N城市的夷平者，回到城市来，
没有个性的兵，重新恢复一个人，
4 i, ?+ U2 X; M. X战争太给你寂寞，可是回想
  p) }7 s. j) J7 f那钢铁的伴侣曾给你欢乐，
2 x! W, M& I+ c- u! |
& K. H$ i* V3 G+ H; o. Y4 `( J( e这里却不成：陌生还是陌生，
没有燃烧的字，可以为它舍命，
( N' b  t5 \4 e) X也没有很快的亲切，孩子般的无耻，
  L6 Z2 N7 R2 D2 I那里全打破这里的平庸，

1 K8 T' ?4 A, C4 ^: }- S也没有从危险逼出的幻想，
习惯于取得，人们都近乎等待
而且茫然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城市的保卫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
过去是死，现在渴望再生，
过去是分离违反着感情，
, N& R) q% D. R+ ^$ V+ \但是我们的胜利者回来看见失败，
和平的赐与者，你也许不能

立刻回到和平，在和平里粉碎，
由不同的每天变为相同，
! ]/ h$ W, v, i7 w4 @毫未准备，死难者生还的伙伴，
你未来的好日子还隐藏着敌人。
2 ^0 X% ?, Z" u& ^
我们在摸索：没有什么可以并比，
当你们巨大的意义忽然结束；
  s' U- a. J( M# ]3 V8 u" I要恢复自然，在行动后的空虚里，
4 W4 T. h8 c6 F! Z( p8 h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想者
2 o( O3 n4 q  q( k( B, k+ g' i
虽然有点苍老，也许反不如穿上
那样容易；过去有牺牲的欢快，
现在则是日常生活，现在要拾起
过去遗弃的，虽然已回到我们当中！

辛苦的弟兄，你却有点隔膜，
% k4 }4 u* [' H想着年青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6 ?8 _  \/ H* J1 q2 C因为是在一次人类的错误里，包括你自己，
从战争回来的，你得到难忘的光荣。
: X6 ]7 Q3 s$ s# e- i
1945年4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改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，下面是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中不同的部分，因无第一手资料，无法进一步校勘。

……
  K8 I* {7 _& g0 F9 a( N% P$ {那钢铁的伴侣也给你欢乐，
$ n/ u3 c, {+ B* ~2 S
…… ……

……
而且腐烂，没有办法生活，
城市的保护者，回到母亲的胸怀：
3 _2 D3 l* a( a, P1 A7 c
……
和平的给予者，你也许不能

5 b: N: j; x. ?0 F& g, W…… ……

……
! n) B$ z# Y) \, B要换下制服，热血的梦醒者
! T' o9 _- o) A; S4 f) f! y
: @9 b5 {3 [6 p, Z1 r. ]……
8 ^# e( g4 l) Y8 g, ~' X) d过去遗弃的，虽然是回到我们当中——
4 K6 y7 J3 G; m, v
辛苦过的弟兄，你那有点隔膜，
* r- L' Q9 I+ W8 {  k6 ?7 i+ O想着年轻的日子在那些有名的地方，
" U+ _: S1 C, D. U; W  H……

---

春天和蜜蜂

春天是人间的保姆，
带领一切到秋天成熟，
; i8 ~- f' A/ a9 |* [劝服你用温暖的阳光，
用风和雨，使土地重复，
林间的群鸟于是欢叫，
村外的小河也开始忙碌。
5 V& x5 p( i% u( L* n' R
% J% W3 I7 n, |# ?) |( W  A我们知道它向东流，
那扎根水稻已经青青，
  o9 ]. G; l# a( z! ^% L$ \红色的花朵开出墙外，
因此燃着了路人的心，
春天的邀请，万物都答应，
" M6 @, J) {. O说不得的只有我的爱情。

那是一片嗡营的树荫，
我的好姑娘居住在其中，
你过河找她并不容易，
因为她家有一窠蜜蜂，
! u) \% D- i2 J( A* B你和她讲话，也许枉然，
因为她听着它们的嗡营。

" a1 b& y( f0 _& Z' o好啦，你只有帮她喂养
那叮人的，有翅的小虫，
直到丁香和紫荆开花，
我的日子就这样断送：
) A- s% U0 j: _我的话还一句没有出口，
" h! W3 c# Z, c  H8 v* }2 k4 Y蜜蜂的好梦却每天不同。
5 X! Y" C1 L! m; l; B
我的埋怨还没有说完，
秋风来了把一切变更，
  J/ i. ^) A6 F$ Y) D( V春天的花朵你再也看不见，
乳和蜜降临，一切都安静，
$ C, }$ w" L# o6 I3 }4 [6 B) K" C只有我的说不得的爱情，
还在园里不断的嗡营。
! _+ [  l% D0 E1 S
直到好姑娘她忽然叹息，
1 r& w8 `4 r- Y" G那缓慢的蜗牛才又爬行，
既然一切由上帝安排，
你只有高兴，你只有等，
冬天已在我们的头发上，
是那时我得到她的应允。
6 r  Z: A0 {* Q, V2 k
/ a7 I/ [; a7 }. z& u0 [+ N1945年4月

---

; G/ b# I: W. h5 a  u  g忆

多少年的往事，当我静坐，
$ G% P% I9 a6 r6 ]  L' p3 H一起浮上我的心来，
一如这四月的黄昏，在窗外，
) J1 L" M, x1 B* k( J揉合着香味与烦扰，使我忽而凝住——
一朵白色的花，张开，在黑夜的
/ a' a9 a7 y8 ]1 x和生命一样刚强的侵袭里，
7 |- F' P0 |) z主呵，这一刹那间，吸取我的伤感和赞美。

' s4 T0 Q8 N: Z在过去那些时候，我是沉默，
2 [9 [/ n0 F1 }) ~2 Z2 G% O; y一如窗外这些排比成列的
% k& W3 N$ H# V% t( \( Z+ j都市的楼台，充满了罪过似的空虚，
8 h8 H) j% r+ X我是沉默一如到处的繁华
的乐声，我的血追寻它跳动，
- e2 U! F# a$ V! r8 h但是那沉默聚起的沉默忽然鸣响，
当华灯初上，我黑色的生命和主结合。
! O/ h" H  M4 e$ C9 i
- y- ^6 o$ Z7 O+ j6 ]$ s8 |是更剧烈的骚扰，更深的
: `0 L3 X" {' u/ Y3 s, g痛苦。那一切把握不住而却站在
我的中央的，没有时间哭，没有
' x7 O: u/ d1 G, z3 y3 ^3 \# _时间笑的消失了，在幽暗里，
$ r% F$ B7 o5 J" m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。
/ z/ Z8 K) i* m4 m) B主呵！淹没了我爱的一切，你因而
$ e- C" i7 X5 t7 n) G放大光彩，你的笑刺过我的悲哀。

5 N, ^5 a  b0 ?% t  S1 H8 k1945年4月

注：第四行，“揉合”或作“糅合”。

---

海恋

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，
给我们鱼，给我们水，给我们
) V5 P  E) ~- H1 b2 m( F燃起夜星的，疯狂的先导，
我们已为沉重的现实闭紧。

自由一如无迹的歌声，博大
/ S- M8 Z$ K! Y- _/ {占领万物，是欢乐之欢乐，
5 L1 o" |8 n6 T& @' w表现了一切而又归于无有，
, {! _! N& B+ n我们却残留在微末的具形中。
  W& |5 _0 P7 _
比现实更真的梦，比水
8 V$ P" Y3 G- Q8 d1 a) @! t0 A更湿润的思想，在这里枯萎，
+ X; H8 e) Z  C# S% {7 r8 \# b6 R青色的魔，跳跃，从不休止，
3 c7 j) _* a% N4 C. M1 ]  V路的创造者，无路的旅人。

从你的眼睛看见一切美景，
, N; [; R$ T5 Z9 n  Q) b0 f我们却因忧郁而更忧郁，
踏在脚下的太阳，未成形的
+ f) R4 k3 [4 j7 Y& C! u8 q力量，我们丰富的无有，歌颂：

日以继夜，那白色的鸟的翱翔，
在知识以外，那山外的群山，
, H5 x# e6 F  v& C8 B那我们不能拥有的，你已站在中心，
蓝天之漫游者，海的恋人！

1945年4月

---

旗
4 S  c3 p" Y4 y; M

我们都在下面，你在高空飘扬，
) |) K4 m7 G5 z1 E4 k- B风是你的身体，你和太阳同行，
常想飞出物外，却为地面拉紧。
; A( D  M+ @0 k! {1 a* |) W/ D
" V* k( d# C4 B5 m! L3 Z是写在天上的话，大家都认识，
/ K( ~* W& B1 S% L) u. l又简单明确，又博大无形，
是英雄们的游魂活在今日。

& Q/ a- L( z+ h* q# I4 O- S0 I& |. v( S2 t你渺小的身体是战争的动力，
9 m3 H9 b4 \# L$ r' _: I战争过后，而你是唯一的完整，
: P* D: _( `& U7 P% P0 s9 L7 ?+ D我们化成灰，光荣由你留存。
! g6 F- N$ S. c+ J3 E
太肯负责任，我们有时茫然，
资本家和地主拉你来解释，
用你来取得众人的和平。

是大家的心，可是比大家聪明，
- K. H/ U. o# d带着清晨来，随黑夜而受苦，
7 O& A- [3 [3 b* |2 _" j; s& R/ a2 z8 l你最会说出自由的欢欣。
5 ^7 \; i6 m+ W7 Y/ P& X, d4 P
8 U& k4 ?6 h8 |& F  a5 y# e四方的风暴，由你最先感受，
/ f& ~& N3 _( ?: {# z' |是大家的方向，因你而胜利固定，
  h/ R# P* `! _  d1 u# ?: t) u  ~我们爱慕你，如今属于人民。
/ b% v7 O3 ?  q& m; ^6 _9 E7 t) F
1945年5月

---

流吧，长江的水
" y* C$ d( ~3 E8 F6 n

- r5 f: b2 C1 X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，
玛格丽就住在岸沿的高楼，
她看着你，当春天尚未消逝，
. l( x& c" i9 Z1 P1 j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歌喉。
  ~" m! |7 u7 B& s' [+ k, v/ q: m
多么久了，一季又一季，
5 D( I  {6 x+ F: Q  G" o0 [+ Y玛格丽和我彼此的思念，
( O8 R. H* |( `. b" C0 @2 E你是懂得的，虽然永远沉默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
/ l/ N" T" c& V/ i" N这草色青青，今日一如往日，
还有鸟啼，霏雨，金黄的花香，
只是我们有过的已不能再有，
流吧，长江的水，我的烦忧。
3 S& t* P1 m9 W! B/ r5 T3 R# @
, N* z: A5 J4 P$ q& O' Q  R玛格丽还要从楼窗外望，
那时她的心里已很不同，
那时我们的日子全已忘记，
/ M0 t6 ^/ E+ k  @流吧，长江的水，缓缓的流。
! C$ q% S/ {. s" a+ `1 a+ A
! S2 D7 v2 m9 w7 C; c. s1945年5月

---

风沙行
, x6 K( }& I! Q2 r. C0 Q

  i. l! i2 K4 c- V* h男儿的雄心伸向远方，
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8 V. L; s3 y/ {7 W/ z$ B9 k多少日子过去了，全已经模糊，
) M+ j7 i0 ^6 A只有和玛格丽相约的一刻，
3 r# T) o* D3 y" T; C急驰的马儿，扬起四蹄的尘土，
飞速的奔向更飞速的欢乐，
! N9 u. R* c$ m' o: i如今却在苍茫的大野停留。
爱娇的是玛格丽的身体，
更为雅致的是她小小的局处，
. o$ s/ b9 d5 f* b  p; B/ v" \2 T但是我只有和风沙相恋，
! ?8 d. {5 J7 I9 ]& m4 t4 h夜落草木，那就是我今日的歇宿。
/ B( d$ l- \$ ?$ ]# l( V( s; c9 Y我渴望有一天能够回返，
再去看玛格丽在她的高楼，
, a$ U$ Y) U. [- d+ H/ v, k* C- z这一只马儿，你再为我急驰，
+ P* N0 O/ o* s/ v虽然年轻的日子已经去远，
但玛格丽却常在我的心头。

, f" n4 \# ]2 }6 U# Z6 n: i7 R9 ]1945年5月

---

& V5 Y4 B) |9 [- v3 G4 n甘地

　　1

5 O* ?! W5 ?2 Y1 W" c0 p行动是中心，于是投入错误的火焰中，
- O, ~* u+ B" h- `$ n$ o( U: _在此时此地的屈辱里，要叫真理成形，
一个巨大的良心承受四方的风暴，因爱
而遍受伤痕，受伤而自忏悔，
甘地，骄傲的灵魂，他站得最低。

5 p/ s1 L/ k! O/ O; |: T! F) y　　2
+ g5 y( A$ S" B
: J  Q  j" [, G) \' H左右都是懦弱：压制者的伪善
呼喊不出来，因为被压制者自己
, D& @' ?3 \3 j2 T' \% F就维护伪善，自古以奴役为榜样。
% K6 M% }; K2 X: a) K攻击前面的，罪恶自后面携手，
甘地唯有勇敢的和上帝同行，使众人忏悔。
' f6 k3 e2 u; y$ a; [
　　3
1 L. A4 \* D8 w2 N5 E/ ~& V' S$ N
把自己交给主，回到农村和土地，
9 x6 t1 R3 c7 s+ n5 ]饥饿的印度，无助的印度，是在那里包藏，
他把他们暴露出来，为了向他们求乞，
5 K$ R0 N' O! n+ G/ q麻痹的印度，凡是他走过的地方，人民得到了起点，
甘地以自己铺路，印度有了旅程，再也不能安息。

　　4

在“死的大厦”里，人们献给他荣耀的花冠，
他所来自的地方，甘地，他已经不再回去，
现代文明有千万诱惑，然而他只寻求贫穷，
- d# M- s. }6 e第一个反抗者，没有沾上“死”，一点不肯牺牲。
我们看见他，无穷的热力，周流在自然的怀里。
+ p$ w- X/ |  X0 W: |
　　5
5 Y. Z- z6 i; E1 ]
% D- R- V0 [7 a) O3 B0 E2 v5 E0 r面临崩溃，固守着良知而不转移，
每个起点终止于暴力，只好从不要的胜利中折回，
甘地撕开欺骗，他承认失败是因为不肯放弃：
痛苦已经够了，屈辱已经够了，历史再不容错误，
9 \- O, N$ t( i9 h1 u8 i他是指挥被压迫的心，向无形而普在的物质征服。
; P3 T* c$ n; D
　　6
* h" }# m- _$ `$ D
成功不是他的，反复追求不过使悲剧更加庄严，
8 R9 z: P3 b' g9 m一切决定的朝他反抗，甘地因而得到了表现；
! H% E( @7 y% S+ S# [; g8 D火焰已经投出，当一个世纪还在观望和犹疑，
! C1 t( p" B9 L当生命被敌视，走过而消失，在神魔之间，
* [) V6 d& O0 Q甘地，他上下求索，在无底里凝固了人的形象。

　　7
8 r" b* l8 w1 r' k' u% U
你淹没在浪潮里的巨石，一座古代的神龛，
是无信仰里的信仰，当你的膜拜者已被奴役，
7 U0 k0 ]3 f4 t2 p' }7 F* x& K1 @无可辩护的声音，在无声之中，要为奴隶举起。
2 ^8 g( p+ S1 l3 q3 J! f; C甘地为奴隶筑屋，迷路者因而看到了巨石，
印度失而复得，在甘地的坚定里，向现代发出了声音！
1 u' R  ]) m0 c
　　8

是情感丰富的热带，繁茂的，人和自然的花园，
8 ]' y( k8 l/ s0 I# B# P  C' c安详的土地，大河流贯，森林里游走着狮王和巨象，
在曙光中，那看见新大陆的人，他来了把十字架竖立，
他竖起的是谦卑美德，沉默牺牲，无治而治的人民，
. C9 ?, `  K; `+ s9 I: k在耕种和纺织声里，祈祷一个洁净的国家为神治理。

1945年4月（或5月）

---

& `* H; Q: R+ J! w: r; x  E8 G给战士
$ g- q) B& M, u3 d' @9 P——欧战胜利日

1 \$ t8 z- ^4 _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再不必做牛，做马，坐办公室，
; d% W8 i. @5 o$ |2 S: P% n大家的身子都已直立，
! P* b1 R  y& ~/ q' O; D& G
再不必给压制者挤出一切，
. _! v7 ~0 h( f# G5 l9 y  ~累得半死，得到酬劳还要感激，
/ Y4 E; Z; ~& s; T/ N& l) O终不过给快乐的人们垫底，
8 G3 O" q0 t: r/ ~2 ?( \4 \
还有你，几乎已经牺牲，
, ], `+ X( _9 p6 f为了社会里大言不惭的爱情，
现在由危险渡入安全的和平，
9 w; P/ b) \- r, G9 S) d
还有你，从来得不到准许
  B$ m, k2 B: `% X' A* ~$ c7 b4 X这样充分的表现你自己，
4 @. j5 g' V" w! D社会只要你平庸，一直到死，
6 V4 u. l! d" p% ^# g" y  |) m5 b8 I
! Q5 O' P+ t2 X可是今天，所有的无力
/ O  E) \( B7 d2 v都在新生，巨狮已经咆哮，
: N. R+ L% ]1 G' o8 ?过去是奴隶，冷淡，和叹息，
; |0 u; _# Y' N# \
这样的日子，这样才叫生活，
7 |4 i9 w8 }- Z$ p, O太阳晒着你，风吹着你，
和你对面的再不是恐惧，

2 Q- M/ Y1 [$ P6 Z7 f人民的世纪，大家终于起来
为日常生活而战，为自己牺牲，
人民里有了自己的英雄。
0 V* x, W9 L7 Z; \9 K6 W. t( H
有了自己的笑，有了志愿的死，
  j- A9 o1 G/ g' g6 }多么久了我们只是在梦想，
如今一切终于在我们手中，
5 O& X- X: i* b3 o$ c! U
- Z1 D" \% S6 ^5 s4 H有这么一天，不必再乞求，
为爱情生活，大家都放心，
7 f! p  M3 f  n3 x大家的血里复旋起古代的英灵，

3 U9 Y% F. C5 K- \! s这是真正的力，为我们取得，
不可屈辱的力，如今得到证明，
在坦途前进，每一步都是欢欣，

" n2 {5 P* D+ b. t0 q" I别了，那寂寞而阴暗的小屋，
别了，那都市的霉烂的生活，
# Q* D, [% N: h0 Z. E" h8 Y9 W看看我们，这样的今天才是生！
+ ^1 o( k8 v! X" D5 ~7 E6 r7 l
- \; H; p7 j4 R1945年5月9日 欧战胜利日

---

野外演习
4 z# _9 w  h8 f$ J1 d* d: E( A

我们看见的是一片风景：
( @) j) [# p3 w( i4 a. p" M多姿的树，富有哲理的坟墓，
那风吹的草香也不能深入他们的匆忙，
  d3 R; d3 ~3 y9 ], \他们由永恒躲入刹那的掩护。

事实上已承认了大地是母亲，
由把几码外的大地当作敌人，
% n! n6 w) g3 r9 w( T用烟幕来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  j( H$ C5 k- W( }( v& I- j3 Z不过招来损伤：真正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
; h1 P2 S, Z/ k人和人的距离却因而拉长，
' H0 {' K" L. C. P' W4 M人和人的距离才忽而缩短，
危险这样靠近，眼泪和微笑
* p. {0 Z  |; L5 X$ L# O合而为人生：这里是单纯的缩形。
) V( Y& i! d9 h: y$ M; ~: {
7 o0 @9 X& r2 k( h) W( Q# Z也是最古老的职业，越来
我们越看到其中的利润，
, o% R( v" F8 I从小就学起，残酷总嫌不够，
全世界的正义都这么要求。

$ n' k% o- E, Z" d( U  A) V! P1945年7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（曹元勇编）版本。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有2处异文：
( Q6 E+ f6 X; h7 f
……
用烟当掩蔽，用枪炮射击，
: c' v$ i( T( q不过招来损伤，永恒的敌人从未在这里。
4 r) ~; B, `( N. S: }  l…………

---

+ x/ j* j; T1 |9 B' D0 W4 E  S一个战士需要温柔的时候
) `- g: C) c4 r, m& p! j3 r# Q

你的多梦幻的青春，姑娘，
别让战争的泥脚把它踏碎，
那里才有真正的火焰，
而不是这里燃烧的寒冷，
当初生的太阳从海边上升，
林间的微风也刚刚苏醒。

别让那么多残忍的哲理，姑娘，
: C; Q! y5 j# j* y也织上你的锦绣的天空，
你的眼泪和微笑有更多的话，
7 S* G+ x5 k0 J更多的使我持枪的信仰，
当劳苦和死亡不断的绵延，
+ g  ~6 |% n4 l9 T$ z+ |我宁愿它是南方的欺骗。
) F7 U) T1 J+ b
因为青草和花朵还在你心里，
/ [0 x1 r. Z6 ^' y- X# w5 R& A开放着人间仅有的春天，
# d$ B: N5 M' Z8 A  t别让我们充满意义的糊涂，姑娘，
: I, S! J- a2 K: M0 b4 b# W. A也把你的丰富变为荒原，
唯一的憩息只有由你安排，
% |4 [* X( z5 {1 h4 Y" [: y6 d0 G3 ^当我们摧毁着这里的房屋。

你的年代在前或在后，姑娘，
你的每一个错觉都令我向往，
只不要堕入现在，它嫉妒
我们已得或未来的幸福；
; l2 a2 R8 M3 h% U% E2 n2 Z7 v等一个较好的世界能够出生，
姑娘，它会保留你纯洁的欢欣。
9 ?' g, [  K4 G7 ]: n; W2 r
0 V2 v8 I6 Y2 z! A8 S5 }1945年7月

---

七七

5 O; V8 w/ i  F8 ]+ Q7 j+ t9 X9 V% ~你是我们请来的大神，
我们以为你最主持公平，
警棍，水龙，和示威请愿，
# B& J3 O+ D& {7 k  Z) h/ Y不过是为了你的来临。

你是我们最渴望的叔父，
我们吵着要听你讲话，
他们反对的，既然你已来到，
借用我们的话来向你欢迎。
9 n% K$ [  V$ p3 h" R. k( m5 s' _
谁知道等你长期住下来，
+ ^$ T5 [& [/ Z2 B4 K我们却一天比一天消瘦，
2 ]0 q5 V( Z  G+ ~4 D: [: D你把礼品胡乱的分给，
而尽力使唤的却是我们。
: R5 \! `' G! x8 Z- j
你的产业将由谁承继，
' S+ u0 L$ d2 c& H7 H$ X5 {- N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，
3 \8 E8 U4 u: H. k# {他们显然是你得意的子孙，
% D; T) I- E9 a3 c/ ]  X% r, d而我们的苦衷将无迹可存。

1945年7月

---

先导

伟大的导师们，不死的苦痛，
& l4 P; Q) b3 D7 K你们的灰尘安息了，你们的时代却复生；
7 G# O" e3 B( @& p8 `5 a你们的牺牲已经忘却了，一向以欢乐崇奉，
: W2 C0 h  ^4 B2 {/ O& ]2 f而巨烈的东风吹来把我们摇醒；
4 p/ m7 l5 p" }2 n
当春日的火焰熏暗了今天，
6 K; [- X7 U- {# r7 B明天是美丽的，而又容易把我们欺骗；
那醒来的我们知道是你们的灵魂，
那刺在我们心里的是你们永在的伤痕；

+ l& s% o2 H* b" e& H0 m" N( _. L在无尽的斗争里，我们的一切已经赤裸，
那不情愿的，也被迫在反省或者背弃中，
我们最需要的，他们已经流血而去，
' s$ F0 w9 t- o把未完成的痛苦留给他们的子孙。
" r# x6 ?3 F+ w7 I! M1 m
不灭的光辉！虽然不断的讽笑在伴随，
因为你们只曾给与，呵，至高的欢欣！
你们唯一的遗嘱是我们，这醒来的一群，
穿着你们燃烧的衣服，向着地面降临。

; h4 F7 i$ k# c. }% f4 R1945年7月

---

农民兵
! \: N, [: X) j  x1 p" s% P

3 k, O5 E1 H4 u　　１
; N1 M5 y" }4 s% ]0 ]4 s. K
0 W% E5 W. l3 q) N, y不知道自己是最可爱的人，
: t% K6 \9 Q) u. a. ]# C; O可听长官说他们太愚笨，
, h3 I, C9 c+ T# m当富人和猫狗正在用餐，
是长官派他们看守着大门。

不过到城里来出一出丑，
因而抛下家里的田地荒芜，
国家的法律要他们捐出自由：
同样是挑柴，挑米，修盖房屋。

' U: e' G7 ]' `6 o& o! z也不知道新来了意义，
大家都焦急的向他们注目——
& a5 `) H+ P% R未来的世界他们听不懂，
还要做什么？倒比较清楚。
% [% q& @6 O8 e8 s8 O: N) E
! {) I2 D9 |: e2 v% A带着自己小小的天地：
已知的长官和未知的饥苦，
) V$ E+ C' l' N4 x$ N6 T( a只要不死，他们还可以云游，
看各种新奇带一点糊涂。
$ c! F4 C! P) w  l
　　２
' ?$ t4 f7 D, R9 u
. I, G1 _  G1 p" D* U他们是工人而没有劳资，
他们取得而无权享受，
他们是春天而没有种子，
/ `4 p2 E. X9 M  Y5 u他们被谋害从未曾控诉。

在这一片沉默的后面，
4 E( R7 ~/ J6 A我们的城市才得以腐烂，
3 o3 F3 w$ L) L2 k; ~1 [他们向前以我们遗弃的躯体
- T( q+ x- z# o1 M' r) h3 y4 Q去迎受二十世纪的杀伤。
3 b) k/ X" z5 f. v* a9 V4 F
美丽的过去从不是他们的，
现在的不平更为显然，
而我们竟想以锁链和饥饿，
要他们集中相信一个诺言。
9 k# z, q" B; \/ |* u) G
; N" f0 B, V/ t- y+ z$ [那一向都受他们培养的，（注）
如今已摇头要提倡慈善，
& N& H0 m3 ?4 v  f' Y但若有一天真理爆炸，
' Q/ ^5 z0 w3 f我们就都要丢光了脸面。

2 R( |& g) d6 p  y3 Q' j( ~2 B7 o1945年7月
& ]# U# P2 Y* a6 U- G5 g4 B
4 F9 f0 C3 r5 o6 P' R) b2 E注：以上选用的是《蛇的诱惑》版本。在《穆旦诗全集》版本中，此句为：“那一向都受他们豢养的，”。

---

* @% \8 z: ?/ v7 s: C打出去
; v3 h' [: M' Z9 ]! G

) V7 R# E; {! K/ b; h这场不意的全体的试验，
这毫无错误的一加一的计算，
4 R" J* h4 B. u$ W$ m我们由幻觉渐渐往里缩小
1 B3 t2 \0 F  s( n1 V直到立定在现实的冷刺上显现：

" Q: h# l9 n2 L# O# u9 x那丑恶的全已疼过在我们心里，
: y! g, x9 ~0 d那美丽的也重在我们的眼里燃烧，
现在，一个清晰的理想呼求出生，
最大的阻碍：要把你们击倒，
* @6 n; @6 E$ ^8 f# r! B
那被强占了身体的灵魂
9 p& |: v0 m3 W# L; [8 g" w每日每夜梦寐着归还，
它已经洗净，不死的意志更明亮，
它就要回来，你们再不能阻拦；
8 r7 _6 o: a$ C: J- _0 T
多么久了，我们情感的弱点
枉然地向那深陷下去的旋转，
2 j2 f; v& c$ i7 H: o那不能补偿的如今已经起来，
% R! `* v/ t& l' X最后的清算，就站在你们面前。

1945年7月

---

3 z1 V1 [) o+ E1 `奉献
& C0 U! t- p, ]6 L: {, h0 m

  P4 e$ f* @9 O这从白云流下来的时间，
这充满鸟啼和露水的时间，
我们不留意的已经过去，
, b% Y7 O: R: J9 [! Z这一清早，他却抓住了献给美满，

他的身子倒在绿色的原野上，
6 _4 P- w5 L/ e: m2 z% F; {一切的烦扰都同时放低，
8 G& N+ i* g( B, J最高的意志，在欢快中解放，
一颗子弹，把他的一生结为整体，
1 f5 C7 M+ Z. ~% r% R& }. P
" {9 F7 v4 W, \6 Z# B6 K那做母亲的太阳，看他长大，
( D9 C# b9 Y( q6 }" G% F看他有时候为阴影所欺，
如今却全力的把他拥抱，
$ a' M3 Y# b  T$ m1 K% U$ x" V问题留下来：他唯一的回答升起，
/ d3 X! _) z( a
. |6 j, [7 q7 m/ A% v其余的，都等着土地收回，
他精致的头已垂下来顺从，
5 x" C, i' A) i- ~( h9 }然而他把自己的生命交还，
2 e  X) N# z# l' M已较主所赐给的更为光荣。
2 Y: O+ E" q9 L% y* T
" Q( V! Y- V0 o2 s6 P8 ?8 O) d2 U1945年7月

---

反攻基地
! I5 {' }: A- Z2 y: w- R

* Q& L( w1 h+ ?) W. o* G0 W0 M日里夜里，飞机起来和降落
6 B% g$ @" _" j/ R以三百里的速度增加着希望，
( j9 v6 p( o* x, A历史的这一步必须要踏出：
汽车穿流着如夏日的河谷，

这一个城市，拱卫在行动的中心，
太阳走下来向每个人歌唱：
# b* \) l6 l( @, ~! l: |我不辨是非，也不分种族，
- M. I- k- a) q8 O" y. j/ @& q  ^我只要你向泥土扩张，和我一样。

4 X. C+ i3 ~$ c0 I过去的还想在这里停留，
- d4 l# i% C% Z“现在”却袭击如一场传染病，
各种饥渴全都要满足，
商人和毛虫欢快如美军，
' l; k3 X1 A& f; z: o
将军们正聚起眺望着远方，
6 q/ R$ q  }4 _* n7 Y. R: U这里不过是朝“未来”的跳板，
凡有力量的都可以上来，
: l/ i) u# R( c3 w# a0 }  v是你还是他暂时全不管。
% t9 A  p5 Y1 R+ s$ V
" p( X, T1 c# B+ `1945年7月

---

6 [0 o' H. F4 k; s0 K5 l5 O4 \4 F通货膨胀
# E) w+ N7 A! B& ]! H

; |8 X* C- K- |8 ]7 a5 a: e  a4 d+ A我们的敌人已不再可怕，
他们的残酷我们看得清，
: \' `7 k: J2 }& c我们以充血的心沉着地等待，
你的淫贱却把它弄昏。
% Q: G. _$ p- \; e) d, H
5 y( ^/ |8 ?3 Z$ v长期的诱惑：意志已混乱，
你借此倾覆了社会的公平，
- _5 t9 z3 D( \凡是敌人的敌人你一一谋害，
* q- _' P7 `- e: a你的私生子却得到太容易的成功。

( |2 P0 t# u" P$ g! J, y无主的命案，未曾提防的
8 T; P% F' \7 C2 Q4 B叛变，最远的乡村都卷进，
我们的英雄还击而不见对手，
他们受辱而死：却由于你的阴影。

在你的光彩下，正义只显得可怜，
4 j1 y/ m4 C- I  c# [1 Q你是一面蛛网，居中的只有蛆虫，
1 R& M/ w+ I5 p' K% v( y如果我们要活，他们必须死去，
  l: _9 m. c* p! d+ l% p( W% ?天气晴朗，你的统治先得肃清！
, a, G) |& @  `# G0 f! T
9 F$ j  v6 Z2 R, \' V1945年7月

---

良心颂

) ]5 N# s2 ]) t. |; Q1 a. W7 S虽然你的形象最不能确定，
就是九头鸟也做出你的面容，
背离的时候他们才最幸运，
. \8 H, N; |$ @6 t1 j秘密的，他们讥笑着你的无用，

( o" f+ P" c; {( G3 y" b虽然你从未向他们露面，
和你同来的，却使他们吃惊：
饥寒交迫，常不能随机应变，
不得意的官吏，和受苦的女人，
) R+ y, o7 b% p
也不见报酬在未来的世界，
一条死胡同使人们退缩；
然而孤独者却挺身前行，
向着最终的欢快，逐渐取得，

! Q- i' v* X# b7 `8 u因为你最能够分别美丑，
+ V. S! |( H2 F; f( T至高的感受，才不怕你的爱情，
他看见历史：只有真正的你
* ?# q$ t4 {4 x! o) I的事业，在一切的失败里成功。

1945年7月

---

苦闷的象征
: ]& D) f, Z, }* L* b' E; Q- ~

. ?( g" w. H4 `% s$ l+ L% R我们都信仰背面的力量，
4 s+ O; k# f9 k! {$ o! r2 F1 M# F只看前面的他走向疯狂：
初次的爱情人们已经笑过去，
再一次追求，只有是物质的无望，
5 W1 m9 V. P- y6 D, O  @/ Q2 e9 x) M
( H5 n- O# m7 ?2 k8 E那自觉幸运的，他们逃向海外，
* K) R6 Q/ [9 w5 h" L! a为了可免去困难的课程；
诚实的学生，教师未曾奖赐，
他们的消息也不再听闻，
9 Y% N3 j+ q' ]; e5 e1 |4 C
常怀恐惧的，恐惧已经不在，
因为人生是这么短暂；
2 N( \6 q" G3 u( E8 t& k结婚和离婚，同样的好玩，
! }- |# W( u# X有的为了刺激，有的为了遗忘，

毁灭的女神，你脚下的死亡
: }: y- N/ n  D6 i7 e) x1 H已越来越在我们的心里滋长，
' w& B2 d$ x% \枯干的是信念，有的因而成形，
有的则在不断的怀疑里丧生。
/ N; G' @6 g( n1 @
# T9 \3 @1 Q) [1945年7月

---

6 @5 v3 R1 G; v轰炸东京
9 f5 r. T4 i% Y3 z+ G+ Q" I( _

& m- c/ V/ w! E* V3 \) p我们漫长的梦魇，我们的混乱，
( Y+ I& X8 h* _* D7 C% }# \我们有毒的日子早该流去，
3 K. d4 P% b5 j  k1 K+ B只是有一环它不肯放松，
炸毁它，我们的伤口才能以合拢。
2 ^- A, e  c, A( b7 |
唯一的不理解，在这里侵占，
我们的思想炽热已不能等待，
传开去，不用外交家和播音机，
! F- F+ l; _$ x8 s" y那燃烧的大火是仅可能的语言。

1 ?, F: z( k* V3 l; r# g  z: C由于我们的软弱，你们的美德，
利用无知，那天皇的光荣，
& F2 P1 v( F* G" U) f5 r0 `尽管你们发狂保卫至死：
我们的常识却布满你们可怜的天空。
( H: I" t: F% U
因为一个合理的世界就要投下来，
我们要把你们长期的罪恶提醒，
种子已出芽：每个死亡的爆炸
. }& Y& }; K+ R" a/ c都为我们受苦的父老爆开欢欣。
7 v5 R0 d1 F2 o1 D
1945年7月

---

2 J+ l, U1 f5 r. t4 D/ u) O& i! V森林之魅
7 g* G- b; N" F　　　　——祭胡康河上的白骨
; G) x  N; ^8 u! l: l! j0 x

) R8 o2 d; k* k: Q- p森林：

没有人知道我，我站在世界的一方。
, m% O# ~/ K& @我的容量大如海，随微风而起舞，
张开绿色肥大的叶子，我的牙齿。
9 K" Q5 X6 A4 X& F: O8 |8 ?没有人看见我笑，我笑而无声，
1 K& Y" J, P2 t, Z( I我又自己倒下去，长久的腐烂，
. R# s( L$ M! s- Z; K仍旧是滋养了自己的内心。
1 o5 k. `# P) @6 m6 U从山坡到河谷，从河谷到群山，
仙子早死去，人也不再来，
% L' ^, E8 p0 F  P那幽深的小径埋在榛莽下，
6 Z& e# Y, e% U. `, A我出自原始，重把密密的原始展开。
* |* r) I: k( F+ l$ `7 F* H那飘来飘去的白云在我头顶，
/ b. \; |+ u6 Q3 K- ~3 u# q全不过来遮盖，多种掩盖下的我
) N9 V3 ]% B) l- b0 `6 p! J是一个生命，隐藏而不能移动。

人：

; z. Y: T1 s) e  H离开文明，是离开了众多的敌人，
% k; i+ g( `; h, a$ g# [在青苔藤蔓间，在百年的枯叶上，
死去了世间的声音。这青青杂草，
这红色小花，和花丛中的嗡营，
这不知名的虫类，爬行或飞走，
和跳跃的猿鸣，鸟叫，和水中的
游鱼，路上的蟒和象和更大的畏惧，
以自然之名，全得到自然的崇奉，
无始无终，窒息在难懂的梦里。
我不和谐的旅程把一切惊动。
. q- }( X2 O6 n" }9 g
森林：
. b( `7 T  f) |
; ^# {" k! O' r# v1 O5 h! z3 K欢迎你来，把血肉脱尽。
! o7 ^- w$ K- k; h6 I+ j
人：
* e3 h: W$ {# q4 r& E
是什么声音呼唤？有什么东西
忽然躲避我？在绿叶后面
它露出眼睛，向我注视，我移动
( A  e3 M. d# U) T它轻轻跟随。黑夜带来它嫉妒的沉默
贴近我全身。而树和树织成的网
9 S# M  }. e- W, p8 g压住我的呼吸，隔去我享有的天空！
是饥饿的空间，低语又飞旋，
6 p1 h% t7 z0 x' V' F1 {象多智的灵魂，使我渐渐明白
, D3 n% Q( c, @9 {& K它的要求温柔而邪恶，它散布
疾病和绝望，和憩静，要我依从。
在横倒的大树旁，在腐烂的叶上，
/ r' R0 K- s) l9 M3 z绿色的毒，你瘫痪了我的血肉和深心！

" f+ E4 g7 ?/ m4 t" P7 Y森林：
! T  A. D  C* _; ?3 }5 v
这不过是我，设法朝你走近，
; E  ^! U# t7 i& a7 C我要把你领过黑暗的门径；
' V0 }$ h' Z* X/ Y+ {( F. C美丽的一切，由我无形的掌握，
- {+ k/ n9 |3 a0 {$ f& h全在这一边，等你枯萎后来临。
& {3 p$ i/ ]6 @' i/ `) R美丽的将是你无目的眼，
一个梦去了，另一个梦来代替，
无言的牙齿，它有更好听的声音。
从此我们一起，在空幻的世界游走，
7 j  O0 e+ ]9 ^8 L. |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纷争，
你的花你的叶你的幼虫。

: X4 p' {! V! s3 u& w' Q% |9 B0 O- `$ q% r祭歌：
0 E3 ]0 L) [" X! V+ i# C; y8 X+ D
3 D$ b( L% u. v在阴暗的树下，在急流的水边，
* ]8 @4 I* f% l' |0 ^3 E) S2 ~逝去的六月和七月，在无人的山间，
4 L4 W8 h6 W$ \! N) q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，
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。
; F% x% u+ x6 K: I- Z! B# Q
4 O# W! ?9 G5 p: A+ }那刻骨的饥饿，那山洪的冲击，
" |- c0 b7 z9 a/ d) N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，
你们受不了要向人讲述，
3 F7 Z4 E/ e) P1 E: W, j& z如今却是欣欣的树木把一切遗忘。
: {3 ], t$ v5 M
$ k6 l3 t7 r. J4 _6 q9 m% ]过去的是你们对死的抗争，
你们死去为了要活的人们的生存，
' v( k' W% e% I6 M+ Q$ ^& q+ O+ f那白热的纷争还没有停止，
4 P9 T0 p2 H0 X( b你们却在森林的周期内，不再听闻。

静静的，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，
1 r3 O3 s! t0 Q9 o% C& P3 `8 y# q. w还下着密雨，还吹着细风，
% T6 \2 @1 E' B3 f" Z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，
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。
% g! q, f7 J, ^+ K7 Y
& P9 Y3 \/ ?$ K$ H$ v7 s1945年9月

---

) ~/ w* E" Z9 g7 g& A云

凝结在天边，在山顶，在草原，
  r' `9 f; ^" j$ U1 M5 I6 O幻想的船，西风爱你来自远方，
一团一团像我们的心绪，你移去
在无岸的海上，触没于柔和的太阳。

( }2 Y0 R; A9 ]; D8 N! w5 R是暴风雨的种子，自由的家乡，
. t' R: ?% E" G1 O低视一切你就洒遍在泥土里，
$ t& y" `! e3 F) X然而常常向着更高处飞扬，
随着风，不留一点泪湿的痕迹。
& h& f0 Z& Y( j, g) K' m* ]% v( q9 `
1945年11月

---

时感四首

5 C4 v5 {) ?6 c１
多谢你们的谋士的机智，先生，
我们已为你们的号召感动又感动，
; |) w  b1 ~: Z; c3 D; D. J: i2 ^我们的心，意志，血汗都可以牺牲，
最后的获得原来是工具般的残忍。

* k4 A5 B9 h* s+ y4 x- O你们的政治策略都很成功，
每一步自私和错误都涂上了人民，
我们从没有听过这么美丽的言语
先生，请快来领导，我们一定服从。

多谢你们飞来飞去在我们头顶，
在幕后高谈，折冲，策动；出来组织
; e5 M' x% Q5 k1 R' Y用一挥手表示我们必须去死
! [* ^' ]) d5 w- _而你们一丝不改：说这是历史和革命。
# Y" y" Q' s) A$ Y3 T1 y' i
人民的世纪：多谢先知的你们，
  O! o2 M! W; C) ^/ E+ O8 Z5 C但我们已倦于呼喊万岁和万岁；
5 f; Y; x( j8 h  P( {% `( A常胜的将军们，一点不必犹疑，
4 U, |/ t3 i. |4 J/ b+ Q战栗的是我们，越来越需要保卫。
; O' E. J* J) F1 x- L" |9 {; B
正义，当然的，是燃烧在你们心中，
但我们只有冷冷地感到厌烦！
" B# ?( B  |/ w1 E如果我们无力从谁的手里脱身，
8 x6 ^6 G* W8 O- ~先生，你们何妨稍吐露一点怜悯。
* O; y# c8 j5 w6 V' y' c
２
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2 ?  R* r* d; Q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
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- t/ r3 T& U7 q: p4 B6 T, T1 v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! O; W- S( |, _% Y4 D6 E9 _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7 g2 ~7 |: Q5 D! C9 e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5 f% y8 B% z& |+ P4 H' P2 v
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5 D. P  E# p2 R; n0 N9 _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+ U7 y. T4 E# @5 J+ g1 Y& t8 ]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' r  \2 B* ]5 ^& C% Q0 a2 w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
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* A+ a+ g5 ^' L/ J4 `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" J# {8 [  L" @; E- B( I8 y( `- O: s
３
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0 H" y+ v  v: w* o  F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7 j4 i2 {4 E& {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
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/ z6 h, {' }$ W$ |# A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  w0 w* l9 j" y2 h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/ ?0 R8 ^2 f3 _# l% Q
1 q& F2 d' J* p; A7 H. e0 n5 u5 i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2 i- `9 E. z7 n" t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( g0 V  t6 e5 S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  a7 Q! x" t# m! [6 K0 Y
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  I5 L% i  x! ?+ c( m' U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8 I, U1 z- T3 |  f7 P. r0 u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0 L$ }$ g9 H) V; Z
+ `( k. E4 b$ l9 I$ h3 z４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$ Y" H. R# V0 e+ y  `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1 I: M6 X$ @: e% \# ?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. {2 H& E1 |* _8 K* b$ j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5 X. V/ o; L1 u7 ]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
" F2 _; R9 d- {7 M7 h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! J2 P% i! k1 y; m+ u3 T) T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" R# y4 P+ J2 q4 |/ r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$ q9 |0 s, x9 Z- o% V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7 _7 x; b4 {& K* r) H" t  E
6 W0 }% i; g/ ]" B' K1 T1 {+ E) Z1947年1月

---

  M5 I( d7 g$ s; [1 v! x他们死去了
6 o4 g8 a( X8 M4 ~) s& F# S

可怜的人们！他们是死去了，
( s* f; f8 y- w  z9 A% l- I我们却活着享有现在和春天。
; ^. c  y3 b& E6 S' ~. y+ _他们躺在苏醒的泥土下面，茫然的，
4 V# g: i, H! X1 X9 E( m# i0 Q' c9 _; G0 m. h毫无感觉，而我们有温暖的血，
& R* C/ T/ m& A* R- F明亮的眼，敏锐的鼻子，和
耳朵听见上帝在原野上
7 e# a. B5 e+ a: }8 P- x( j( J在树林和小鸟的喉咙里情话绵绵。
& X6 y0 }0 a4 u9 |. m2 I5 A
死去，在一个紧张的冬天，
: e2 H2 O4 z- R象旋风，忽然在墙外停住——
6 ~3 f* Q$ }. g  D/ q他们再也看不见着树的美丽，
山的美丽，早晨的美丽，绿色的美丽，和一切
+ x% F0 s* ^% A4 K) M% \/ H& ]小小的生命，含着甜蜜的安宁，
到处茁生；而可怜的他们是死去了，
等不及投井上帝的痛切的孤独。

呵听！呵看！坐在窗前，
: o. V- x8 x1 }* G1 S3 C& K8 d鸟飞，云流，和煦的风吹拂，
. s3 R5 p5 U$ d- x1 U梦着梦，迎接自己的诞生在每一个
. C& w0 C4 S  S6 P6 R( l+ g( x清晨，日斜，和轻轻掠过的黄昏——
这一切是属于上帝的；但可怜
他们是为无忧的上帝死去了，
8 J# v" ]& r( G, F% k$ K$ l1 h% \/ ~他们死在那被遗忘的腐烂之中。

1947年2月

---

5 A' n8 X" O7 E& C" v* n荒村

$ i: E0 |  c5 l9 D) g. n2 B荒草，颓墙，空洞的茅屋，
5 b7 H6 @; J: ~8 s3 R无言倒下的树，凌乱的死寂……
流云在高空无意停伫，春归的乌鸦
用力的聒噪，绕着空场子飞翔，
# p2 L! p2 P( \6 d* z2 j( B象发见而满足于倔强的人间的
沉默的溃败。被遗弃的大地
是唯一的一句话，吐露给
) X! N% F$ @( U5 H9 t春风和夕阳——
' w/ g' K* O- I: }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  O' W4 }) x. k7 H8 F& S& T再没有一声叹息，再没有袅袅的炊烟，
7 X; Y' |% U8 N8 _0 i再没有走来走去的脚步贯穿起
/ J: i, A' j! a2 _! `3 `善良和忠实的辛劳终于枉然。
* Z, z8 t5 |8 E4 |+ Z) W" X$ a3 W, V
, ^+ L( N5 P) J他们哪里去了？那稳固的根
! ]6 H8 |: `: F2 P% |为泥土固定着，为贫穷侮辱着，
' k1 Y7 L1 z" P9 {# F为恶意压变了形，却从不破裂的，
象多年的问题被切割，他们仍旧滋生。
: L9 ]4 {/ [9 d9 j) v他们哪里去了？离开了最后一线，
; N: l. f# ]% E9 |2 G& o) n$ D8 G2 L. a那默默无言的父母妻儿和牧童？
当最熟悉的隅落也充满危险，看见
, ]* _. [3 T# q2 q/ x( ^: p! w象一个广大的坟墓世界在等候，
0 t' j% \, l0 K求神，求人的援助，从不敢向前跑去的
6 }. {2 T; Y2 r9 P" t竟然跑去了，斩断无尽的岁月
花叶连着根拔去，枯干，无声的，
从这个没有名字的地方我只有乞求：
; z  q: r3 m- J/ r7 D' }' K干燥的风，吹吧，旋起人们无用的回想。

9 ?- F* J- O$ S春晓的斜阳和广大漠然的残酷
' x# I" G& j4 }: J! d投下的征兆，当小小的丛聚的茅屋
+ G" T3 O, V$ _8 u5 {) d1 T象是幽暗的人生的尽途，呆立着。
也曾是血肉的丰富和希望，它们张着
4 {6 |5 ]! [5 X5 M0 D空洞的眼，向着原野和城市的来客
; A3 `( a9 C# \1 a留下决定。历史已把他们用完：
8 d3 F8 P, I9 E$ l它的夸张和说谎和政治的伟业
) W' e- S# U2 H: U终于沉入使自己也惊惶的风景。
干燥的风，吹吧，当伤痕切进了你的心，
  B+ k9 e4 b$ I5 \' C吹着小河，吹过田垅，吹出眼泪，
1 ~9 ^6 Z7 U; T- q9 Z) o去到奉献了一切的遥远的主人！

1947年3月

---

三十诞辰有感
* [/ j3 e. E3 H( g* n2 C

/ }3 {2 ~, k8 S  [) Z% X8 I# B1
' v  N( F+ p, v6 ?: V
9 a! r0 @. d. W8 W从至高的虚无接受层层的命令，
不过是观测小兵，深入广大的敌人，
9 P0 }7 K. |2 r3 t4 K* b必须以双手拥抱，得到不断的伤痛。

  V4 p$ t( Y+ H" f* V多么快已踏过了清晨的无罪的门槛，
$ Y: M1 N/ _8 K那晶莹寒冷的光线就快要冒烟，燃烧，
当太洁白的死亡呼求到色彩里投生。

是不情愿的情愿，不肯定的肯定，
& M  H' y+ q4 ~攻击和再攻击，不过是酝酿最后的叛变，
" L+ `( C2 K0 P; t7 e( Y, e8 f胜利和荣耀永远属于不见的主人。
1 H! d5 x- v& ?, R
然而暂刻就是诱惑，从无到有，
一个没有年岁的人站入青春的影子，
, X7 l5 h  O7 I3 d0 z4 z重新发现自己，在毁灭的火焰之中。
9 Y2 G* f5 a8 Q2 {
2
4 K, i, j/ k& H+ m" K& `1 Y4 R
- d9 V3 Q# n: Y/ e时而巨烈，时而缓和，向这微尘里流注，
) @1 Z+ H5 y" J2 P& h1 q. B时间，它吝啬又嫉妒，创造同时毁灭，
接连地承受它的任性于是有了我。

在过去和未来两大黑暗间，以不断熄灭的
# o7 Y' |5 Z! ^现在，举起了泥土，思想和荣耀，
5 Q/ @' S: N  Q你和我，和这可憎的一切的分野。

而在每一刻的崩溃上，看见一个敌视的我，
枉然的挚爱和守卫，只有跟着向下碎落，
没有钢铁和巨石不在它的手里化为纤粉。
9 {* E. k6 X  R5 r5 U4 B
3 A: B3 F" N: ~8 M* q' r2 H" }" w' N& s留恋它象长长的记忆，拒绝我们象冰，
是时间的旅程。和它肩并肩地粘在一起，
- c/ ]7 M( t( y( S一个沉默的同伴，反证我们句句温馨的耳语。

1947年3月

---

/ G* U# p1 l, l' X饥饿的中国
% y  |4 f7 ^; J

１

- J5 K& _# L1 R  U. A! M( \) F饥饿是这孩子们的灵魂。
4 A, W% X0 x$ y" G' M从他们迟钝的目光里，古老的
- v. S$ z0 b% ^; C土地向着年轻的远方搜寻，
6 N* q* @; y; r& E5 c伸出无力的小手向现在求乞。
/ I8 C2 Y  H7 p" v! G
' B6 G* y$ B8 s% N3 l; t; m他们鼓胀的肚皮充满嫌弃，
一如大地充满希望，却没有人来承继。

历史不曾饶恕他们，推出
这小小的空虚的躯壳，向着空虚的
四方挣扎，是谁的债要他们偿付：
1 C( C# t& s: I) a4 ~他们于是履行它最终的错误。

' z) w1 `* D$ k$ v  b/ E在街头的一隅，一个孩子勇敢的
- V( x7 Y0 R8 T' g' t7 f% J2 x向路人求乞，而另一个倒下了，
在他的弱小的，绝望的身上，
  v9 ~4 b& V5 e$ Y# C$ t缩短了你的，我的未来。
5 F% ?$ S$ F" k8 z1 u9 _* ?/ ]
3 i  h! |' b! w0 L) C7 ]２

我看见饥饿在每一家门口，
或者他得意的兄弟，罪恶；
  G2 ]+ {5 D, f, B  f: \# Z+ e没有一处我们能够逃脱，他的
直瞪的眼睛；我们做人的教育，

渐渐他来到你我之间，爱，
# |; u( n. z: g0 h. c* u善良从无法把他拒绝，
每一弱点都开始受考验，我也高兴，
( o* T( {) b. K, E7 L直到恐惧把我们变成石头，
0 s& t5 N, f; E6 v& P
1 _+ M0 X, \; B: w9 Q9 g& }远远的，他原是我们不屈服的理想，
; H7 a5 q. _/ u' f: ]0 }他来了却带着惩罚的面孔，
每天在报上讲一篇故事，
% j: i( p7 X- i6 a  t# y1 _! o太深刻，太惊人，终于使我们漠不关心，

) ^' g) b2 T* s( O- R  l1 z直到今天，爱，隔绝了一切，
/ C- \  S, d' `5 X" Y他在摇撼我们疲弱的身体，
像是等待着有突然的火花突然的旋风
1 {) p: _* t: F1 A1 f' ]" Z从我们的漂泊和孤独向外冲去。
  {- q5 j* N- _
３

) `4 t0 r, y4 I% H. c昨天已经过去了，昨天是田园的牧歌，
4 i- u1 \7 b9 u$ U4 c5 e是和春水一样流畅的日子，就要流入
/ c, e7 T, H& \意义重大的明天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" B3 L& h6 Y' ~% I$ I+ r" N
4 d! d4 g; g' A+ u: o昨天是理想朝我们招手：父亲的诺言
/ ^5 A% ]$ v# }) ~" c  M" M得到保障，母亲安排适宜的家庭，孩子求学，
6 L+ R, s5 |, Q9 {" ^* o: H昨天是假期的和平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
为了争取昨天，痛苦已经付出去了，
9 Z, Q* ^2 h! h! V- X7 K希望的手握在一起，志士的血
, _% x; `: A; n( J; [6 ?# f6 H4 }快乐的溢出：昨天把敌人击倒，
- X0 b. c5 I  n4 \今天是果实谁都没有尝到。
# `! S/ Q# Q* O, x$ _' L8 k# e) ]
中心忽然分散：今天是脱线的风筝
在仰望中翻转，我们把握已经无用，
* v& `+ K! ~5 f1 f今天是混乱，疯狂，自渎，白白的死去——
0 n  R" k$ S' Y0 m9 W% g1 g然而我们要活着：今天是饥饿。

荒年之王，搜寻在枯干的中国的土地上，
  E- m( Z# F7 N  c) p2 S4 Y教给我们暂时和永远的聪明，
( i' Y5 j' x6 W怎样得到狼的胜利：因为人太脆弱！

5 r/ C* l* x% J/ r4 R４
- z9 h: A0 m9 J) `! c
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方向走，
& U# Z# F5 R7 J* _/ i于是才有这么多无耻的谎言，
  W9 M- ~1 h8 d7 s, K1 e+ u+ M和对浪漫的死我们一再的违抗，

世界是广大的然而现在很窄小，
很窄小，我们不知道怎样来俯顺，
创造各样的耻辱不过为了安全，

. s/ P4 i: q$ M但最豪华的残害就在你我之间，
: Z& x' U- I2 ]% c) j' r* C" z. t* R$ Y6 t道德，法律，和每人一份的贫困
就使我们彼此扼住了喉咙，

终于小心而无望，纷争而又漠然
善良直趋毁灭：而又秘密的等待
一个更大的愚蠢把我们救援，
, R- z) {' V$ S0 f1 s, U
5 E! x- |/ N# [7 k# i, Y- c. }但那受难的农夫逃到城市里，
他的呼喊已变成机巧的学习，
把失恋的土地交给城市论辩，
2 c" F3 p. Z3 F
纯熟得过期的革命理论在传观着，
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6 l( a0 _( e1 t$ N: r默认一切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/ C5 ?6 \% K5 j/ O
每一天有更大的恐慌，更多的聪明，
政治家成了公开的嘲笑，他的签字
% K+ s* Q) s7 C1 D) y却又严重的把我们推向一种决定，

+ y. ~# k! m" S7 Y+ j& T0 y) D5 ^我们是向着秘密的方向走，
( e& U0 E1 e+ D3 ]9 g& |7 j2 C: j饥饿领导中国进入一个潜流，
教给我们应有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
５
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* @. _' x& f; n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
! z& ^  g+ [. }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2 J) a# B% E. x1 ^) ^/ j! Y- y, R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# |; Z6 r9 z+ i0 U1 V! E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
$ `  Y$ l  s" `% [5 B" d! M5 j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; S# T$ ~0 q. |5 }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) y; c, D. K. I% _
# U8 @; V% _  Z; _* o3 ~) b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0 x( T& }+ m# o# u. G* @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. b) ?9 D- ^( m6 V3 k1 l9 v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
7 G& H2 Z* \4 ^６
3 Y5 f2 w! D4 p1 B' C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: n# `7 H4 b! E3 ?* d0 a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9 ?  f4 R2 U1 K" z3 n" q5 R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5 t+ }$ e. C/ e7 ~
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1 F/ e+ z  }5 v4 n# I4 ]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) g0 O" h9 Q) a* _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
+ f( w, b. X* x& A* N  i) J+ F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! g7 \2 J& c# I1 X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
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/ l$ x+ s+ x% o0 J: m/ o9 s: x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: f& P& A5 |  I, p. [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) h0 d( n$ k- d0 d5 l7 F  }6 s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6 S  P5 p; K: X
; n" k# c! ?1 n. K5 y* l７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+ o4 J) Y" T9 q, ~: R9 ^+ J* s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) S5 J% }1 D0 V. X) g1 i% S, @
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7 C8 C4 @" |# J' m+ \5 D) E* h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9 M8 ~' C! t4 n/ k2 t: H6 \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& ^, V5 E9 |0 @! P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
$ C3 j9 z5 X' Z2 m( m' Y9 L  n% d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. h" O1 ]1 A8 L1 z/ _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) n, e0 f" Q  i( v
7 i* }& {7 J! `4 j2 F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0 D9 w- d. X: x  O5 v9 G9 w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/ E: c; _$ {7 w: F9 V1 n8 ~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9 u3 @; ?9 {: G1 H

1947年8月
( y/ n+ s3 O, `) k& B) F

注1：本诗第5、6、7章与《时感四首》第2、3、4章相同，为求组诗完整，一并录入。
! f& d  d+ W3 K" p注2：本诗第4章最后三节曾经作者修订，现按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整理如下：
: b, D: E1 y4 s; ~% V3 I
……　……
$ i: {& @' U1 D- q痛苦的问题愈在手术台上堆积，
' E4 X9 ~7 |" J4 E: {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从里面出生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
3 r1 L1 D1 B4 C# E每一天有更多的恐慌，更矛盾的聪明，
尽管我们用一切来建造一道围墙，
9 W$ J9 T# L: L- [2 J也终于给一个签字，或一只鼠推翻，

1 E* Y0 j2 |9 r. q" ~6 }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地方走，
8 T+ s6 [" E# \& D) c) |饥饿领导着中国进入一个潜流
制造多少小小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……　……

---

隐现（长诗）
. y* P  w$ m0 ^
让我们看见吧，我的救主。
& ], @7 U8 S- c  i

１　宣道

# w1 e5 S; f0 A( u; @3 X现在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夜又一夜，
+ p* H& e; \+ `  B9 `我们来自一段完全失迷的路途上，
: D! R; a$ `) Q  Z闪过一下星光或日光，就再也触摸不到了，
0 A! L1 H; T; B4 U- p9 l' A# r8 e说不出名字，我们说我们是来自一段时间，
( a& _4 D7 \0 {: h) V0 J) U7 H* B一串错综而零乱的，枯干的幻象，
: \0 |+ x, q2 h- C使我们哭，使我们笑，使我们忧心
7 s" J2 ^+ H( c/ \. B6 `/ k用同样错综而零乱的，血液里的纷争，
  _! s% e6 L! p% v, t! ^2 b这一时的追求或那一时的满足，
+ b  ~! w7 r% r+ y2 w但一切的诱惑不过是诱惑我们远离；
+ ^! @) Z5 m" r6 w" \4 d远远的，在那一切僵死的名称的下面，
2 v' @' _" L; {在我们从不能安排的方向，你
6 Y6 Z5 W. N) K( O给我们有一时候山峰，有一时候草原，
) m, b& y' ^. n* z; _+ H　　　有一时候相聚，有一时候离散，
1 s0 F* D' L+ `( y. F- z　　　有一时候欺人，有一时候被欺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密雨，有一时候燥风，
) R$ W9 X! W2 b; Z1 h6 q　　　有一时候拥抱，有一时候厌倦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开始，有一时候完成，
　　　有一时候相信，有一时候绝望。

) {# P  {8 h& X5 a  p4 V主呵，我们摆动于时间的两极，
; r/ i' m$ g0 m" w但我们说，我们是向着前面进行，
因为我们认为真的，现在已经变假，
& B! A# f' P  J, ^% I我们曾经哭泣过的，现在已被遗忘。
  s6 m" [2 E1 P2 ^: ]' X一切在天空，地面，和水里的生命我们都看见过了，
我们看见在所有的变中只有这个不变，
2 {3 X* @) [" F) |无论你成功或失败只有这个不变，
新奇的已经发生过了正在发生着或者将要发生，然而只有这个不变：
/ j7 a' ^( S0 M, J无尽的河水流向大海，但是大海永远没有溢满，海水又交还河流，
" Y3 N( I/ w, @一世代的人们过去了，另一个世代来临，是在他们被毁的地方一个新的回转，
7 k) ~& X6 v& {- ]' O( \在日光下我们筑屋，筑路，筑桥：我们所有的劳役不过是祖业的重复。
: b1 B6 G+ @* l+ k" T或者我们使用大理石塑像，崇拜我们的英雄与美人，看他终竞归于模糊，
我们痛惜美丽的失去了，但失去的并不是它的火焰，
我们一切的发明不过为了——但我们从没有增加安适，也没有减少心伤。
2 @" I# J8 U8 c5 s$ ~+ H我们和错误同在，可是我们厌倦了，我们追念自然，
以色列之王所罗门曾经这样说：
一切皆虚有，一切令人厌倦。
那曾经有过的将会再有，那曾经失去的将再被失去。
3 p  H: x; i. y8 {我们的心不断地扩张，我们的心不断地退缩，
( k: E6 @3 `. p4 m8 l我们将终止于我们的起始。

所以我们说：
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5 A7 R+ Z& W! M4 W) c& n& q  Q- N一切的原因迎接我们，又从我们流走，
所有古老的传统，所有的声音，所有的喜怒笑骂，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在等待我们的降生，
' l* v8 C; @6 g' G有一个生命赋予了这所有的让他们等待：
# F: q7 B! p% B9 @, L' q5 j- G3 ~智者让智慧流过去，青年让热情流过去，先知者让忧患流过去，农人让田野的五谷流过去，
　　少女让美的形象流过去，统治者让阴谋和残酷流过去，反抗者让新生的痛苦流过去，
　　大多数人让无知的罪恶流过去，
我们是我们的付与，在我们的付与中折磨，
一切完成它自己；一切奴役我们，流过我们使我们完成。
所以我们说
我们能给出什么呢？我们能得到什么呢
, k$ p$ o+ U3 _在一条永远漠然的河流中，生从我们流过去，死从我们流过去，血汗和眼泪从我们流过去，
　　真理和谎言从我们流过去，
有一个生命这样地诱惑我们，又把我们这样地遗弃，
/ [5 h8 T' R* @如果我们摇起一只手来：它是静止的，如果因此我们变动了光和影，如果因此花朵儿开放，
6 D! \4 w# e4 v' M: C" d　　或者我们震动了另外一个星球，
# g. J% [  u1 i主呵，这只是你的意图朝着它自己的方向完成。
2 z  `6 ^7 v" I- J' }% p
) l3 j# R0 ?2 j% U# z. }0 T２ 　历程
6 K% @' ^1 d' \- U. g! T
在自然里固定着人的命运
) m! Y8 G) `6 E# Z1 |6 Q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4 R1 K  p% n/ h$ A0 ~, J他的努力是不断地获得
隔离了多的去获得那少的
当人从自然的赤裸里诞生
我要指出他的囚禁，他的回忆
, T* w% x7 z0 @6 D成了他的快乐

　　情人自白：
7 f' O% _' f% U0 t
4 g1 P  e$ t  `. v- g7 g全是不能站稳的
亲爱的，是我脚下的路程；
" ]- ]/ {1 d1 Z6 X0 O% ~/ w. }接受一切温暖的吸引在岩石上，
& u. {: H7 H) L; H& s而岩石突然不见了。孩童的完整
: Q3 s& w! U( C' C0 N在父母的约束里使我们前行：
9 G7 L/ o  L" p那新鲜的知识，初见的
欢快，世界向我们不断扩充，
可是当我爬过了这一切而来临，
% l! b: d, v. J" q& z2 \亲爱的，坐在崩溃上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
5 C* Z: r& T$ i7 W. `7 G一切都在战争，亲爱的，
3 M" @1 x; v5 w那以真战胜的假，以假战胜的真，
一的多和少，使我们超过而又不足，
8 l, L/ P) N- J: A: g没有喜的内心不败于悲，也没有悲
6 x- F2 ~) T; n: P能使我们凝固，接受那样甜蜜的吻
- M" Z* ]( d$ V) A3 e不过是谋害使我们立即归于消隐。
1 R- i2 m8 W+ d* v% X- d2 T( o那每一伫足的胜利的光辉
5 ?8 S- l. U* F1 T' v0 {虽然胜利，当我终于从战争归来，
' Q0 v7 X* F1 x6 s当我把心的疲倦呈献你，亲爱的，
为什么一切发光的领我来到绝顶的黑暗，
坐在崩溃的峰顶让我静静地哭泣。
6 J$ e. `% a6 e, H
　　合唱：
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1 a! G# D+ u  \9 ~) U' ]5 z+ f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: }: f( G) e$ i0 ?8 X1 W. \* j3 n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
6 s; j& [! A1 j! G# V1 d而后远离了，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
* Q" |0 |# b. r' ]) k, j3 ?同所寻求失败的，

# @( ^/ J+ L- H, o- O% w如果人世各样的尊贵和华丽
4 |+ l) \; U# C( k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，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+ c/ X; Y0 q- A7 X8 z' \: J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
* B0 ~6 m/ s/ U8 k. y5 x+ E最后一层欢笑里，
/ I8 m! [: @) ~7 D/ d: w
, L! g. W, P" [  a( r在虚假的真实底下
) f/ t  z+ R/ t+ ^6 C: R8 N( k2 X那真实的灵活的源泉，
* |. n" R6 T/ S* I+ J如果我们不是自禁于
" U" ?0 H% n. R3 R6 T我们费力与半真理的蜜约里
( h% B4 x2 k% t* H7 T# k期望那达不到的圆满的结合。

- P1 o; Z( [- M5 q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道路
0 X6 _" I6 o9 V2 m2 w4 W$ b在道路的前面有一个目标
这条道路指引我们又隔离我们
# ?2 ]& ?. ~. C3 O5 J# S走向那个目标，
在我们黑暗的孤独里有一线微光
$ O! n0 Z2 ~- H. u, a. f# |) D" L这一线微光使我们留恋黑暗
这一线微光给我们幻象的骚扰
6 N+ t7 H+ C; [* ~7 F: ~在黎明确定我们的虚无以前

' \2 u- i  P$ i, L- A% j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……
* P8 ~- Q# s+ a- ^: Z4 x2 f
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: f, }# o: H' ^% ^4 |; T  u( M
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这世界充满了生，却不能动转
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( j+ |. ]/ Q$ _1 K; t) D9 F1 g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9 T) p5 Q6 v. E2 C0 Q5 o) r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屏除，
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. a+ Y' S' E0 [! l1 `& \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活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, U4 C3 ?) G  N9 w/ ]- b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9 {1 U7 g& d8 m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$ A7 H  p! H: Z5 r8 C, U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# H- `$ V$ H: d% o/ e6 e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4 X% P6 W$ E) N$ X7 O' _1 v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
爱着是困难的，你必须打一扇门。
  {4 U8 R& ]7 g3 a4 _6 V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) X% ^5 I7 a# Z  N0 d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+ t" f2 ]. l( ~+ W, \" Z5 I（在有路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/ S. K4 Z* i3 v, B7 @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4 j2 \0 C; H( U6 Y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+ y# n' O* Z# }4 Z3 F( D  H2 I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: {5 e& G& _- ?
9 V: c5 K4 u/ E! o, E　　合唱：
. A* ~7 |5 r' g, s+ O
/ C. ~) e' f* L+ v0 a  {3 ]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
如果我们能够看见
不是这里或那里的茁生
也不是时间能够占有或者放弃的，
( f8 a& }8 H' d8 \
如果我们能够给出我们的爱情
6 S& T" S8 n1 `6 i& Q不是射在物质和物资间把它自己消损，
如果我们能够洗涤
6 Z6 C& c4 E3 \9 e& m我们小小的恐惧我们的惶惑和暗影
; O( V; ~: f1 m& Y+ x1 u放在大的光明中，
" J9 b# y; F  k8 O
如果我们能够挣脱
欲望的暗室和习惯的硬壳
迎接他，
. D- b2 S; m; b! Y. U5 ^- ~0 x如果我们能够尝到
. A, G$ o9 }0 D+ Y* m+ _$ m9 Y& \不是一层甜皮下的经验的苦心
. _1 K- S- y3 h) [) o# o1 {' i他是静止的生出动乱
+ Y0 ~; x% y& ]8 g% {' W9 P1 \; m' S他是众力的一端生出他的违反。
Ｏ他给安排的歧路和错杂！
% C6 B( B% ]5 o( o3 ^. k为了我们倦了以后渴求
原来的地方。
他是这样地喜爱我们
! d* u  d- M! j" q( F  _) ^他让我们分离
他给我们一点权力等它自己变灰，
Ｏ他正等我们以损耗的全热
投回他慈爱的胸怀。
3 w' ?) V- m7 [
2 @/ J& X5 p* c2 n2 O3 G) `３　祈神

5 j1 d5 t/ Z: i$ `5 Y, d在我们的来处和去处之间，
+ W2 L# w/ w) R9 U, h在我们的获得和丢失之间，
主呵，那目光的永恒的照耀季候的遥远的轮转和山河的无尽的丰富
枉然：我们站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，
我们是廿世纪的众生骚动在它的黑暗里，
我们有机器和制度却没有文明
我们又复杂的感情却无处归依
/ X' s5 r8 Y6 s我们有很多的声音而没有真理
我们来自一个良心却各自藏起，

" o+ ~3 U: e2 D: E9 D. d我们已经看见过了
# n  d; r8 N2 K那使我们沉迷的只能使我们厌倦，
, K' u0 a6 U) W- L. G& _5 Q那使我们厌倦的挑拨我们一生，
那使我们疯狂的
% m3 ^3 r1 x) B+ A- K是我们生活里堆积的、无可发泄的感情
为我们所窥见的半真理利用，
主呵，让我们和穆罕穆德一样，在他沙漠的岁月里，
- v# ]( n- O* }# [1 ?让我们在说这些假话做这些假事时
9 F1 [. m+ |! g! I: D  N6 W( m  C想到你，

在无法形容你的时候，让我们忍耐而且快乐，
; c6 ~3 [) r. n* G让你的说不出的名字贴近我们焦灼的嘴唇，无所归宿的手和不稳的脚步，
4 g: N% Z* C0 f) t/ X; |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0 N: Q6 ^* y" \8 {" X8 p我们各自失败了才更接近你的博大和完整，
我们绕过无数圈子才能在每个方向里与你结合，

; x" e2 g6 H) [; R让我们和耶苏一样，给我们你给他的欢乐，
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
" N& U+ C0 |! s( m$ g在非我之中扩大我自己，
让我们体验我们朝你的飞扬，在不断连续的事物里，
9 B# v7 b% X, |' Y让我们违反自己，拥抱一片广大的面积，

/ k6 @8 ~6 @; r, L主呵，我们这样的欢乐失散到哪里去了

因为我们生活着却没有中心
7 k; c6 I5 ]+ h& [4 `$ o! p我们有很多中心
: B1 k& T" G, O/ ]$ d8 g9 d我们的很多中心不断地冲突，
或者我们放弃
3 h2 |5 A" k5 ~& r5 g, Y生活变为争取生活，我们一生永远在准备而没有生活，
; X! B* L; }" ]- l& D1 H, L三千年的丰富枯死在种子里而我们是在继续……
/ r& Y+ F4 n2 y  l
主呵，我们衷心的痛惜失散到哪里去了
+ q" R/ E, i+ ~* z. f( h* @* I
- p. z0 D, a* d+ ^, h& k每日每夜，我们计算增加一点钱财，
% T: T; W( Y& e% |. c每日每夜，我们度量这人或那人对我们的态度，
9 v$ T! ]( S8 P/ f; a每日每夜，我们创造社会给我们划定的一些前途，

主呵，我们生来的自由失散到哪里去了
% j* v$ |4 J& f
/ _' G7 a5 V. T  k4 }) h等我们哭泣时已经没有眼泪
等我们欢笑时已经没有声音
+ f# I1 @' c# |' ?* J  E3 @' t等我们热爱时已经一无所有
一切已经晚了然而还没有太晚，当我们知道我们还不知道的时候，

  O3 n: a7 f% a3 D4 _主呵，因为我们看见了，在我们聪明的愚昧里，
! U# o. e+ l& \' e9 i, f3 f我们已经有太多的战争，朝向别人和自己，
+ M. J" G. \$ y% j: X太多的不满，太多的生中之死，死中之生，
我们有太多的利害，分裂，阴谋，报复，
这一切把我们推到相反的极端，我们应该
忽然转身，看见你
1 ~* _( S. N- s. s
这是时候了，这里是我们被曲解的生命
请你舒平，这里是我们枯竭的众心
请你揉合，
主呵，生命的源泉，让我们听见你流动的声音。

5 V5 l. f4 \( Z+ @* ^. X1947年8月

注：本诗曾经作者修订，改动若干文字和译名（耶苏-耶稣），主要更动在第二部（历程）《爱情的发见》一节，现据李方《穆旦诗全集》本照录入如下：
* V  x7 p  V- c: v1 K" s( z
…………
0 i" ^$ @$ K  q- }' b8 Z- p' I　　爱情的发见：

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  F) {3 V$ D; W1 H这世界充满了生命，却不能动转
8 J- y. R8 c8 }: P, U5 W2 `挤在人和人的死寂之中，
看见金钱的闪亮，或者强权的自由，
伸出脏污的手来把障碍摒除，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* y( z* }5 O2 B. s阴谋，欺诈，鞭子都成了他的扶助。
1 ^, Z/ U+ u) S7 T: x) ]4 I: ]　　　他在黄金里看见什么呢？他从暴虐里获得什么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为了追寻他所认为最美的，
　　　他已变得这样丑恶，和孤独。
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那为人讥笑的偏见，狭窄的灵魂
) h8 m- N2 O% Q6 s, b% t使世界成为僵硬，残酷，令人诅咒的，
无限的小，固执地和我们的理想战斗，
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挡住了我们，使历史停在这里受苦。
  _* m  H% Y) J+ K4 c　　　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？他为什么甘冒我们的怨怒呢？
　　　宽恕他，因为他觉得他是拥抱了
9 u1 i$ g- J" L　　　真和善，虽然已是这样腐烂。
: k* |% b  |* f* z$ O, Z
生活是困难的，哪里是你的一扇门。
我们追求的是繁茂，反而因此分离。
1 Q. j8 G9 F* E7 j1 \4 a我曾经爱过，我的眼睛却未曾明朗，
6 k4 _  F; j: M' S一句无所归宿的话，使我不断悲伤：
' }0 }: ?) H9 ?3 {她曾经说，我永远爱你，永不分离。
0 e+ I7 l# G; B9 p  u（在有行为的地方，就有光的引导。）
* o( A. f- h8 y6 E虽然她的爱情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，
  g9 v# y  [) s, {5 y0 D/ P虽然她竟说了一句谎，重复过多少世纪，
　　　为什么责备呢？为什么不宽恕她的失败呢？
　　　宽恕她，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
　　　她也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！
…………

---

我想要走

我想要走，走出这曲折的地方，
曲折如同空中电波每日的谎言，
, p6 a6 A+ ^) f0 l6 h和神气十足的残酷一再的呼喊
从中心麻木到我的五官；
* f6 t4 Y4 r( g我想要离开这普遍而无望的模仿，
这八小时的旋转和空虚的眼，
因为当恐惧扬起它的鞭子，
4 t! e5 K2 _+ y, L2 m这么多罪恶我要洗消我的冤枉。

我想要走出这地方，然而却反抗；
+ u! F: `2 h# \# R5 y3 x0 l一颗被绞痛的心当它知道脱逃，
它是买到了沉睡的敌情，
和这一片土地的曲折的伤痕；
我想要走，但我的钱还没有花完，
6 I1 V( |0 g' j1 |有这么多高楼还拉着我赌博，
; Z& K/ Y, b9 J/ p有这么多无耻，就要现原形，
5 E2 J. l+ F# Q$ p9 x我想要走，但等我花完我的心愿。
4 F3 z2 u: N: @( C) D4 C: d6 `$ @! X2 }
+ _/ F  q% n1 R5 q9 E. a  _. Q5 I
1947年10月

---

暴力

' n6 R8 M; M/ S$ M从一个民族的勃起
# o% |4 z+ R; k- v9 O到一片土地的灰烬，
2 l, @& d/ b% j: T从历史的不公平的开始
  Y" V, O2 V0 i3 F  j到它反覆无终的终极：
+ M) X8 l2 {7 H每一步都是你的火焰。

从真理的赤裸的生命
; D: N6 T) R" d: @8 @1 G; }( @8 D到人们憎恨它是谎骗，
从爱情的微笑的花朵
  ^: Z# e6 A0 t8 u- p到它的果实的宣言：
每一开口都露出你的牙齿。

从强制的集体的愚蠢
% m, c# A  Q; o3 x% j到文明的精密的计算，
! G$ E- G! U8 O/ S从我们生命价值的推翻
+ x6 D) A- {5 R( d. C) T( V到建立和再建立：
最得信任的仍是你的铁掌。
! A6 S* }1 E; d% Z
从我们今日的梦魇
到明日的难产的天堂，
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
# `$ y5 Q4 }2 M& Z& ~4 T直到他的不甘心的死亡：
一切遗传你的形象。
4 O$ X# C- U2 n8 n1 C
5 ^* ]2 s, l# F# p1947年10月

---

胜利

) J, e; X. ]5 {; D- F2 B他是一个无限的骑士
在没有岸沿的海坡上，
他驰过而溅起有限的生命
虽然他去了海水重又合起，
. @0 L9 X9 f8 H. Q6 B) B$ u在他后面留下一片空茫
一如前面他要划分的国土，
但人们会由血肉的炙热
追随他，他给变成海底的血骨。
' [) y% {# t# }2 v
每一次他有新的要挟，
! i4 }$ b2 H; _0 O+ }0 Y每一次我们都绝对服从，
我们的泪已洒满在他心上，
于是他登高向我们宣称：

他的脸色是这么古老，
每条皱纹都是人们的梦想，
  |5 X2 B+ v- I# w/ G这一次终于被我们抓住：
一座沉默的，荣耀的石像。

* Z+ [" [! h- H! f
1947年10月

---

牺牲
) A- B$ k4 M1 o6 J7 F( ?% B/ F

因为有太不情愿的负担
使我们疲倦，
因为已经出血的地球还要出血，
7 F- N" N8 [  b  T8 @3 y2 N我们有全体的苍白，
任地图怎样变化它的颜色，
/ N: H* m$ _0 |& b" E- w& A或是哪一个骗子的名字写在我们头上；
; Q/ z3 i2 B" \' _3 V! r
+ |( J0 C3 Q, O. `6 b( h所有的炮灰堆起来
是今日的寒冷的善良，
9 U; x' ~9 L! B/ E" X所有的意义和荣耀堆起来
3 K% A0 @6 F$ u1 s' X0 O$ `! \9 p是我们今日无言的饥荒，
$ U, r6 |( n9 ?$ y4 N( N7 G然而更为寒冷和饥荒的是那些灵魂，
陷在毁灭下面，想要跳出这跳不出的人群；
. f. F$ z0 j% {
- J; `! J) X8 p+ C7 L' O4 `9 j一切丑恶的掘出来
把我们钉住在现在，
7 q5 V+ e' |7 F6 m- o; H5 w一个全体的失望在生长
( l' }; s! ]1 }吸取明日做他的营养，
无论什么美丽的远景都不能把我们移动：
, A7 A6 x, l* M3 C7 D这苍白的世界正向我们索要屈辱的牺牲。

) v8 a; b" T( e/ n  P" }1947年10月

---

手

: Y8 [" h9 U' {8 z3 y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8 }$ P% j% ^' I8 c这由手控制而灼热的领土？
手在条约上画着一个名字，
" X2 F6 W& J$ C( @0 M手在建筑城市而又把它毁灭，
手掌握人的命运，它没有眼泪，
6 w) c# D* I' {: |# a4 S" z它以一秒的疏忽把地球的死亡加倍，
不放松手，牵着一个个的灵魂
/ \$ G) z5 A% X# x- L- o) |它拿着公文皮包或者按一下门铃，
: M! }, Z: |# g; i: g十个国王都由五指的手推出，
8 S0 t0 A' k0 C3 Y$ o# \+ R  {& v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  Y) S6 W2 \8 U. e+ u9 `8 [: x
万能的手，一只手里的沉默
谋杀了我们所有的声音。
1 q0 z& ~+ h4 c; n5 V( U一万只粗壮的手举起来
9 I. ~4 ~( t  q, Z可以谋害一双孤零的眼睛，
+ E3 f0 r' K& w% b' {% d既然眼睛旋起像黑夜的雾，
. u0 E$ ~5 q; b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; @: J/ \) k( Y3 u% M- a; n& x9 _$ b既然五指的手可以随意伸开，
四方的风都由它吹来，
紧握着钱的手到处把我们拦住，
我们从哪里走进这个国度？

1947年10月

---

  |9 N6 I" J5 s% _发现
$ `4 y% x3 x0 ~& @" X

在你走过和我们相爱以前，
我不过是水，和水一样无形的沙粒，
你拥抱我才突然凝结成为肉体；
5 z* `- X* I) q7 L流着春天的浆液或擦过冬天的冰霜，
' i2 o+ C# O4 E6 t2 }# ]0 E% v这新奇而紧密的时间和空间；

7 m6 o, K: j# ^0 _% ^在你的肌肉和荒年歌唱我以前，
我不过是没有翅膀的喑哑的字句，
从没有张开它腋下的狂风，
% h9 u$ ~! E6 [5 z当你以全身的笑声摇醒我的睡眠，
使我奇异的充满又迅速关闭；

你把我轻轻打开，一如春天
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，
你把我打开像幽暗的甬道
直达死的面前：在虚伪的日子下面
解开那被一切纠缠着的生命的根；
4 y0 C1 `# b/ G( r* A
你向我走进，从你的太阳的升起
" h& f3 c& }! [- B) j翻过天空直到我日落的波涛，
你走进而燃起一座灿烂的王宫：
由于你的大胆，就是你最遥远的边界：
我的皮肤也献出了心跳的虔诚。

% ^) g  {( T$ H/ v3 O1947年10月

---

我歌颂肉体
+ T( N3 H: |+ x* g' {

; \9 v# F# ]# i* f6 S1 |/ x$ l1 N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它是岩石
在我们的不肯定中肯定的岛屿。
5 l' N2 [% [% }9 q! ?
5 |7 f" {; E4 _) A9 _7 x我歌颂那被压迫的，和被蹂躏的，
有些人的吝啬和有些人的浪费：
; g5 y& v0 ?% [- ?" ]) J3 ]* R那和神一样高，和蛆一样低的肉体。
3 a9 D) F3 q" `
我们从来没有触到它，
: d6 c% A+ s7 X+ x1 u6 N0 V8 [我们畏惧它而且给它封以一种律条，
但它原是自由的和那远山的花一样，丰富如同
蕴藏的煤一样，把平凡的轮廓露在外面，
4 Z$ Q6 m8 q! X; h( P# _它原是一颗种子而不是我们的掩蔽。

性别是我们给它的僵死的符咒，
) m* E: O# _7 j5 L0 l3 G& G我们幻化了它的实体而后伤害它，
我们感到了和外面的不可知的联系和一片大陆，
/ ~( f6 ^, x, K% u5 a却又把它隔离。

1 w1 H! ^) t. u* D; p+ L: u. g% b那压制着它的是它的敌人：思想，
3 I- d6 R( M& |（笛卡尔说：我想，所以我存在。）
3 I0 ~1 ?% O) w, a但是像不过是穿破的衣服越穿越薄弱越褪色
: _/ w+ E. D5 G8 Q7 A( x越不能保护它所要保护的，
自由而又丰富的是那肉体。
) o6 D( e9 W  @. ^
我歌颂肉体：因为它是大树的根，
摇吧，缤纷的树叶，这里是你坚实的根基；
4 u- }. |0 y; D0 i3 U; T7 q/ S0 H, K- E0 B一切的事物令我困扰，
, ?: C& ]% v3 w. s6 Y2 s4 r一切事物使我们相信而又不能相信，就要得到
而又不能得到，开始抛弃而又抛弃不开，
但肉体使我们已经得到的，这里。
4 @' ~* k" B# @2 v! X. c" |0 `这里是黑暗的憩息。
是在这个岩石上，成立我们和世界的距离，
1 W6 F% {3 C3 `4 A9 m& r6 o是在这个岩石上，自然存放一点东西，
风雨和太阳，时间和空间，都由于它的大胆的
# o+ d8 W9 H# P3 {) ?  A% H$ i5 g网罗而投进我们怀里。
但是我们害怕它，歪曲它，幽禁它，
因为我们还没有把它的生命认为是我们的生命，
还没有把它的发展纳入我们的历史，因为它的秘密
还远在我们所有的语言之外。

* n4 Z8 O  \9 u6 Z2 L我歌颂肉体，因为光明要从黑暗里出来：
( o- a' z' S3 s9 W- b' S9 z你沉默而丰富的刹那，美的真实，我的肉体。
! d5 `) q. ~6 E, b% O* E6 t
, i) Y$ L5 v1 {+ F1947年11月

---

( u1 p& ?: @# F8 Z! [- q甘地之死

* ^5 p' G) D# J: I$ m　　１
" ]4 C2 |1 L7 l
8 j3 e5 I$ j" @, a0 S) Z不用卫队，特务，或者黑色
) }/ ]! u+ z3 w8 T3 c( E' j的枪口，保卫你和人共有的光荣，
/ e3 j" `& S" }! [. S" ?人民中的父亲，不用厚的墙壁，
把你的心隔绝像一座皇宫，
5 C, e4 f+ U0 T  r  g) u* V
; C: a' G# G7 F) u3 I不用另一种想法，而只信仰
  X7 n1 v2 y  V; b5 [* m$ |力和力的猜疑所放逐的和平，
5 |6 i5 c$ |0 r0 e* m7 X不容忍借口或等待，拥抱它，
/ u7 l1 B) \1 A: ^; U( i一如混乱的今日拥抱混乱的英雄，
8 m) t- k" J5 P6 r  e! L
于是被一颗子弹遗弃了，被
这充满火药的时代和我们的聪明，
$ l" @  O$ J+ F( C甘地，累赘的善良，被挤出今日的大门，

) S5 p  V! k1 |/ D( f6 {4 x4 a; q, k一切向你挑战的从此可以歇手，
; ]3 u& V* F: ^* b( S$ V0 z. e7 {从此你是无害的名字，全世界都纪念
' Q: Q" |% z9 q0 h用流畅的演说，和遗忘你的行动。
. E: W3 }3 s9 x3 D' k0 A( W
　　２

恒河的水呵，接受着一点点灰烬，
接受举世暴乱中这寂灭的中心，
因为甘地已经死了，生命的微笑已经死了，
人类曾瞄准过多的伤害，倒不如
仍你的波涛给淹没于无形；
那不洁的曾是他的身体；不忠的，
是束缚他的欲念；像紧闭的门，
如今也已完全打开，让你流入，
他的祈祷从此安息为你流动的声音。
4 j4 u0 c. g- \4 I: Z自然给出而又收回：但从没有
4 m& q4 i3 [8 D6 v  W这样广大的它自己，容纳这样多人群，
恒河的水呵，接受它复归于一的灰烬，
甘地已经死了，虽然没有人死得这样少：
- y5 f: {5 k( A* E( }  ^1 M4 ?  @留下一片凝固的风景，一隅蓝天，阿门。

1 s1 R& X2 f3 B, a5 q! w  P2 K1948年2月4日

---

世界
. @' V! J/ i) ~# E  B- B5 F$ y

小时候常爱骑一匹白马
* m- m- @( Q$ o4 K, F走来走去在世界的外边，
那得甲的日记和绿色的草场
每一年保护使我们厌倦，

也常常望着大人神秘的嘴
* I3 l' ~/ I7 C  m6 ~* j或许能透出一线光亮，
( ^" |  M, {) A) L6 I3 v在茫然中，学校帮助我们寻求
那关在世界里的一切心愿。

劳苦、忍耐、热望的眼泪，
/ [8 T" r$ J$ b* I3 r正象是富有的人们在期待：
6 z7 z. l) Y. B5 g) c因为我们愚蠢而年轻，等一等
就可以踏入做美好的主人。
, m1 C8 {6 k$ U, T
啊，为了寻求“生之途径”，
$ ~& O0 M# ~/ J# b2 g这颗心还在试探那看不见的门，
可是有一夜我们忽然醒悟：
年复一年，我们已踯躅在其中！
$ W( L7 `8 [6 R, s  [$ [: Q
' C& G4 }8 x' @/ M+ v) q假如你还不能够改变，
你就会喊出是多大的欺骗，
你常常藐视的一切就是他，
  f3 x5 _! Z" ~0 r你仅存的梦想就这样实现。
6 T' P- P; e2 M- {, d* ~
" }2 Q7 W' p- s+ k0 F1 ?他把贫乏早已拿给你——
那被你尝过又呕出的东西，
逼着你回头再完全吞下：
6 ]7 j% L# Z, Q过去、未来、陈旧和新奇。
  C; a2 v% d: p1 E, ^, m$ k
/ }+ o' Q8 ~' I: x( Y) f他不能取悦你，就要你取悦他，
3 o8 ]# C# x8 s4 V: _9 M! R因为他是这么个无赖的东西，
你和他手拉着手象一对情人，
% L8 h% f2 D) g0 V# ~& u+ {! _这才是人们都称羡的旅行。
7 v# b% i% K  c0 Z3 Z" v
3 ^# o. R  M8 D% e0 c直到他象潮水一样的退去，
9 S, m- {5 L! r留下一只手杖支持你全身，
5 o- o! c  Q; y3 y: ]4 i) I) d, {等不及我们做最后的解说，
* o# B% H$ G6 Z+ a& ^: W; V; V5 ]6 B% i一如那已被辱尽的时代的人群。

1948年4月

---

& U  ?; Y, K2 k& p1 _6 v城市的舞
# O2 N- b  ~# B8 P' `* l+ \

9 p- d6 t/ ~+ R( F5 E! d# l$ G& B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，
它高速度的昏眩，街中心的郁热。
/ Q5 ^) V; ~$ q% ?6 R$ I: O无数车辆都怂恿我们动，无尽的噪音，
请我们参加，手拉着手的巨厦教我们鞠躬：
呵，钢筋铁骨的神，我们不过是寄生在你玻璃窗里的害虫。

把我们这样切，那样切，等一会就磨成同一颜色的细粉，
死去了不同意的个体，和泥土里的生命；
+ c% ?, e+ D  a% U. s) u阳光水分和智慧已不再能够滋养，使我们生长的
. `# c' r( j0 L) ~8 J是写字间或服装上的努力，是一步挨一步的名义和头衔，
想着一条大街的思想，或者它灿烂整齐的空洞。

哪里是眼泪和微笑？工程师、企业家和钢铁水泥的文明
" l( `. c& k' k& r5 z# E, |一手展开至高的愿望，我们以藐小、匆忙、挣扎来服从
; g" Z0 N9 h$ f$ I0 J& t/ }许多重要而完备的欺骗，和高楼指挥的“动”的帝国。
) \& B* t0 X  \不正常的是大家的轨道，生活向死追赶，虽然“静止”有时候高呼：
为什么？为什么？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。
3 {* ]4 p) d8 G8 Z6 p8 [' n
1948年4月

---

诗
3 x! c  l$ n" c) y: l! \

1
. j5 e- P# n, I$ C7 c
: {2 L3 u0 c: N8 d$ l在你我之间是永远的追寻：
你，一个不可知，横越在我的里面
, h4 _& M  @9 [和外面，在那儿上帝统治着
) N. M2 u5 g6 h呵，渺无踪迹的丛林的秘密，
7 b! [3 q% e9 }& ~0 R8 F& k, F9 O) r
爱情探索着，像解开自己的睡眠
无限的弥漫四方但没有越过
# S, A" Y" E4 k' b2 w4 q( L# M我的边沿；不能够获得的
! b3 K3 B5 R1 [; _6 }+ d( W欢乐是在那合一的根里。

* e0 }: u$ v% o我们互吻，就以为抱住了——
呵，遥远而又遥远的。从何处浮来
耳、目、口、鼻和惊觉的刹那，
; \. v/ T7 P8 S5 z' |' {在时间的旋流上又向何处浮去。

% I6 D) y+ x8 x3 @& `你，安息的终点；我，一个开始，
我追寻于是展开这个世界。
$ {9 a0 D# ]4 Y9 e5 z但它是多么荒蛮，不断的失败
早就要把我们到处的抛弃。

- j% `3 g6 C6 t8 C* J# \+ P# p2

9 h% w$ u: U% T# k; n当我们贴近，那黑色的浪潮，
我突然将我心灵的微光吹熄，
那多年的对立和万物的不安
/ t3 M( z1 g4 F都要从我温存的手指向外死去，
8 Z" K& u3 O, _* X$ P6 y- \
那至高的忧虑，凝固了多少个体的，
; v) ~: Q- y8 y; ^  p多少年凝固着我的形态，
8 _9 u0 c8 ^. c  W也突然解开，再也不能抵住
" \' ~2 k; D" {9 [0 _; c3 t# }你我的血液流向无形的大海，
9 z9 V7 I( Q+ Y9 r
# i% A+ g3 l* b" `' h脱净样样日光的安排，
我们一切的追求终于来到黑暗里，
9 ^% T0 O$ Y3 H世界正闪烁，急躁，在一个谎上，
而我们忠实沉没，与原始合一，
+ e* P3 S5 o  H' l6 x) g
当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鸟
( k$ h$ u: O9 R' c还在传递我们的情话绵绵，
0 I, B8 n; ?4 d4 Q/ A5 c. ^但你我已解体，化为群星飞扬，
# t$ m; r4 j; ~3 x向着一个不可及的谜底，逐渐沉淀。

1948年4月

---

绅士和淑女
3 P, N& ^8 l3 e5 s( W7 O" y

绅士和淑女，绅士和淑女，
走着高贵的脚步，有着轻松愉快的
谈吐，在家里教客人舒服，
1 U: g9 a: D0 g或者出门，弄脏一尘不染的服装，
回来再洗洗修洁的皮肤。
5 Z4 o' e" o; L# _, S* O2 K绅士和淑女永远活在柔软的椅子上，
或者运动他们的双腿，摆动他们美丽的
臀部，像柳叶一样的飞翔；
$ g3 v' x: [& [2 ~! ~! n不像你和我，每天想着想着就发愁，
见不得人，到了体面的地方就害羞！
哪能人比人，一条一条扬长的大街，
; ?4 M* m8 c9 ^7 Z+ d/ c4 |看我们这边或那边，躲闪又慌张，
汽车一停：多少眼睛向你们致敬，
高楼，灯火，酒肉：都欢迎呀，欢迎！
诸先生决定，会商，发起，主办，
夫人和小姐，你们来了也都是无限荣幸，
只等音乐奏起，谈话就可以停顿；
而我们在各自的黑角落等着，那不见的一群。
你们就任，我们才出现为下属，
你们办工厂，我们就挤破头去做工，
你们拿着礼帽和鲜花结婚，我们也能尽一份力，
# B% a' Y: D2 U) q5 l可是亲爱的小宝宝，别学我们这么不长进。
呵呵，绅士和淑女，敬祝你们一代一代往下传，
* M; a( y8 O# x4 W$ ^! A千万小心伤风，和无法无天的共产党，
8 c# n4 R" E6 `1 h# w& U- X4 x' R中国住着太危险，还可以搬出到外洋！
2 Z" G! S7 P. q9 j
1948年4月

---

6 [4 L, D/ C4 z/ ~( M诗四首

. ^. e. i- a& Y8 {  H　　１
7 N" {) S8 G: j- Q0 X# W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
但世界还是只有一双遗传的手，
6 t( B( u: d& W" _+ d7 a+ e: o智慧来得很慢：我们还是用谎言、诅咒、术语，
2 x. X/ a3 t  ~0 C- u: ^: k' i翻译你不能获得的流动的文字，一如历史

在人类两手合抱的图案里
那永不移动的反复残杀，理想的
3 i9 p5 y0 L0 F+ {- e诞生的死亡，和双重人性：时间从两端流下来
: ^0 {' o! I1 X6 e+ J; m+ I$ Z0 }带着今天的你：同样双绝，受伤，扭曲！
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但不要
懒惰而放心，给它穿人名、运动或主义的僵死的外衣
. t  K# g0 P( o1 d1 i5 [不要愚昧一下抱住它继续思索的主体，
, `. T! w. C0 j5 N
迎接新的世纪来临！痛苦
而危险地，必须一再地选择死亡和蜕变，
: ]  ]+ a' p4 w6 w3 l一条条求生的源流，寻觅着自己向大海欢聚！
1 y5 I$ ~0 P) K8 z4 L; y
　　２

9 r; h% `% |  p% d* G( j3 ?! W3 z他们太需要信仰，人世的不平
& w2 _1 v! @' E$ h. m$ w突然一次把他们的意志锁紧，
从一本画像从夜晚的星空
0 _! {* a/ ^- N% p他们摘下一个字，而要重新
. A* E( A; Q, {* ^! v, r
排列世界用一串原始
9 N* Q( N3 D2 ?0 F. v的字句的切割，像小学生作算术
* ?0 d) j+ M3 G" \/ b饥饿把人们交给他们做练习，
: R8 d: A2 |) s. Q# U. G4 [勇敢地求解答，“大家不满”给批了好分数，

0 L% }! e) q/ ?: q, u用面包和抗议制造一致的欢呼
他们于是走进和恐惧并肩的权力，
% u8 G9 Q9 r" }/ W& H$ x8 |# v! _% u推翻现状，成为现实，更要抹去未来的“不”，
  O" H: n; m8 N7 s: L* G
爱情是太贵了：他们给出来
5 N4 p. K' E* Q7 M& Y6 q索去我们所有的知识和决定，
" P6 X" C0 R! u$ [# Q7 B& |7 V再向新全能看齐，划一人类像坟墓。
( G. x# B' M# V- W
　　３
2 n. i' O5 o  g8 A, g9 }; J) t2 V8 }
永未伸直的世纪，未痊愈的冤屈，
( `  f/ U- B4 q4 p3 i8 ]# \- V秩序底下的暗流，长期抵赖的债，
冰里冻结的热情现在要击开：
来吧，后台的一切出现在前台；

幻想，灯光，效果，都已集中，
“必然”已经登场，让我们听它的剧情——
呵人性不变的表格，虽然填上新名字，
行动的还占有行动，权力驻进迫害和不容忍，
8 [2 |# O% W9 p
善良的依旧善良，正义也仍旧流血而死，
谁是最后的胜利者？是那集体杀人的人？
这是历史令人心碎的导演？

因为一次又一次，美丽的话叫人相信，
3 R3 j/ b8 W; @" }# A) E1 b2 d我们必然心碎，他必然成功，
/ s9 \4 D# Y$ I; v一次又一次，只有成功的技巧留存。
) k/ O5 ^' L. r9 |1 M
- s4 n5 G* J3 t0 h　　４

目前，为了坏的，向更坏争斗，
7 V) A1 m  L% K" W0 n暴力，它正在兑现小小的成功，
政治说，美好的全在它脏污的手里，
6 `' p4 a# L# F) t跟它去吧，同志。阴谋，说谎，或者杀人。

做过了工具再来做工具，
所有受苦的人类都分别签字
: l2 y& A' s4 Y1 P% y" c9 w2 o制造更多的血泪，为了到达迂回的未来
: y. y# Y; g* w8 p- P* q对垒起“现在”：枪口，欢呼，和驾驶工具的

. u* V" q4 q3 |- c5 v! D英雄：相信终点有爱在等待，
- }9 s0 ^" L9 V! G9 \+ E为爱所宽恕，于是错误又错误，
# B( K( h5 d9 e+ D相信暴力的种子会开出和平，

* z( A' R# a" H3 t; M' X4 f逃跑的成功！一时间就在终点失败，
; ^- v( G" i5 u" G" g# p6 k还要被吸进时间无数的角度，因为
3 }# p  U4 K4 b面包和自由正获得我们，却不被获得！
1 \2 |. _& v; k+ p. p' V
1948年8月

---

+ T8 U( b4 `- [% X1 O2 I. e8 t& F  p3 H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

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？
0 R+ g2 e. _  r* k" P专家的笑脸会有一套解答；
我只遇见过母亲，愁眉不展，
问我对她的孩子有什么办法？
小彼得，和他的邻居没有两样，
  s$ ]6 Z9 I' O腰里怀着枪，走路摇摇摆摆，
每天在街上以杀人当游戏，
说话讲究狠，动手讲究快，
妈妈的规劝是耳边风，
: Y. J/ `; v& Y$ n' }1 K姐妹看见他都害怕地躲开：
2 a" x  _- K* \) k# J且不要相信他是个英雄，
0 y. D% j! n& p# r; i2 P, ?谁打倒他，他便绝对地服从。
啊，小彼得，不念书，不吃饭，
5 A. n3 H0 j1 i8 I$ O每天跟着首领在街头转。
# K8 A3 Q9 J0 b! o起初你也是个敏感的孩子，
) L% Z% |% l# z- \; ~为什么学得这么麻木，这么冷酷？
可是电影，无线电，连环图画，
指引了你作人的第一步？
! [  @( _  ~0 n* ^5 q2 y杀人放火的好汉真吸引人，
明抢和暗骗才最可佩服：
害了别人，虽然不讲究良心，
9 S3 Z# N1 c0 O- M  J他们可是快乐而又成功。
% l0 ]: N) F7 ^; c* J* U# `4 M* a呵，成功！学校里的教科书
可不也说成功是多么光荣！
9 u) S* H$ `7 @0 E, x+ X* D可怜的彼得，等你再长大一点，
! S/ |+ y9 o6 a就会看到你的手枪不够用。
报纸每天宣扬堕落和奸诈，
4 h, t. `3 X6 B商业广告极力耻笑着贫穷。
你怎么活下去？怎样快掘金？
怎样使出手段去制服别人？
9 M! X/ y9 i4 C/ o自私的欲望不得不增长，
你终于是满意还是绝望，
夸张的色情到处在表演，
: S* u% [7 i6 A# G, k使你年青的心更加不平衡。
: z4 k7 Y2 ~: W$ Z# }3 i1 Z疯人院？或者青少年改造所？
- H  S) i: C; @/ o, V( B* K别让它为你打开黑色的大门！
呵，小彼得，逃吧；你逃不开；
) m% f  L. h" h5 G屋角暗藏着各样的灾害。
黑衣牧师每星期向你招手，
; j$ q1 C& c$ Y% H- U" q让你厌弃世界和正当的追求；
9 n9 i( s% U2 S" q5 ^各种悲观哲学等在书店里，
/ Y2 y: c7 q& J$ a1 W2 M2 r用各样的逻辑要给你忧愁；
只要翻一翻，看一看，想一想，
/ C8 N: A4 }0 D) t; z5 w: T( y无论你多高或多低的胃口，
鬼魅似的阴影准保要遮丑，
你生命里的上升的太阳，
4 m6 ^; c# K+ y1 s( f: g% M6 p彼得呵，无怪你的母亲愁眉不展，
她忧闷的日子还很长，很长，
, J5 D" \4 J# Z* q  A其实你安全冲过了这么多关口，
2 l5 i* B0 _" d5 P4 o, |) i* N最后一只手要抓住你不放，
  ?; M5 F6 a' h- p6 ~那只手呀，正在描绘战争的蓝图，
4 m" g# v5 \: d7 W, A7 F5 `那图上就要涂满你的血肉！

1951年11月

---

感恩节——可耻的债
, [0 g6 {% }" I4 S

% n- `6 I6 R: o; y6 `感谢上帝——贪婪的美国商人；
感谢上帝——腐臭的资产阶级！
感谢呵，把火鸡摆上餐桌，
十一月尾梢是美洲的大节期。

感谢什么？抢吃了一年好口粮；
感谢什么？希望再作一年好生意；
明抢暗夺全要向上帝谢恩，
无耻地，快乐的一家坐下吃火鸡。

: _* N0 C% E% n. d% |感谢他们反压迫的祖先，三百年前，
流浪，逃亡，初到美国来开辟；
是谁教他们种的玉米，大麦和小麦？
# w* N' m( A) Y" K9 k在蛮荒里，谁给了他们珍贵的友谊？
  v2 @& O! z# ~
4 ~8 z+ a. T( N' x! F& T! G7 @4 ?感谢上帝？你们愚蠢的东西！
感谢上帝？原来是恶毒的诡计：
有谁可谢？原来那扶助他们的“土人”
早被他们的子孙杀绝又灭迹。

. }/ _& S/ r3 H5 v6 {感谢上帝——自由已经卖光，
感谢上帝——枪杆和剥削的胜利！
5 r$ s3 d1 P; m6 x银幕上不断表演红人的“野蛮”，
但真正野蛮的人却在家里吃火鸡。
1 m5 c$ u. o* Y; K7 g
" P! _& n/ \* R8 `# q感谢呀，呸！这一笔债怎么还？
( C. Y, _0 j( X: G2 m& `肥头肥脑的家伙在家吃火鸡；
有多少人饿瘦，在你们的椅子下死亡？
4 S7 Q: n) h( @2 t4 \快感谢你们腐臭的玩具——上帝！

1951年

---

妖女的歌

9 q. c. G; r. J2 ^一个妖女在山后向我们歌唱，
“谁爱我，快奉献出你的一切。”
因此我们就攀登高山去找她，
$ \; V0 a& }8 D: c9 e要把已知未知的险峻都翻越。
' S+ z1 p, c9 d& \% K$ X
这个妖女索要自由、安宁、财富，
我们就一把又一把地献出，
: ^5 E/ n* A- E# J2 ~  [丧失的越多，她的歌声越婉转，
终至“丧失”变成了我们的幸福。

# H1 c/ i/ L( h% ~我们的脚步留下了一片野火，
山下的居民仰望而感到心悸；
那是爱情和梦想在荆棘中闪烁，
而妖女的歌已在山后沉寂。
4 \+ g" T( ^6 Q3 g6 @
1956年

---

- A2 v" d; R7 g8 {葬歌
: r0 _& X! z7 b' c; S- v+ O- e9 B+ R

$ g/ v5 V$ @3 B' e. Z　　１
) `& n- h6 O8 h5 Z4 |, |) F' G
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: H2 N' N+ ?6 S' V0 ^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　在鸟的歌声中我想到了你。
1 u8 s) [. A6 _6 d( k' S) L! d
, _# T& F6 R; u我记得，也是同样的一天，
　我欣然走出自己，踏青回来，
; v# y' G; g7 ^" E6 d3 `我正想把印象对你讲说，
　你却冷漠地只和我避开。

自从那天，你就病在家中，
( n2 w( }- u) ]　你的任性曾使我多么难过；
唉，多少午夜我躺在床上，
$ N( H/ c8 ^3 J　辗转不眠，只要对你讲和。

我到新华书店去买些书，
1 B. r7 v) ]8 m! w) B　打开书，冒出了熊熊火焰，
0 j# e3 g! W) D) K- G9 ?这热火反使你感到寒栗，
　说是它摧毁了你的骨干。

有多少情谊，关怀和现实
5 C7 a0 p% |# W& \3 F1 e: K+ V　都由眼睛和耳朵收到心里；
; J0 }) E! @, k7 A3 s  ?好友来信说：“过过新生活！”
　你从此失去了新鲜空气。
. v0 E3 Q2 S. N3 E: a0 D9 q
历史打开了巨大的一页，
　多少人在天安门写下誓语，
% W4 z4 x+ F; f$ ^+ d$ n; ~& r2 x! E; f我在那儿也举起手来；
　洪水淹没了孤寂的岛屿。
1 ^( E6 }: z/ Z; x6 [: H
, u5 O" |7 s, v6 Z2 A你还向哪里呻吟和微笑？
　连你的微笑都那么寒伧，
5 _: F2 I% V, u& C# |8 ^9 L你的千言万语虽然曲折，
　但是阴影怎能碰得阳光？
0 f( U- y$ A4 F
9 w1 f1 m4 p( I; n' x% h+ A我看过先进生产者会议，
$ d$ p7 S3 b3 c. H  e7 K' n0 i) W% s　红灯，绿彩，真辉煌无比，
他们都凯歌地走进前厅，
　后门冻僵了小资产阶级。
8 }9 [7 M) `0 ?, W7 k- v
0 ]( J7 [5 `( V- u  s+ {我走过我常走的街道，
8 H# v- U8 S$ v0 p' N+ ~　那里的破旧房正在拆落，
呵，多少年的断瓦和残椽，
　那里还萦回着你的魂魄。

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$ ?4 G( ~: g& @. n: Y　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8 `5 M/ j2 C% R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　安息吧！让我以欢乐为祭！

　　２
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在对我呼喊：
“你看过去只是骷髅，
还有什么值得留恋？
" d5 o2 _  _3 p% i他的七窍流着毒血，
9 @( A' j0 g7 y8 B沾一沾，我就会瘫痪。”
6 f5 r- P" g$ r* {
2 d- p# J/ T% o' V但“回忆”拉住我的手，
她是“希望”底仇敌；
她有数不清的女儿，
* ^7 n+ V8 W2 A2 @' v, Z% E其中“骄矜”最为美丽；
2 ]+ h0 h4 i- L# C) O. h; ~- l( n“骄矜”本是我的眼睛，
6 l6 {/ a7 g* ~2 W( q+ t# r; k我真能把她舍弃？
, Z3 d; C& Q! U& A
1 i( t6 a6 F6 X( y; W3 @  r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又对我呼号：
“你看她那冷酷的心，
! K3 @4 S, m% y5 R: e( N怎能再被她颠倒？
她会领你进入迷雾，
在雾中把我缩小。”
7 Q1 ?3 y+ m  B$ J" E, h3 B" p
5 g7 b5 @" c! T) d- v# z幸好“爱情”跑来援助，
1 [: @  A4 H) n4 i( i- T" x“爱情”融化了“骄矜”：
一座古老的牢狱，
0 G* G# d6 r1 k呵，转瞬间片瓦无存；
/ T4 E; I2 J' P但我心上还有“恐惧”，
; O6 J( E$ i, v这是我慎重的母亲。
( {6 f; q1 X3 |, b: F2 P9 _& w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又对我规劝：
5 Z: ~$ K& Q  K$ R- H: ?4 j“别看她的满面皱纹，
0 s+ @. G. ^9 F她对我最为阴险：
/ u" ]. [' ?$ ^% b) Z# k' g6 N她紧保着你的私心，
/ z5 K3 ]( o/ H- O8 I' E- y又在你头上布满
% S4 P: r5 ]% u( D) v
9 j1 V0 `' s& j2 X8 Q/ g2 V" m使你自幸的阴云。”
, O# I4 K6 i9 q% n, b6 f5 J但这回，我却害怕：
& n3 G% {0 i8 v+ L6 V  I1 {“希望”是不是骗我？
我怎能把一切抛下？
* ?' ]8 S: @" [6 B* e6 H' C* a9 L; V要是把“我”也失掉了，
2 Q2 _# I& U- w! n4 p8 r哪儿去找温暖的家？

“信念”在大海的彼岸，
' G$ I2 \  z+ A5 A! o# N/ c这时泛来一只小船，
' b6 S  X' ~/ Y0 d- g$ a我遥见对面的世界
" V, [8 L+ H; \% n毫不似我的从前；
为什么我不能渡去？
“因为你还留恋这边！”

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我不禁对自己呼喊：
  _, Y& G; ]& m# O$ W" {在这死亡底一角，
我过久地漂泊，茫然；
- A+ B: q2 O# \) E/ S6 o! w让我以眼泪洗身，
先感到忏悔的喜欢。

( ?9 K1 [0 D) n' D　　３

就这样，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甬道，
0 q3 t' I5 m9 |0 ?. x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，亲爱的读者；
6 @  d- B/ n7 X* W这时代不知写出了多少篇英雄史诗，
而我呢，这贫穷的心！只有自己的葬歌。
没有太多值得歌唱的：这总归不过是
, [, p5 C5 |7 A8 @4 _/ r7 a一个旧的知识分子，他所经历的曲折；
' z8 g5 @0 e- q2 n0 d他的包袱很重，你们都已看到；他决心
" a$ |+ M3 i9 z: h和你们并肩前进，这儿表出他的欢乐。
就诗论诗，恐怕有人会嫌它不够热情：
  f) I& t; F/ q  q对新事物向往不深，对旧的憎恶不多。
% |  o" U/ a- O# \8 y也就因此……我的葬歌只算唱了一半，
那后一半，同志们，请帮助我变为生活。
! d# m( ~0 i7 e0 }: B" B3 I
1957年

---

+ Q5 p+ j, i; Z0 _3 m7 `问

生活呵，你握紧我这支笔
一直倾泻着你的悲哀，
可是如今，那婉转的夜莺
已经飞离了你的胸怀。

, w" Z2 |' R  g- k! _+ z在晨曦下，你打开门窗，
( E9 w6 |# ~+ a室中流动着原野的风，
* H% w, p; X/ Q# [2 M唉，叫我这支尖细的笔，
怎样聚敛起空中的笑声？

1957年

---

我的叔父死了
% w, P9 l9 Z' E2 a4 f  u

我的叔父死了，我不敢哭，
0 {& _9 [. L3 e5 M4 F( S3 p我害怕封建主义的复辟；
我的心想笑，但我不敢笑：
' M6 \* c: h& n/ T- |5 ]是不是这里有一杯毒剂？
6 ?% v, o. O8 o+ [2 A
一个孩子的温暖的小手
使我忆起了过去的荒凉，
% D2 T3 e' `# \9 z1 I) B8 x5 E我的欢欣总想落一滴泪，
2 t3 w1 d4 y3 W& j0 b但泪没落出，就碰到希望。
3 B# B8 V5 n0 y/ k+ j2 V* y  o1 ]1 n
: Q( u4 Y" {( [/ y4 t* |平衡把我变成了一棵树，
1 o5 O3 l* ~6 v" I9 U它的枝叶缓缓伸向春天，
从幽暗的根上升的汁液
在明亮的叶片不断回旋。
! z0 ^* `& v/ A
1957年

---

去学习会
1 s1 S7 v  _- @* z9 R+ a: Y( H

1 x" t. y5 r) Y( U. v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。
% N' g  p9 z$ g$ ^& F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一路默默地向着会议室走去。

是春天呵！吹来了一阵熏风，
$ w9 G7 u; W* J. a人的心都跳跃，迷醉而又扩张。
$ k) o+ A) d+ e* R: R1 {+ w$ A& ?
下午两点钟，有一个学习会：
! Q1 J7 v+ M1 i: c7 q" K4 E: |阅读，谈话，争辩，微笑和焦急，
* h/ E; o+ b% r& q+ ~  T7 y一屋子的烟雾出现在我的眼前。

多蓝的天呵！小鸟都在歌唱，
4 E  y/ T) Y0 h) }) X0 {把爱情的欲望散播到心灵里。

2 Y9 Q" ~2 c( N) p我和小张，我们拿着书和笔记，
走过街道，走过草地，走过小桥，
" h! B. v# ~( s  b' K* z& e对了，走过小桥，像所有的人那样……
$ x$ I" o' z2 w
1 u) u& B/ N; x6 @* `; |对面迎过来爱情的笑脸，
: x  e% ?* \" o影影绰绰，又没入一屋子的烟雾。
- C# h3 G5 x5 A. n" x4 f
笔记要记什么？天空说些什么？
8 [, W0 T' T8 Y+ I+ L# c/ T是不是说，这日子如此晴和，
这街道，这草地，都是为了你？

5 G% {; A. Q" E& c& {( G心里是太阳，脚步是阳光下的草，
向下午两点钟，向学习会走去。
; H1 D- _8 b' G( P6 e; [# J
1957年

---

( H1 S& c2 i6 y! B/ \. t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
2 I# p5 O3 X: T& V2 m+ S  h; \9 i

% l" L8 _" p  Z4 g3 s) Z& |. h想起那携带泥沙的滚滚河水，
也必曾明媚，像我门前的小溪，
原来有花草生在它的两岸，
7 {0 }0 f4 |& ~; n/ q' B人来人往，谁都赞叹它的美丽。
1 r" B' c2 L. F- d5 J
只因为几千年受到了郁积，
它愤怒，咆哮，波浪朝天空澎湃，
但也终于没有出头，于是它
. B- |9 c$ a4 H  \1 o" v. G溢出两岸，给自己带来了灾害。
/ o+ S; ]7 Y) ^, H* ]: n
' `% y! l' D4 n, k6 M! E又像这古国的广阔的智慧，
几千年来受到了压抑、挫折，
' v9 K' N/ v- [' w2 p于是泛滥为荒凉、忍耐和叹息，
有多少生之呼唤都被淹没！

虽然也给勇者生长了食粮，
死亡和毒草却暗藏在里面；
' {, z. v% ^9 J+ E; H7 K3 e5 k! k谁走过它，不为它的险恶惊惧？
- p  k1 d& b$ ?9 B泥沙滚滚，已不见昔日的欢颜！
! W- ~2 m) a; O$ r7 D4 A
呵，我欢呼你，“科学”加上“仁爱”！
8 N# a7 ?3 n1 W- N2 I如今，这长远的浊流由你引导，
将化为晴朗的笑，而它那心窝
, @3 w& U" N+ L8 q3 n" w" e# k还要迸出多少热电向生活祝祷！

1957年

---

9 T$ M" P) v% g& ?“也许”和“一定”

也许，这儿的春天有一阵风沙，
不全像诗人所歌唱的那般美丽；
8 ?  w- E2 P$ _- c" M7 c也许，热流的边沿伸入偏差
5 I4 E/ C: p3 F& U会凝为寒露：有些花瓣落在湖里；
数字的列车开得太快，把“优良”
$ v' l# M, n. x7 f/ x+ @7 d和制度的守卫丢在路边叹息；
" \: V2 w$ j* Z- h& i2 A也许官僚主义还受到人们景仰，
: M& {. f! ]% V/ s因为它微笑，戴有“正确”底面幕；
也许还有多少爱情的错误
对女人和孩子发过暂时的威风，——
这些，岂非报纸天天都有记述？

敌人呵，快张开你的血口微笑，
对准我们，对准这火山口冷嘲。
0 A& Y7 L7 }8 m' z. v/ T
1 Z% ?. ?/ G  L6 ^2 E' e% @9 f( m就在这里，未来的时间在生长，
在沉默下面，光和热的岩流在上涨；
% B7 g% v; `9 z' ?7 Q哈，崭新的时间，只要它迸发出来，
; K3 y" s! f/ V2 u' b3 n你们的“历史”能向哪儿躲藏？
你们的优越感，你们的凌人姿态，
你们的原子弹，盟约，无耻的谎，
还有奴隶主对奴役真诚的喝采，
# j4 t$ f2 x% R! a还有金钱，暴虐，腐朽，联合的肯定：
这一切呵，岂不都要化为灰尘？
" @3 D7 b8 l/ M. S, Z, S" P- f敌人呵，随你们的阴影在诽谤
因为，这最后的肯定就要出生；
它一开口，阴影必然就碰上光亮，
5 u: p. |  i$ v% {如今，先让你们写下自己的墓铭。
. I% u+ x! [' u7 _. J* |- \; q
$ v! c$ o% A( Z4 F& x( l6 S7 s1957年

---

九十九家争鸣记
6 Q1 J! b# P# D0 x0 M* [& J7 j

百家争鸣固然很好，
九十九家难道不行？
1 E4 m" U2 F3 b1 v我这一家虽然也有话说，
现在可患着虚心的病。
' a; f+ u( V: d8 G2 s
我们的会议室济济一堂，
恰好是一百零一个人，
& F7 f4 v- X) h; j" s# ~为什么偏多了一个？
# j6 J1 G" g% Y$ b9 ]* ~他呀，是主席，单等作结论。
, O9 ]$ p/ d/ P% ~1 U
$ L6 ^2 F" E2 v% d8 U因此，我就有点心虚，
盘算好了要见机行事；
* T7 y1 I3 x: U首先是小赵发了言，
7 F; T6 e, b. |句句都表示毫无见识。

' x# X! K! P7 x8 L但主席却给了一番奖励；
钱、孙两人接着讲话，
虽然条理分明，我知道
那内容可是半真半假。

老李去年做过检讨，
9 m7 e3 `/ Z" p8 d" H- l这次他又开起大炮，
虽然火气没有以前旺盛，
可是句句都不满领导。

“怎么？这岂非人身攻击？
4 x8 B$ S- `, I- Y争鸣是为了学术问题！
应该好好研究文件，
' i) o4 _7 B0 \6 E7 K最好不要有宗派情绪！”
2 S6 s8 v% M$ P( N1 R/ \  x
) y6 u, e8 {- N# l周同志一向发言正确，
一向得到领导的支持；
& e. N3 d4 u- a# b! W0 s因此他这一说开呀，
. w1 L4 u/ t# R; _- W" d3 e& w看，有谁敢说半个不是？
2 U- }' ~& i: ]! a
问题转到了原则性上，
1 N  T2 I3 {! Q  X3 ?6 a2 T- y5 c最脑人的有三个名词：
这样一来，空气可热闹了，
. C* d- W3 p/ l) _发言的足有五十位同志。
: j+ G8 r+ W6 [
其中一位绰号“应声虫”，
: H  z5 }1 B: ?还有一位是“假前进”，
! r* j8 y& Q5 H2 A! k7 ^. |他们两人展开了舌战，
真是一刀一枪，难解难分。

有谁不幸提到一个事实，
* L6 F' w; ]. r/ e$ N- k: e和权威意见显然不同，
没发言的赶紧抓住机会，
* n; Z, r) m* t在这一点上“左”了一通：
9 }  v3 S/ x" Y" j. [# @  `
“这一点是人所共知！”
“某同志立场很有问题！”
主席说过不要扣帽子，
, |: W: z( V$ I& f/ z+ y) o因此，后一句话说得很弯曲。
& {5 _: A- x$ n- q% r) B
7 W- e6 A' O+ n9 k/ s. q3 h# f就这样，我挨到了散会时间，
1 M3 g) u0 y* E/ |我一直都没有发言，
主席非要我说两句话，
我就站起来讲了三点：

. B3 X. @' L$ C第一，今天的会我很兴奋，
  j2 k- ^/ A1 x  o5 Y第二，争鸣争得相当成功，
第三，希望这样的会多开几次，
! b, _5 {: w+ b( N$ ^大家更可以开诚布公……
% a( E; D1 s; g6 H
　　附记
1 M- U6 ^9 X3 x6 L/ l/ f/ P
/ @8 t" f& P+ ?4 ^7 O4 D读者，可别把我这篇记载
# j/ r6 I( t: g/ L9 P- \来比作文学上的典型，
' }5 a$ S: ?* y: `5 b4 w, u( q因为，事实是，事过境迁，
1 G) V* L# D  H这已不是今日的情形。

3 x2 M; [/ U) i, I; c+ [那么，又何必拿出来发表？
2 D; V% e9 ^/ O: z5 S6 G我想编者看得很清楚：
3 N/ }- a. n# j/ T' `# W/ j在九十九家争鸣之外，
也该登一家不鸣的小卒。

1957年

---

苍蝇
0 y8 V0 r7 G4 L0 }4 v  [1 {0 F

苍蝇呵，小小的苍蝇，
- t: _4 h' C$ D5 `8 K在阳光下飞来飞去，
9 ?5 @& k. V) s4 E+ n谁知道一日三餐
2 @! G8 f0 A1 ~$ p4 U你是怎样的寻觅？
谁知道你在哪儿
躲避昨夜的风雨？
世界是永远新鲜，
+ F1 y" ~; |% a1 O4 T你永远这么好奇，
- a8 t# A, A: `2 d1 V生活着，快乐地飞翔，
半饥半饱，活跃无比，
东闻一闻，西看一看，
也不管人们的厌腻，
我们掩鼻的地方
+ ~+ i& o8 t- B1 T6 q9 l8 ^' c2 K对你有香甜的蜜。
自居为平等的生命，
8 P+ t- S$ J/ ^8 q: c* c( r4 g你也来歌唱夏季；
# s& _8 m  n. h2 C$ A是一种幻觉，理想，
把你吸引到这里，
0 [; Y+ V" a4 V4 Q( ^飞进门，又爬进窗，
来承受猛烈的拍击。
" j: R; b% s! u5 A: H" E  X
1975年

---

+ z" k9 a& `- D2 G! U+ w5 i智慧之歌

我已走到了幻想底尽头，
这是一片落叶飘零的树林，
' [0 h" C6 u5 ^6 D4 t" i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，
& l0 m4 c- b! v2 U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。

3 G3 j$ z9 t0 F, P- j" u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，
那时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，
0 T! B0 |5 c7 k  `! u+ N% m+ k有的不知去向，永远消逝了，
有的落在脚前，冰冷而僵硬。
. z7 T5 f" e8 m! x1 w! i
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，
: e- F' V, d$ i9 L" E8 Y4 j' w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，
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，
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。
6 c5 r. h$ ]3 i7 D2 a* b
另一种欢喜是迷人的理想，
% {- }5 @7 ^' Z0 W% E- i他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，
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，
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。

- a$ U, O( v4 V  K只有痛苦还在，它是日常生活
7 D  p! i, _( T' q. ^! Y每天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，
. C4 S  u# `; p$ J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谴责，
, V9 w; q7 r1 O* r" p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？
4 a4 z, x( Y+ I% d  r4 E* |
! y! N1 l" q. u; h& |8 i但唯有一棵智慧之树不凋，
我知道它以我的苦汁为营养，
( F: {* g' ]0 J9 q9 C7 t8 E" s* r它的碧绿是对我无情的嘲弄，
! B3 v: X  N) f我咒诅它每一片叶的滋长。

0 w* o7 Q$ I" n: O' ~, l9 Z1976年3月

---

理智和感情
, V: d( O  _" F2 W2 p0 L1 d1 }7 b" q  G

　　１　劝告
% i! G3 S- H: M) @" _
如果时间和空间
是永恒的巨流，
而你是一粒细沙
) X4 z$ |! R' l' q! J" h! r随着它漂走，
- y. a/ J* T/ J. ~1 e% x一个小小的距离
2 F' H; x+ \1 t9 H就是你一生的奋斗，
从起点到终点
( L) q0 X% ^3 \. n" f8 S: w让它充满了烦扰，
  ~$ `3 h/ |3 g; O! s& A- u只因为你把世事
, s* e. E) M* Y看得过于永久，
* I- A8 Z8 y8 H. y: R! M7 R你的得意和失意，
你的片刻的聚积，
6 v) l- g% F9 i8 X- L转眼就被冲走
在那永恒的巨流。
8 u0 q. a. y, n, u- |1 _
: r6 B* C0 F  f8 n. U; q& d　　２　答复
; ]4 k0 W* D: k# D3 K8 E+ x! `5 G+ W
你看窗外的夜空
6 G2 e- }$ {- M. ^+ j2 z* {2 U0 k! F黑暗而且寒冷，
那里高悬着星星，
: {2 f$ Z9 m% s. K像孤零的眼睛，
" I- ~& b) B% I; W# D燃烧在苍穹。
它全身的物质
是易燃的天体，
即使只是一粒沙
也有因果和目的：
它的爱憎和神经
$ w; p) u) Q  ^1 C2 T都要求放出光明。
因此它要化成灰，
因此它悒郁不宁，
固执着自己的轨道
把生命耗尽。
) L) ^; q5 f" C1 R
1976年3月

---

) ^0 u  L5 J- ~% w演出

慷慨陈词，愤怒，赞美和欢笑
1 X+ n, l/ G. Z8 f3 p/ m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，
) @3 w9 `7 b: M0 B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，
% u2 X: ]0 H" F1 [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。
$ K6 H% H$ v7 b" {
% G( J  l  B, E4 |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，
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：
) O7 C' s0 G) s+ M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？
快把这削平，掩饰，造作，修改。

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，
: L1 c7 z& T7 O; W$ B, V3 M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，完美；
“这就是生活”，但违反自然的规律，
; }9 }( G; d5 n+ S. g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，
2 s# _3 i8 ?$ b0 m2 k: S
8 M) D4 `$ L; q; S* Y  ^4 q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
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，
; V1 d8 q2 Y2 L$ p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
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。

5 b( ^5 W! o! p9 }$ `1976年4月

---

城市的街心
' p; U' z$ r- w  k; K/ q, r, W1 d

( c. T  p4 U1 b+ S0 c大街伸延着像乐曲的五线谱，
9 ?2 ~/ i% f' R+ k人的符号，车的符号，房子的符号
密密排列着在我的心上流过去，
, C3 g3 m0 j3 S; p+ |  ?' `起伏的欲望呵，唱一串什么曲调？——
不管我是悲哀，不管你是欢乐，
也不管谁明天再也不会走来了，
* U( f9 r$ c8 d; V6 X* O7 W" d' i% D& q它只唱着超时间的冷漠的歌，
" r- M/ e+ U- F, L+ S$ ]从早晨的匆忙，到午夜的寂寥，
6 H/ e" ^, n) m- a0 j. m* f一年又一年，使人生底过客
- F; X, V+ F7 ?4 E1 g' _感到自己的心比街心更老。
只除了有时候，在雷电的闪射下
我见它对我发出抗议的大笑。

$ B+ [- Q& [6 d! l. c3 ]1976年4月

---

2 a0 y% C' S. R+ n/ n诗

5 g# A2 C3 E0 C诗，请把幻想之舟浮来，
稍许分担我心上的重载。

诗，我要发出不平的呼声，
" z% Q3 O. [0 C1 c但你为难我说：不成！
8 p9 C3 L4 H( b
9 q6 G8 O0 t0 V诗人的悲哀早已汗牛充栋，
5 |5 M8 j( y" s# v$ e* x0 [你可会从这里更登高一层？

多少人的痛苦都随身而没，
6 g. [3 u/ G+ l$ X  O从未开花、结实、变为诗歌。

9 a& y4 p9 n$ I$ I3 e0 L; S. _你可会摆出形象底筵席，
一节节山珍海味的言语？
. D  W( U4 a1 O3 `2 [- }
要紧的是能含泪强为言笑，
没有人要展读一串惊叹号！
% j9 g7 R1 w7 s- B- w( k+ E3 z  N
, W* N: _4 O0 ^6 N诗呵，我知道你已高不可攀，
千万卷名诗早已堆积如山：
- T! _) z6 z  h8 Z* h+ s9 f$ h$ v
& i4 }/ u- F7 B4 Y7 C/ u印在一张黄纸上的几行字，
等待后世的某个人来探视，
- I( f$ W$ P* Z' K# u4 @
" d8 o5 f; p- O, B设想这火热的熔岩的苦痛
伏在灰尘下变得冷而又冷……

. [4 |: j0 l. G, _- S# w又何必追求破纸上的永生，
; A9 y$ L  l$ s: d沉默是痛苦的至高的见证。

9 G2 T- F4 C# I# Q+ @& ~& q1976年4月

---

理想
, Z' l  \5 \& q# @; Z

　　１
. p5 v+ v3 _9 A+ I* a
4 e* b, J& k2 k/ Q: x# X7 z没有理想的人像是草木，
/ P1 Q# `9 m  F$ I; _! ~在春天生发，到秋日枯黄，
1 s$ O* k3 k, Y" h$ B对于生活它做不出总结，
面对绝望它提不出希望。
% X1 x% `  Z  H+ i8 ?
没有理想的人像是流水，
7 }4 N( u# r; C- g. H& l$ |1 }* P为什么听不见它的歌唱？
原来它已为现实的泥沙
/ ~9 `% U' w$ |4 u2 o逐渐淤塞，变成污浊的池塘。
( ^0 ~+ |0 V/ i8 D$ |) I
没有理想的人像是空屋
而无主人，它紧紧闭着门窗，
% K% r& B' \& b7 r. v; S  h生活的四壁堆积着灰尘，
外面在叩门，里面寂无音响。
' s6 f/ n1 Y. \# t6 D
4 ~8 m) `2 \0 i* i+ p! O8 l那么打开吧，生命在呼喊：
让一个精灵从邪恶的远方
侵入他的心，把他折磨够，
5 t6 c/ j3 X# H* l  t7 Q& U因为他在地面看见了天堂。

& Q/ F5 k: k" Q% `; T8 T2 q+ F　　２

理想是个迷宫，按照它的逻辑
你越走越达不到目的地。
: y5 w' k, `# l+ A& R+ s# ~* r
呵，理想，多么美好的感情，
2 T! H& i) D+ e2 r  S* }8 ^0 p3 _但等它流到现实底冰窟中，
/ u. t. D3 u7 X3 x你看到的就是北方的荒原，
7 X8 G5 g( J7 ?  C4 |使你丰富的心倾家荡产。

% y4 h# b) v& S1 K9 T3 b4 J5 Q' C1 U“我是一个最合理的设想，
% i* r. y# q* M+ p我立足在坚实的土壤上，”
+ p+ H( C1 ]2 u$ y# m! o& I但现实是一片阴险的流沙，
只有泥污的脚才能通过它。

& p2 b: m& ^1 v- g) |+ |6 d& k“我给人指出崇高的道路，
6 N/ e1 m7 d. `0 g2 u我的明光能照澈你的迷雾，”
. B. j; L: _8 c  Y别管有多少人为她献身，
我们的智慧终于来自疑问。

毫无疑问吗？那就跟着她走，
像追鬼火不知扑到哪一头。
& U+ L+ W( \4 Y$ U5 F! u
1976年4月

---

听说我老了
/ d# k: H$ |( b2 `2 I! q0 `( [/ ?; ?

1 O4 A3 P  r+ _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，
这么丑，我看着都觉得好笑，
* m. }6 {5 g) I; \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
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。

人们对我说：你老了，你老了，
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，
( M& g, m  f; C8 A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
$ g; b- {7 g! }. k* O1 y  F, h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。

/ c, }: H& x% ^, @: l它唱到，“时间愚弄不了我，
9 l7 e4 [1 K) T. ]# K  V9 Z我没有卖给青春，也不卖给老年，
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，
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。
9 M2 f$ J/ P6 V) {5 h5 _
“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，
2 f7 x1 {) P% }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，
5 L- Q* K" I2 N) Q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
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。”

1976年4月

---

. r! [4 p. @3 ]# E, U冥想

$ W+ ?5 ]9 C. X　　１

7 m. D+ O0 q- G; N1 ?8 }- ~) i2 F- X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，
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？
今天你摇摇它，优越地微笑，
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。
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，
' T; y5 R% u7 n) q% P竟比这只手更长久，健壮？
' C3 i) R1 w; L! x3 P/ `! a8 P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，
6 c! s! ^" k- k' |  [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。
" f$ x; q; C* m, |- @因此，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，
% J, ?0 T, W2 `1 a" Z! _* d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，
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
: r1 y, r& U9 h$ \7 G( P$ @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。

& j. \) m2 B; R3 M) y3 @　　２
; L/ Y$ e% H  t) \5 s' r( }! ^
2 F0 h& ]- A1 d6 c! ^: f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，
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，
是浓烈的酒，清新的泡沫，
注入我的奔波、劳作、冒险。
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
( U  e. t% s8 |3 s$ z! g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。
但如今，突然面对着坟墓，
7 ]; K8 L3 \( t7 k. X0 R) |. J3 T) n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，
# U2 f0 x' s' Z3 i9 r7 `8 ]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
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，
# p0 t# J. g3 @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
/ j9 e! u# L# B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。
- H! S: b+ L4 ~
  V2 R: k# O; Q. ^  _- w6 \1976年5月
春

% d5 Z" i6 g# Z% Y: G4 u% d春意闹：花朵、新绿和你的青春
& _% I2 O1 P# Q- Q; C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，散发着
/ V- K+ q; S5 M秘密的传单，宣传热带和迷信，
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；
' T) c3 k% T8 Y3 \( n# X2 [6 A
4 |6 F/ i& j/ B. D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，
5 B$ F9 w- }% R+ V# ^/ K- t把我流放到……一片破碎的梦；
从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，
. N: T! A) A  N卫护我的心又走上途程。
1 W/ t+ X2 t  E+ `% Z5 E3 D4 f# F6 L
2 ?5 r& |. R3 i7 _, W多年不见你了，然而你的伙伴
春天的花和鸟，又在我眼前喧闹，
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
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；
7 f' i1 C; k$ Q5 A3 g1 I( k& [
你走过而消失，只有淡淡的回忆
/ R" P+ p/ s7 h8 O4 }6 D稍稍把你唤出那逝去的年代，
8 D9 R& i; u+ h! y6 M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，
# m( X4 H5 ]9 i: D) Y# E/ C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。

9 Y" z1 \) M6 D& L, W. p( v被围困在花的梦和鸟的鼓噪中，
2 R7 A- Z2 W+ N- P6 _: Q$ W寂静的石墙内今天有了回声
% Y: l# D! H2 _9 U0 {$ ~  p7 a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，只一刹那，
& p5 v* S, A4 |* F% P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……
$ G# x. E( [# ~2 M6 z
1976年5月

---

3 O; d5 r! V- g% y- H' r8 q夏
. _( [% J* V" O3 o% K, m

绿色要说话，红色的血要说话，
# L: X% c& a/ T  K# B" r/ G浊重而喧腾，一齐说得嘈杂！
& B! j, S- f( @0 x# E& i是太阳的感情在大地上迸发。
) S$ ]8 p2 g) x" n. h2 T. D
- e+ [6 S1 \5 B8 p+ D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，
富于强烈的感情，热闹的故事，
0 Q6 H5 @2 I' f/ T& G但没有思想，只是文字，文字，文字。
/ U! W0 \$ Q( M
他要写出我的苦恼的旅程，
) D* c7 q5 w" T! r' x正写到高潮，就换了主人公，
我汗流浃背地躲进冥想中。
8 G8 a3 N( g9 @5 O: i* _
他写出了世界上的一切大事，
) d, X4 _0 V/ d; o$ @（这我们从报纸上已经阅知）
只不过要证明自己的热炽。

3 h- `: h) U& s' O+ Y冷静的冬天是个批评家，
把作品的许多话一笔抹杀，
却仍然给了它肯定的评价。

. q$ m  J# S6 R: O据说，作品一章章有其连贯，
从中可以看到构思的谨严，
# }1 l& G+ ]! K. |因此还要拿给春天去出版。
$ p. o, b+ H  a! e$ {) v
# @3 d! u) I  d, P1976年6月

---

& i) X' u  ^4 l: X6 b友谊
* B& c6 c9 X. u' M

１
# S4 L# J3 x1 @
! {9 F9 a9 e+ {: B我珍重的友谊，是一件艺术品
& j1 E0 I& a4 \% L$ r* [2 l被我从时间的浪沙中无意拾得，
挂在匆忙奔驰的生活驿车上，
- k# A) ]& Y' _! b- {有时几乎随风飘去，但并未失落；

7 K1 s! S3 h  \5 J  C# a又在偶然的遇合下被感情底手
* \  l, m* @8 W- }7 H屡次发掘，越久远越觉得可贵，
' p" W* i3 q1 {3 B6 A( Q+ F1 R因为其中回荡着我失去的青春，
8 O2 ?  s" T8 U1 D/ @又赋予我亲切的往事的回味；
( L* C) |9 `2 L( |0 E& l  c7 l: b& z
受到书信和共感的细致的雕塑，
8 ?" n* n: l: w' `' {/ V6 o摆在老年底窗口，不仅点缀寂寞，
而且象明镜般反映窗外的世界，
- I! |/ O! g8 P0 Q4 M' _3 B使那粗糙的世界显得如此柔和。

2 I2 ?; G+ S' p, ?２
2 R3 ~3 S7 z& F3 g  e1 l0 b. G
你永远关闭了，不管多珍贵的记忆，
曾经留在你栩栩生动的册页中，
: d/ G1 ]/ s' l0 z也不管生活这支笔正在写下去，
还有多少思想和感情突然被冰冻；
" h. l/ f+ g$ K1 q
永远关闭了，我再也无法跨进一步，
+ K* }0 k4 ?* c到这冰冷的石门后漫步和休憩，
去寻觅你漫煦的阳光，会心的微笑，
不管我曾多年沟通这一片田园；
- a9 T; E9 o, a$ D" C
呵，永远关闭了，叹息也不能打开它，
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，
9 k4 o, I. K3 `# d( g  _9 ?# z留下贫穷的我，面对严厉的岁月，
5 {: q& b$ `, J- y. @7 e独自回顾那已丧失的财富和自己。

8 q. x/ u, j( s% {5 J! a, h1976年6月

---

: T( d5 \; |6 y  B/ ~有别

这是一个不美丽的城，
# @3 M1 z8 g- |& J7 m; }在它的烟尘笼罩的一角，
像蜘蛛结网在山洞，
一些人的生活蛛丝相交。
我就镌结在那个网上，
+ v$ D9 u5 \1 U8 e. }左右绊住：不是这个烦恼，
. W* z' i  R0 r, r6 N( B/ B9 M" u* c4 P就是那个空洞的希望，
或者熟稔堆成的苍老，
$ f! p/ Q7 \8 f2 i- }+ Q! P0 u或者日久磨擦的僵硬，
9 O' ~! c2 E" H使我的哲学愈来愈冷峭。

可是你的来去像春风
吹开了我的窗口的视野，
5 y1 ?6 f: T/ P( n- ]# c7 L/ c4 q一场远方的缥缈的梦
: k, l2 i4 p) @6 ^' x$ [使我看到花开和花谢，
一幕春的喜悦和刺疼
' k# s: O2 p0 t) x% ~7 b  ^消融了我内心的冰雪。
1 k( A9 X, s: E+ ]如今我慢步巡游这个城，
再也追寻不到你的踪迹，
% I1 M  W0 b& i" |可是凝视着它的烟雾腾腾，
我顿感到这城市的魅力。
& H! I0 O! R7 m- o& D; V+ B
  L: C$ p) {: G* P% {1976年6月

---

" y3 q- ?5 _3 _4 e自己
- y. \4 }9 K6 V. o6 `

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，
( Y) T6 T3 A6 }5 F; n" h" b他选择了这种语言，这种宗教，
他在沙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帐篷，
* V. m% @* k: t8 B) }于是受着头上一颗小星的笼罩，
他开始和事物作着感情的交易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5 X' @6 ^. ^. _在征途上他偶尔碰见一个偶像，
4 w% B  D+ i- K5 A* N于是变成它的膜拜者的模样，
5 J2 o+ [0 ~& t( H把这些称为友，把那些称为敌，
喜怒哀乐都摆到了应摆的地方，
他的生活的小店辉煌而富丽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$ N% M  J. M' ~' \
" |# Y. f- u  W  u5 Q昌盛了一个时期，他就破了产，
# o% ~% Y; b& n仿佛一个王朝被自己的手推翻，
! X+ y; ]/ Y5 X9 Y0 c2 ^, E事物冷淡他，嘲笑他，惩罚他，
2 D/ X& W- q- O+ p. X3 P但他失掉的不过是一个王冠，
午夜不眠时他确曾感到忧郁：
! C- |/ [! B) E5 P0 W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9 |) Z( L3 e% H. x1 O) h; s
+ y: e! ^6 P- [6 q. L另一个世界招贴着寻人启事，
5 {. R4 g9 r; H( J$ ~. O他的失踪引起了空室的惊讶，
那里另有一场梦等他去睡眠，
还有多少谣言都等着制造他，
这都暗示一本未写成的传记：
　　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。

1976年

---

( Z4 U( a8 l; E: F秋

　　１

" ~- R6 R/ h( N天空呈现着深邃的蔚蓝，
4 A: `! r' t$ n5 ~: e; t7 n: g8 i仿佛醉汉已恢复了理性；
大街还一样喧嚣，人来人往，
5 w" \2 r$ p' r1 e3 s; L* K但被秋凉笼罩着一层肃静。

一整个夏季，树木多么紊乱！
现在却坠入沉思，像在总结
1 ^$ K+ u9 U' w它过去的狂想，激愤，扩张，
; j5 G6 S4 O$ d' O0 k# j于是宣讲哲理，飘一地黄叶。

田野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，
土地把债务都已还请，
谷子进仓了，泥土休憩了，
自然舒了一口气，吹来了爽风。

死亡的阴影还没有降临，
5 E4 _( h' a$ F2 [3 v+ [一切安宁，色彩明媚而丰富；
' e4 r" l( ]: F/ [, t: i流过的白云在与河水谈心，
它也要稍许享受生的幸福。

　　２
6 E( {0 U4 f. n/ f
你肩负着多年的重载，
+ f4 e: l7 k9 w5 G. V+ d歇下来吧，在芦苇的水边：
5 @* _5 e3 c- ~- b; S) D远方是一片灰白的雾霭
8 ^1 k7 d  K3 K" t) U4 P: D静静掩盖着路程的终点。

处身在太阳建立的大厦，
连你的忧烦也是他的作品，
4 h( j' O; C3 {% r' I/ v歇下来吧，傍近他闲谈，
如今他已是和煦的老人。
4 \; ^8 f; d1 m$ d' |3 _7 L
3 e6 N' E  L4 I3 [这大地的生命，缤纷的景色，
曾抒写过他的热情和狂暴，
而今只剩下凄清的虫鸣，
6 u( M" r& ]1 g* P, A0 E绿色的回忆，草黄的微笑。
  E/ D& k: l1 M  |/ E% }- M
这是他远行前柔情的告别，
/ J' v0 U* }1 c+ H& v( s) }2 u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；
为何你却紧抱着满怀浓荫，
7 G* O" n1 E5 V- q9 k1 q2 _( K不让它随风飘落，一页又一页？

　　３

经过了溶解冰雪的斗争，
又经过了初生之苦的春旱，
这条河水渡过夏雨的惊涛，
终于流入了秋日的安恬；
: ?& y% k! b: L' Q5 `
攀登着一坡又一坡的我，
有如这田野上成熟的谷禾，
从阳光和泥土吸取着营养，
不知冒多少险受多少挫折；

- n/ D" J, {* v# b7 I在雷电的天空下，在火焰中，
- |3 I) _: z! U这滋长的树叶，飞鸟，小虫，
和我一样取得了生的胜利，
7 D  ^0 Z. L4 W: W从而组成秋天和谐的歌声。

呵，水波的喋喋，树影的舞弄，
和谷禾的香才在我心里扩散，
& c7 D# ^3 C0 I* v8 {! s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术，
在这恬静的、秋日的港湾。
7 [! p+ [: `2 d# f1 \8 b" y, U
1976年9月

---

秋（断章）

0 e+ f# }5 [7 r& z2 E! ]5 c　　２

/ _5 t* H6 q1 q7 }4 N" \才买回串串珠玉的葡萄，
- ?# Q/ k4 x! o( `5 D' h0 H1 P又闻到苹果浅红的面颊，
多汁的梨，吃来甘美清凉，
那是秋之快慰被你吞下。

长久被困在城市生活中，
) {# u' H' l7 m3 M: ]$ X2 a+ Q我渴望秋天山野的颜色，
% O  h0 S% `# z% ~听一听树木摇曳的声音，
望一望大地的闲适与辽阔。
/ k2 R) _5 W0 u, w( i! a
' ~0 a$ C9 P. @# Q5 a可是我紧闭的斗室
有时也溜进山野的来客：
9 C9 N. W0 l# b+ }4 K当洁白的月光悄悄移动，
窗外就飘来秋虫的歌；
4 I4 R) R- v, I$ h
暂时放下自己的忧思，
我愿意倾听着凄凉的歌，
7 G) c8 I/ ^. ?3 ?那是大地的寂寞的共鸣
把疲倦的心轻轻抚摸。

/ ~9 X6 i. K: h# a  R　　３

, M1 [' ^$ j* a( [大自然在春天破土动工，
1 y8 a$ n; `4 n& s到秋天为美修建了住宅，
  G4 g4 F3 n# }8 t( H锄头在檐下静静靠着，
看白云悄悄地把她载来。

  ?' T: E, F4 |( I4 u+ A; A可是收割机以更快的步伐
/ \6 D* k. @" z3 ?- d轧轧轧轧地在田野收割，
) }/ E4 ^( C: b7 _* i: y* {刮来阵阵冷风，接着又下雨，
风风雨雨，一天天把她搜索；

' L; ^+ S: ^: ~. D+ w: }' P5 {她歇息的青纱帐被掀倒了，
0 S. o9 \0 H8 K) p5 l4 h又穿过树林，把叶子踏成泥，
搜呵，搜呵，大地吓得苍白，
水边的蛙尽力向土里隐蔽；
, C9 O* T$ T8 `) U: O4 \" A
+ s0 k% V% G+ I& x) ~1 a5 c# s“变！”在追击，像溃败的大军，
美从自然，又从心里逃出，
呵，永远的流亡者，在你面前：
8 q$ C; q2 s( R  ^- U又是厌色的天空，厌色的雾！

---

8 M+ m! ?1 z, l/ ^/ ^4 T沉没
: I) C1 q; r8 D3 y

- N1 h, i$ G% t. x身体一天天坠入物质的深渊，
; Y0 f/ M# U0 T2 d0 _: j, P/ I1 ^2 f首先生活的引诱，血液的欲望，
给空洞的青春描绘五色的理想。
+ s$ G! J4 N: I9 @
" z$ ]! I/ a9 o7 X- W接着努力开拓眼前的世界，
喜于自己的收获愈来愈丰满，
4 \1 L$ ?0 `( M0 l但你拥抱的不过是消融的冰山：

" q. e; h0 [4 D; o爱憎、情谊、蛛网的劳作，
4 [" O5 j. Q% {都曾使我坚强地生活于其中，
/ m2 r/ G8 B+ ]% V而这一切只搭造了死亡之宫；

曲折、繁复、连心灵都被吸引进
日程的铁轨上急驰的铁甲车，
飞速地迎来和送去一片片景色！

呵，耳目口鼻，都沉没在物质中，
我能投出什么信息到它窗外？
什么天空能把我拯救出“现在”？
/ N' @6 w2 ]7 z, R7 @
5 `8 W4 H0 h* `# ~% U5 M) r, f1976年

---

0 m" I# ?' H+ S% B5 t停电之后
1 A7 b- i8 q0 T& K5 B; r, K5 s, b

太阳最好，但是它下沉了，
8 {. c" A1 P8 l  Y拧开电灯，工作照常进行。
我们还以为从此驱走夜，
暗暗感谢我们的文明。
* `1 H& A5 g3 f8 B" M( `1 u6 h5 c# Y可是突然，黑暗击败一切，
美好的世界从此消失灭踪。
但我点起小小的蜡烛，
. s+ i  ~! y8 n0 p8 Q$ J# Q: P把我的室内又照得通明：
/ S& L( n+ _5 S* P继续工作也毫不气馁，
5 a: U/ f8 l5 G9 h只是对太阳加倍地憧憬。
/ z- k; V4 R! ^+ F
次日睁开眼，白日更辉煌，
小小的烛台还摆在桌上。
* |0 U3 D$ f+ p$ u( G3 l我细看它，不但耗尽了油，
而且残留的泪挂在两旁：
' S, G( V" \1 |! G! c这是我才想起，原来一夜间，
1 u, ]5 O1 }& K# I4 D( Q" S; i有许多阵风都要它抵挡。
: u8 k* d. ]: N; D于是我感激地把它拿开，
2 y$ Z/ ~; y, N默念这可敬的小小坟场。
! A# Z$ P/ _9 p& I' O, `
8 k! b! A! }) H1976年10月

---

; f# b4 D! n) l  w好梦

因为它曾经集中了我们的幻想，
5 |0 A) S% [# P- N它的降临有如雷电和五色的彩虹，
拥抱和接吻结束了长期的盼望，
它开始以魔杖指挥我们的爱情：
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因为它是从历史的谬误中生长，
# Z* `6 u) e* I6 f我们由于恨，才对它滋生感情，
) D9 {# D* u! N  v( j但被现实所铸成的它的形象
6 E. \* _! @: [5 M; s只不过是谬误底另一个幻影：
. m( t4 U2 Q% b  x; H& \2 E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# o! r" }% `8 G
# }( u0 F* b' A) l5 H. T因为热血不充溢，它便掺上水分，
! b; l2 D$ I- a% ^! r! J于是大笔一挥画出一幅幅风景，
8 L/ c; R! J2 h它的色调越浓，我们跌得越深，
终于使受骗的心粉碎而苏醒：
6 |$ W& X3 f! w" \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8 j8 x3 \: ?2 U5 h* B* D* _因为真实不够好，谎言变为真金，
. r. t( c/ [9 P! C6 G它到处拿给人这种金塑的大神，
7 n7 r* q  r) _但只有食利者成为膜拜的一群，
只有仪式却越来越谨严而虔诚：
' V) P4 [; l% @6 [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5 c, c" b% [) e' ]7 G2 @
5 ~9 }# E8 Z( G2 P+ R8 q因为日常的生活太少奇迹，
它不得不在平庸之中制造信仰，
但它造成的不过是可怕的空虚，
) x8 R% ]2 n9 k( n/ u( v和从四面八方被嘲笑的荒唐：
4 N7 x8 g" z; I" `- P- K　　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。

  |# C8 W' G0 z8 J  ~; Z$ O  s1976年

---

“我”的形成
. h* a9 V1 P/ I. V8 p

报纸和电波传来的谎言
. |/ Z. r7 B' b1 ^8 E都胜利地冲进我的头脑，
3 a: ~7 E' U. r( w+ n  K等我需要做出决定时，
- V; }/ r. H% B1 o# `# \4 h: \, B它们就发出恫吓和忠告。

* M% K. `; `5 ~+ t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
挥一挥手，他从未想到我，
+ l! @8 B! A; Z: I" t正当我走在大路的时候，
却把我抓进生活的一格。
% B$ v+ [4 k! }8 \+ f
从机关到机关旅行着公文，
) E+ ?/ D. ?  Q$ [. a" ~4 y' @你知道为什么它那样忙碌？
' V0 l& t: N2 L4 U( C只为了我的生命的海洋
6 a) z, p4 K4 V2 M+ m5 o: y, a从此在它的印章下凝固。

; m2 v) u! q/ a& R$ O, D在大地上，由泥土塑成的
许多高楼矗立着许多权威，
我知道泥土仍将归为泥土，
但那时我已被它摧毁。

仿佛在疯女的睡眠中，
0 E8 i8 P: {# ~7 g& r- n/ d; ^一个怪梦闪一闪就沉没；
她醒来看见明朗的世界，
# G) d5 R" p- e# u$ n8 V' }但那荒诞的梦钉住了我。
* {3 t+ n) e  F0 i& l7 C
1976年

---

老年的梦呓
: T( A$ ?; P6 j( H, V& L. x

1

这么多心爱的人迁出了
4 u( u$ U" W& w& L# G( t! Q我的生活之温暖的茅舍，
/ O  v* d& n0 r$ l! w% \' M" x% U有时我想和他们说一句话，
* i+ ]3 d) F, P# }& U但他们已进入千古的沉默。
' N  c& O" ^7 s4 |8 S2 u
我抓起地上的一把灰尘，
3 b6 ]: @8 K  G$ F) D向它询问亲人的音信，
$ s2 M6 v% R" m. c  Z就是它曾有过千言万语，
就是它和我心连过心。
/ R; i8 _- E1 g. |. ]) e3 M; Z
啊，多少亲切的音容笑貌，
+ M* o9 x, ^) E- l; [已迁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，
我的小屋被撤去了藩篱，
7 s1 O; r  z# q7 p越来越卷入怒号的风中。

但它依旧微笑地存在，
虽然残破了，接近于塌毁，
朋友，趁这里还烧着一点火，
且让我们暖暖地聚会。

2
1 Y3 f6 O& m6 q2 h/ Q
生命短促得象朝露：
+ Y1 x& g: z5 m7 |1 ]你的笑脸，他的愤怒，
* V3 ~5 m7 r( o还有她那少女的妩媚，
张眼竟被阳光燃成灰！
$ w* y5 `  s/ F6 e0 u, Q3 b4 u不，它们还活在我的心上，
# L( X' m7 W' A0 S$ a4 ?0 f$ ?等着我的心慢慢遗忘埋葬。

3
" M' ^, n- a) k$ i3 h
我和她谈过永远的爱情，
我们曾把生命饮得沉醉；
另一个使我怀有怨恨，
/ E! K  _* B7 X$ R5 {因为她给我冷冷的智慧；
+ {1 k% k0 \" s还有一个我爱得最深，
  P3 p% r, |+ {. m虽然我们隔膜有如路人；
- C$ t/ [: m/ i( I7 s0 ^但这一切早被生活忘掉，
若不是坟墓向我索要！

# N1 c. U5 B. s* \4

1 J( S: }" B' z3 T, J7 |过去的生命已经丢失了，
8 }% V9 \4 _; g, m你何必还要把它找回来？
* u3 r8 g7 d% p  o9 H- B: a: Z打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约到，
可是面对面再也没有华彩；
那年轻的太阳，年轻的草地，
灿烂的希望和无垠的天空
7 k5 u- R) e7 D3 q3 I都已变成今天冷淡的言语，
使记忆的画面也遭霜冻。

3 h# y2 w( ~# K' d9 P8 L5

到市街的一角去寻找惆怅，
: {0 T! V4 U( g1 D+ S! ^1 C3 q& L因为我们曾在那里无心游荡，
1 u0 K- m4 [9 F0 S1 w2 D年轻的日子充满了欢乐，
呵，只为了给今天留下苦涩！
7 r) \3 W$ m( H* p到那庭院里去看一间空屋，
因为它铭刻一段共同的旅途，
当时写的什么我尚无所知，
现在才读出一篇委婉的哀诗。

6

别动吧，凡她保留的物品
也在保留着她的生命：
这一叠是亲友的来信，
5 ~$ q1 y- I) d6 z来往琐事拼写着感情。
这是一些暗黄的戏单，
. H8 ~+ ?% `! _* x7 F# J5 n8 n9 F# k她度过的激动的夜晚。
4 r0 E  L5 ?$ `* _) G0 R这只花瓶并不出色，
7 L) a5 l: }1 {1 U但记载一次旅途之乐。
6 b2 D  f: n% \( Y0 _/ |: m2 t还有旧扇，破表，收据……
6 P; D' ]  r9 v* P( v: T如今都失去了迷底，
; @0 P5 R5 t+ _. P, _2 t自从她离开这个世界，
0 x( ?) N' G' M" {$ j6 C' j它们的信息已不可解。
但这些静物仍有余温，
$ e- G9 D9 H9 G$ Z- l/ ]% D0 V& w似乎居住着她的灵魂。

- P1 z( `& u9 J+ r* v9 k1976年

---

; C9 b. f* a: f. M  P# ~$ {, R问
1 G+ R: p2 P& {" \

: y5 ^- r4 R. r' |, `& _  n2 s- l我冲出黑暗，走上光明的长廊，
而不知长廊的尽头仍是黑暗；
我曾诅咒黑暗，歌颂它的一线光，
但现在，黑暗却受到光明的礼赞：
  x) g3 F" S/ I" |- v4 \　　心呵，你可要追求天堂？
7 K  H8 w; T9 F. S
( M8 \0 ]! x5 d2 ]2 B多少追求者享受了至高的欢欣，
因为他们播种于黑暗而看不见。
: H7 f# |# S* q* C不幸的是：我们活到了睁开眼睛，
却看见收获的希望竟如此卑微：
; F. l6 J, b( p; B/ b; ^2 ^9 T　　心呵，你可要唾弃地狱？

/ Y: u( c3 F7 q$ X+ N+ n我曾经为唾弃地狱而赢得光荣，
  L0 g, T5 ?4 W而今挣脱天堂却要受到诅咒；
我是否害怕诅咒而不敢求生？
我可要为天堂的绝望所拘留？
0 X, Y" R& H4 ?' q　　心呵，你竟要浪迹何方？

---

8 A! X/ q5 H9 ?/ t8 ^爱情

- r) W1 u" F6 @- \爱情是个快破产的企业，
6 M% Y8 `. i& f6 |: K0 f假如为了维护自己的信誉；
它雇用的是些美丽的谎，
向头脑去推销它的威力。

0 E  z2 D% w6 r. ]% x" M4 G+ Q7 {爱情总使用太冷酷的阴谋，
让狡狯的欲望都向她供奉。
0 i7 w. d. n$ E有的膜拜她，有的就识破，
/ y1 @& {# y4 [给她热情的大厦吹进冷风。

! y7 a  X/ m1 `4 E爱情的资本变得越来越少，
; J, ^7 {1 V6 Y7 {假如她聚起了一切热情；
' T# O  ~* [/ k) O只准理智说是，不准说不，
然后资助它到月球去旅行。
& C# f# ~, H) }+ q1 Q2 l
虽然她有一座石筑的银行，
/ V" W1 ?" N, P% K. Z9 i: w但经不起心灵秘密的抖颤，
1 \/ C- x7 k& Y7 t# t别看忠诚包围着笑容，
行动的手却悄悄地提取存款。

---

神的变形
7 \/ H* k) z* P7 n' v% ~1 x

, n4 q7 Y5 w8 ?6 O2 L/ }神

浩浩荡荡，我掌握历史的方向，
有始无终，我推动着巨轮前进；
我驱走了魔，世间全由我主宰，
人们天天到我的教堂来致敬。
我的真言已经化入日常生活，
% V6 b1 A: K0 [2 C0 l我记得它曾引起多大的热情。
我不知度过多少胜利的时光，
7 g% z3 M# E' \+ _4 K  ^可是如今，我的体系像有了病。

4 {6 `4 G/ T1 i# j( ^2 e# w1 Y权力

我是病因。你对我的无限要求
3 ]/ R" G+ P$ B) F6 D就使你的全身生出无限的腐锈。
/ x# v/ r2 u& W% ~你贪得无厌，以为这样最安全，
却被我腐蚀得一天天更保守。
" ?" \  P# g# a1 |- r; x% l你原来是从无到有，力大无穷，
一天天的礼赞已经把你催眠，
. D+ W3 T* \. b岂不知那都是我给你的报酬？
; X; n8 y; M  t* l: f而对你的任性，人心日渐变冷，
在那心窝里有了另一个要求。

魔

那是要求我。我在人心里滋长，
( l6 v5 I  l5 S' o# k重新树立了和你崭新的对抗，
+ e2 H& p) ~* w而且把正义，诚实，公正和热血
都从你那里拿出来做我的营养。
你击败的是什么？熄灭的火炬！
可是新燃的火炬握在我手上。
( E: r9 C' Q. @& Q虽然我还受着你权威的压制，
但我已在你全身开辟了战场。
决斗吧，就要来了决斗的时刻，
万众将推我继承历史的方向。
$ V' s9 R  K* `% A' _# m5 K呵，魔鬼，魔鬼，多丑陋的名称！
可是看吧，等我由地下升到天堂！

人

: [" [* y# _% Z% l- j' j神在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魔，
/ i+ }8 ^& e  F3 u魔发出号召，让我们击败神祇；
我们既厌恶了神，也不信任魔，
: X! u. P$ G$ L1 |4 \" Z我们该首先击败无限的权力！
这神魔之争在我们头上进行，
$ V- ?: ^& y- W8 `, x& u我们已经旁观了多少个世纪！
0 J- Q; C+ W- Q  E" V/ E# A不，不是旁观，而是被迫卷进来，
怀着热望，像为了自身的利益。
0 i" i1 N% L; z: \- q0 d打倒一阵，欢呼一阵，失望无穷，
" g7 a7 N0 Q3 {9 k7 K总是绝对的权利得到了胜利！
神和魔都要绝对地统治世界，
而且都会把自己装扮得美丽。
. i; b; I8 C* ^- b2 e* b心呵，心呵，你是这样容易受骗，
0 G0 H. C, m( E. t但现在，我们已看到一个真理。

魔

/ }% d0 W6 A6 N" m. i人呵，别顾你的真理，别犹疑！
  ~% S( ^6 a. g0 X. X只要看你们现在受谁的束缚！
" _, A$ v' D) O* j+ T* ~+ T/ ^我是在你们心里生长和培育，
' _( l1 l5 k7 w我的形象可以任由你们雕塑。
5 Y1 C7 d* K% ~: h. O7 n% P6 j) b只要推翻了神的统治，请看吧：
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异常谐和。
* k; G3 F' C, d6 J. K8 Z4 K0 `我是代表未来和你们的理想，
) {# [" U9 b0 A. k" ~难道你们甘心忍受神的压迫？
5 o6 \; D0 P* ^: O% d. t
4 G0 A7 J& j0 |6 b2 q0 J人
% P3 k- j! E0 e3 h7 P& D; H
对，哪里有压迫，哪里就有反抗；
谁推翻了神谁就进入天堂。

& y6 N+ `7 E) u! y3 F& \9 e权力
/ x0 R5 R6 @3 t7 ^" c$ Z
而我，不见的幽灵，躲在他身后，
不管是神，是魔，是人，登上宝座，
; f- q3 P) s! U& m我有种种幻术越过他的誓言，
以我的腐蚀剂伸入各个角落；
9 M4 J. ?1 a, X, T8 Z" p* h5 J/ d不管是多么美丽的形象，
+ \$ i! k' Y! B$ E2 \* P( i. y8 m# @最后……人已多次体会了那苦果。
' E, e2 r# H& S, s8 O/ \
# Y1 n; \% Z, P: _8 x% A1976年

---

面包

清晨在桌上冒热气的面包
* b$ L  a4 I9 z+ Z3 z驱走了夜的怀疑之阴影，
它使我又感到了太阳的闪动
4 e5 D( M6 a. u7 S9 W好似我自己额上跳动的脉搏。
6 P" t# l1 U) _# a5 X; G+ \1 `9 {
) t6 p% }, V" a. g" i呵，生之永恒的呼吸，黑夜的火光，
江河的广阔，家檐下的温暖，
: S" E. f' J5 l! k- e, w被锁在钢铁或文字中的霹雷——
这一切都由劳动建立在大地上。
: Z2 |+ a0 X3 c: _+ Q; k7 s
我们无需以贫困或饥饿的眼睛
去注视谁的松软的大面包，
并夜夜忍住自己的情绪，像呻吟
" f7 {0 ~* n( l  l9 _
我们想到的是未来的丰收，
( a, b3 L2 g9 W) z, }田野闪耀，欢快，好似多瑙河，
/ ]8 V: u1 ]/ D0 M; Q# ]而清晨……
! I8 H0 r& B" A  ?% Y
1976年，残稿

---

8 q4 @; F# Y1 v* a退稿信

6 r) O  a6 N; h4 H2 ^2 i' y1 M您写的倒是一个典型的题材，
3 m: [, `  y$ R9 }# L/ I6 A只是好人不最好，坏人不最坏，
1 `& @- F2 x/ I黑的应该全黑，白的应该全白，
1 p0 L1 C& S7 v; ~而且应该叫读者一眼看出来！
/ T! y/ n2 N9 P
您写的故事倒能给人以鼓舞，
- {% B+ O+ D8 Q& p要列举优点，有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，
2 j; r& w0 k3 k只是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都够上错误，
这样的作品可不能刊出！
  u! N4 f; f4 \4 a9 M8 }
您写的是真人真事，不行；
9 H( y. H$ V* N9 M% X1 I5 H您写的是假人假事，不行；
# M& ]  F6 B6 s总之，对此我们有一套规定，
最好请您按照格式填写人名。
+ b/ E" g1 P) W% K6 L+ O
您的作品歌颂了某一个侧面，
" i+ u6 U- z% d, @. f又提出了某一些陌生的缺点，
9 U; I! n( ]8 N这在我们看来都不够全面，
4 T7 T  m; o. g7 d" ]) d9 N您写的主题我们不熟捻。

百花园地上可能有些花枯萎，
) ?  `+ v$ S* ^* n: M可是独出一枝我们不便浇水，
我们要求作品必须十全十美，
" r6 m4 W8 u' e0 e' y您的来稿只好原封退回。
+ l+ N, k8 J5 O7 ?
* ?& {7 ?0 j+ D6 G0 T1976年11月

---

黑笔杆颂
——赠别“大批判组”

多谢你，把一切治国策都“批倒”，
人民的愿望全不在你的眼中：
努力建设，你叫作“唯生产力论”，
认真工作，必是不抓阶级斗争；
你把按劳付酬叫作“物质刺激”，
1 v. y# L6 j7 |' y4 S- g0 G2 Q一切奖罚制度都叫它行不通。
  K  l4 V) H3 ^" v; S学外国先进技术是“洋奴哲学”，
1 R# C- [. H7 }( C" {) N+ Y但谁钻研业务，又是“只专不红”；
办学不准考试，造成一批次品，
9 `2 k# [  i, K  F! Z2 \你说那是质量高，大大地称颂。
" [2 K' ^' @: {连对外贸易，买进外国的机器，
你都喊“投降卖国”，不“自立更生”；
1 o) ~) F+ r$ z6 P$ R: n! |不从实际出发，你只乱扣帽子，
你把一切文字都颠倒了使用：
到处唉声叹气，你说“莺歌燕舞”，
把失败叫胜利，把骗子叫英雄，
  n2 a- h5 X5 S9 C, o0 d/ J每天领着二元五角伙食津贴，
" M. n5 h6 U! s$ ~却要以最纯的马列主义自封；
吃得脑满肠肥，再革别人的命，
反正舆论都垄断在你的手中。
! R3 b' Z" `. c5 l0 o' S人民厌恶的，都得到你的吹呼，
' [" D7 F, l* t+ l& P5 Y0 \只为了要使你的黑主子登龙；
好啦，如今黑主子已彻底完蛋，
你做出了贡献，确应记你一功。

1976年

---

: }8 w9 ?$ ^# k% O# `! \冬

１

! i# M8 i4 j2 e
2 a: k( o- f; b; ^7 s4 T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，
! S0 P7 }) q+ @& j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；
' N3 b) W/ g4 P# @6 I, p才到下午四点，便又冷又昏黄，
我将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。
# n6 i8 W% t; E. e0 t7 J, @/ C% H  f$ D多么快，人生已到严酷的冬天。
; E0 s3 L( r! c: }- K
我爱在枯草的山坡，死寂的原野，
" `" e  H5 j: i" h独自凭吊已埋葬的火热一年，
看着冰冻的小河还在冰下面流，
( N% @& F* ~  y* _, G不只低语着什么，只是听不见。
. V! o& L; j7 x! A+ m呵，生命也跳动在严酷的冬天。

8 a+ A2 c; b' _+ o2 K- u9 C我爱在冬晚围着温暖的炉火，
& g' Q7 h/ ]5 B) |和两三昔日的好友会心闲谈，
4 g' q. v- ~! ^* F0 @! }) r' \6 ^1 ?听着北风吹得门窗沙沙地响，
而我们回忆着快乐无忧的往年。
' J) E* J- \, x6 g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。
/ S5 {! B- X! G- B. {
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，
把已死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，
( ^. ]: r" a  j( |当茫茫白雪铺下遗忘的世界，
2 J8 j4 t) r6 ~! X% i# K7 r4 {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，
2 u+ A, V1 R% g( P  Z7 N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。
; E2 F( \4 q1 U+ ]8 @
6 f" H, o9 n( ]: {+ ?" u
. `0 q8 K2 j; I' p
２

: E6 E8 V5 V4 f- I8 Z寒冷，寒冷，尽量束缚了手脚，
1 H" {' ?0 ?, x  A6 L$ v1 g& R- W潺潺的小河用冰封住了口舌，
# h, ~8 Z# y+ D5 _& O盛夏的蝉鸣和蛙声都沉寂，
大地一笔勾销它笑闹的蓬勃。

$ K# p1 m3 N$ o9 r2 H3 F. {谨慎，谨慎，使生命受到挫折，
花呢？绿色呢？血液闭塞住欲望，
经过多日的阴霾和犹疑不决，
才从枯树枝漏下淡淡的阳光。
/ l3 C( p3 }3 g6 F4 L
& |& `1 ~: l" T8 z7 a( Q9 C' K奇怪！春天是这样深深隐藏，
哪儿都无消息，都怕峥露头角，
年轻的灵魂裹进老年的硬壳，
仿佛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。



% g, R% V8 w# ^３
7 D* t4 n* G+ j3 g, g0 x3 G  _- l6 e* V
你大概已停止了分赠爱情，
把书信写了一半就住手，
望望窗外，天气是如此萧杀，
因为冬天是感情的刽子手。

) y6 q9 K1 P$ H3 A' C6 D2 l* p* K你把夏季的礼品拿出来，
4 d$ S. j& x! Q4 E% K无论是蜂蜜，是果品，是酒，
7 P# `4 g5 Y1 A. j0 O- Z# }然后坐在炉前慢慢品尝，
因为冬天已经使心灵枯瘦。
0 m& X9 W' R* y  o3 o! G
你那一本小说躺在床上，
在另一个幻象世界周游，
它使你感叹，或使你向往，
# R" d$ X  T% h) y因为冬天封住了你的门口。
  u8 U* |5 y7 A3 P" T0 n
3 W2 H5 w" S7 C7 k# h0 b你疲劳了一天才得休息，
听着树木和草石都在嘶吼，
你虽然睡下，却不能成梦，
' e# t0 k: L0 I7 l* `: p+ U- v+ g因为冬天是好梦的刽子手。

$ e7 ^2 |  M. y: T) z8 `1 V

４
6 s5 v. e  ]2 Z/ a! r; P& [, i
0 d1 m4 }7 O& ~" N; A在马房隔壁的小土屋里，
6 `* M; u. X+ @* V- b5 U风吹着窗纸沙沙响动，
6 y3 ~1 d  v: |! {& e& U几只泥脚带着雪走进来，
. d  k; v/ ^6 x3 r5 @" P) C让马吃料，车子歇在风中。
2 g! O; g3 |# ~# Q/ W- B: p
3 N; O8 r7 D) |8 Q5 o5 t+ `高高低低围着火坐下，
+ V7 E, Y2 ^9 x, N' U有的添木柴，有的在烘干，
有的用他粗而短的指头
7 i: b( o& D9 Q2 f把烟丝倒在纸里卷成烟。

- R3 r9 w! q6 t+ C8 l2 b一壶水滚沸，白色的水雾
弥漫在烟气缭绕的小屋，
吃着，哼着小曲，还谈着
枯燥的原野上枯燥的事物。

北风在电线上朝他们呼唤，
8 V* p& B5 D, m原野的道路还一望无际，
几条暖和的身子走出屋，
, j4 |; G; f5 U& A5 u8 U/ ?. o5 Q又迎面扑进寒冷的空气。
6 d2 V; x3 Y# m4 h3 T. `1 F! ~
# y( o4 ~4 r) _' G' H3 ?$ A) m& x1976年12月

注：本诗第一章，在初稿及《诗刊》1980年第2期刊载时，每节最后一行均为“人生本来是一个严酷的冬天”。诗人曾将本诗寄给朋友，经杜运燮提议，认为如此复沓似乎“太悲观”，故改为不同的四行。穆旦家属和杜运燮所编《穆旦诗选》（1986）收入的即为诗人的改定稿。这里选用的是《穆旦诗选》版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