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青诗选

zhangwei

艾青（1910-1996），原名蒋海澄，号海澄，曾用笔名莪加、克阿、林壁等，浙江省金华人。中国现代诗歌代表诗人之一。

8 p8 @2 ^5 Q: A1928年入杭州国立西湖艺术学院绘画系。翌年赴法国勤工俭学，在学习绘画的同时，接触欧洲现代派诗歌。1932年创作第一首诗《会合》，此诗以笔名“莪伽”发表于同年七月出版的《北斗》第2卷第3、4期合刊。1932年回到上海被捕入狱，在狱中翻译凡尔哈仑的诗作并创作了名篇《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》。接着创作了《芦笛》、《巴黎》等。1937年抗战爆发后到武汉，写下《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》。1938年初到西北地区，创作了《北方》等著名诗篇。同年到桂林，任《广西日报》副刊编辑，又与戴望舒合办诗刊《顶点》，此间较重要作品有《诗论》。1940年到重庆任育才学校文学系主任，1941年赴延安，任《诗刊》主编。抗战期间成为他创作的高潮期，出版了《北方》《向太阳》《旷野》《火把》《黎明的通知》《雷地钻》等9部诗集。1945年10月随华北文艺工作团到张家口，后任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副院长，写有《布谷鸟》等诗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，艾青担任《人民文学》副主编、全国文联委员等职，著有《宝石的红星》、《黑鳗》、《春天》、《海岬上》等诗集。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，1979年彻底乎反后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国际笔会中心副会长等职，写下《归来的歌》、《光的赞歌》等大量诗歌。
" e0 m# p* y( O
从1936年起，艾青出版诗集达20部以上，包括建国后出版的诗集有《欢呼集》、《宝石的红星》、《海岬上》、《春天》、《归来的歌》、《彩色的诗》、《域外集》、《雪莲》、《艾青叙事诗选》、《艾青抒情诗选》、以及多种版本的《艾青诗选》和《艾青全集》等。还著有论文集《诗论》《新文艺论集》《艾青谈诗》，以及散文集和译诗集各1本。他的作品被译成10多种文字在国外出版。1985年,获法国文学艺术最高勋章。其诗作《我爱这土地》《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》被选入人教版中学语文教材。《北方》被选入苏教版必修三语文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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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

' W& z: q# i* H! G) ~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，
& t) A; L1 c- L9 O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……

风，
3 v; V* A  F! T像一个太悲哀了的老妇
紧紧地跟随着
伸出寒冷的指爪
拉扯着行人的衣襟，
. I7 d0 q( U% Z' }! B用着你土地一样古老的
! x5 ]7 c" |( B) o0 s$ v" e一刻也不停地絮聒着……

那从林间出现的，
赶着马车的
你中国的农夫，
戴着皮帽，
冒着大雪
要到哪儿去呢？

告诉你
/ a6 y9 a1 T9 q我也是农人的后裔——
) n0 F* a+ k8 D& _
$ }7 g' @. s2 r由于你们的
" P9 V' R0 H6 B刻满了痫苦的皱纹的脸
我能如此深深地
  `0 P6 v' J$ h+ U知道了
" V8 U9 S: W, W2 M! J, E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的
+ `# j# W. U4 A" P. T岁月的艰辛。
7 W3 _  F% ?! ?
而我
+ t' {# Z* C- |( N: A* {也并不比你们快乐啊
——躺在时间的河流上
苦难的浪涛
) P1 `% o1 W, }% y8 T曾经几次把我吞没而又卷起——
' [& O1 ?" X; N# J' C7 s# }流浪与监禁
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最可贵的日子，
我的生命
7 l+ u! J+ K- _也像你们的生命
7 f* N9 [) D/ {3 X一样的憔悴呀。
/ Z; t% h) B8 s) g2 `! j
7 E7 h2 i. h5 I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，
- J+ r. t& j' @' Z$ k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……
' \; q9 j) K2 D4 t3 a& ^+ r% u
* C8 u6 P/ m! D" x8 P7 v沿着雪夜的河流，
一盏小油灯在徐缓地移行，
( `9 k% q% d. o! C' B! {那破烂的乌篷船里
映着灯光，垂着头
坐着的是谁呀？

——啊，你
蓬发垢面的小妇，
+ w7 i9 A1 N. @  E+ I是不是
你的家
) p; |$ D  y7 z) ]/ d( w5 J; o——那幸福与温暖的巢穴
8 r7 y4 c8 p0 L/ ^: q/ L已枝暴戾的敌人
6 V/ M2 L/ @* i烧毁了么？
" ~/ R+ C, u5 w) W1 q! X2 z- h: }
3 c/ M& L% G5 |% h是不是
, D9 G) z  R# w1 q也像这样的夜间，
失去了男人的保护，
在死亡的恐怖里
你已经受尽敌人刺刀的戏弄7
* w# R0 F. k8 E7 c5 K
咳，就在如此寒冷的今夜
无数的
4 N1 ]$ x( w* z+ E" A我们的年老的母亲，
就像异邦人
" h. S8 ]1 w- d! j) C不知明天的车轮
要滚上怎样的路程？
——而且
+ ]0 _- I+ h2 r1 R+ a中国的路
是如此的崎岖，
是如此的泥泞呀。

* @9 H$ [$ t7 n$ ^+ f8 i: |# g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：
! f- s( e! o8 j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……

( J* y3 o) h3 l( |$ Y- \那些被烽火所啮啃着的地域，
3 C2 n% |8 ]6 S5 h( i; Y- g无数的，土地的垦植者
' d& e2 ]9 h  K7 F( r0 H失去了他们所饲养的家畜
失去了他们把沃的田地
, _* ~5 U2 Y4 \- e0 B1 T5 O拥挤在
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；
9 j: r7 V9 k, q- z饥谨的大地
伸向阴暗的天
伸出乞援的
! G$ Y+ [2 S# _: {8 ]8 t颤抖着的两臂。
+ f* t, u# ?0 e
中国的痛苦与灾难
像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呀！
3 }+ l  d/ Z$ ]4 q
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，
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……

中国，
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
7 O" f( F$ B8 V1 d所写的无力的诗句
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？

---

( ?) c5 e3 P. W1 w# k  E5 n北方

) X8 b: v7 i* j) }那个珂尔沁草原上的诗人
对我说：
' p5 U  n9 i: z“北方是悲哀的。”
! U6 F% W" r5 D% u5 u3 K9 I8 K
: R# s1 k9 e( q$ T! H4 G5 `0 v不错，
北方是悲哀的。
7 A$ Z, b  ?5 T' Y, X3 C2 S, y( s从塞外吹来的
$ F7 V; ]0 X7 l沙漠风，
已卷去
北方的生命的绿色
  T8 v8 A5 b$ {与时日的光辉，
——一片暗淡的灰黄，
蒙上一层揭不开的沙雾；
4 b8 w: P0 A+ q! z; k那天边疾奔而至的呼啸，
2 f6 @: `( X3 }* i; }/ ?带来了恐怖，
8 r  _' W, D" h% v$ b; `2 n) H疯狂地
扫荡过大地
荒漠的原野
2 |  K0 l( v2 t冻结在十月的寒风里；
9 v2 S* h) Q5 z& D. ~3 y村庄呀，
9 J  ^* t2 o7 J古城呀，
山坡呀，

河岸呀，
5 c% U2 Z1 `0 P/ P4 c0 \8 E0 K颓垣与荒冢呀，
2 y0 _. _1 k7 m5 y8 d都披上了土色的忧郁……
7 `. J5 ^& |8 I  L孤单的行人，
上身俯前
, c0 E1 G2 a/ E: M用手遮住了脸颊，
在风沙里
/ e8 J, B- U5 R) m2 l0 h困苦了呼吸，
一步一步地
  R1 E6 p. Z5 U- D3 f+ |. }5 d; |挣扎着前进……
几只驴子
4 p2 h1 ^+ V* Q9 B( F2 \+ W——那有悲哀的眼
和疲乏的耳朵的畜生，
, b4 d0 k% z) o: K" [8 ~载负了土地的
痛苦的重压，
它们厌倦的脚步，
徐缓地踏过
7 j0 O5 r+ s7 o% E+ j1 t6 G  y北国的
修长而又寂寞的道路……

那些小河早巳枯干了
1 C5 o; r9 L8 E( N0 p! I河底已画满了车撤，
( g$ M. Z% Q& N北方的土地和人民
! z8 `3 P6 `( H/ R" y在渴求着
那滋润生命的流泉啊！
# a( [* |4 u# p, P& q/ Q, t2 v枯死的林木
与低矮的住房，
稀疏地
阴郁地
散布在
灰暗的天幕下；
天上，
看不见太阳，
9 G9 @. ?, a! a7 }- g5 Y2 n" s只有那结成大队的雁群
! a. g# [/ @' K5 a惶乱的雁群，
击着黑色的翅膀，
5 o1 }+ Z& X4 Z# o# \: t叫出它们的不安与悲苦，
$ ~; e, h# d3 l: b% a从这荒凉的地域逃亡，
4 n4 X( t8 |9 O) [逃亡到
9 `: k) i% R# d- b( k+ m$ D绿荫蔽天的南方去了……

. R1 n( ?2 _/ J' P8 S$ c1 A7 s北方是悲哀的；
而万里的黄河
汹涌着浑浊的波涛，
" D! ^& S# s; a, I给广大的北方
) ]8 j, a4 s0 E% j* M* k倾泻着灾难与不幸；
) x! j  Z3 @. _# ~6 h4 m0 b1 B1 q1 h而年代的风霜，
/ N% \! K* L- q8 l7 S刻画着
广大的北方的
贫穷与饥饿啊。

而我
——这来自南方的旅客，
7 Y& L" M% k% R& b却爱这悲哀的北国啊。
扑面的风沙
$ Z& T  Z8 `% `+ a- r- A$ ?8 Z与入骨的冷气，
6 p. D% j5 l* d: `+ h决不曾使我咒诅；
我爱这悲哀的国土，
' V  Y. v, h& c: \8 o  H! B7 o5 A一片无垠的荒漠，
; `5 ]5 e" X* `- @. L8 t也引起了我的崇敬：
1 D6 Y4 U5 \% u  e4 ]——我看见
5 r1 x, [9 r# Q我们的祖先
带领了羊群，
攻着笳笛，
沉浸在这大漠的黄昏里……
5 y' y2 q. i5 C; e) j我们踏着的
: z2 O. _4 W/ d5 t1 ^, `8 V0 M古老的
" n  z' W& b9 q; V% i9 }( O松软的黄土层里，
- |* h$ n; _; V7 o8 z埋有我们祖先的骸骨啊，
# l0 |; I  U0 g——这土地是他们所开垦，
几千年了
他们曾在这里
2 E4 m! r4 i2 i5 l" R8 ?和带给他们以打击的自然相搏斗，
他们为保卫土地
+ a9 |! ^6 P" t: V, X! `+ \* w3 a从不曾屈辱过一次，·
他们死了
把土地遗留给我们——
" D; A, e" \( f; t* W我爱这悲哀的国土，
  ~5 Z# \0 t$ t% d6 d. z它的广大而瘦瘠的土地，
- a+ n+ m2 M5 z$ W& ]; L2 `1 E带给我们以淳朴的言语
: }' \1 L- F0 Y& {- a( t与宽阔的姿态，
$ T% _; ~2 H5 U/ h4 D% m# V% b; A我相信：这言语与姿态
. Q5 G" C- i. z+ a坚强地生活在大地上，
永远不会灭亡；
+ p5 M) m" F! k3 a" r, `+ ?我爱这悲哀的国土
6 ?3 ?8 J7 n4 H- X$ F( z' ~古老的国土呀，
这国土养育了
4 D+ D; J. g6 V  r0 Z那为我所爱的
世界上最艰苦
与最古老的种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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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e( p2 m5 s3 o( y! b0 M; X( x冬天的池沼
! ?8 ?# C4 X9 V8 {2 c# }) @  A
给W。I。
( b) \6 p$ R- c! s

冬天的池沼，
寂寞得像老人的心——
  @8 c5 ?- u( M# d& X# b$ Q$ c饱历了人世的辛酸的心；
/ \1 r- L& r5 S  C冬天的池沼，
枯干得像老人的眼——
被劳苦磨失了光辉的眼；
  j( X8 W$ Y/ x% k+ D% m! s冬天的池沼，
3 U, h, w; D' b荒芜得像老人的发——
像霜草般稀疏而又灰白的发
冬天的池沼，
阴郁得像一个悲哀的老人——
6 e: Q1 I, z2 H; }5 i4 H佝偻在阴郁的天幕下的老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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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推车

在黄河流过的地域
在无数的枯干了的河底
手推车
2 a; J9 z* `8 X1 ^以唯一的轮子
发出使阴暗的天穹痉挛的尖音
芽过寒冷与静寂
从这一个山脚
到那一个山脚
彻响着
北国人民的悲哀

. T. f5 ^5 k4 f; o3 \在冰雪凝冻的日子
在贫穷的小村与小村之间
# R, q9 u3 [* z" V手推车
以单独的轮子
; Y: |$ n" ?& |% t" o4 m刻画在灰黄土层上的深深的辙迹
4 R8 t; l- n& }+ G8 V. A/ \1 B穿过广阔与荒漠
从这一条路
到那一条路
9 k5 |9 m. m% L, E6 u交织着
1 b4 V; l- G6 n1 C8 C& x+ i北国人民的悲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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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O" ~7 H0 p& C  [- h时代
: j0 x# x6 e* G: Y) Z1 U

我站立在低矮的屋檐下
) o4 }0 o; q6 r* M. Y* E出神地望着蛮野的山岗
1 M) Y" i. Q/ b9 |4 x! m: a: S, C和高远空阔的天空，
很久很久心里像感受了什么奇迹，
% \" S( P% d6 q3 O$ A我看见一个闪光的东西
' E0 `6 Z  j3 J9 _它像太阳一样鼓舞我的心，
4 w2 D* q! _7 x3 F5 o7 C在天边带着沉重的轰响，
& |  @* B5 I0 N% _3 z0 V2 N带着暴风雨似的狂啸，
隆隆滚辗而来……

! d/ }3 q7 z5 Q9 f, J( a我向它神往而又欢呼！ ‘
当我听见从阴云压着的雪山的那面
7 Q3 g, N1 j) \, m3 Q- [3 u传来了不平的道路上巨轮颠簸的轧响
* Q' h7 e: N+ P8 f像那些奔赴婚扎的新郎
——纵然我知道由它所带给我的
并不是节日的狂欢
4 t- S$ x7 [: r+ ?: C; g# r( t  m和什么杂耍场上的哄笑
却是比一千个屠场更残酷的景象，
7 d! Z! x: w! }8 ?! t+ o- H而我却依然奔向它
带着一个生命所能发挥的热情。
6 }% H1 E$ x3 R! J我不是弱者——我不会沾沾自喜，
我不是自己能安慰或欺骗自己的人
我不满足那世界曾经给过我的
——无论是荣誉，无论是耻辱
7 {9 f: f# H2 ]; r7 y% ?3 x2 M也无论是阴沉沉的注视和黑夜似的仇恨
以及人们的目光因它而闪耀的幸福
我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感到空虚
给我生活的世界
8 k  m0 D3 }- }2 X我永远伸张着两臂
我要求攀登高山
( D: J% s7 G# I2 N8 [% G1 p我要求横跨大海
我要迎接更高的赞扬，更大的毁谤
& {; Y( _  E4 d# F. D7 D" p4 R1 [更不可解的怨，和更致命的打击——
# u5 p5 k, K1 A! G, [7 {# n, {都为了我想从时间的深沟里升腾起来……

没有了个人的痛苦会比我更甚的——
我忠实于时代，献身于时代，而我却沉默着
不甘心地，像一个被俘虏的囚徒
- o% l/ |+ F. o在押送到刑场之前沉默着
; m$ X! N2 O- z. R我沉默着，为了没有足够响亮的语言
像初夏的雷霆滚过阴云密布的天空
舒发我的激情于我的狂暴的呼喊
奉献给那使我如此兴奋如此惊喜的东西
我爱它胜过我曾经爱过的一切
为了它的到来，我愿意交付出我的生命
- N) R, ^! \$ |( {1 Z5 k' A% {交付给它从我的内体直到我的灵魂
我在它的前面显得如此卑檄
! ]/ Y! S2 `2 f4 H0 \/ q9 ~5 }甚至想仰卧在地面上
2 Z6 O1 r; p& M* I( f让它的脚像马路一样踩过我的胸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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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

3 w6 m, x  G5 u7 |6 S7 n3 _大堰河，是我的保姆。
; {% J# |  H" M/ Q' b8 Q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，
8 n4 M& I0 H, G: K& p6 Q' U她是童养媳，
大堰河，是我的保姆。
3 }( z. F' e4 A) A3 q- y* k
我是地主的儿子；
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
9 J- V6 }4 ]( E/ D# N9 p大堰河的儿子 。
8 F! d7 ]9 T# e; O" B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，
, @. x6 s! r+ S) V+ D而我，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，
% C/ |8 m  z/ D  E. C( g大堰河啊，我的保姆。
9 S4 b) {( n; S8 k1 _
5 Z* x( k8 ~8 K3 a; K/ }1 r/ C大堰河，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：
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，
" a- k$ A4 n' |$ ^% Q9 X0 v你的关闭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，
3 E, `* U! f3 ]7 i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，
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，
' E; u2 x1 n7 J7 u( v7 t大堰河，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。
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，抚摸我；
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，
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，
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，
8 X" A$ ~6 B; z. n* w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，
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，
; y$ U- q1 v) v5 b7 i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，
8 j* e8 a1 ^- H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，
) j( w3 i: b9 G8 }( Y. ?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，
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，抚摸我。
0 c  X) n: b! Z  j5 n" w
  o) q$ i# @0 `# j& b6 X: a1 _我是地主的儿子，
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，
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。
啊，大堰河，你为什么要哭？
% d$ I2 s8 e# @- F9 Z( h
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！
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，
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，
: Z1 X2 H& c# f0 Y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“天伦叙乐”的匾，
# D  u  |# ?2 z- e  D6 c! B: j4 |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，
5 e- V& D3 q2 Z# C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，
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，
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，
4 [* ?9 _/ |! j但，我是这般忸怩不安！因为我
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。
  n$ V, s( G3 J4 c
3 R' C2 R. X; w% N0 e$ H& d大堰河，为了生活，
" O6 ]1 d0 k+ E/ t$ ?! X) V3 }) x; n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，
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；
她含着笑，洗着我们的衣服，
她含着笑，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，
她含着笑，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，
她含着笑，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，
! u/ x% I: }1 @$ c; p( e  ]她含着笑，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，
她含着笑，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
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，
大堰河，为了生活，
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，
" y0 X, Z. U# g; v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，劳动了。
1 e7 ?7 q) s( f# ~( U
' C2 x4 r+ m0 p0 U$ w  ]* P大堰河，深爱着她的乳儿；
- |; t4 s2 f" q在年节里，为了他，忙着切那冬米的糖，
. B" |! n( c- j3 H  n9 C为了他，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，
为了他，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“妈”，
, K( R; q. }4 \9 r0 d+ S0 b% X0 x# [大堰河，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
贴在灶边的墙上，
大堰河，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；
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：
5 I! J6 i: l) O# w" b! [在梦里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，
1 ?( F4 o7 P0 r" i! J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，
  i7 O* q5 [& ]# K" Q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“婆婆”
…………

大堰河，深爱她的乳儿！
1 O5 p6 w+ t, d" H大堰河，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。
她死时，乳儿不在她的旁侧，
她死时，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，
五个儿子，个个哭得很悲，
5 u" a8 E# ~9 R; k" n# t; _( x她死时，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，
大堰河，已死了，
她死时，乳儿不在她的旁侧。
4 N% x0 L8 V6 z
; N: x' ]) t$ K: _大堰河，含泪的去了！
3 @# U+ ?) K* j/ L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，
9 P, l7 k# y/ S! v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，
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，
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，
5 m$ x# ~  Y/ D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，
大堰河，她含泪的去了。
: g# c# L. J" g) f) U  [
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：
7 L. [% ~% Y8 l' Q6 b* k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，
大儿做了土匪，
5 y. Y: R; Y5 [. {) W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，
第三，第四，第五
而我，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。
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，
在山腰里，田野上，
: H4 C% r7 N& q兄弟们碰见时，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！
! m" e- k: u8 X) Y: ^这，这是为你，静静的睡着的大堰河
所不知道的啊！

( _/ S! J2 A# G; c0 H' X+ c大堰河，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，
+ r* j/ U0 |& U- a$ F8 \3 @( T+ X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，
9 K1 ?$ B$ g" n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，
& o0 Q. ~2 P4 e/ f1 `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，
呈给你吻过我的唇，
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，
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，
呈给你的儿子们，我的兄弟们，
! S* q4 R; Q4 U呈给大地上一切的，
4 {" w8 ?% v& |0 R% A* F0 i& x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，
. {8 o6 s$ r9 J% x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。

7 k' f4 l) w: j2 ~0 g2 c. z; v大堰河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
1 |) Q6 P# b* ]. s  y你的儿子
8 O& w. ?3 q/ W我敬你
3 ^1 q  B% P& _; ]7 C9 F: e" E爱你！

---

黎 明 的 通 知
8 Q2 I0 `2 ~% Z

; y( y2 k' v: `) s7 K
为了我的祈愿
诗人啊，你起来吧

$ p& ?5 Z; ?. Q: O, J* W9 w2 K而且请你告诉他们
( E8 I1 r( O/ Y6 l说他们所等待的已经要来
! u7 J. P- G; u6 X" q& w/ T( P( n
说我已踏着露水而来
已借着最后一颗星的照引而来

! ^- K2 n: ?7 }2 R3 s我从东方来
# L) w2 X3 K' x& G从汹涌着波涛的海上来
我将带光明给世界
又将带温暖给人类
8 s% \* K; W" ]$ p
借你正直人的嘴
请带去我的消息

通知眼睛被渴望所灼痛的人类
# J- I6 D1 m: {& l和远方的沉浸在苦难里的城市和村庄
" t8 g0 Y6 t4 ^
请他们来欢迎我
5 N% i$ K+ _9 U. ?' S, @白日的先驱，光明的使者

打开所有的窗子来欢迎
. G. y8 {" g# m4 J打开所有的门来欢迎
/ Y- ~  l1 m3 A2 z0 I) J
4 d" N, A4 d. l( _* P请鸣响汽笛来欢迎
请吹起号角来欢迎
( H/ N2 k: J1 S* B) i% C! G+ |
请清道夫来打扫街衢
0 {$ h" l0 q" T9 E2 m6 ]( ?请搬运车来搬去垃圾
0 s5 Y. c0 [3 z2 K. T8 w
& i; P# o: m$ e. L4 Z! I' `/ t$ D让劳动者以宽阔的步伐走在街上吧
让车辆以辉煌的行列从广场流过吧

请村庄也从潮湿的雾里醒来
为了欢迎我打开它们的篱笆
. A0 s0 m. s" @5 ^3 L" g请村妇打开她们的鸡棚
* C; n) G% N2 P* N3 R请农夫从畜棚牵出耕牛

借你的热情的嘴通知他们
1 z) r# {- |# t* O; L! L6 r& P说我从山的那边来，从森林的那边来

. L9 j( H) D$ v; N2 k请他们打扫干净那些晒场
( Z8 F5 O- x' y4 y和那些永远污秽的天井
+ q9 D  S7 s! a. E" `. o
请打开那糊有花纸的窗子
请打开那贴着春联的门
" {# `+ t6 r& b& i  ]" ]
* z% P7 M$ Z3 j请叫醒殷勤的女人
, S* S2 V( D, k( Z7 @和那打着鼾声的男子
请年轻的情人也起来
和那些贪睡的少女
; q* q. r& U. r/ E+ w( E# D& z( I
6 k+ Y7 R) M9 `9 ?. D: T请叫醒困倦的母亲
和他身边的婴孩

请叫醒每个人
4 h' H# [. l! J, x, H! K. P$ H. W0 L6 f连那些病者和产妇

连那些衰老的人们
呻吟在床上的人们

连那些因正义而战争的负伤者
% n* @( v- f; A; P- u! F/ m. X和那些因家乡沦亡而流离的难民

请叫醒一切的不幸者
我会一并给他们以慰安

请叫醒一切爱生活的人
. |. ~( w$ e& m, _0 ?& E% |9 K工人，技师及画家

请歌唱者唱着歌来欢迎
用草与露水所渗合的声音
# W: u0 M5 `' u/ K1 K
请舞蹈者跳着舞来欢迎
" t: G# H( ], Q7 R, _披上她们白雾的晨衣

, o& d( k( h0 ?请叫那些健康而美丽的醒来
说我马上要来叩打他们的窗门

# l, ~; w" G7 e% ~$ W  N请你忠实于时间的诗人
( t2 b/ ^6 E% b8 p带给人类以慰安的消息
9 f9 Q$ A/ a. b  Z" r/ B& B/ ?
" P3 d8 D! I  N$ z% Q请他们准备欢迎，请所有的人准备欢迎
8 u8 G0 d3 [3 \2 w* I' v. ?! O  u当雄鸡最后一次鸣叫的时候我就到来

- c5 u/ U5 i! j9 c5 ?$ T' _请他们用虔诚的眼睛凝视天边
/ o$ n/ G# _0 H' y- {" B我将给所有期待我的以最慈惠的光辉
& Q( O9 J% L; e; `" E. r
趁这夜已快完了，请告诉他们
  }6 R" r. b* b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

---

( V! F. z( l) G  t, h; X+ v; g给 太 阳
7 x4 s  m9 f; w

* s8 z* z  z/ w% w
  [  w! Q4 z# W- `, x5 ]  V  }早晨，我从睡眠中醒来，
看见你的光辉就高兴；
; D" p" m+ W+ |2 \2 ?6 w——虽然昨夜我还是困倦，
( r! ~4 U* i9 Z8 M而且被无数的恶梦纠缠。
你新鲜、温柔、明洁的光辉，
照在我久未打开的窗上，
把窗纸敷上浅黄如花粉的颜色，
嵌在浅蓝而整齐的格影里，
我心里充满感激，从床上起来，
2 I, S2 G. ~5 R打开已关了一个冬季的窗门，
让你把全金丝织的明丽的台巾，
' O& E7 E$ K8 ~$ X# s2 I. B  P7 a" a铺展在我临窗的桌子上。
于是，我惊喜看见你：
这样的真实，不容许怀疑，
# \. K/ }* a6 V+ Q3 w9 e: f6 z你站立在对面的山巅，
而且笑得那么明朗。
9 u; P7 J" `6 I) M/ L% m& \* z我用力睁开眼睛看你，
渴望能捕捉你的形象，
! R3 C# `, M/ [, I9 F多么强烈，多么恍惚，多么庄严！
你的光芒刺痛我的瞳孔。
太阳啊，你这不朽的哲人，
" b. B. U; y# }! F你把快乐带给人间，
" d# N% D$ W$ i) z" r即使最不幸的看见你，
也在心里感受你的安慰。
你是时间的锻冶工，
美好的生活镀金匠；
你把日子铸成无数金轮，
) f, Z4 q0 y+ I" {8 b. _飞旋在古老的荒原上……
假如没有你，太阳，
6 ?7 l4 P! h  L% y  Y1 y! J5 b一切生命将匍匐在阴暗里，
& s& d1 M7 S8 x" }4 y即使有翅膀，也只能像蝙蝠
在永恒的黑夜里飞翔。
我爱你像人们爱他们的母亲，
* H7 ?* T& w) k$ x! }8 J* ]! i你用光热哺育我的观念和思想——
使我热情地生活，为理想而痛苦，
直到我的生命被死亡带走。
经历了寂寞漫长的冬季，
今天，我想到山巅上去，
解散我的衣服，赤裸着，
$ J( Z5 N4 O+ y2 S( q+ q在你的光辉里沐浴我的灵魂……

---

6 E" r  f: f. H$ Y! y; \鱼化石

) Z0 x- k6 S  d* W3 c( A
动作多么活泼，
精力多么旺盛，
在浪花里跳跃，
在大海里浮沉；
; K' p' r8 |1 v+ s) G$ F
' E9 ]% U- I9 }5 K1 {9 }9 f& T不幸遇到火山爆发
也可能是地震，
你失去了自由，
3 B, p% d+ O: m' Z1 X  |* G$ b, d被理进了灰尘；
. w- v$ o4 C9 g0 S: ]9 M
3 x* g9 V5 s8 `* Z5 j* m* p过了多少亿年，
地质勘探队员，
在岩层里发现你，
7 }3 `$ r; v  |" d3 _依然栩栩如生。
5 N  x9 N+ @3 Y
, S7 G  @6 |3 I: G/ C9 c, d4 s但你是沉默的，
/ V5 k: K8 B4 J) Z1 Z0 L连叹息也没有，
2 Y' c; U% m: ^' S( w! C鳞和鳍都完整，
  V9 g: {, @9 V. a) i却不能动弹；
- @0 I: y. K& l2 o7 G$ P3 D6 p
* R* b3 G' z7 x. ]你绝对的静止，
" @& G9 J4 S" v  C$ S对外界毫无反应，
" i8 S) S) F! K5 |0 U6 C; r看不见天和水，
' m- {* _# N' B# L* b8 u听不见浪花的声音。
# [8 ~' }4 y* g# x2 ]9 d
凝视着一片化石，
傻瓜也得到教训：
离开了运动，
, p1 ^( J( }" a' v- ^就没有生命。

/ f9 s' z  U* N( a/ M) }活着就要斗争，
在斗争中前进，
即使死亡，
能量也要发挥干净。

---

! L$ L. @* Z( S) B9 }虎斑贝

- v& y% _; r/ @; `美丽的虎斑
: z2 {! {( s* z8 ]# o1 r+ r* l闪灼在你身上
# Y% l6 M5 |# o/ Q! x( w4 z是什么把你磨得这样光
% l' T# [) N3 f6 t5 {  ]/ Z是什么把你擦得这样亮
* w: q9 ]! V8 m  |& h
比最好的瓷器细腻
% C: A! {! E& m. ~比洁白的宝石坚硬
4 M! V  h0 c4 M1 q! d" D7 T* V像鹅蛋似的椭圆滑润
找不到针尖大的伤痕

! O# d6 g6 L& Y# f& J# _' v在绝望的海底多少年
在万顷波涛中打滚
7 T3 i1 ]5 z) b. r一身是玉石的盔甲＿
8 }$ ^- a2 T7 [  U! H保护着最易受伤的生命
4 G6 a% u( _+ s/ g9 C! ?( u
+ i" x: a+ T+ U1 k" w$ y" ?要不是偶然的海浪把我卷带到沙滩上
我从来没有想到能看见这么美好的阳光
9 @' g" Y) E2 B# D3 \: F

---

互相被发现
0 [9 O; Y7 k- i6 K  z——题“常林钻石”
8 n9 L0 p) _) V
物华天宝
人杰地灵
——王勃
3 ?$ p/ h5 R8 B7 u0 M& k% F

" K9 O/ b/ X0 q# `! w( n  ]不知道有多少亿年
# _" x1 g' J* Z" C4 l- j! O! `- e被深深地埋在地里
% s( C0 @  x4 u% J) ?0 G存在等于不存在，
6 H2 g; o0 T8 Z, ^6 x连希望都被窒息
, N9 N1 J4 t. \$ w3 K4 K" |# _9 n5 h
一个姑娘深翻土地
5 [3 [. {8 }+ c: v8 j4 v. _- o忽然看见它跳出来
6 M* [! q) J5 E: E8 K姑娘的眼和钻石
/ W+ T: {/ W  J同时闪出了光辉

# U# h8 Q. l3 a6 ~* o* c6 s像扭开一个开关
在一刹那的时间里
两种光互相照耀
6 h! i5 n6 S8 q" \6 {4 X惊叹对方的美丽

- S  [8 L; C8 `( F0 [- B9 u光彩夺目的金刚石
: u( K. l* T7 q6 E( n. H  n5 k像一片淡黄色的阳光
照亮了祖国的大地
预告地下有无数宝藏

0 b7 E6 k% m% E% `, }9 R( A亮晶晶的金刚石
# h" ]+ N9 [/ X8 ~没有物质比它更坚硬
" o' l2 j3 o: k/ L6 f姑娘把它贡献给国家
% n6 c9 |/ E: k# I5 ^7 H用来叩开工业的大门
, _0 D+ j9 }3 C- w( u% w: d/ g7 g
常林大队得到了钻石
钻石带着光辉来到人间
而比钻石更辉煌的
0 M) w2 E  U: Z是姑娘热爱祖国的观念。

---

  }; C" O0 X) Q; V# S% y6 Q失去的岁月
$ b  q9 h( A8 i3 J5 h# j

) X4 P+ d: m! `
不像丢失的包袱
! h; T5 X* k. \* d* E. V可以到失物招领处找得回来，
  X4 C$ \. ]: k: e' ]1 l& P& C# K失去的岁月
甚至不知丢失在什么地方——
9 H% f- _- P& `$ Q有的是零零星星地消失的，。
$ v4 E. a( [; \  z& z8 ~0 p有的丢失了十年二十年，
8 u; \  s  Q$ X8 u7 x有的丢失在喧闹的城市，
有的丢失在遥远的荒原，
+ k$ u0 H% z. b5 t有的是人潮汹涌的车站，
有的是冷冷清清的小油灯下面；
丢失了的不像是纸片，可以拣起来
% a2 M2 J1 K7 Y- U5 B2 R) S3 i倒更像一碗水投到地面
被晒干了，看不到一点影子；
; g& q3 q2 y' T  P# I3 b4 a# X+ B时间是流动的液体——
0 ]/ B2 O, B" j; k* ~. ]0 a2 X: N; ~用筛子、用网，都打捞不起；
时间不可能变成固体，
要成了化石就好了，
即使几万年也能在岩层里找见i
5 h$ c" c! G) ~/ [( G# F时间也像是气体，
像急驰的列车头上冒出的烟！
: J! U2 W4 ?/ c2 L1 V% D失去了的岁月好像一个朋友，
断掉了联系，经受了一些苦难，
忽然得到了消息；说他
早已离开了人间

---

  Y3 k; ]$ U9 r& i1 x盆 景

好像都是古代的遗物
这儿的植物成了矿物
主干是青铜，技桠是铁丝
连叶子也是铜绿的颜色
6 G" g  |7 t) @% }& |在古色古香的庭院
冬不受寒，夏不受热
' ~% ?. X3 u8 ^' a' S- h# _用紫檀和红木的架子
更显示它们地位的突出

其实它们都是不幸的产物
/ U* U! k: D- Y$ @' N/ X  b0 c$ \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本色
在各式各样的花盆里
受尽了压制和委屈
+ u% z* C+ n% [6 [/ O9 J2 b" p生长的每个过程
都有铁丝的缠绕和刀剪的折磨
任人摆布，不能自由伸展
一部分发育，一部分萎缩
以不平衡为标准
残缺不全的典型，
+ c! T( v$ R4 L7 e+ M像一个个佝楼的老人，
夸耀的就是怪相畸形
有的挺出了腹部，
有的露出了块根
留下几条弯曲的细枝
0 G% }+ T. T! P. P8 n; |芝麻大的叶子表示还有青春
5 W3 A9 G2 w) X像一群饱经战火的伤兵
支撑着一个个残废的生命
2 q# t+ ~6 A5 S" _  R3 h+ o5 w- L, s
9 I$ v, N  y8 C8 h! h- ~但是，所有的花木
都要有自己的天地
0 F0 e$ @* ^, A3 [8 d) l  F: }+ [5 T8 }根须吸收土壤的营养
& j. P1 V8 o* P. H9 ]& l0 }. t1 ~枝叶承受雨露和阳光
4 H3 i6 L8 \: _  }" Y' {/ p8 I# j" `自由伸展发育正常
$ K, B! K% \; x. l3 X0 `6 X* U在天空下心情舒畅
接受大自然的爱抚
* y- P: v; D! L散发出各自的芬芳

如今却一切都颠倒
; A, _  C/ c- R* ~: B4 I5 b少的变老、老的变小
  R" z) Q' S# H8 ?/ L6 n为了满足人的好奇
8 A8 u, u) c  B标榜养花人的技巧
柔可绕指而加以歪曲
草木无言而横加斧刀
/ V! x4 u/ E5 m% b7 Y/ G, C或许这也是一种艺术
却写尽了对自由的讥嘲

---

给女雕塑家张得蒂

( J$ i4 Z+ a0 \* S4 J, F
+ |3 _/ w9 |$ q* `- ?, v从你的手指流出了头发
# w; y5 ^: a/ M0 I) \# x像波浪起伏不平
前额留下岁月的艰辛
+ `5 ]9 Z. K! r4 F4 I; H" L  M
% e  V  B" e) X: G  b6 Z; K9 m从你的手指流出了眼睛
# ]& R8 v# H2 S# O0 b有忧伤的眼神
0 j4 V' A0 l) b% J嘴唇抿得紧紧
& O+ l, F# y  d! P; L3 |& @
从你的手指流出了一个我
有我的呼吸
有我的体温
( S3 V* ^1 T& p- u0 ~1 `
2 {$ p; q  e) P+ v) b* C5 H! b- F而我却沉默着
7 Q- l' Y9 |0 R或许是不幸
我因你而延长了寿命

---

我爱这土地
2 Y9 ?% u, n' \; E. L, q( x' l

假如我是一只鸟，
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：
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，
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，
$ t# @) b  X" ^) m1 \- t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，
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……
$ x0 g/ Q5 m7 t——然后我死了，
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。
$ G1 v$ }; \' E3 e. }8 s1 z1 ^
) l( q- j7 s, e+ {2 h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？
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……

---

太阳

从远古的墓茔
从黑暗的年代
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
1 \/ G& j- J- p6 B; N. M震惊沉睡的山脉
4 C/ ^7 m0 e9 M若火轮飞旋于沙丘之上
0 P8 N! E2 S1 S2 V( ^* |1 l, [/ V+ K太阳向我滚来……

它以难掩的光芒
  D" N+ J! t) m& n7 o! W$ O- k使生命呼吸
% X' X9 l1 p% @使高树繁枝向它舞蹈
- M7 n" b: d* L使河流带着狂歌奔向它去
8 b7 u5 F$ U" o: F
当它来时，我听见
, g) t) J$ y- Z7 R7 R* M* r3 Q冬蛰的虫蛹转动于地下
群众在旷场上高声说话
/ [+ w; o. ^( K7 V城市从远方
用电力与钢铁召唤它
4 V" p3 ^& r& D
  L  H' E% W# Z* _于是我的心胸
: |/ x: j$ T5 d6 ]被火焰之手撕开
陈腐的灵魂
搁弃在河畔
我乃有对于人类再生之确信

---

煤的对话
" I" w+ s2 f- H' l——A-Y。R

# N0 @* _# C* t' u, S+ O/ Y) j你住在哪里？
4 x- A& m: J% r9 {# x5 h
" \, Z  Y" D$ ?# M, y" ~我住在万年的深山里
& u0 |9 e1 Y: F6 s我住在万年的岩石里
" z4 G3 v- g1 z, N3 B+ i9 l: n
你的年纪——
  }# d0 Z  ]5 i: x3 t, l/ ^0 ^
6 y8 v& U/ P; ^( f. f/ S# D* o; o我的年纪比山的更大
比岩石的更大

' l1 o$ O3 F$ a: @( i, r" G% m1 J6 M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？
2 C6 T, P4 `$ |6 I  U- m
从恐龙统治了森林的年代
# J, U- a; o( n2 l" y. z* J从地壳第一次震动的年代

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么？

死？不，不，我还活着——
6 V0 a5 _2 ]1 C# g1 R请给我以火，给我以火！

---

( i3 h. W7 Q% p, U, ~* P7 R乞丐

在北方
乞丐徘徊在黄河的两岸
徘徊在铁道的两旁
* Z4 B+ `/ \( ]& u0 q3 N/ D
4 H. n* e/ O- X/ R在北方
2 q8 \7 _7 c8 u3 ~! G乞丐用最使人厌烦的声音
" e( n, N% ~, a( i; x7 F4 o呐喊着痛苦
* n; O, e$ U& p# s+ U7 [说他们来自灾区
  d& ?) s1 }% V  G- X& C, R- x% x0 q来自战地

1 J  R4 Q4 Z2 Z/ h8 E6 R7 v饥饿是可怕的
0 F7 h; O4 ^4 ?( ?它使年老的失去仁慈
年幼的学会憎恨
  j/ `1 a8 Q. W, N3 K- M
% u5 h% x# T/ U# w* G在北方
3 b; U. `, v( \1 [7 k乞丐用固执的眼
# h7 Q# e% d- r' k: F. s; H凝视着你
/ A4 Z. X6 Z1 c" ]. P8 f" G看你在吃任何食物
0 A* Y1 e( D( }0 A7 }0 p和你用指甲剔牙齿的样子
. a* u7 ^+ l3 G  L0 q8 g
在北方
1 U! N! v$ p! y乞丐伸着永不缩回的手
+ D) N( J1 g" Q8 G9 u乌黑的手
要求施舍一个铜子
  ^5 f8 j3 ]$ h! I; R& ^向任何人
甚至那掏不出一个铜子的兵士

---

桥

. j, o) n; b' t当土地与土地被水分割了的时候，
当道路与道路被水截断了的时候，
) S  F1 v4 i6 X& Q智慧的人类伫立在水边：
2 D) V' d/ `/ _. N& ^于是产生了桥。

苦于跋涉的人类，
! W# ?2 h6 e; m2 F7 z; M1 d$ }应该感谢桥啊。
+ Q9 N+ E' }* ?
, v- }/ }" v; ]8 Q桥是土地与土地的连系；
桥是河流与道路的爱情；
桥是船只与车辆点头致敬的驿站；
' \( g6 E- y+ e$ b  w1 L; @8 `( C  \桥是乘船与步行者挥手告别的地方。

---

树

一棵树，一棵树
彼此孤离地兀立着
8 ]  b' M: ?6 C$ H( T1 k! ]9 I风与空气
告诉着它们的距离

但是在泥土的覆盖下
它们的根生长着
在看不见的深处
$ F. @" M. q7 h' d+ ]" ]4 c它们把根须纠缠在一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