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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僧会,其先康居人,世居天竺,其父因商贾,移于交趾。会年十余岁,二亲并终,至孝服毕出家。励行甚峻,为人弘雅,有识量,笃至好学。明解三藏,博览六经,天文图纬多所综涉。辩于枢机,颇属文翰。时孙权已制江左,而佛教未行。先有优婆塞支谦,字恭明,一名越,本月支人,来游汉境。初汉桓灵之世,有支谶译出众经。有支亮字纪明,资学于谶,谦又受业于亮。博览经籍,莫不精究,世间伎艺,多所综习,遍学异书,通六国语。其为人细长黑瘦,眼多白而睛黄,时人为之语曰:“支郎眼中黄,形躯虽细是智囊。”
汉献末乱,避地于吴。孙权闻其才慧,召见悦之,拜为博士,使辅导东宫,与韦曜诸人共尽匡益。但生自外域,故吴志不载。谦以大教虽行,而经多梵文,未尽翻译,已妙善方言,乃收集众本,译为汉语。从吴黄武元年至建兴中,所出维摩、大般泥洹、法句、瑞应本起等四十九经,曲得圣义,辞旨文雅。又依无量寿、中本起制菩提连句梵呗三契,并注了本生死经等,皆行于世。时吴地初染大法,风化未全,僧会欲使道振江左,兴立图寺,乃杖锡东游,以吴赤乌十年初达建邺,营立茅茨,设像行道。时吴国以初见沙门,睹形未及其道,疑为矫异。有司奏曰:“有胡人入境,自称沙门,容服非恒,事应检察。”权曰:“昔汉明帝梦神,号称为佛,彼之所事,岂非其遗风耶?”即召会诘问,有何灵验。会曰:“如来迁迹,忽逾千载,遗骨舍利,神曜无方。昔阿育王起塔,乃八万四千。夫塔寺之兴,以表遗化也。”权以为夸诞,乃谓会曰:“若能得舍利,当为造塔,如其虚妄,国有常刑。”会请期七日,乃谓其属曰:“法之兴废,在此一举,今不至诚,后将何及。”乃共洁斋静室,以铜瓶加几,烧香礼请。七日期毕,寂然无应,求申二七,亦复如之。权曰:“此实欺诳。”将欲加罪,会更请三七,权又特听。会谓法属曰:“宣尼有言曰:‘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。’法灵应降,而吾等无感,何假王宪,当以誓死为期耳。”三七日暮,犹无所见,莫不震惧。既入五更,忽闻瓶中鎗然有声,会自往视,果获舍利。明旦呈权,举朝集观,五色光炎,照耀瓶上。权自手执瓶,泻于铜盘,舍利所冲,盘即破碎。权大肃然,惊起而曰:“希有之瑞也。”会进而言曰:“舍利威神,岂直光相而已,乃劫烧之火不能焚,金刚之杵不能碎。”权命令试之。会更誓曰:“法云方被,苍生仰泽,愿更垂神迹,以广示威灵。”乃置舍利于铁砧磓上,使力者击之,于是砧磓俱陷,舍利无损。权大叹服,即为建塔,以始有佛寺,故号建初寺,因名其地为佛陀里。由是江左大法遂兴。
至孙皓即政,法令苛虐,废弃淫祀,乃及佛寺,并欲毁坏。皓曰:“此由何而兴,若其教真正,与圣典相应者,当奉其道,如其无实,皆悉焚之。”诸臣佥曰:“佛之威力,不同余神,康会感瑞,大皇创寺,今若轻毁,恐贻后悔。”皓遣张昱诣寺诘会。昱雅有才辩,难问纵横,会应机骋词,文理锋出,自旦之夕,昱不能屈。既退,会送于门,时寺侧有淫祀者,昱曰:“玄化既孚,此辈何故近而不革?”会曰:“雷霆破山,聋者不闻,非音之细。苟在理通,则万里悬应,如其阻塞,则肝胆楚越。”昱还,叹:“会才明,非臣所测,愿天鉴察之。”皓大集朝贤,以马车迎会。会既坐,皓问曰:“佛教所明善恶报应,何者是耶?”会对曰:“夫明主以孝慈训世,则赤乌翔而老人见;仁德育物,则醴泉涌而嘉苗出。善既有瑞,恶亦如之。故为恶于隐,鬼得而诛之;为恶于显,人得而诛之。易称:‘积善余庆。’诗咏:‘求福不回。’虽儒典之格言,即佛教之明训。”皓曰:“若然,则周孔已明,何用佛教。”会曰:“周孔所言,略示近迹,至于释教,则备极幽微。故行恶则有地狱长苦,修善则有天宫永乐。举兹以明劝沮,不亦大哉。”皓当时无以折其言。
皓虽闻正法,而昏暴之性不胜其虐,后使宿卫兵入后宫治园,于地得一金像,高数尺,呈皓,皓使著不净处,以秽汁灌之,共诸群臣笑以为乐。俄尔之间,举身大肿,阴处尤痛,叫呼彻天。太史占言,犯大神所为,即祈诸庙,永不差愈。婇女先有奉法者,因问讯云:“陛下就佛寺中求福不?”皓举头问曰:“佛神大耶?”婇女云:“佛为大神。”皓心遂悟具语意,故婇女即迎像置殿上,香汤洗数十过,烧香忏悔,皓叩头于枕,自陈罪状,有顷痛间,遣使至寺问讯道人,请会说法,会即随入。皓具问罪福之由,会为敷析,辞甚精要。皓先有才解,欣然大悦,因求看沙门戒。会以戒文禁秘,不可轻宣,乃取本业百三十五愿,分作二百五十事,行住坐卧,皆愿众生。皓见慈愿广普,益增善意,即就会受五戒。旬日疾瘳,乃于会所住更加修饰,宣示宗室,莫不必奉。会在吴朝,亟说正法,以皓性凶麁,不及妙义,唯叙报应近事,以开其心。
会于建初寺译出众经,所谓阿难念弥、镜面王、察微王、梵皇经等,又出小品及六度集、杂譬喻等,并妙得经体,文义允正。又传泥洹呗声,清靡哀亮,一代模式。又注安般守意、法镜、道树等三经,并制经序,辞趣雅便,义旨微密,并见于世。至吴天纪四年四月皓降晋,九月会遘疾而终,是岁晋武太康元年也。至晋成咸和中,苏峻作乱,焚会所建塔,司空何充复更修造。平西将军赵诱,世不奉法,傲慢三宝,入此寺,谓诸道人曰:“久闻此塔屡放光明,虚诞不经,所未能信。若必自睹,所不论耳。”言竟,塔即出五色光,照曜堂刹,诱肃然毛竖,由此信敬。于寺东更立小塔,远由大圣神感,近亦康会之力,故图写厥像,传之于今。孙绰为之赞曰:
会公箫瑟,实惟令质。
心无近累,情有余逸。
属此幽夜,振彼尤黜。
超然远诣,卓矣高出。
有记云,孙皓打试舍利,谓非其权时。余案,皓将坏寺,诸臣咸答:“康会感瑞,大皇创寺。”是知初感舍利,必也权时。故数家传记咸言孙权感舍利于吴宫,其后更试神验,或将皓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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